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感,一座因孝得名的城市。千年以前,董永卖身葬父、黄香扇枕温衾、孟宗哭竹生笋的孝行感天动地;千年以后,孝道之风依然在这片土地上绵延不绝。这里的槐荫树被称作“母亲树”,每一片叶子都承载着对母亲的感恩与思念。我就出生在孝感的乡村。槐花开了又谢,母亲离开我已十三年。这些年来,“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时刻萦绕心头。作为一个在孝文化中成长的人,面对永远无法回报的母恩,我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母亲,此生命定,恩情难报。若真有来生,我愿仍做您的儿子,定将倾尽所有,回报您今世护佑我的厚恩”。岁月难淡我的思念,此时我的思绪不禁飘回那魂牵梦绕的往昔。
母亲刚过三十,便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武汉顺风顺水的城市生活,随父亲扎根于孝感那座贫瘠的乡村。从此,黎明是属于粪筐,夜幕是扛着锄头。一个曾经在城里生活女子,一切农活都得从头学起。骨子里的那份不认输的倔强,让她在田埂上洒下比别人更多的汗水。怕割稻子落在人后,她便不敢轻易伸腰,一急,锋利的镰刀便在她膝盖上划开一道血口。她竟不声张,只悄悄抓把泥土糊上,慢些,其实也不影响工分,顶多会遭到别人几分轻看,可她拼死也不愿弱于他人。就是这般近乎固执的刚强,让她从一个农村的“门外汉”,蜕变为村里最勤恳的妇女,甚至一度当上生产队妇女队长,这何尝不是一种属于平凡女性的、最悲壮的“凤凰涅槃”呢?母亲全力当好父亲的贤内助。那个节衣缩食的年代,为了让孩子们吃饱,她紧盯副业,在地里辛勤刨食。种出的南瓜大得能藏住孩童,豆角垂在架上,宛如翡翠帘栊。菜是母亲的命根子。天旱时,她挑水抗旱;水涝时,她守在地里排水,硬是让家里的蔬菜实现了自给自足。日子虽不缺菜,可我们馋的辣萝卜条,母亲却舍不得买 —— 她的每一个铜板,都要花在刀刃上。奶奶常摘未成熟的嫩菜回她家做菜,母亲心里虽想着 “还能再长大些”,脸上却总挂着温和的笑。她用铁一般的事实,默默改变了爷爷奶奶对“城里媳妇”的偏见。父亲长年在外,她便以一己之力,周全地照顾着老人,融洽着邻里。她的孝善,如春雨般无声滋养着子孙。 听家人讲,母亲与父亲刚从一贫如洗,新建成四间房的家,并能勉强养活四个孩子。生活的考验接踵而至。父亲重病手术,母亲倾尽家财甚至举债救治;“只要人在,一切可以重来”是她的信念。屋漏偏逢连夜雨,两个幼子又同时重病,次子不幸夭折,母亲痛彻心扉,想哭都没条件,好心人劝慰母亲:“别想着哭,三儿子(就是我)仍命悬一线”。母亲强忍悲痛,全力救治,我终于在鬼门关前转回。经历此后,又歉下沉重的债务,还有父亲得长期营养调理,母亲就咬牙支撑家庭,但母亲始终坚信会有好起来的那一天。母亲留给我的印象是:“内心强大,是一座坚固无比的堡垒,能抵御所有的风雨!债台高筑的日子里,她依然想方设法保证孩子们的营养。我至今记得,小伙伴们都爱端碗聚在塘边吃饭,将碗里剩下的菜叶投入水中,比试谁家菜汤泛起的油花更大、更绚烂。我的菜叶,总能漾开最灿烂的一圈。那时我只顾着骄傲,许多年后才恍然,那水面上五彩的涟漪,哪里是油花,分明是母亲用汗珠子一滴一滴砸出来的“女人花”。在母亲的操持下,我们家成了村里勤劳持家的榜样,父亲也能安心在外工作。

