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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阳消夏记(外一篇) 张消寒
来源:旅游文化网 | 作者:张消寒 | 发布时间: 2025-06-30 | 23 次浏览 | 分享到:

紫阳消夏记(外一篇)


张消寒

 

当手机提示音在 38℃的写字楼里炸成串,我攥着车钥匙逃向陕南。

导航显示紫阳还有两小时车程时,车窗外的玉米地正被日头烤出焦香。这让我想起卖茶婆婆说的“暑气能顺着汗毛孔溜出去”,不知那汉江边上的青石板,是否还留着昨夜露水的凉。

五月的紫阳总是在晨雾里醒来。我踩着露水逛茶山时,茶农们正翻晒新芽,青碧的叶片在竹筐里沙沙作响。远处山坳里,背着竹篓的少年正举着手机拍抖音,音乐声撞碎晨雾时,灰雀扑棱着翅膀掠过茶垄,翅尖的雾水砸在手背上,凉得像咬破了一颗冰葡萄。

汉江在城南甩出一道柔美的弧线,粼粼碧波似整块羊脂玉倾入画轴,将远方“雾锁山头山锁雾”的意境洇染成水墨长卷。绸缪的晨雾自江面漫起时,山与雾正玩着缠绵的迷藏,青峦衔住雾的衣袂,雾霭裹住山的肩脊,天地间浮动着淡青的岚气,像宣纸上未干的黛色,正在一点点地晕开。

水汽里揉着水草的清冽与野蔷薇的甜香,风掠过耳畔时,仿佛谁家女子浣纱归来,指尖的晨露轻叩眉心。忽有小舟破雾而来,桨声惊碎一江碧玉,涟漪荡开处,两岸的村落若隐若现,檐角垂下的丝瓜藤上还挂着昨夜的雨珠。这哪里是陕南?这分明是秦巴山脉间偷藏的半阙江南词。既有“江流天地外”的苍茫,又染着“水村山郭酒旗风”的温婉,连石板路上的苔痕都浸着吴越的湿润,把南北的灵秀酿成了一瓮醉人的月光。

告别汉江,我们转道奔赴任河。若将汉江比作紫阳深闺中待字的名门闺秀,那么任河便是藏匿于青石板巷深处的“野丫头”。她踩着山涧的碎玉叮咚而来,就连溅起的浪花都带着山野间无拘无束的泼辣劲儿,在峡谷褶皱里横冲直撞,把满川野性都泼洒成不驯的诗行。

任河的浪头是被号子喊醒的。皮筏艇刚拐进S形峡谷,就被墨绿的激流攥着撞进首个险滩。碎玉般的浪花劈头盖脸砸下来,混着崖壁青苔的冷冽气息,又裹着野蕨类植物的腥甜,直往肺腑里钻。

漂进浅滩时,邻艇戴斗笠的大叔突然扬起木瓢,银链似的水花劈面而来。混战瞬间爆发,安全帽在水面划出弧光,我俯身舀水时,指尖擦过河底青灰色的鹅卵石,那冰凉感顺着指缝爬上来,像含着一块会呼吸的寒玉。正闹得酣畅,忽有山歌声从百丈峭壁间跌落,那歌声好似撞碎头顶的一线天光,惊得谷底凝滞的碧色水面突然活了。万千光点和着歌声晃出细碎的星芒,仿佛整个银河都落入了任河的怀抱里。

暮色浸染时,夜市飘来的香气里,除了熟悉的蒸盆子、炕炕馍,还多了一缕若有若无的茶香。卖茶的婆婆坐在青石板上,膝头摆着青瓷茶罐,罐口浮着几片紫阳毛尖。她眼角的皱纹盛着笑意,像晒干的茶叶遇见温水,一寸寸舒展开来,连鬓角的银丝都沾着茶香。“姑娘,尝尝咱汉江的水泡的茶”,说着便往缺了口的青瓷碗里续茶。我接过粗瓷碗,热气裹着板栗香就扑面而来。轻抿一口,茶水滑过喉咙,舌尖先触到一丝微苦,像是含住了山中晨露的凉意,紧接着回甘从舌根漫开,混着汉江的水甜,在齿间酿出绵长的清甜。而那清亮的茶汤正映着一弯月牙似的缺口,总叫人心头一软。

离开紫阳那日,车子拐过最后一道山梁时,我忽然明白:紫阳的清凉,从来不止于山水的物理温度。当城市用钢筋水泥切割四季,这里的人却把日子过成了汉江号子的慢板。春分采茶时指尖沾着晨露的凉,夏至漂流时浪花溅湿山歌的韵,秋收时丰收的喜悦,冬至围炉时茶罐煮沸岁月的暖。这种凉,是农妇将带刺的黄瓜掰成两半时,指缝间渗出的脆生生的清甜。

行至高速路口,电子屏的光映着“欢迎再来紫阳”的字样。转头望去,最后一抹山影已化作天际线的淡墨,而那些被时光泡开的细节却在记忆里舒展:小菜园里暑气蒸腾,戴蓝布帕子的婆婆佝偻着腰摘下根顶花带刺的黄瓜,粗糙的手掌在围裙上蹭了蹭汗,递过来时尾音像藤蔓般往上卷:“刚摘的哟,解个渴嘛 ”;夜市棚下,卖凉粉的姑娘用智能手机放着流行歌,却不忘给客人递上竹编的蒲扇……

