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泥湾大屋位于湘北鄂南交界的湖南省平江县上塔市镇北部、黄泥湾村中部。黄泥湾村原名黄桥村,2017年黄桥村和江洲村合并时因村境内有黄泥湾大屋而命名。黄泥湾村历史悠久,元代前因包姓人聚居而称包家洞。元末战乱时包姓人惨遭灭顶之灾,侥幸只剩一对藏在石洞的夫妻。朱元璋建立明朝后,便开始将全国各地老百姓迁徙到人烟稀少的湖广一带。据平江叶氏族谱记载,元朝末年(1367年)叶氏始祖时年29岁的叶中庸率众从江西省武宁县罗溪乡廉村颠沛流离、长途跋涉迁到湖北省蒲圻县罗现村。不久,他的儿子叶永寿本着“度山川之雄壮、选风俗之纯良”的择地标准筚路蓝缕,挑着担子,风餐露宿,一路打探于明洪武25年(1392年)辗转至此。这里山青水秀、土地肥沃、气候宜人,犹如世外桃源,祖先们深为中意,立即在此拓荒创业、造屋安居、开枝散叶、繁衍生息、兴旺发达。至今叶姓在这里已繁衍生息620多年,按辈分排,已传至26代。包家洞自然而然被叶家洞取而代之。叶永寿之十七代孙叶善林是一位好读书、能任事、会经营、善言辞、广交际的清朝太学生。他在湖北省通城县、湖南省平江县及巴陵等边界地区经营多处庄园和店铺,加上勤耕种、尚节约,逐年买田置土,积聚而成为当地知名的大户人家。于是,他拆了破旧狭小的房子,历时3年兴建了黄泥湾大屋主体部分。
黄泥湾大屋占地面积2.5万多平方米,建筑面积2万平方米,主要有进北大门的主体建筑3762平方米、明代所建的老屋1312平方米、民国初期扩建的西边东升里附屋和大屋后背岭上桂花树旁的“桂林书屋”1836平方米。
黄泥湾大屋选址讲究土地、水源、山林,着眼于小气候、安全、防火。大屋背靠长有翠竹、槐树、桂林树、木籽树和油刺树等乔木的小山丘,三面是良田。西边轿顶山犹如一幅秀美的山水画卷,东侧月形山恰似大象之状。正前方那座笔架山投影于大屋前那口半径15米的半圆形人工池塘中,风水先生说是“文笔蘸墨”,暗示着人才兴旺、文运绵长。
黄泥湾大屋规划合理、气势恢宏、功能齐全、装饰豪华。大屋平面布局大体象口字中间有一个田字。口字由围坪和附屋组成,既表达了中国传统藏而不露的处世哲学,又充分考虑到现代建筑动静结合、功能分区的思想;田字内占地面积三分之二是堂屋,堂屋有正堂屋、上堂屋、下堂屋和横堂屋之分,面积稍大的堂屋中间均用几根一人合抱不拢的木柱支撑,每个堂屋上方分别悬挂着如“中和致善”“惟适之安”“善继石林”“厚德载福”“复筑石林”“荣增海录”“后学津梁”“瑶池焕彩”等金字大匾。48只天井有规律散布在大屋内各处,天井四旁屋檐靠墙处均为木制走廊,走廊具有储藏物品和看戏之用。这些木制走廊连同屋内100多个木制窗户皆是精雕细琢,图案或龙或凤、或草或木、或猪或牛……
黄泥湾大屋有四进。从晒谷坪进入北大门,迎面是一个屏风式木隔,使厅堂的前后隔而不断,前厅室内高,没有压抑感,自然产生一种威严、高敞的感觉。左侧有一个铺面,方便叶善林子女购买日常生活用品,体现了他提倡不吃大锅饭的思想。
穿过木花屏,视线豁然开朗。左右两边是天井,中间铺满麻石,比四周高。大摆宴席时,在天井铺上盖板便成了饭堂。屋里谁家要办红白事,不愁没有地方,整个大屋摆上100多桌酒席不在话下;哪家要娶媳妇,从楼上取下大红轿,将扬尘火烧的大红灯笼和字画摆在堂屋两壁,再摆上精致的狮子和屏风,古色古香,相当气派。
中厅的设计、装饰最具代表性。净空高度8米,两侧承重墙均采用父子砖砌法,结实耐用。屋顶是双层梁,下梁除承受上梁压力外,用双面浮雕的又大又厚的木板起弧线相连,流线感很强。