母亲的爱,从不言说,却深沉如海,悄然浸润我生命的每一寸土壤,用博大的胸怀包容我的莽撞和错误,但也决不娇惯。孩童时,我总以为自己天生不怕热,能在堆满干草、通风不良的内屋酣然入睡。直到长大后才偶然得知,每一个炎热的夏夜,我那极爱乘凉的母亲却是牺牲了自己在屋外的清凉,一直手持蒲扇,在我身旁轻轻摇着,直到我沉入梦乡。那习习凉风,吹走的是暑热,沉淀下的是她那无声地庇护。我的倔强与急躁,没少让母亲操心。一次,她做饭晚了,我气呼呼地摔门而出,那扇破旧的木门竟朝我倒下来。母亲惊呼一声,一个箭步冲上来,用她瘦弱的脊背死死顶住了门板。还有一次,我擅自拿家里的鸡蛋换麻花吃,准备换第二根时被母亲撞见。我直说 “吃了一根没解馋”,她并未当场呵斥,只是晚上严肃地告诉我:“诚实是好品质,但一定要经得住诱惑。”事后,她竟省下口粮,炸了爆米花给我解馋。她的管教,总是伴着这般深沉的理解与温度。
母亲比较睿智。母亲的智慧体现在生活的每个细节。生产队一头水牛病重濒临死亡,她故意让它啃食田边鲜嫩的谷豆庄稼补充营养,那牛竟奇迹般活了下来,后来成了耕田主力;家里一头病猪被兽医判了“死刑”,母亲将它放养在棉花地里,甚至尝试“放血”疗法,猪也康复了,年底成了最肥的年猪;约莫五六岁那年,我跌进村中的臭水池,磕破了左眉,血流如注。村中老人说需“吃百家饭、穿百家衣”方能祛灾。母亲本不信这些,却二话不说,背起我便开始走村串户。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裳,她浑然不觉,只是一户一户地讨要。善良的乡邻,有的舀来一碗米,有的找出一块布。回家后,她将讨来的米熬成薄粥,看着我一口一口的喝下。缝制“百家衣”对她更是挑战,针脚歪斜,手指常被扎出血珠。当她终于将那片片碎布缝成一件衣裳为我穿上时,轻声地说:“要记住乡邻们的好。”那时我不懂,直到后来方才明白,母亲是用她的坚韧与爱,为我织就了一生最珍贵的“护身符”;上小学时,当我因学校积肥任务发愁时,是她毫不犹豫拿出自己辛苦攒下的土肥,让我的名字登上光荣榜,也让我懂得了责任与争先的意义;哥哥渴望一副乒乓球拍,母亲不直接买,指着破铜烂铁说:“自己动脑子!”最终,哥哥带着我捡破烂攒钱,买到了球拍,那份喜悦,远非获得馈赠可比;在支持我的学业上。会抓关节点,低年级时,她检查作业量督促我;高年级后,就全力保障我的营养与学习时间。我读初三、高中时住校,返校时她亲手为我打理行包,包里常装着母亲做的韭菜炒鸡蛋,韭菜是自己种的,蛋是家中芦花鸡下的,现在想起来那味道仍回味无穷。为保证我足够的学习时间。每当学校放假,她总会让我去肖港火车站舅舅家专心学习,这些鲜活的事例展现了母亲独特的思维,呈现了母亲培养子女成人和成才的独到之处。但母亲的知识有限,⌛帮不了更多,同天下母亲一样,望子成龙。仅扫过盲的母亲,能做到这些,实在无可挑剔。她的爱,如春风化雨,浇灌着我这株禾苗茁壮成长。然而,我的初中后的岁月,不堪回首,经历了迷茫期,我辜负了母亲,留下长久的懊悔。人生的转机,出现在1986年10月,我幸运地入伍参军。启程时,母亲送我到村口的土地庙。我背着行囊走出很远,依依不舍地回头,想再看她一眼。却见母亲已迅速转过身去,正用衣襟匆匆擦拭眼角。那一瞬间,我的视线彻底模糊了,唐朝诗人白居易那悲切的诗句,猛然撞上心头:“母别子,子别母,白日无光哭声苦……”
母亲心中只有成长的孩子,孩子的幸福是她的一切。1988年,我幸运地考入了武汉通信指挥学院,实现了更崇高的军旅梦。入学前回家报喜,我看见母亲的笑容如同初阳破云般在脸上迅速漾开。那一刻,我真切地感受到,母亲是激动的,是欣慰的,是赞许的,也是幸福的。平日严肃的父亲,此时嘴角也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来回走动,从中我看到了一个父亲最深沉的喜悦和骄傲,这是母亲久违的幸福。还记得2001年我刚任团副参谋长,当年9月,喜迎母亲来部队,遂了我多年的心愿,可是,她刚到,我便受领带队去集团军执行任务。回家属院见到母亲,我欲言又止,她直接说:“是有重要任务吧?放心去,我不用你操心,湖南战友的母亲刚见过我,我俩见面熟,可以互相照应。”我既惭愧又感谢母亲的理解。本意盼母亲来部队,可陪她一段时间,但却只能在母亲探亲返乡时,军机关特批我送母亲回家,顺便去八达岭等北京景区游缆。然而,一路游览,母亲只到景区门口照相,若要买门票,她坚决不进,还说:“有相片就行了。”原来,母亲是在给我脸上贴金作伏笔,她要用照片对外人营造出儿子孝顺,带她到处游玩的印象。我执拗不过母亲,不得已在一个景点试着说:“母亲已过免票年龄,农村无法办老年证,你们观面相,肯定是够年龄的,能否破个例?”运气不错,真让进园了,她玩得特开心。看得出,母亲是喜好观景的,她就是想方设法替我们节省。
