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51争窑
大雪让这个冬天变得格外冷,冷得出奇,冷得邪乎,没膝深的积雪,更是大得邪乎,让桃花洼截流再一次被迫终断,不得不等到天气转暖后再破土动工。白来带人将进出桃花洼的石阶全部清扫了一遍,防止融化后结冰,为日后进出做好准备。看着黑八那台好不容易用直升机吊进去的挖掘机,孤零零坚守在工地上,白来有点犯难,这费用可怎么算呢?于是就找黑八商量。黑八倒是显得不急不躁,往炕头上的被子垛一歪,满不在乎地说:“你看着办吧。”
黑八的态度大出白来意料,于是就看着黑八说:“现在大雪封山,反正你也没活干,不如就让它在桃花洼里趴着吧,又不吃草吃料的,放哪儿不一样呢,我派人都给苫好了,保管风吹不着,日晒不着,雪打不着。”
黑八听了就爽快地说:“行啊,都是为了桃谷镇建设嘛。”
白来看着一反常态的黑八,心想:这孙子会不会又在和我耍什么阴谋诡计?
黑八乜斜着白胖子说:“你用戒备的眼神看着我干啥?”
白来“呵呵”笑道:“呵呵,知人知面不知心嘛,认识你的皮儿,不认识你的瓤儿啊。”
黑八也“呵呵”笑道:“呵呵,村长恐怕是白皮黑瓤吧?”
白来则反唇相讥,“总比你黑皮黑瓤的好啊。”
黑八“哈哈”一笑说:“哈哈,谁也甭装高尚,这世上,都他妈的是真小人和伪君子,有一个算一个。”
白来也“呵呵”笑道:“呵呵,请问黑老板,你是真小人呢?还是伪君子呢?”
黑八则直截了当地说道:“就我肚子里这点城府,自然是高攀不上伪君子美名了,只有你白胖子这种深藏不露的人才配得上伪君子的光荣称号啊。”
白来“哈哈”笑道:“哈哈,过奖了,黑老板太抬举我了。哈哈哈哈。”
黑八突然收敛住笑容,盯着村长白胖子说:“你打赌不会食言吧?”
白来则生气道:“这叫啥话?真君子也好,伪君子也罢,但说话总不能如放屁吧?”
黑八一竖大拇指,赞道:“好样的!”
白家封窑三年,整个黑家大快人心,黑八更是暗自高兴,终于在窑场上压了白家一头。有点让黑山失望的是孙子黑夜,刚干没多久的护理桃河差事,又被村长白胖子成心给挤兑下来。黑夜倒是满不在乎,安慰爷爷说:“我压根就不想干,白胖子起初也没安好良心,他想一箭双雕,让我和八叔自相残杀呢。”
黑八点点头,“我看白胖子也是这个歹毒用心,芝麻绿豆大的官儿,干不干也不挂劲,宁当鸡头,莫当凤尾,要当,就当村长。”
黑山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白胖子那孙子毕竟也不是好摆布的,眼看就要被整垮,却他妈的半路杀出个赖县长这个程咬金来。”
黑八更是有气,忿忿不平地说:“抗洪抢险唱戏捐款,我白白扔进去多少钱?到头来换到的居然是监狱,真他妈的气死我了。”
黑夜心说:我还差点被白胖子那个王八蛋活埋了呢,换来了什么?不是莲花的心,而是寒心啊!
在黑家所有儿孙辈当中,黑山最疼的就是黑夜,本来被寄予厚望,就等着光宗耀祖了,谁知不但没混出名堂,还混丢了两只耳朵,黑山又心疼又心酸,老大不小的了,要工作没工作,要老婆没老婆,整天盯着前院那个小疯寡妇也不是事呀,望梅终究不能止渴。于是对老八说:“老八,你四处闯荡,交际广,认识的人多,要有合适的姑娘,就给黑夜张罗一个吧。”
黑八推脱说:“我不会当媒人,再说,我家黑鑫还打着光棍呢。”
黑山就瞪着眼珠子怒道:“黑鑫那个小杂种什么样的老婆娶不到?啊?他搞的对象没有一火车皮也有一汽车斗子,三天两头换新的,比换衣服都勤,这哪是搞对相呀?这不是成心糟蹋人玩儿嘛?作孽!”
