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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聪林散文:截 阴
来源:旅游文化网 | 作者:付聪林 | 发布时间: 2025-07-06 | 56 次浏览 | 分享到:

截  阴


付聪林


小时候,生活困难,看不起病也怕得病。但怯处有狼,怕处有鬼。孩子们却偏偏会得病。尽管大人们精心默意地照管,孩子们免不了还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娃们一生病,不吃不喝,一丝两气的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病在儿女的身上,急在父母的心上。大人们就慌了。就赶忙请来村里连一天书也没念过的“土郎中”来给娃娃“截阴”。好像“截阴”是万能的方子,只有“截阴”才能解除孩子的病痛。

土郎中拿起普通的缝衣针,依次在孩子们的额头、耳朵尖、手指头和脚趾头上逐一扎针,连捋带挤,放出几滴乌黑的“坏血”,不到一时三刻,孩子们就像服了灵丹妙药一样,从一个卧床不起的“病猫”,一下子变得活蹦乱跳起来,让父母的心一下子畅亮起来。

那时候尽管日子过得苦焦,但每个一个村子里,总会有这样两个人或者三个人的存在。一个就是会“截阴”的“土郎中”,另一个就是会接生的“老年婆”,如果还有第三个人的出现,那就是会“会熏头”的“神婆子”了。但“熏头”这个活生,对一般的农村老婆婆来说,都是“老年婆干下的旧营生”,在自己孙子的身上已是屡试不爽。

如今,尽管农村医疗条件也很好。有个感冒发烧的小毛病,到医院少说也得几百元,才能治愈。“截阴” 二字尽管早已被岁月磨得模糊不清,但却像刻在我记忆深处的符咒,每次触碰都能牵出一段带着药香的往事。

小时候,我们村子里就有这样一个土郎中,是那种“大字不识,好念个告示”的人,别人会干的营生,他就主动会学,学会就尝试着在“死人的头上学待照”,时间长了就熟能生巧了,就真的出手看病了。

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午后,小姐姐突然面色青紫,浑身抽搐,不省人事,情况很是危急。情急之下,母亲电导风行地把牛庄子喂牛的土郎中宋老大请来,让他给“瞧一下”丫头子的病。满脸慈祥的宋老大不一会儿就从牛庄子跑来了,他打开随身带的一个布包,取出几枚酷似缝衣针的银针。放在烧得蓝幽幽火苗的酒精瓷碟里消毒,先在小姐姐耳尖轻轻一扎,针尖精准刺入,暗红色的血珠瞬间滚落。

接着是十指指尖,每刺一下,小姐姐的手就不自觉的收缩一下,宋老大就用他那粗糙的手,又捋又挤,直到皮肤上沁得一滴殷黑的像蚯蚓一样的血珠,然后才慢慢拭去凝结的黑血,而他本人头上也沁满了细密的汗珠,像是刚刚拉上载满重物的架子车走了上坡路一样,累的不轻。等他歇息一会,收拾好自己的“医具”,大功告成地洗完手后,接过母亲泡好的一杯浓浓的甜茶,夸张地吹诩自己的医术时,小姐姐就像配合他验证他医术的小丑,像没害过病的人一样,眉开眼笑地和我们玩开了。

“一招鲜,吃遍天”。宋老大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却凭这“一把抓”的绝活,成了村里人见人敬的“手艺人”。队长见他也是又敬又怕,才四十刚过头,就把他分配到饲养场喂牛,拿全劳力的工分,却干的是不出力气的营生,还自由自在,把别人羡慕得要死。队长却说,把他安排到饲养室,就是时间灵活,他随时好出诊给乡亲们“截阴”,也方便。不认可他的人,就朝队长的后背撇撇嘴,“离了狗屎还不种地”,很是不服气的样子。

我总觉得截阴术像场神秘的魔咒。针扎额头时,银针悬在印堂上方,土郎中屏息凝神的模样,恍若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对话叫板,那暗红的血线才会徐徐蜿蜒而下。

老辈人说,黑血是体内郁结的阴气,截阴就是用银针放掉郁积在身体末端神经的“坏血”,开一扇透气的窗,促进身体的血液循环,新陈代谢。年幼时看那黑血汩汩流出,总觉得是把身体里的妖魔鬼怪放了出来。直到某天发烧,自己也成了被截阴的对象。耳尖被扎的瞬间,刺痛混着清凉感蔓延开来,看着血珠慢慢涌出,恍惚间竟有一种挣脱桎梏的畅快。

如今在中医院,仍能见到现代改良的经络放血疗法。不锈钢针管在无影灯照亮的操作台进行,电子血压计监控着出血量,却总觉得少了那份原始古朴的韵味。那些藏在村落里的土郎中,他们用银针丈量气血的流转,用经验判断放血的深浅,指尖传递的温度,是冰冷仪器永远无法复刻的医者仁心。

截阴是一种中医疗法。截阴截的不仅是病气,更是人与天地交感的微妙平衡。当现代医学用精密仪器解析人体密码时,这些流传千年的古老智慧,仍在以独特的方式守护着生命的温度,如同村落里不灭的艾草香,在岁月长河中静静流淌。


(作者简介:付聪林,甘肃省作协会员,甘肃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甘肃省散文学会会员,甘州区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自1988年10月发表作品在省市级报刊发表小说散文200多篇,新闻作品5000余件。曾获“张掖市首届十大杰出青年”称号,甘州区劳动模范,甘州区六届、七届政协委员,2021年11月被中华全国新闻者协会授予“从事新闻工作者30年“光荣称号。现在甘州区融媒体中心供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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