母亲幸福点极低,只要自已认为有利孩子,她什么都做。2004年,我升集团军教导大队副大队长,母亲随我和爱人住张家口市。一次母亲因气管炎老毛病导致小腿肿,住二五一医院。一天母亲对我说:“这医院好,没几天腿就好了,医疗好,住好房,护理好,还有人看望送花,我今生值了。”紧接着把首饰和包括小额钱票在内的现金都给我保管,怕丢了。我后来才知道,原来,母亲怕给我们增添负担,走自行了结的绝路未遂。我真粗心啊,母亲那言行,不是很明了吗?若她真走了,我心里那道坎能跨过吗?我质问母亲:“是儿女不孝吗?伤您心了吗?”母亲如同做错事的孩子,轻声说道:“我说过,今生知足,不怪任何人,既然走不了,那就好好活吧!”母亲说得很轻松。因张家口是全国呼吸道疾病高发区,不宜母亲居住,不得已把母亲送回了老家。事后想想,智慧的母亲“救病牛的智慧去那里了?怎么一到自己就犯糊涂呢?”原来当时母亲就是一心想着孩子,在母亲心里,儿孙们的幸福是比她生命更为重要的事;2008年是她最牵挂的一年,那时的我刚任原六十五集团军工兵团团长,带队赴利比里亚执行维和任务。在维和期间,重病不下火线,出色完成了维和任务,得到各级肯定,并有幸成为全国重大典型,广为宣传。回首成长路,我有过迷茫,有过难言的错误,是母亲以无限的包容和无私的支持,助力曾经调皮顽劣的我,最终成为一名投身国防事业的军人、一名守护世界和平的蓝盔卫士。我的每一次进步,母亲都功不可没。2010年,我作为全国重大典型,随报告团回武汉作报告,其间有一段行程是回孝感。重病初愈、载誉而归的我也迫切地想回家接受母亲的检阅,慰藉母亲无限的思念和担忧。当我赶回老家,看到母亲的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般——两年多不见,母亲已经显得很苍老。她鬓发斑白,腰身佝偻,岁月在母亲慈祥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很深的皱纹,我满是担忧。母亲似乎洞察了我的忧虑,轻声安慰我:“我找人算过命,有贵人相护,时日还长,身子骨也硬朗着呢。”母亲看到载誉归来,但病未痊愈仍显消瘦的儿,悲喜交织,眼眶泛红,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襟。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母亲的眼泪!这眼泪既有对儿子成就的自豪,又满是对儿子健康的无限忧虑,更饱含着对儿子历经风雨的心痛和母亲低点幸福的真情流露。
母亲生命不停,为孩子奉献不止,心中时刻仍装着的是她的子孙。2012年3月我在海军福建基地代职。当我享受着宽敞宿舍和一应俱全的生活条件,还有那微微的海风、不热不冷湿润的空气时,我就想,年迈孤单的母亲能来吗?福州素有“有福之州”的美誉,很适合母亲调养。闲暇时多陪陪母亲,让她享一段清福,可每当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顾虑就开始与之博弈。母亲年近八旬,旧疾缠身,却要骤然远赴千里之外的福州。我无数个深夜辗转难眠:“母亲能适应吗?那陌生的水土会不会加重她的病痛?”古话说“七十不留饭,八十不留宿。”驻地生活条件虽好,我也可关照母亲,但终究不是她熟悉的故土,我和母亲在此也只能算异乡人。