黑八则不耐烦地说:“年轻人的事你少操点心好不好?你管人家搞几个对象呢,你不是没赶上这个好时代嘛。”
黑山气得嘴唇直哆嗦,指着老八说:“哼,都是跟你学的,你们爷俩就造孽吧!”
黑八不爱听老爷子唠叨,就站起身,撇着八字腿晃出了黑家大院,这是如今有钱人特有的步法,都快跟螃蟹一样横着走了。黑夜看不惯八叔那股子土豪劣绅的牛逼劲儿,心说有啥了不起的,有几个臭钱就连亲爹都不认了?别人说你牛逼那才叫真牛逼呢,自己觉得自己牛逼,呸,那叫二逼。
老八走了,黑老蔫就在父亲面前拱火说:“看见没有,老八把谁放在眼里啦?您说这话不都是为了他们爷俩好嘛,他却把您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黑山听了老大的话,气得拍着炕席说:“我不是他爹,他是我爹!”
黑夜见爷爷被气得一个劲儿咳嗽,就责怪父亲说:“爸,您这不是屎壳郎掉火盆,成心拱火嘛?看把我爷爷给气的。”
黑山慢慢止住咳嗽,拦住黑夜的话说:“这也不怪你爸说他,你八叔做的确实有点过分,整天就知道臭显摆,一张嘴就说哪哪捐了多少多少善款,哪哪捐了多少多少救灾物资,他咋就看不见咱们黑家这些穷得叮当烂响的穷亲戚呢?”
黑老蔫就趁热打铁说:“爸,您看黑夜总待着也不是办法,不如把大家召集起来商量商量,让他经营窑场吧,黑八也经营这么多年了,风水轮流转,也该换换了吧?”
黑山闭目沉思着没说话。黑老蔫就又说道:“趁现在您还硬朗,还能主事,说句不好听的话,您要是哪天两腿一蹬,恐怕咱们黑家还得因窑场打起来呢,我只担了一个长子窑掌的虚名,现在啥权力也没有,一切事情都是老八说了算啊。”
黑山慢慢睁开眼睛,看着老大,“你的意思是?”
黑老蔫见父亲的心被说活动了,便把早就盘算好了的想法说给父亲,“我的意思是,您说句话,把窑场的实权从老八手里收回来交给黑夜管理,长子掌窑,次子管酒,这也是咱们黑家几百年来立下的族规嘛。我跟老八说了几次,他拿我的话当屁一样,理都不理,只有您出面才行啊。”
黑山想了想:“当初是因为你经营不善,才不得不交给老八经营,问题是,他现在经营得挺好呀,虽然我最疼黑夜,但是族里那么多人呢,能同意吗?这关系到每家每户的利益呢。”
黑老蔫就说:“现在黑夜虽然比老八差远了,年轻人嘛,总得给个机会锻炼锻炼吧,他要真的是稀屎扶不上墙,到那时,再让老八继续经营管理不也行吗?您总不能眼瞅着黑夜一直这样荒废下去吧?”
黑山很是为难,毕竟老八经营得红红火火,突然无缘无故让交出来,名不正言不顺啊。于是就看着黑夜问:“黑夜,要是把窑场交给你经营,你能行吗?”
