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漫记:我们拍摄王洛宾

来源:旅游文化网 | 作者:李蕴 | 发布:2024-04-14 | 49 浏览: | 分享到:

1987年7月,我们摄制组一行5人前往新疆拍一部纪录片。一天在乌鲁木齐休息时, 电视台的资深老记者、领队王乐群说要去看望他20年未见过的二爷。他说二爷就是他爷爷的亲弟弟,他几岁的时候二爷就离家走了, 对这位二爷几乎一无所知。

如果仅仅如此,我们谁也不会在意这位“二爷”,他去就是了。    可是他出门时扔下一句话引起了大家注意:知道“在那遥远的地方”那只歌吗?二爷写的。

记得当时我手里正端着一碗热汤,一下子楞在地当央。几个年轻人一起扭过头看着王主任——这只歌我们都会唱。


在那遥远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人们走过了她的帐房

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


我们唱着这支歌长大。可我们从没想过这支歌是从哪来的,是谁写的,只知道这支歌的旋律在人的心田里久久流淌……

我把汤往桌上一放,所有的人都跟着王主任向当时的新疆军区文工团的大门走去。是好奇?是歌的魅力?我一时说不清。


哦,二爷。


眼前的情景很快让我们惊呆了。 二爷住在既阴暗又不大的一个套间,天棚低,阳光淡,外屋没有什么家 具,只是那架很旧的黑色钢琴有点抢眼。里屋一眼就看到一条巨大的毛毯挂在正墙,毛毯上一只灰黄色大狗朝我们吐着舌头。这是新疆人的习惯,他们喜欢把毯子挂在墙上。挂毯下面除了一个歪扭的单人床,我甚至连一张桌子都没找见。


我心里有些不情愿,那么优美的歌怎么会出自这样的小屋?一连串的问号让我一时乱了思绪。


幸亏王主任急中生智拿出了他带来的两瓶酒,真谢谢这东北的好酒打破了所有的尴尬。这位二爷就是爱喝酒,此时他喜笑颜开神采奕奕地招呼我们快坐,可我们谁也没有找到把椅子。二爷瘦长的脸刚毅矍铄,眼角的皱纹和嘴边的山羊胡子让我认定即使这小屋再简陋也掩盖不住他浑身显示出的一泻千里的浪漫风采。 他76岁了,着一身灰色帆布工作服,一开口就说我们是第一批来看望他的朋友。

我们大眼瞪着小眼,不知是站还是坐。还是我来得快,转身打开钢琴盖,我说王老,您给我们弹一支曲子吧。


1987年第一次见到王洛宾


老人欣然同意,坐到了钢琴边。他弹了一支我们不熟悉的曲子,我发现他的十指僵硬地挺着,缓慢地按着琴键。我奇怪地问,王老您的手指怎么不弯曲呀?

音乐声停了,老人笑着对我说,这是在监狱里搬石块累的,骨节都搬伤了。

我问他为什么坐监狱呀?

“ 国民党说我是共产党,关了我三年。共产党说我是国民党,关了我十五年”。说完,他呵呵地大笑起来。他说他刚从监狱出来不久,能见到不认识的朋友很是高兴。


老人像一口老井,水很清,却很深。


从二爷家门口出来,我用右手敲着左手心说,他肯定有很多很多的故事,他的歌那么美,可他的命这么苦,这里肯定有故事。

所有的人都不说话。


从此,我们记下了老人的名字——王洛宾。


1992年7月,王乐群主任终于下决心成立摄制组,前往新疆采访已经80岁的王洛宾。我们心急

如火,恨不能一下子就飞到那遥远、遥远的新疆......


        在喀什街头


关于王洛宾的传说真是太多了,老人就像这神密的大西北一样,紧紧抓着我们的心。只有当我们了解了王洛宾说也说不完的故事以后,我们才发觉自己陷入了既兴奋又茫然的漩涡之中。


后排中间为王洛宾 左一王乐群主任  右一为作者 前排左一为编导陈实 右一为摄像关尔嘉


王洛宾的700多部作品充满了丰富的民族特色,本该加以介绍;他曲折、悲怆的一生本该娓娓道来;他为发展民族文化拼搏一生令人感叹不已,他的每一支歌的后面几乎都是一个故事……可一部不到一小时的纪录片怎么装得下这么多?该从哪下手呢?为此我困惑了很长时间。