更惭愧的是,我向来不善照顾人,肯定会遇到措手不及的难题。那时我正投身新领域的学习,忙得脚不沾地。现实的矛盾反复在我心头挣扎:“是借机陪伴母亲,还是以事业为先?”答案似乎早已注定——当初的幼苗早已被母亲浇灌成了“事业为重”的模样。可理智与情感的博弈,日夜在我心中翻涌,痛得我难以喘息。唯一能做的,便是频繁拨通那串熟悉的号码。记得有一次,我强压着心底的担忧,用玩笑的语气对母亲说:“妈,您在那边要好好玩,别舍不得吃!自己备个马扎,累了就坐,不想做饭就去选合口味的饭馆,多吃点好的。咱们定个约定吧,您一定要好好的活出精彩,再坚持十年,我一定回家陪您!”我说这话时,眼眶早已滚烫——我哪里是要她等十年,我多想立刻插上翅膀飞到母亲身边,只是那时的我,已被所谓的“事业”绊住了脚步,只能用这样笨拙的话,去激发母亲的生存意志,默默期盼母亲能闯过八十岁的坎,迈向九十岁的年轮。电话那头,母亲连说了三个“好!好!好!”,声音洪亮得像年轻时一样,听不出半点病态。博弈交替,迟迟难下决心。一次次的犹豫,最终成了我心中永远难以原谅自己的遗憾。9月28日,姐来电话:“母住院,速回。”我焦急万分,请假申请获批后,火速驱车赶往机场,半个钟头的里程,眼泪不听使唤,一个劲儿地往外淌,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袭上心头,我日夜挂念的母亲,这次难道……?我不敢往深处想。怀着急切而又忐忑的心情赶回家乡,我在医院见到了母亲,母亲已处在昏迷的状态,偶尔清醒一下。当她醒来看见孩子都守在身边,她仍条件反射地显出焦急,她担心她的生病影响了孩子们工作和生活。当然,她也有欣慰,终于看到了思念的孩子们。那时,母亲是靠药支撑,药一断随时会走。中秋节那晚,我守在病床前,小心翼翼地调整盖在母亲身上的衣物,让衣下通风想让她舒适点,母亲深知我不太会照顾人,我感觉病中的母亲也在为我考虑,很安静,没给我出难题。见沉睡中的母亲闭着双眼,面容安详,我还幻想,精心照料或许能让母亲转危为安,这是我唯一陪母亲的一夜。次日清晨我离开医院,正在兴冲冲同舅妈谈我的傻想法,母亲住院前期是舅舅在照顾,他最了解情况,舅舅接话说:“你还以为你母亲是过去,片子显示,你母亲的心和肺都缩小了很多,已是油尽灯枯了。”果然,话还没说完,母亲走了的电话就来了,“母亲走了!”我傻了!整个人僵在那里,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或许母亲顾我身体刚恢复,不想让我见到她离世时那悲惨一瞬,也许是亲人们有意安排,当我赶到医院时,母亲已被迅速送到殡仪馆。瞻仰仪容时,看到母亲的那一刹那,整个世界骤然失声,所有悲痛都哽在喉间,积压在眼眶,灵魂像突然被抽走了一样,我仿佛成了一个迷失方向的孩子。守灵时,看着母亲熟悉慈祥的遗像和骨灰盒,我禁不住泪如雨下,短暂倦困入睡,也梦中哭醒。那段日子里,一向不轻易落泪的我,经常躺在被窝中,难以自持,泪腺失控。这是愧疚的泪,思念的泪,悔恨的泪。舅舅后来告诉我:“你母亲因感冒住院,身体已近好,我劝她再住几天,可她执意出院,后又转严重,再住院,就如此了。”我知道,母亲一定又是疼惜后人的钱了。我一直以为听母亲的话,把工作干好了,就是母亲最大的慰藉。那年作为全国重大典型,我在宣传前记者招待会上,记者问:“你觉得你母亲最希望得到你的是什么?”我毫不犹豫地说:“母亲听到我获得的荣誉,能如同病人得到灵丹妙药一样,药到病除。”这话在母亲身上肯定是对的,但我忽略了,母亲也是血肉之躯,精神安慰固然必要,老病之躯精心照顾更为重要,后来我才知道,那时母亲已迈入生命的尾声。原来母亲是坐在家乡的槐荫下,强撑着被病痛侵蚀的身躯,用尽全身力气装出的硬朗,只为让远在他乡的儿子能安心工作!我却愚蠢地沉浸在母亲给我“永远坚不可摧”的印象里,从未想过,曾经为我遮风挡雨的臂膀,早已在岁月和病痛中变得脆弱不堪。