黑夜咬着嘴唇想了想:“行不行的,不干谁也说不好,不过还是让八叔先经营着吧,否则势必也会引众人的不满,为一己之私而损害大家的利益与和睦,恐怕得不偿失。”
天冷的邪乎,泼水成冰,但只要有太阳,黑山依旧每天坚持坐在碾盘上晒太阳,天然的补钙良方,让他筋骨硬朗,可不管怎么说,毕竟九十岁的人了。雪天路滑,傻子只好形影不离地跟在爷爷左右,哪儿都不能去,惹得他怨声载道,却也不敢违拗。
和黑夜一起退伍的战友早都安排工作了,黑夜却依然苦等无果。他为了工作也去了县城几趟,依仗赖县长的特殊“关照”而四处碰壁,白胖子自然也是没少在赖县长面前给他垫坏话,将黑家人全部扼杀在摇篮之中,这是白家最大的心愿。清正廉明往往都是被挂在了嘴上,总是有那么一些人,在打着正义的大旗而干着不义的勾当。
黑夜去县里没找到工作,但也并没有白跑,他从战友钱浩那里获得了一个令他振奋的消息:县里正筹划修葺境内各处年久失修的古迹。战友钱浩的父亲是负责采购仿古砖的一个小头目,也有意同黑夜合作,赚点外快。黑夜喜出望外,回到桃谷镇就去找八叔商量这件从天而降的喜事。黑八却不以为然,只是带搭不理地“哦”了一声,一句话都没说。黑夜从八叔家出来,一路琢磨着八叔的态度,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是不想让自己参与窑场的事呢?还是另有所谋呢?但有一点,黑夜彻底弄明白了,那就是八叔和白胖子赌封窑的歹毒用意,是防止白家和黑家竞争仿古砖的生意呢,看来,八叔早就知道仿古砖的事了,不禁暗叹八叔的深谋远虑,这一次,白胖子终于让八叔给玩弄于股掌之上。
黑夜走到莲花家门口,不由自主从敞开着的院门往院里张望了一眼。站在院里的莲花听见脚步声,也往门口张望。她已经三天没看见没耳朵的怪物了,自从吃了黑夜送的两个青萝卜,不知为啥,几天不见,心里就空落落的,好像他在萝卜里下了迷魂药一样,让她意乱情迷。四目相撞,瞬间激起的巨大电流,让俩人各自不由一震。黑夜略停了一下脚步,想和莲花说句话,却又碍于莲花身边的芦花,他知道芦花婶不待见自己,再也不是小时候的那个和蔼可亲的芦花婶了,那时,她用得着母亲帮她照看女儿,而现在,母亲在她眼里已经失去了价值,他厌恶透了人与人之间这种互相利用的丑恶和无耻。
黑夜回到家里,把仿古砖的事和父亲说了。父亲就说:“你八叔的态度你还看不出来吗?他是想被窝放屁独吞啊。”黑夜点点头,他也猜想到了。于是黑老蔫再一次和老爷子提出让黑夜管窑的想法。黑山一时也有点为难,虽说是祖宗制订下的规矩,可毕竟当初是老大自己主动退位让贤的,再说老八经营的不错嘛,手心手背都是肉,虽然也难免有远近亲疏之分,但在家族整体利益上,就得掂量掂量了,而不能含糊,几百户人家呢,岂能是自己想怎样就怎样。
天太冷了,整个上午莲花都猫在屋子里画画,直到她突然想起来,可能还有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等着自己,于是裹好头巾,来到院子里,向坎上看去,见黑夜果然眼巴巴地坐在碾盘上望着自己,看那情形,都要望眼欲穿了。莲花将手里的画向黑夜晃了晃。黑夜见画的是两个大青萝卜,很像那天自己送给她的那两个,就赞道:“真像,和真的一样。”
莲花抿嘴一笑:“呵呵,你那天送了我两个大青萝卜,现在我也送你两个,谁也不欠谁啦。”
黑夜走到莲花家墙头,伸手接过莲花举上来的画,轻声说:“起风了,快回屋去,当心冻着。”
莲花“嗯”了一声,依言回屋去了。
黑夜太专注于莲花了,以至于麻嫂和二妮姐妹俩走到面前才发现。麻嫂看了一眼莲花家的院子,对黑夜连讥带讽地说道:“嘿嘿,兄弟,望眼欲穿了吧?”
黑老蔫在院子里看见麻嫂,以为给傻子介绍的那个对象有音信了,就快步走出院子问:“有信儿了?”
麻嫂则不高兴地说:“有个屁信儿呀?往后少提那件事,听了我就有气。”
黑老蔫就说:“哼,你有气啊?我更有气呢。”
“这回是来给你家黑夜介绍对象的,要不?”麻嫂看着黑老蔫问。
黑老蔫见麻嫂不像开玩笑,赶紧慌不迭地说:“要要要,正求之不得呢,快家里请,快家里请。”
还没等智氏姐妹俩迈步往黑家大院走呢,黑夜就谢绝道:“我不想娶媳妇。”
麻嫂听了就撇着嘴说:“哼,我看你是让那个小寡妇给勾引迷瞪了吧?你也不看看她那大肚子,想图省事呀?嘿嘿。”
人家好意来做媒,黑夜不便说什么,只得皱着眉头苦笑道:“你们的好意我领了,就别拿我取笑了。”
黑老蔫就责怪黑夜说:“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事都不懂?赶紧回家给客人烧水沏茶去。”黑夜听了就不情愿地回家烧水沏茶去了,对象相不相单说,礼数是不能落的。黑老蔫赔笑着对智氏姐妹说:“嘿嘿,孩子小,不懂事,千万别见怪呀。”
麻嫂淡淡地说道:“这也没什么怪不怪的,婚姻自由嘛。”麻嫂说完转身要走,黑老蔫赶紧诚心诚意的挽留。麻嫂就半嘲半讽地说:“呵呵,想必黑夜有心上人了吧?”