当城市用钢筋水泥丈量四季,这里的人却把日子过成了慢调民谣。在茶香里醒,在民歌中眠,在漂流时与浪花共舞,在夜市里听时光浅唱。

此刻回想电子屏上滚动的“欢迎再来”不过是像素堆砌的客套,真正的密码早藏进婆婆递出的黄瓜里,藏进船工号子的颤音中,藏进清凉的富硒茶中。

这或许是数字文化时代的珍贵寓言:当我们在数据洪流中追逐虚拟的进度时,紫阳用茶山上的晨露折射出生活的另一种光谱,不是带走罐装的茶香,而是记住山风掠过发梢时的呼吸节奏,记住暮色里船桨划开水面的声纹,那是比任何电子信号都更接近生命本质的频率。

在这个被效率绑架的时代,紫阳的存在本身,就是献给现代人的一首光阴长诗。

 

童年的茶味

 

蝉声初噪时,对茶的记忆便在暑热里滋滋冒头。家中那古朴的茶罐,茶园里鲜嫩的新芽,处处都隐匿着童年的悠悠茶香。

童年的茶味,是绿茶独有的清新。

“嫩碧才抽碧玉条,细香先到野人寮。”春日暖阳轻柔地铺洒在茶园,嫩绿的茶芽怯生生地从枝头探出脑袋,纤细如针,翠绿似翡,仿若颗颗绿宝石。我们这群调皮鬼,把采茶当成一场充满惊喜的冒险。在茶树间小心翼翼地穿梭,稚嫩的小脚轻轻踮起,指尖轻掐,摘下那饱含生机的一芽一叶,心中满是收获珍宝般的喜悦。

玩闹过后,大家提着嫩绿的茶叶返程。祖父早就在灶前等着,洗净晾干茶叶,倒入热铁锅炒制。他手法娴熟,不多时,茶叶的香气便飘散开来。新炒的绿茶色泽鲜润,凑近一嗅,香气扑鼻。滚烫开水冲入杯中,茶叶在水中舒展、沉浮。轻抿一口,鲜爽滋味在舌尖散开,味蕾都欢呼雀跃。我本只盼着借这一杯茶,偷得些许春意,未曾想,它竟慷慨地馈赠我整个春天。

童年的茶味,也有着红茶的醇厚馥郁。

“正山小种味悠扬,金毫显露韵悠长。”秋末冬初,茶园里的茶叶历经霜露的润泽,愈发饱满醇厚,正是制作红茶的黄金时节。

父亲偏爱红茶,更擅制茶。萎凋、揉捻、发酵、烘焙等工序,每一个步骤都饱含着对传统工艺的敬畏与传承。制成的红茶条索紧实,金毫闪烁。投茶入杯,沸水冲下,汤色红亮,果香茶香交融。轻啜一口,醇厚滋味驱散疲惫,只剩满心安宁。

童年的茶味,更有菊花茶的淡雅悠然。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金秋时节,菊花肆意绽放,漫山遍野一片金黄,微风拂过,涌起层层花浪,宛如金色的海洋。

我和小伙伴们在花丛中嬉笑穿梭,欢快地采摘那饱满的菊花,银铃般的笑声在花丛间回荡,为这秋日增添了一抹活泼的色彩。

回到家中,母亲将菊花洗净、晾晒,精心制成菊花茶。闲暇时分,泡上一杯,淡黄色的茶汤散发着淡雅的清香,轻抿一口,先是微微的苦涩,随后是一丝甘甜在舌尖散开,不仅清热去火,更让人的内心也随之变得宁静平和。

又到一年新茶时,许久不联系的朋友,忽而发来信息,说自己开始做起了茶叶营生,手里有不少好茶,想起我早些年就喜好各类茶,于是给我邮寄了一些尝尝。收到包裹的那一刻,我满怀珍视,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股清新馥郁的茶香扑面而来,仿若裹挟着整个春天的蓬勃气息,瞬间将我包围。捻着那条索紧结的茶叶,我深知其中承载着他对我满满的诚意与毫无保留的信任。

在这个快节奏、人情易疏的时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变得愈发淡薄,可一杯茶,却有着神奇的魔力,能让我们轻易重拾往日的温暖与亲密无间。

曾听闻一句话:“味道落到笔上就成了文章,喝进胃里就成了回忆,刻在心上那就成了一辈子都解不开的眷恋。”

离乡多年,每当回忆起童年的喝茶时光,绿茶的清新、红茶的醇厚、菊花茶的淡雅便一一浮现。那是镌刻在心底,永远无法磨灭的记忆,是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的眷恋,承载着童年的纯真与美好,成为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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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张消寒,女,90后,陕西省紫阳县城关镇人,毕业于西北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祖籍江苏徐州。

工作之余,品茶、写作,有作品见于《楚天都市报》《云浮日报》《宿迁日报》《厦门晚报》《图门江报》《兰江导报》《陕西农村报》《商洛日报》《荣成时讯》《沧州晚报》《日照日报》《滕州日报》等报刊。 

散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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