如今,那些玩笑话成了刺向我心脏的利刃,那些犹豫徘徊成了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母亲啊,我终于明白,“尽孝不能等”从来不是一句口号,而是刻在骨血里的箴言。孝道大于天,可我却在最该尽孝的时光里,错过了母亲最后的期盼。每当想起您强装的笑颜和那三个洪亮的“好”,我的泪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化作倾盆雨,浇透了每一个思念您的日夜。这悔恨,将伴随我一生,随时间推移,我也终于明白:“有些错过,就是永恒。”
母亲虽走,但她的品德和精神永存,是我们家最珍贵的底色,如静水流淌,浸润后辈,激励后人。她的爱既有自律的深沉,也蕴含着睿智和豁达。她用坚韧无私和吃苦耐劳帮助父亲支撑起整个家庭,用一个中华女性的传统美德,身体力行、竭尽所能地培养子女。她默默扛起全部重担,只为践行“重担不压一代人”的朴素理念。她倾尽所有,燃尽年华,为后人点亮航灯。她从容无声,如秋叶静美,走完朴素而饱满的一生。
母亲走了,生命定格在虚岁80岁,是在她说有贵人保护还不到两年,她就永远去了。“母亲,是儿没照顾好您,没尽好为人子之责,把母亲过早地弄丢了”;母亲去世是我终身的悔,一个念头常在我心中浮现:“若当年母亲来吹吹海风,家乡的槐荫树或能多陪母亲数载晨昏” ;2011年4月,组织关心培养,我升任副师长,副师岗位前几年辗转四地,居无定所,没能接母亲来部队。直到2013年5月,也就是在母亲去世七个月后,我才调到北京工作,定居到她曾未尽兴游玩的北京城。每当夜深人静,我总忍不住遐想,若是母亲还在,接她来京城该多好,让她尽情观赏曾经漏掉的风景,享受一段对她来说极为奢侈的天伦之乐,让我借机多回报点母恩,哪怕只是短短数月也行,可人生没有假设,
母亲虽已在天堂,但我直觉,母亲没有走远。一次梦中,我几近大哭,母亲悄然来到我身旁,轻声问道:“孩子,你怎么了?”我哽咽着回答:“妈,儿子无能,疏忽了亲人。”母亲说:“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别人无法分担的忧,哪能面面如意?这是各自的命呀!你还记得那次我们一家人去归元寺数罗汉,你数的罗汉解释词是:“荣宗耀祖”。目前你的一切,该知足了,还贪恋啥呢?”母亲的声音依然那么温柔悦耳。醒来,我泪流满面。我确信,在天堂之境,母亲依然在默默守望着孩儿,依然牵挂着那个让我辗转反侧的人生痛点,依然在点拨心有执念的儿子。
那些冲破迷茫的经历,我更有所感。我曾辜负了母亲,中考不理想,被杨店普通高中录取,不想就读,想复读肖家港镇五爱中学,当时此校乃孝感地区中学之翘楚,每年孝高在这所学校的录取人数最多。我幸运地通过了五爱中学条件极为严格的生源选拔,但亲人变卦,看中我直接读高中。我在复杂的心境中,很不情愿地放弃了复读,让我久久懊悔。高中也因不是心仪的学校,高考落榜,但我清晰记得高一数学老师接触我三月后,曾对我说“你的接受能力不算突出,但应变运用无人能及。”这句鼓励的话,对我的人生影响很大,成为了往后我敢于面对一切困难的信心支撑。但这特点并未改变高考失败的命运。我是有基础的,真后悔,想复读再战,其实当时我就读的杨店高中,几乎都是复读中榜的,我有信心,可父亲觉得我不刻苦,既已毕业,不如闯社会当学徒,不再相信我读书。当然家里的条件确实很免强,但那份不信任更让我难过失望。我一直很看重信任,高中时常要交学习资料费,次数多了,父亲要算账,我不近情理地说:“算什么账,要就得给。” 母亲说:“我用钱也得算账”。我反驳道:“算账就是不信任,您算我不算。”因为我自身过硬,在原则问题上永远是行正道的,这是母亲培养所得的底气。母亲仍想给我机会,一天夜里,母亲在隔壁对父亲轻声说:“湾里三伢,两个都复读去了,就让他去吧。”