黑老蔫就说:“哪有呀,就等着你给介绍呢,走,到家里喝杯水去吧。”
智氏姐妹俩见黑老蔫真诚相让,就跟着他进了黑家大院。黑山坐在窗根儿底下晒太阳,见智氏姐妹来了,慢慢站起身,也跟着进了屋,当爷爷的哪能不关心孙子的婚姻大事呢。傻子妈邋遢,屋子乱七八糟的不利索,但麻嫂和二妮还是在炕檐边坐了。黑山问给介绍的是谁家的闺女。麻嫂说是自己娘家侄女。黑山听后“哦”了一声不再言语。黑老蔫也诧异了一下,问是亲侄女吗?麻嫂说是亲侄女,是自己娘家大哥的闺女。黑老蔫沉思了一下说:“我回头私下跟黑夜商量商量吧,这孩子脾气倔得很呢。”
麻嫂见黑老蔫一家对这门亲事代搭不理,一味地拿话搪塞敷衍,心里就恼怒起来,自己好心好意给做媒,他们反倒拿起架子来了,哼,岂有此理,你以为我们智家的闺女嫁不出去了?麻嫂和妹妹二妮一口水都没喝,惹一肚子气走了,看来,上赶门不是买卖呀,自己姐妹拿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临走,麻嫂便赌气地说道:“哼,我侄女这辈子还非桃谷镇不嫁了。”
黑老蔫尴尬地笑笑,笨嘴拙舌地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知道这下肯定是把智氏姐妹得罪了。傻子吵着嚷着跑过来说:“我弟弟不要,我要啊!”
麻嫂白瞪了傻子一眼:“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德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黑老蔫一脚将傻子踹到墙边,歉疚地把智氏姐妹礼送出黑家大院,然后这才转身回来训斥傻子。傻子一脸委屈,撅着嘴,拿起箩筐,到雪地上扣鸟去了。黑夜看了一眼父亲,埋怨道:“我说不要嘛,你非要让人家说,看看这下好了吧?还把人家给得罪了。”
黑山缓缓地说道:“智家闺女咱们黑家可不敢娶呀,桃谷镇已经被这姐俩搅得乌烟瘴气的啦,要是再来一个,桃谷镇还不得乱了套,咱们黑家也丢不起那个人,显不起那个眼。”
黑老蔫就警告黑夜说:“麻嫂的侄女不能要,前院那个小疯寡妇更不能要,你就死了心吧,她可是白家玩儿过的剩货。”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52租窑
天如一块巨大的蓝布,被群山切割成不规则的形状,罩在桃谷镇上空,蓝得透明,蓝得空灵。莲花站在空荡荡的窑场上,尽情享受着大自然赋予的美好时光。只要天气好,她依旧不顾身孕,背着母亲偷偷跑出来画画,她用画画排解着人们的闲言碎语和内心的空虚与寂寞。莲花画着画着,眼前突然一黑,不是乌云蔽日,而是一双温暖的大手悄悄地从身后把她的眼睛给蒙住了。莲花没有吃惊,因为除了自己和黑夜,再不会有第三个人来这个被大雪覆盖的窑场了。莲花感觉自己的记忆正一点点地恢复,性情也渐渐趋于平稳,她把这一切都归功于黑夜送给自己的那块红色陨石,她日夜佩戴在胸前,感到无比温暖和踏实,对黑夜的抵触和戒备心理,也慢慢地减弱了,消失了。她恍恍惚惚记起了他的诸多好处:他从水里救起自己,而不是意图祸害自己;他奋不顾身地救火,给自己摘枣,帮自己扫雪,送自己萝卜,他无时不刻都在默默地关注和关心着自己……莲花静静地任由黑夜蒙着自己的眼睛,不但不反抗,反而将孤单无助的身躯轻轻地靠在他那宽厚的胸膛上。莲花就这样努力回想着往事,虽然有些记忆还没完全恢复,但她明白了,黑夜还是一如既往地深深爱着自己这个人人唾弃、人人嘲笑的疯寡妇,就连街上的孩子们都嘲笑自己,只有他不嘲笑、不唾弃。莲花的眼泪不知不觉地从黑夜的指缝溢出……
