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物语：物之阜阜 言之凿凿

——读张建铭先生《文物里的张掖》

文 | 曹  斌

近日，案头静静躺着张建铭先生惠赠的新著《文物里的张掖》，封面素雅间透着历史的厚重，图文并茂的版式早已勾起满心期待。拜读之余，只觉书中乾坤浩瀚，张掖五千余年的文明肌理在文物的脉络中徐徐展开，一时竟不知如何落笔评述。直至听闻张掖荣膺“中国最具幸福感城市”的喜讯，这份与有荣焉的情愫与书中流淌的乡土深情相撞，便契合了费孝通先生所说“文化自觉”中“自知之明”——唯有读懂故土的文明根脉，方能深植文化自信，此刻提笔，恰是对这部佳作、对这座古城最妥帖的呼应。

与建铭先生相识，源于河西学院贾植芳研究中心与中国非虚构写作研究中心的成立之缘。彼时，我们一同坐在贾植芳讲堂，聆听贾门弟子、人民日报著名编辑、著名作家李辉老师主持的高端学术讲座，在先生的引领下，尝试用非虚构的笔触捕捉张掖的历史肌理与人文温度。李辉先生曾说，“非虚构写作的灵魂，在于以真实为骨、以细节为肉，让沉默的历史开口说话”，而建铭先生的创作，正是这一理念最生动的践行。后来闲谈方知，先生竟是我的同门师兄，这份缘分更添几分亲近。师兄毕业后先执教数年，后转入水务部门深耕，但笔耕不辍的习惯从未间断，尤擅以历史、地理（水文）为脉络创作散文，文字功底深厚醇厚，文学素养内敛。他为人谦和低调，不事张扬，却总能在笔墨间一鸣惊人。我手头至今珍藏着他多年前编著的“走进甘肃旅游文化丛书”之《走进张掖》，书中对丝路重镇的系统梳理，早已让我见识了他对故土的熟稔与热忱。八年来，我们同为李辉老师开辟的《地名古今》公众号撰稿，师兄的文章总能以扎实的考据、生动的叙事赢得极高阅读量，有评论称其“每一篇都堪称地方史研究的微型范本”，每次拜读，都能解开诸多关于张掖的历史谜题，心生敬佩。

翻开《文物里的张掖》，仿佛推开了一扇通往河西走廊深处的时光之门。正如余秋雨所言，“历史的长河淌过现世的河床，文物便是那河床中最坚硬的卵石，镌刻着时光的密码”，这部著作恰是解码张掖文明的密钥。全书的匠心与才情，在字里行间层层铺展，令人沉醉：

金塔寺石窟飞天浮雕

一、文物遴选：贯通古今的文明缩影

季羡林先生曾断言，“世界上四大文化体系汇流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中国的河西走廊敦煌和新疆地区”，而张掖作为河西走廊的核心节点，其文物遗存正是文明交融的鲜活见证。《文物里的张掖》文物遴选得当，颇具代表性，堪称张掖文明的“活化石图鉴”。一部优秀的地方文物著作，贵在“以物见史”，让有限的遗存承载无限的文明记忆。师兄耗费心血，从张掖众多古迹遗存与馆藏文物中精挑细选42件（处）珍品，旁及200余件相关文物，涵盖石、陶、木、铜、铁等诸多门类，纵贯远古、先秦、大汉、魏晋、唐宋、西夏蒙元、明清七个历史阶段，完整覆盖了张掖五千余年的文明历程。新石器时代晚期的“石人祖”，距今5700余年，以“形肖神备”的形态印证着远古人类的生殖崇拜与生存智慧，有学者评价其“填补了河西走廊东部新石器时代生殖崇拜文物的研究空白”；战国时期的铜车轮，形制规整，毂辐连体，见证着先秦时期张掖在军事、交通与祭祀中的重要地位，有评论特别指出，“此书对铜车轮与草原游牧文化、中原农耕文化关联的考证，视角独特且论据扎实”；汉代的铜弩机与木雕立马，凝结着大汉开疆拓土的雄风气魄；魏晋时期的马蹄寺石窟造像，诉说着五凉文化融合东西的包容气象；西夏的黑河桥敕碑与大佛寺卧佛，留存着地方政权的治理智慧与宗教信仰；明清的鎏金四喜铜娃与千寿铜烟瓶，则承载着百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每一件文物都是一个时代的缩影，串联起张掖从远古先民繁衍生息到丝路繁华、朝代更迭的完整脉络，似一部微缩的历史百科全书，涵盖了张掖及河西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宗教、科技等各个领域。