左一为新疆作家  李桦


第二次见到王洛宾,他真是“鸟枪换炮”了。因为得到平反,房子变成一个大厅,三间卧室,钢琴依然占据最主要的位置。我很快注意到,在大厅一角的墙上高悬着一幅照片,透过蒙在上面的黑纱,

我隐约看出那是一张女人的头像。


一块黑纱,蒙着主人整整60年的苦辣酸甜。我想我们的故事,就从这蒙着黑纱的女人开始。


美丽的新疆     一介布衣  摄


1913年12月28日,王洛宾出生在老北京的一条小胡同里。1934年他从北京师范大学音乐系毕业。当时的音乐和美术老师都来自法国和日本,他一直接受西洋音乐的教育。听着舒曼的《梦幻》、李斯特的《狂想曲》,他梦想着毕业后去法国进行西洋音乐的深造。可是抗日战争爆发击碎了他的梦,他同萧军、萧红、塞克在山西前线参加了丁玲战地服务团,然后一同奔赴新疆再转去法国,希望寻找一块新文化的土地。


王洛宾给我们拿出一张黑白照片。那是当年在六盘山一辆老卡车旁拍下的,年轻的王洛宾同萧军、塞克靠车站着,旁边还有位长睫毛大眼睛的女子。王洛宾说她是北师大美术专业的一位多才多艺的学生罗姗。一次回老家,她给王洛宾写了一首情歌《我望着云朵》。1937年,浸泡在幸福中的一对年轻人结婚了,这是王洛宾获得的第一次爱情。


1938年4月28日去兰州路上。前排右起第一人是王洛宾;站在他身后的是塞克;车上坐着萧军。


他们从西安往六盘山走,遇到六盘山上连下三天大雨,无法过山,于是在一个车马店里住下。一个车老板和他们聊天,说这个车马店的女老板是周围几百里唱“花儿”最出名的一个歌手,“花儿”是大西北最有名的一个民歌曲调。店老板还有个外号叫“五朵梅”——好美的名字。于是塞克几人就派王洛宾出面去请“五朵梅”唱歌。六十多岁的女老板慷慨答应,一曲黄土高坡的“花儿”绕着六盘山的峰尖响起来了。于是新疆的黄土大峡谷走入了我们的镜头……


新疆库都鲁克大峡谷  陈实  摄


走嘿走嘿(着)越远了

眼泪的花儿漂满了

哎嗨哎(的)呦

眼泪花儿把心儿淹哈了


走嘿走嘿(着)越远了

褡裢里的锅盔轻哈了

心里的惆怅重哈了


王洛宾说,他们四个人第一次听到这么美的歌,晚上睡不着觉就聊了起来。塞克说,“五朵梅”唱的“花儿”是最美最美的一首诗,王洛宾你为什么要到法国去呢?依我看最美的旋律就在这黄土地上。萧军罗姗都说塞克说得对,王洛宾心里翻起千层波浪。


一曲“花儿”的确打动了年轻的王洛宾。他从那婉转、苍凉的曲调中,体会到当年“五朵梅”是怎样怀念走西口的情人。歌声中,他仿佛看到茫茫天宇之下一个孤独的身影肩压人生重负,心怀重重惆怅涉着黄沙远去。他记下了“花儿”的曲调。王洛宾说,六盘山上的这支歌是他一生在音乐道路上的转折点,一种热烈的冲动使他一头扎进大西北丰富多彩的民歌世界,从此一去,再没回头。


   摄像关尔嘉在拍大沙漠


他首先走到哈萨克人中间。

经过长期接触,王洛宾了解到哈萨克族的兴衰和苦难,他看到歌和马是哈萨克人的翅膀,凭着马他们可以千里驰骋,凭着歌他们可以向大自然抒情。每当草原上刮起风暴,他们便高声唱歌,也许是在壮胆,或者是对明天的呼唤。在王洛宾的本子里,仅记录的哈萨克民歌就有上百首。

他又走进一望无际的草原。


沙漠驼影     一介布衣  摄


他开始结交醇厚的牧羊人,谛听自然的风,感受牛羊的喘息。他徜徉在民歌音乐的宝藏之中,如饥似渴地收集、挖掘。牧人、商人、老头、小巴郎、少女、流浪汉,都是他的朋友,也都是他的老师。从民族风味浓郁的哈什巴尔干走到鲜花盛开的伊犁河谷,从风光迷人的草原到一望无边的戈壁滩,他记下了无数原始民歌的曲调,感悟着新疆独特的民族风韵。这一切都化作他心中的音符,于是数以百计的少数民族民歌在天山南北唱开了。从此,他扑进大西北的怀抱,一醉不返……