黑八来窑场查看,发现黑夜和莲花依偎在一起,感到无比震惊和震怒。黑夜轻轻扶稳莲花的身子,尴尬地看着八叔。莲花羞愧难当地转过脸去。黑八上下打量着黑夜和莲花,冷冰冰地对黑夜说:“你这个败类,她疯了你不知道吗?她是白家的人你不知道吗?黑白两家势如水火你不知道吗?娶她还不如娶只鸡,黑家不会容纳白家的剩货,丢不起这个人。”黑八义正辞严地教训完侄子黑夜,就义愤填膺地找大哥黑老蔫告状去了,他这回更有借口排斥和拒绝黑夜参与窑场的事务了。黑八来到大哥家,把黑夜说得一无是处,说这种低劣的品行,不配参与窑场的事务。黑老蔫听了老八添油加醋的话,气得两眼冒火,自己一再提醒他,可这个小杂种就是不知好歹,老鸹鹐牛逼,还死凿上了。黑山也是气得一个劲儿地戳拐棍子,戳的青砖“当当”直响。
窑场上,莲花委屈地哭成了泪人,面对桃谷镇上的种种侮辱和非议,她已经不堪重负,真的需要一个靠山、一个避风港啊,而眼前这个唯一对自己一往情深的痴情人,却偏偏又是与白家水火不溶的黑家人,老天爷呀,你咋就不睁睁眼啊!莲花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委屈,一头扑在黑夜怀里,失声痛哭。
黑夜和莲花在窑场的所作所为,遭到了黑家一致的谴责。黑八暗自得意,让这件桃色丑闻,一日之间就传遍了桃谷镇的大街小巷。心说:哼,想跟我争夺窑场?侄儿小子,你还嫩了点,人不大,野心倒不小,看我不把你整垮了才怪。
黑夜进退两难,进,必将得罪整个黑家,退,又舍不得莲花。好不容易用真情感动了莲花这块拒绝融化的冰,岂有退缩放弃之理,那样,岂不成了玩世不恭之徒,还算人嘛?黑夜苦恼,莲花更苦恼,自己揣着白家的孩子,却被黑家的人给打动了,而黑白两家又是不共戴天的世仇,这到底该如何是好啊?
肥嫂听到了传言,就责怪莲花说:“莲花,你疯了?怎么能对黑家人动情呢?白家的名声看来是要被你给玷污啦。”莲花噙着眼泪,一声不吭地望着墙根处的雪发呆,她能说什么呢?虽然嫂子话说的有些重了,可就是这个理嘛,白家寡妇和黑家人勾搭上了,让白家的脸往哪放?
黑八为了稳固窑场的控制权,粉碎侄子黑夜和自己争夺窑场的野心,不惜把黑夜大大地丑化了一番,同时又阴损地埋汰了白家一把,让白家在桃谷镇颜面扫地,抬不起头来。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黑八为了一己之私,愣是把侄子黑夜的丑抖落出来,白家自然也跟着一块丢人现眼。黑八做的确实有点绝。气得白来暴跳如雷,火冒三丈,不住口地破口大骂,骂黑八阴损毒辣,骂黑夜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骂完黑夜又责怪兄弟媳妇莲花,可毕竟丑事已经被黑八给传扬出去,再骂也是徒伤肝火,徒劳无益。
黑老蔫看出了老八的歹毒伎俩,就向老爷子告状,“爸,您看看老八干的这叫什么缺德事呀?黑夜虽然做的不对,可他当叔叔的也不能满大街的给嚷嚷吧?这不是成心要让黑夜在黑家没有立锥之地嘛?我看他的目的就是成心想搞臭黑夜的名声,自己好霸占窑场的经营权不归还给长门,您给评评理,他这是人干的事吗?就为了独霸窑场而不顾亲情,也太卑鄙无耻了吧?”