过了中厅,穿过木花屏,又见到两只与前面相同的天井,天井中间的天花板上绘满了彩画,使得中轴线的空间变化抑扬顿挫,富有韵律感。
缓缓登上两级台阶,到了上堂屋祭祖的地方,这里是大屋唯一不在同一水平面的地方。在内墙前突出两根石柱,摆放一张弧形神台,台上一一摆放了先祖牌位。整个空间用木板压低,横梁下伸出的花格造型,缩小了空间的跨度,增加了力量与美的感受。
砖木结构的大屋是我国古民居建筑史上的一大杰作,也是湘北一处古朴典雅的民居和湘鄂边界第一屋场。1939年至1944年大屋成了参加震惊中外的九岭保卫战的国民党军队82师、140师和21师的临时抗日医院。大屋2013年10月20日被确定为平江县级文物保护单位。2017年1月央视《鲜味的秘密》摄制组在大屋内拍了平江美食腊肉。是年11月17日黄泥湾村被国家住建部、文化部、文物局认定为国家传统村落名录。2019年12月20日第一期维修保护工程由湖南省湖湘古建园林有限公司承担并开始施工。2024年2月被定为岳阳市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是年12月31日又被湖南省人民政府公布为第十二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有诗曰“百载村居故事多,高悬金匾蕴祥和。崇文重礼循家训,督励来人意不磨。十万青年十万兵,沙场浴血护长城。犹欣故土埋忠骨,遗憾战时失姓名。
黄泥湾大屋故事多,现择以下3个以飨读者。
1. 造屋育人。1816年12月,黄泥湾大屋竣工。屋主叶善林大摆筵席时,众人惊讶地发觉:叶善林根本不像有钱的样子,造屋所有材料、工匠工资,都没有结算。饭后,工匠们心急如焚地等着开工钱,可又不敢明说,只好暗中议论。但叶善林丝毫没有着急的神色。申时(下午5时至7时)左右,只见大屋对面壕头岭山路上,一群挑夫挑着担子,排着长队,鱼贯而来。不一会儿,数十担铜钱便堆积到了大门口。造屋材料钱、工匠工资开完后,铜钱还剩一半。那时的中国,皇权贵族腐败,社会矛盾日益凸现,清王朝逐渐走向衰落。 尽管知识文化界频频发声,也无法在专制的封建体制下有所作为。大环境下的无奈,促使叶善林对家族的命运以及个人的理想追求进行重新思考。 他决定弃商归田,用剩下的一半钱来办私塾。 在他看来,“至乐无如读书,至要莫如教子”。 直到 82 岁(1854 年)去世时,叶善林用了整整 32 年的时间,将黄泥湾大屋打造成了书声琅琅的文化昌盛之地。叶氏族谱这样记载:叶善林十分重视子孙课读,至其四代孙,就培育出8名秀才、3名太学生、1名举人、1名教授,走出3名黄埔生。时人称誉叶氏为“书香门第”。叶善林曾孙叶筱嵩是清末举人,宣统三年保和殿一等签,后公派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政治经济学系毕业,早期同盟会会员。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由周恩来总理委任首届中央文史馆员。