唐代胡商牵驼模印砖

二、解读考据：严谨扎实的学术底色

《文物里的张掖》中文物解读详尽，知识点爆满，尽显考据的严谨与学识的渊博。有评论称，“张建铭先生的解读，兼具考古学的严谨与文学的灵动，让文物考据走出象牙塔，成为大众可感的知识盛宴”。对于每件文物，师兄都如同一位资深向导，将其来龙去脉、形制特征、色泽花纹、文化属性娓娓道来，让读者在欣赏文物之美的同时，收获满满的历史知识。以开篇的“石人祖”为例，他不仅描述其“粗犷古朴又精致逼真，惟妙惟肖又偾张内敛”的艺术特质，更旁征博引，从商周甲骨文、金文等考证“祖”字与石人祖形态的渊源关系，进而结合远古人类的生存危机，阐释生殖崇拜的必然性，有学者评价这一解读“将器物形态、文字学、社会史完美结合，体现了跨学科研究的视野”。再看西夏《黑河桥敕碑》，师兄不仅考证其立于乾祐七年（1176）的历史背景，解读碑文“护佑桥道长久，水患永息”的核心含义，还结合黑河水患的历史与张掖治水传说，更援引《河西走廊通史》中关于西夏水利治理的研究成果，让碑文背后的民生关怀与治理智慧跃然纸上。小至铜当卢的“云缠乳突、兔首悬浮”纹饰，大至大佛寺卧佛的建造年代与保存奇迹，无一不考据详实、解读透彻，尽显治学的严谨态度，恰应了“文物的价值不仅在于其艺术性，更在于其所承载的历史信息，每一件都记录着一段历史、一个故事”的论断。

西夏兽头瓦当

三、叙事表达：以物见人的历史温度

《文物里的张掖》善讲文物背后的故事，言之凿凿，让静止的文物“活”起来。有评论盛赞，“此书最可贵之处，在于跳出‘就文物谈文物’的桎梏，让文物成为历史叙事的主角，让冰冷的器物拥有温热的人文情怀”。文物本是沉默的，但若缺少了背后的故事，便少了灵魂。师兄深谙此道，在考据的基础上，将文物与历史事件、英雄人物、民俗风情紧密相连。谈及汉代的铜驹木马，他不仅描摹其“神俊英武”的形态，更由此延展至卫青、霍去病开疆拓土的壮举，山丹军马场作为“战马摇篮”的辉煌，隋炀帝西巡会盟焉支山的传说，左宗棠抬榇死战的壮烈，有读者留言称“读至此节，仿佛看见两千年来的战马嘶鸣穿越时空，令人动容”。讲到张掖大佛寺的卧佛，他特别提及1966年从佛腹内发现的石碑，以“大夏建”的明确记载解开建佛之谜，再结合佛历经兵燹地震仍“旧貌犹存”的奇迹，探寻佛性人心的深层内涵。这些故事既有史料支撑，又富人文温度。作者以非虚构的笔触，让文物背后的人与事变得鲜活可感，实现了“以物见史、以史见人”的叙事追求，令人信服之余，更生出对张掖历史的无限遐想。

张掖大佛寺藏明清金银手书经册

四、文字风格：诗化典雅的表达张力

《文物里的张掖》文字优美、充满趣味性，诗化表达令人爱不释手。有评论称，“张建铭先生的文字，兼具文言的典雅与白话的通俗，将学术性与可读性完美平衡，堪称历史散文的典范”。师兄的文字善于将文言的典雅与白话的通俗完美融合，诗化的语言让枯燥的考据变得生动迷人。他形容石人祖“孔武有力”，网格纹彩陶罐“红黑交织、高雅神秘”，胡腾舞铜人“高鼻深目、手舞足蹈”，寥寥数语便勾勒出文物的鲜明特质，过目不忘。描述五凉文化时，他写道“中原人西迁，西方佛教文化东渐，民族和文化空前发展，形成了承前启后、兴盛繁荣的五凉文化”，语言凝练而富有气势；讲述车马文化时，追溯至《诗经》《楚辞》的记载，让文字自带古典韵味。有读者评价，“读此书如听儒雅长者闲谈，既有知识的滋养，又有审美的愉悦，常能在精妙的比喻与凝练的表述中豁然开朗”，这种文字魅力，正是其作品广受喜爱的重要原因。

这部《文物里的张掖》，于张建铭师兄而言，或许只是他深耕乡土文化、身怀绝学的冰山一角，但对于张掖而言，却有着不可估量的价值。在文旅融合成为发展趋势的今天，此书不仅是一部地方文物专著，更是一座连接历史与当下的文化桥梁，为区域文化传播提供了“以文化人、以文促旅”的成功范例。它以文物为媒，系统梳理了张掖的历史文脉，生动展现了这片土地的自然禀赋与人文魅力，恰合费孝通先生“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文化理想，为张掖的历史文化宣传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在河西走廊被视为“文明交流的走廊、开放包容的走廊”的时代背景下，这本书既是文化先行的典范，更让“张国臂掖”的千年底蕴变得可感、可知、可赏，吸引着更多人走进张掖、了解张掖、热爱张掖。

掩卷沉思，张掖的幸福感，不仅源于今日的繁华安宁，更源于这份穿越千年的文明积淀。张建铭先生以笔墨为舟，载着张掖的文物与历史，渡我们穿越时空，触摸文明的温度。这样的著作，是对地方文化的深情守望，更是对中华文明多元一体格局的生动诠释。愿这部佳作广为流传，让更多人知晓张掖的厚重与精彩，也期待师兄未来能有更多佳作问世，继续为乡土 文化立传，为文明传承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