自从下雪,黑山就再也没有街了,对老大的话还有些不大相信,疑惑地看着他说:“有这事?不会吧?老八再怎么为了一己之私,也不至于给侄子泼脏水吧?”
黑老蔫则义愤填膺地说:“不信您亲自到大槐树下打听打听去嘛,简直把黑夜说得一文不值,什么勾引寡妇、强奸孕妇……说的那叫个难听,都让人难以启齿啊。”
黑山叫过傻子,让他扶自己到大槐树下转一圈。黑老蔫就嘱咐傻子,“路上净是冰,好好扶着你爷爷,慢着点走,别滑倒了。”
傻子一拍胸脯,“爸,您放心吧,我天天在冰上玩儿打出溜,如履平地。”
“你就吹吧,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快,快扶着你爷爷呀。”黑山踩在冰上,身子一侧棱,险些滑倒,更是险些把黑老蔫吓个跟头。
大槐树下格外热闹,大家都被黑八这条诱人的新闻给吸引出来,也不嫌冷了,觉得比在家抱着火盆啃骨头还有嚼头。桃谷镇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出彩儿了,人们闲得还真有点无聊,憋得慌儿,这下终于又能过过耳瘾、解解闷儿了。众人见黑山颤颤巍巍地走来,就都不怀好意地纷纷给他道喜祝贺:”恭喜了,你们黑家可是双喜临门呀,娶一添二。嘿嘿嘿。”“娶一赠一嘛,哈哈哈。”黑山听了,气得差一点背过气去,“咯喽咯喽”地无言以对。
白来去场院,经过大槐树,黑山就把一肚子气撒到了他身上,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通骂:“白胖子,他们白家的媳妇不守妇道,不要脸,勾引我们黑家男人。”白来还憋着一肚子火没处撒没处泄呢,当即也恶言相向,指责黑夜不要脸,禽兽不如,欺负寡妇还是不是人啊?于是两个人就在大槐树下打起嘴仗来,一场难得一见的好戏让憋闷了一冬的人们大饱眼福,大呼过瘾。
黑夜在防空洞上的酸枣林里给莲花摘干巴枣,隐隐约约听见大槐树下有人在吵架,似乎还夹杂着爷爷苍老的声音。这是怎么了?爷爷这么大年纪了和谁在吵架呢?黑夜赶紧从坡上下来,跑下窑场,跑到大槐树下,这才明白,原来是因为自己和莲花的事。也顾不上别人的嘲笑、讽刺、挖苦、鄙夷的言语和目光,挤进人群背起爷爷就走。傻子则断后将军一样趿拉着破鞋跟在后面。黑山趴在黑夜背上,气得一个劲儿拍黑夜的光葫芦头,骂道:“都是你这个败类惹的祸,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黑夜一声不吭,背着爷爷大步流星往家走。莲花呆呆地站在门楼下,看着黑夜由远及近的匆匆而来。她知道了发生什么,母亲已经数落了她半天,她心里憋屈,想找一个人说说话,诉诉苦,而世上除了黑夜,再没有第二个人愿意听自己满肚子的委屈,除了黑夜,再没有一个人肯为自己舍生忘死,就算自己不爱他,光这份救命之恩,就足以以身相许侍奉他一辈子啊。可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呢?他会像对待自己亲生骨肉一样疼爱吗?莲花被折磨得的痛苦不堪,她感觉自己真的要疯了。她想起自己疯了的、不知所踪的爸爸,难道自己也会步爸爸后尘嘛?
黑夜瞥见了呆呆傻傻地站在门口的莲花,就喊:“门洞下风大,寒气重,快到太阳底下去。”
黑山真想狠狠地拧黑夜的耳朵,一抓却抓了个空,这才意识到他的耳朵早已被狼给吃了,愤怒之余,又是一阵心疼和心酸,这个曾经被黑家寄以厚望的孙子,如今却成了人人唾弃和痛恨的怪物和败类。
黑山在老大黑老蔫再三恳求下,召开了一次家族会议,会议主题就是窑场经营权归属问题,但会议的结果也如黑山预料的一样,大家众口一词的支持黑八继续经营管理。黑老蔫气急败坏地争辩说:“长子掌窑,次子管酒,这是祖宗立下的规矩,怎么能不遵守祖制呢?”