 牧民的家     一介布衣 摄


从历史的角度看,丝绸之路是用商队骆驼的脚走出来的,可王洛宾认为是用最美最动听的民歌铺出来的。他说越是贫穷、困苦的民族,民歌越丰富。比如因为大部分草原都由大民族统治,像克尔克孜这样的小民族只好跑到一个高山上去定居。半个世纪的采风使王洛宾感到,最风趣最幽默的民族,就是这个克尔克孜,正因为山顶上地理条件差,生活环境最苦,他的歌反而更轻松快乐。王洛宾从民间唱出的活泼、跳动的音符中,捕捉到一组轻快、幽默的旋律。于是,大西北第一首用汉语译配的维吾尔族民歌在王洛宾笔下诞生了——这就是那首海内外久唱不衰的《达坂城的姑娘》。


达坂城的石头圆又硬

西瓜大又甜

达坂城的姑娘辫子长

两个眼睛真漂亮

你要是嫁人

不要嫁给别人

一定要嫁给我

带着你的妹妹

带着你的嫁妆

赶着马车来……


小伙子爱唱,姑娘们爱唱,高兴了想唱,悲伤时更想唱,连王洛宾自己都没想到那些来自民间的曲调一旦插上翅膀,就能飞向全国飞向世界。直到今天,许多去新疆


新疆姑娘  一介布衣 摄


的中外朋友途经达坂城时,都要停下来看一看“达坂城的姑娘”……

1941年,中国著名导演郑君里先生到青海又放电影又拍电影,王洛宾随摄制组住在三角城一个千户长家里。千户长有三个女儿,三女儿卓玛长得非常漂亮。导演选上她当演员让王洛宾给他当助手。那天王洛宾骑马跟在卓玛后面,无意中用鞭子抽了马屁股一下,那马一跳一惊,卓玛回头现出又高兴又生气的样子。不一会儿她走到马后面,乘人不备狠狠抽了王洛宾一鞭子,直抽得王洛宾脸红耳赤。更让王洛宾难忘的是有两个晚上他和卓玛骑在一匹马上一同看了两个电影。到了第四天早晨,摄制组要离开三角城了,卓玛和她父亲骑马

一直送到一个高岗上。王洛宾走出好远,还看到卓玛的身影……


新疆放牧 一介布衣  摄


在回青海的路上,王洛宾根据哈萨克民歌的曲调风格写下了《在那遥远的地方》。


在那遥远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

她那粉红的小脸

好像红太阳

……

我愿做一只小羊

跟在她身旁

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

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

从那以后,王洛宾再没见到卓玛。可是这首唱给卓玛的歌,却超越不同民族不同国界传遍四方。多少年过去了,人们喜爱这首歌,却很少有人知道写歌的人。只有草原的风伴着风餐露宿的王洛宾静静守候在大草原。太阳落了又升,升了又落,王洛宾的歌却从没停过。微风中他能听到卓玛的笑声,晚霞里他还能看到卓玛骑马飞奔的身影。


新疆 策马冰河  一介布衣  摄


就在同一年,王洛宾返回兰州,国民党以“同情共产党”罪名把他抓入监狱,一关就是三年。在狱中,妻子登报声明与他离婚。这个曾给予他无数次音乐暇想和情感冲动


的爱人走开了,扔下了孤单单的一个王洛宾。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仍在燃烧的音乐激情。



1944年刚刚出狱的王洛宾在青海靠教书谋生。他孤独一人消沉落魄。靠朋友帮助,他和一位老中医的女儿黄静结婚了。王洛宾非常爱这位美丽娇小的妻子,可坎坷的生活经历使他变得狂躁不定。他时常暴跳如雷动不动发脾气,妻子默默不语;1949年他随解放军开赴新疆,外出收集民歌多日不回,孤身一人的妻子仍然默默不语。到了1961年,极“左”路线用手铐把王洛宾打入监狱,年轻的妻子因积郁成疾患肺痨而死。临死的时候妻子只是流泪,还是默默不语……他们结婚六年,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三年,他留给妻子的是贫困和孤独,妻子留给他三个儿子和泡着泪水的贤惠与宽容。


