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凡华:家乡人物白描(组诗)
来源:旅游文化网 | 作者:曾凡华 | 发布时间: 2025-06-09 | 5 次浏览 | 分享到:

家乡人物白描(组诗)

 

“入溆浦余儃佪兮,迷不知吾所入”

——屈原《涉江》

曾凡华


 

表姐

 

乡亲们都说

我表姐是精怪变的……

 

她妩媚如狐 妖艳如蛇

只是为了那条龙舟的荣耀

她跳起三丈高

喊哑了嗓子

喊“惊”了身怀六甲的孩子

把那个“砍脑壳”桡子手

“种”的“野瓜”

摔得稀烂……

 

然而

她硬是把一江死水

喊活了

使之有了女人的曲线

有了热血的波澜

有了人性之美

甚至解开了屈原与渔夫对话的

哲学谜团

还原了人之初的本色

让这片古老的水域

开放出芰荷般的花

复苏了诗的灵感

 

直到后来

听隔壁“仙娘婆婆”说

我失血而死的表姐

是喝了半缸雄黄酒

才现的原形

“六甲”本是上天创造万物的日子

她 却让刚刚开放的端午

流了产……

 

现如今

只有我明白

龙舟

作为世界诠释中国的

文化符号

祭奠着屈原也祭奠着我的表姐

是她给故乡睛耕雨读的儒家日子

添了一点“野”

撒了一点“盐”……

 

 

寄娘

——溆浦人的“寄娘”即诗人叶延滨的“干妈”

 

溆浦仲夏护邑塔的倒塌

与我无关

与我寄娘无关

与我寄娘的丈夫也无关

尽管他埋在倒塌的塔里

抱着弹棉花的弓

十分安然……

 

护邑塔倒塌的那天

寄娘在“山旯旮”种田

丈夫却抱着那张弹棉花用的

箜篌样的弓

钻进护邑塔

弹那堆永远也弹不完的烂棉絮

很虔诚也很悠闲

 

弹花声清脆悦耳

有一种高山流水的琴韵

弹到激烈处

周围的群山都振动了

发出“嗡嗡”的共鸣

似乎做错了什么

要“低头认罪”……

 

寄娘断定——

护邑塔就是在这个时刻倒塌的

塌得很轻很自如

没闹多大动静

也没敢搞葬礼

——请和尚念经

任其“湼槃”在塔砖里

化作一颗不透明的

“舍利”……

 

若干年后尘埃落定

我回家省亲

向县里提出重修护邑塔

愰若一言九鼎

护邑塔再现了

雄伟而高峻

远远望去

有一种卓而不群的风姿

像早年从此“消失”的屈原

更像我那寄娘

——当过“土匪师爷”

也当过“志愿军文书”的

人不人鬼不鬼的

丈夫……

 

 

聪明伢儿

 

小城里谁都知道

“聪明伢儿”是正街上陈老板的长子

为了“躲日本”

从宝庆府用箩筐挑过来

在青山界“装死”

逃过土匪一劫

象棋也下得贼精

全县无敌

 

老人们至今还记得

小小的他

站在肥皂箱上

宣传抗日的样子……

有人笑他“耍嘴巴皮”

他也不否认

只在一个月黑风高天

“冒着敌人的炮火”

潜入龙潭战地

给战壕里血肉模糊的伤兵

诵读屈原的《国殇》

自己也被炸弹

炸掉了两颗“卵子”……

 

后来

他考上了名校

再后来

他当上名校校长

再再后来

他孤伶伶一个人

回家省亲

虽“衣锦荣归”却不修边幅

——老旧的中山正装上

少了两粒扣子……

 


宝庆佬

 

“宝庆佬 呷稻草……”

——溆浦民谣

 

宝庆佬

是当地对来此避难的

邵阳生意人之“统称”

隐含了一点讥讽的味儿

像“犹太商贩”……

 

父亲先是织布后才经商

经营的毛皮生意一度红火又一度衰败

到我懂事的时候

店面已关了铺板

 

父亲文文弱弱

不仅能整段整段地背诵《曾文正公家书》

还写得一手好毛笔字

他曾用狂草的《国殇》

去祭奠龙潭英雄山抗战阵亡的将士……

为此 投笔从戎的我差点过不了“政审”关

穿不上“四个兜”的军官服

多亏打过海南岛的那位首长

力排众议令我留队

让我复员捆好的窝囊背包

重新舒展……

 

获知此事

父亲寄给我一个“草环”

我明白

这是“衔草结环”的缩写

直到如今

首长生前“卷喇叭筒”的影子

总在我眼前徘徊

 

望着家中闲置的名烟

我这个“宝庆佬二代”

只能兀自长叹……

 

 

满叔

——溆浦土话里的“满”有“最小”之义

 

想起我那潦倒落拓终身未娶的满叔

心里总有点痛……

 

其实 做过农会委员风光一时的满叔

也是走过桃花运的

按时下的话说

他“闪婚”过

——“闪婚”过地主小老婆

那女人我见过

也叫过她一声“叔母”

 

在我童年早熟的视觉里

走下花轿的她

奇美无比

屈夫子的“山鬼”

曹公子的“洛神”

也过犹不及……

 

可没过多久

她就玩“消失”

消失得无踪无影

如一粒红尘

飘向宇宙

 

后来才晓得

与她玩消失的还另有其人

——一个书生模样

游走四乡

会用古韵吟诵屈原《九歌》的

外地“裁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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