黑八则反驳说:“规矩是人定的,自然也是人改的,要适应时代的发展而不能墨守成规,时代在与时俱进,祖宗的规矩也应该适时调整,而不能一成不变,总不能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吧?”
黑山堂弟黑林对黑老蔫说道:“当初因为你经营不善,这才让老八经营,现在你又想往回要,你敢保证黑夜也能创造出老八这样的业绩和利润嘛?如果黑夜经营不善,损失的部分谁来给大家补?”黑老蔫被质问得无言以对。黑山觉得堂弟说得有理,疼归疼,可理归理,无理难以服众啊。因此,只得遵从众意,由老八继续经营管理黑家窑场。
黑夜虽然没有争到黑家窑场,但对仿古砖并不死心,他想:车到山前必有路,先把订单拿到手再说,到时候再和八叔讨价还价。于是又去了一趟县里,找战友的父亲钱叔落实仿古青砖的事。钱叔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只要你能烧制出仿古砖,就肯定用你的,到时候咱爷俩三七分成。”黑夜觉得钱叔虽然黑了点,说话不掖不藏的倒也直率。黑夜临走时,钱叔把仿古砖的图纸和资料给了他一份,嘱咐千万别泄漏了。黑夜对钱叔千恩万谢,小心翼翼地把图纸揣进怀里,自然明白其中的价值和厉害。
黑夜从县里回来时,莲花正站在院子里焦急地向坎上张望,她在寻找黑夜的身影,当看见黑夜的身影出现在坎上之后,就拿起画夹,腆着大肚子,出门往窑场去了。黑夜心有灵犀,随后跟了上去。
天空铺满了薄云,太阳像一个白色的大冰盘,仿佛散发着寒冷,黑夜怕冻坏莲花,就把她领到窑门里,生起一堆柴火给取暖。莲花偎依在黑夜怀里,问他仿古砖的事有谱吗?黑夜说有谱,但随后又叹了口气:“唉,八叔不肯让我染指窑场,没窑怎么烧呀?”
莲花沉思许久,用商量的口吻说:“我去和白来大哥说说,试试能不能把白家窑场租过来,反正他们也封窑了,闲着也是闲着,你看这样行吗?”
黑夜轻轻抚摸着莲花渐渐长起来的头发说:“肯定不行,他和八叔打赌输了,说好是要封窑三年的,肯定不敢食言,身为村长,那样以后还怎么在桃谷镇树威立信,不是租金多少的问题,是信誉问题。”
莲花知道信誉的重要性,但她更知道仿古砖对于黑夜的重要性,为了黑夜,她决定去试试,至于怎么和大哥说,她也不知道,只能到时候随机应变吧。于是就对黑夜说:“成与不成,我去试试,虽然白来大哥肯定会为难,但我不想让你更为难。我现在就去,你回家等着我的信儿去吧。”莲花说着,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黑夜握着她柔软的小手,眼窝有些湿润。
莲花小心翼翼地在残存着冰雪的路上走着,一边走,一边盘算该如何跟白来大哥提租用白家窑场的事。肥嫂见莲花来了,就拉着她的手说:“你这孩子,怎么浑身烟熏火燎的味儿呀?”莲花哪敢说是在窑门里和黑夜一起生火熏的呀,就撒谎说是做饭时熏的。肥嫂就说:“这晌不晌晚不晚的做什么饭?”莲花就说自己饿了。肥嫂想想也是,莲花怀着孩子呢,就得需要充足的营养才对,于是就嘱咐她说:“对,多吃点吧,想吃啥我给你送去,溜滑的路,你尽量别出来乱跑,小心滑倒了。另外,离黑夜那个丑八怪远着点,等生完小孩,嫂子给你找个殷实富裕人家。”
莲花听了嫂子的话,就低着头说:“嫂子,谢谢你和大哥关心我,照顾我,婚姻大事我想自己做主。”
白来听了莲花的话,已经猜到几分,就掐灭烟卷,吃惊地看着她,结结巴巴地问:“难道你真、真的想嫁给黑夜那个丑八怪?”