直到1992年,王洛宾去澳大利亚探亲,他的大儿子第一次告诉他,妈妈死的那天,是腊月初一,这一天正是王洛宾的生日。


从此以后,王洛宾无论走到哪,都把妻子的遗像悬挂在墙上,用一块黑色纱巾蒙在上面。他愧于面对她,又不能忘却她。隐约中藏着深情,朦胧中含着思念。


从那年起,37岁的王洛宾再没有结婚。1960年,他因为在青海马步芳统治时期做过教书写歌的“文官”,被定为“历史反革命”。他再次入狱,这一消失,就是整整15年。


当年的王洛宾


悲痛欲绝的王洛宾甚至不会哭了,他也想到了死。透过土墙,他颓然望着天上自由飘飞的云朵,只盼着自己能化作青烟一缕。


有一次,他突然听到大墙下面有人唱歌,歌声好像在唤他苏醒。他意识到生命能够停止音乐却不能停止。他很快抛掉死的念头竟在狱中开始收集民歌。他用自己省下的窝窝头换取别人为他唱一支歌,15年的监狱生活他竟整理出满满三大本歌谱。


同监有一位维吾尔族青年在结婚前一天被抓进牢房,他对王洛宾发誓说不见到心爱的人绝不剃去胡须。结果当胡须铺满胸膛的他走出监狱时,他的姑娘竟然去世。王洛宾讲到这个情景时哽咽得说不下去,他为这个凄惨的爱情故事写下了《高高的白杨》。


高高的白杨排成行

美丽的浮云在飞翔            

一座孤坟铺满丁香

坟中睡着一位美好的姑娘

姑娘吻着枯萎的丁香

知心话儿对我轻轻歌唱

抱紧丁香向前走

沿着高高的白杨......


因为纪录片时间的限制,这只歌我没有放进片子里去。可是王洛宾在讲述时饱含的泪水以及这首《高高的白杨》始终在我心里挥之不去。以后唯有这首歌我找不到合适的场合唱给朋友们听,因为它虽然优美但过于哀婉,抒情而不失悲伤。王洛宾说后来他和那位留胡须的维吾尔青年见面了,他们相拥而泣,在《高高的白杨》歌声中诉说衷肠。


王洛宾出狱后为一部歌剧作曲取得成功

当王洛宾走出身陷15年的牢狱时,他已经60岁了。那时他仅有的财产是一顶破旧的蚊帐,一大捆报纸。他没有工作, 不得不去拉人力车、做小工、洗碗盘。他爬过脚手架,拣过破烂,从工地到市里要徒步往返几十公里,可他硬要省下几毛钱的路费,为了多买几张五线谱纸。后来,有人聘他为一个歌剧谱曲,他那压抑已久的创作欲望如火山爆发一样从胸中喷涌而出。当他的歌剧在全国获奖时,当首都文艺界为王洛宾的复出而惊喜时,他告诉人们说歌剧中的大部分素材是他当年在狱中用窝头换来的。老人谈到这里时又禁不住潸然泪下。


1991王洛宾在采风  王洛宾提供


1981年,一位新华社驻新疆记者率先采访了王洛宾。当人们从报上得知《在那遥远的地方》、《达坂城的姑娘》、等歌曲的作者是王洛宾时,巨大的冲击波远远超过了文化界本身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接二连三地播放他的歌曲,出版界正式发行了他的歌曲集。从此王洛宾忙得不可开交。

他的作品音乐会先后在新疆、广州和北京举行。日本、菲律宾、加拿大、美国、澳大利亚……几乎全世界凡是有华人的地方都在传唱着《在那遥远的地方》。法国国家音乐学院一直把这首歌作为东方音乐的代表作编入声乐教材; 美国著名歌唱家罗伯逊一直把它作为保留歌曲;著名台湾电视制作人凌峰专程赶到新疆,把他拍入了《八千里路云和月》。凌峰曾一动不动地站在王洛宾家的大厅,久久地看着他妻子的遗像。