父亲没有说话,一直沉默着……我不得已当了学徒,其间借入学季回家,幻想着父亲转变观念,让我家破天荒走出个大学生,怀抱一线希望回家试探,可父亲只高谈学艺,我彻底失望,泪往心里流,失落地返回工地。也因这段历程,曾有人质疑我是不是对父亲存有埋怨。我对此很郑重地思考过,常扪心自问:每次答案都是:不,决非如此!在我眼里,父爱如山,撑起家里的天,父亲永远是主要支柱。他的为人和能力在当地小有名气,他愿干会干能干,从不服输,干什么都能干好,在任何岗位都无怨无悔,再艰难都乐观向前,是我们干事业的榜样。父亲同母亲一样,不图孩子什么,为了孩子可以牺牲自己一切!的确,我曾因为我的执念,对他有过一时埋怨,但他在我心中的形象,依然威严高大。当初看似有怨,实则不是针对父亲本人。我是在怨我家江姓血脉里,虽然有着躬耕陇亩的踏实勤勉,却缺乏预设能够得着的高远目标来引领家庭跃升的原件;虽然忙生计有方,但在需要冲破瓶颈时,面对艰难困苦,缺破釜沉舟、不计代价也要突破成事的决绝担当,做不到一破百顺,也难实现小家庭有规划的兴盛。纵观吾辈,仍未跳出此圈,望后辈能让家族的血脉基因在不断自省中升华。而回溯过往,我都没赶上给父亲送终,接到电报才急迫返家。借此把心底的万千歉意凝成一句话:“爸爸,对不起”。 倘若当初坚持五爱中学复读,走进这学习环境好的学校,矢志不渝,刻苦努力,持之以恒,借祖宗之庇佑,高中能入何等重点?后来进何等高等学府?真不可限量。也不会有杨店高中后的迷茫期,不会有父亲的失望,更不会发生疑似对父亲的怨,人生真假设不出能走向何方?也同样不会有这段话题,象祥林嫂一样讲过不停。随着时间推移,我终于明白:“重重坎坷,是人生的试金石,更是上天赋予智者的独有磨砺!唯有志坚实干者,方能跨越重重难关。困境前轻易屈服者,终将归于平凡。”一切都是必然,证明自己非大才,人生那能假设。
贵人指点,转变人生。一次,我舅家表哥对我说:“你该去当兵。”我想读书的那扇窗立马敞开,我当即决定,到军营考学去。但我清醒知道当时在社会闯荡比参军更实际,参军即便考上军校,也是工薪阶层,不如自己干赚钱多、可惠及家人。但我更清楚,我内心深处最渴望的始终是读书!这绝不是为了跳出农门赶时髦。然而父亲反对,母亲破天荒地没有支持,父母都认为打工路现实。但于我而言,进校门只剩这次机会。不管将来是富是贫,只要考学有一线希望,我也要迎着这线阳光去追寻太阳。我的坚毅终于扭转了父母的态度,当兵入伍让我步入人生新的赛道。
入伍临行前,母亲为我整理赞新的军装,一遍遍抚平根本不存在的褶皱,轻声叮嘱:“穿上了军装,责任就大了。在部队不要怕吃亏,一定要听领导的话,要照顾好自己。”我一一应下,心中立誓,“一定要让父母感到以我为傲”。军营火热的生活,我苦练争当好兵。在部队大熔炉锻造历炼下,在组织的关怀和培养中,慢慢地,我的思想从个人出发转到争当合格军人,理想从读书梦,升华到投身部队建设,入伍的动机端正了,不刻苦的性格立即蜕变,母亲的叮嘱和早期的耕耘,也在报效祖国中发酵。军校备考史无前例地刻苦,我如愿走进了军校的殿堂。每每思念母亲也同样想念我敬佩的父亲。
解甲归田,岁月沉淀了戎装的荣光,却从未淡去父母的恩情。是我半生军旅最温暖的底色,如今思来,唯有感恩与牵挂绵长,已是年近花甲的我悟了,天道如此,遐想无益,一切该是必然。我释然了,人生没有完美之境,命运亦无周全之局。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特此坦言:“过往不恋,珍惜当下!”。思念无言,难以成篇,引用唐朝诗人陈去疾《西上辞母坟》一诗,以寄追思:“高盖山头日影微,黄昏独立宿禽稀。林间滴酒空垂泪,不见丁宁嘱早归。”
2025年12月5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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