2.“后学津梁”。黄泥湾大屋历史上曾有许多块匾,目前仅存8块,还都是2015年9月村民们从破旧的阁楼和猪栏屋里清理出来悬挂厅堂之上的。叶善林之孙也就是我的曾祖父叶衡甫是清末秀才,与其子叶筱嵩于光绪己亥年(1899年)竹林競爽同堂登科补博士弟子员,时人谓之“竹林并秀”。那时,全国各地到处废除科举,兴办学堂。谭嗣同在湖南兴办时务学堂和南学会时,叶衡甫就与谭嗣同相交、相识,而且还捐钱捐物予以支持。在谭嗣同影响下的叶衡甫回到平江后,目睹南江地区农家子弟因为家贫而无处求学的现状痛彻心扉。他认为“中国之积弱由于积贫,积贫由于无知,无知由于不学,兴天下之利,莫大于兴学”。于是他遂萌发了办学之心。1907年,他顶着各种压力,力排多种非议,风尘仆仆,任劳任怨地在“双胜团”(现上塔市镇)成功兴办了叶家和曾家2所学堂后又不折不挠地在南江地区陆续创办了谈家桥、界头洞、白家坳、马安山等6所学堂,使这些地方贫困子弟从此有了就学之所。 1916年,平江县议欲立高等小学,初步确定其校址设在南江。如果南江无人倡议捐址、捐资建校,则县议就要改设其他地方。听到此消息的叶衡甫心急如焚、夜不能寐、茶饭不香。在得到赵曙楼的支持后立即倡议南江境内的乡绅达士在文昌阁集会商议各捐资产,支持建校。在会上他带头捐出谷物100余担后众乡坤纷纷响应、慷慨解囊,不到三日,得资产折合粮食1000余担,就这样县立高等小学建于南江,校址即现在的露江山中学。1918年7月开学时因为他倡议有功,众举荐他为校长。叶衡甫还经常资助贫困师生,以致他晚年经济十分拮据、生活穷困潦倒,吃的是粗茶淡饭,穿的是补丁叠补丁的衣服。清政府为嘉奖他办学助学之功,赠送牌匾一块(日寇侵华时捣毁)。平江知事钱葆青也赠“后学津梁”牌匾敲锣打鼓送到黄泥湾大屋叶衡甫家中予以嘉奖。此匾至今仍保持完好地悬挂在大屋四房横堂屋之上。 不是吗,我曾祖父叶衡甫慷慨解囊办学助教之精神是我们后辈成长进步的桥梁与渡口。
3.抗战医院。黄桥村位于湖南省东北角,抗日战争著名的九岭阻击战开始后,黄泥湾大屋被征用成为前线战地医院,医疗队入驻后,整个医院共有医生护士100多人。大门口是卫兵,进门右边是手术室。医院的院长室设在东边叶固柏的吊楼里面。现在,黄泥湾大屋墙上的字迹仍依稀可见。大门口两侧门首正中的墙壁上,是四个有力的大字“保健军民”。大门两侧是“本此针砭药石,战胜倭寇病魔”。右边的墙壁上第一幅标语这样写着“要在痛定思痛,不忘裹创杀敌”。左边的墙壁上第一幅标语这样写着“患者以和平罹病,医者以仁心为主”。其他墙壁上还有“患者应遵守院制,医生不乱耗药材。”“病中须整作形态,病愈要端肃仪容。”“饮食无节制病,已病更要节食。”“礼恤伤患疾苦,督促医师志诚。”“伤病同志应注意调养,为国负伤是无尚光荣。”“精心治疗,全心护理。”“驱除倭寇,血战到底。”“还我河山,全体抗日。”“救死扶伤,重上战场,再立新功”等等。医院前后运营了4年多,最多伤员超过200名,还救治过与日作战的4名美国飞虎队队员。现年仅90岁参加过湘西剿匪记复员军人叶遂意老哥告诉我,当时盘尼西林不够,村民和军医去周围田埂上挖鱼腥草给伤病员做猪肉炖鱼腥草用以消炎……
如今上塔市镇正在将黄泥湾大屋、冬桃山及附近农家乐捆绑在一块共同打造湘北鄂南旅游休闲之地。我想,黄泥湾大屋这幢匿藏深山清代古民居一定会被更多人发现的。
作者:叶峰,热爱文学,散文、通讯、评论、新闻多次在新疆区、州、县获奖。曾出版散文集《凤凰城》,曾主编《玛纳斯年鉴》(2007~2016卷)及《中国共产党玛纳斯县历史大事记(1949~2009丿》《玛纳斯县志(1986~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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