1990年一个温暖的春天,台湾女作家三毛专程赶赴乌鲁木齐拜见王洛宾。这位多情的女作家在老人家里住了整整十天,听王洛宾讲述自己的故事,也不知为他流下多少感动的泪。


穿藏族服的三毛


三毛回去后给王洛宾写来热情洋溢的信,表达了自己的爱慕之情。王洛宾以岁数相差太大为由婉言谢绝。三毛回信说,“像我们这样的人不存在岁数问题”。王洛宾含着泪看着妻子的遗像久久不语,他没有再给三毛回信。


我们拍下了三毛的这封信。我犹豫着是不是要把这封信放到片子里。我反复体会刚刚失去丈夫荷西而痛不欲生的三毛此时的心情,又再三揣度历经情感波折的王洛宾的心境。世界上再没有比人类的精神情操更复杂更难懂的了,灵魂高尚的人格绝不是他们的文章、他们的歌所能说清的。这是另一个不可知时空的心灵沟通,它深邃、神密、高贵而超乎寻常。


1990年12月11日,三毛给王洛宾写来了最后一封信。


24天后,三毛去世。


人们在三毛的遗物中,发现了厚厚的一叠“洛宾采访记”。


王洛宾得知三毛去世的噩耗禁不住老泪纵横。他为三毛写了一首歌,用他那双在监狱服劳役受过伤的手边弹琴边唱,他想把这首歌曲歌唱给三毛听——


你曾在橄榄树下等待又等待

我却在遥远的地方徘徊又徘徊

人生本是一场迷藏的梦

且莫对我责怪

为把遗憾赎回来

我也去等待——每当月圆时

对着那橄榄树独自膜拜

你永远不再来

我永远在等待

越等待我心中越爱


王洛宾对我们说,他一生有两件最大的憾事,一是他爱妻临死时他无法回到她的身边;二是他不该急着拒绝三毛,该送她更多的温暖。他希望天下有情人能理解他,原谅他这颗已经苍老的心。他为大西北写下那么多优美的歌,可他却无法用歌来唱自己。他说属于他自己的不是歌都是泪,用泪泡成的歌只能唱在心底。


作者与王洛宾交谈   乐群  摄


以后,王洛宾继续一首一首写歌,写不尽大西北黄沙漫漫,无边戈壁。他一直恪守“清贫”二字,每天和战士们一样去食堂打饭,舍不得买件新衣服穿穿。他说要把钱存起来,将来办一个充满音乐的幼儿园。他唯一的嗜好就是爱喝点酒,酒喝高兴了,就唱起来,跳起来!


许多人以为他很寂寞,他笑呵呵地说他总是想起那个美丽的卓玛。卓玛把鞭子抽在他身上,他愿做一只小羊依在她身旁......那是他一生中最甜美、最珍贵,也是最短暂的回忆,可是他自信青春永远不会消失,三百年,五百年,源远流长……


他总是这样,心中永远涌动着草原一样豁达的胸怀。别人为他的成就赞叹时,他淡然一笑;别人为他的遭遇落泪时,他却庆幸这是自己的一份偏得。他有用不完的激情,有走不完的音乐之路。单是他对人生对音乐这份真诚感受,就没人否认——他是一条汉子,是大西北风沙锤打过的硬汉。


1996年3月14日,王洛宾老人去世。那一年他83岁。


我在资料上看到追悼会那天下着鹅毛大雪,整个会场人山人海。一支熟悉的曲子作为告别曲在大厅和无边的野外回荡,那是《在那遥远的地方》……


2009年,我前往匈牙利参加国际电影节。主人的招待会上充满节日气氛,人们穿着各式礼服以高贵的礼节接待来自中国的记者代表团。我注意到会场右侧有一个小管乐队,乐手们穿着白色军乐队礼服,金黄色肩章和钮扣在灯下熤熤闪光。当招待仪式宣布开始时,乐队奏响了一支欢乐的中国乐曲。是王洛宾的曲子——《青春舞曲》。


太阳下去朝阳依旧爬上来

花儿谢了明年还是一样的开

美丽小鸟一去无踪影

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  


我的心“呯”地一动。没想到在这么遥远的地方,听到了王洛宾的歌曲。我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听到了漫漫沙漠上叮当叮当的驼铃声。我真想一步迈上台,告诉大家这是中国大西北一位年轻的老人写的歌,他牵着马走过小河边、他来自银色的雪山顶起蓝天……


是的,王洛宾带着年轻人的热情,老年人的成熟,背着积淀收获的丝路民歌,从遥远的地方走来,向更遥远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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