莲花红着脸,微微点了点头。白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兄弟媳妇竟然揣着白家的孩子去嫁黑家的人,这、这不成了天大的笑话嘛?让白家这张脸往哪儿放呀?肥嫂也是惊得目瞪口呆,张大的嘴巴半天都合不拢。
莲花看着大哥大嫂吃惊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们待自己亲如妹妹、亲似闺女,关怀备至,疼爱有加,而自己却要离开了他们,想到这,莲花的眼泪就断了线的珠子般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肥嫂一边给莲花擦眼泪,一边问:“莲花,你别怕,有嫂子和你大哥给你撑腰壮胆呢,是不是黑夜威胁逼迫你才迫不得已答应的?”
莲花摇了摇头,“他没有你们想像的那样卑劣,他也从来没有欺负过我,是我自己心甘情愿想嫁给他的。”莲花一席话,惊得白来直扒拉自己的耳朵,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可恰恰这就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上天居然跟黑白两家开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玩笑,真是让人哭笑不得。白来见莲花意志坚决,知道再怎么劝也都是徒劳的了,就算把嘴皮子磨破了、磨薄了,也无济于事。而接下来的尴尬事还在后头呢,白家大院的八间瓦房可还有莲花四间呢,以后总不能跟黑家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吧?白来气得又想哭,又想笑,可莲花这孩子也够苦的,自己总不能霸占着房子不给她吧,那样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小弟呢。于是就对莲花说:“莲花,白家对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我替白家、替小弟给你道歉啦。”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白来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滚落下来。肥嫂也哭了。莲花更是泣不成声,哽咽着说道:“哥哥嫂子放心,莲花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你们的恩情,自打我进了白家的门,你们对我疼爱犹如父母,今后莲花也会像对待父母一样侍奉你们……”肥嫂听了,一把将莲花搂在怀里,放声痛哭。在这个情浓于水的时刻,是说出想法的最好时机,于是莲花就呜咽着把黑夜想租用窑场的想法说了。白来听了莲花的恳求,确实很为难,应了她,自己就食言了,不应她吧,看着她哭成泪人的可怜样儿,又心疼啊。白来最后把心一横,抹了抹眼泪说,“好吧,大哥尽量成全你便是,也不枉你进我们白家的门一回,至于以后怎么样,就听天由命吧。”莲花感动得腆着大肚子就要跪下磕头,白来一把托住说:“孩子,这可使不得啊,即使不看你的面,我还得看死去的小弟和你肚子里白家骨肉的份呢,总不能绝情到让你们娘俩喝西北风去吧,大哥唯一恳求你的,就是希望你日后好好对待白天的孩子,别让他受了委屈。”
莲花泣不成声,一个劲儿的点头,即使白来大哥不说,她又怎么会让白天的骨肉受委屈呢,她宁可不嫁,也不会让白天的孩子受委屈,她相信黑夜是个厚道的人,宽容的人,她相信自己没有看走眼。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53婚礼
白家人聚齐后,白来把莲花想改嫁黑夜和想租用窑场的事说了。众人听后一片愕然,都感到的吃惊、困惑、不解和难以置信。婚姻自主,谁也没有办法阻止这桩荒唐的婚姻。有骂的,有叹的,有无奈的。在租用窑场这件事上,更是受到了巨大的阻力。白卻首先说道:“这不是帮与不帮的问题,而是信誉问题,愿赌服输,怎能食言呢?三年之约肯定是不能违的,不然整个白家就会失信于人,以后还怎么在桃谷镇立足?另外,黑八肯定也不答应,肯定会上门闹事。
白来则力排众议,看着众人说道:“和黑八打赌时,只说白家封窑三年,可没说不允许别人开窑呀,他要闹,就让他和黑夜闹去,咱们正好坐山观虎斗,看他们叔侄窝里反。”白来知道自己的说辞过于牵强,他也不愿意自食其言呀,但为了莲花,只好和黑八耍赖了。大家也都看出了他的良苦用心,也就不好再阻拦,因为莲花确实命苦啊!说实话,这也就是她怀着白家的孩子,要不然,任凭她把脑袋磕破了,磕碎了,也无济于事。至于租金多少,还得和黑夜当面洽谈,白用是不可能的。莲花兴奋得不得了,疯了一样往黑夜家跑,她要把这个好消息尽快告诉黑夜,她想黑夜肯定愁得一宿都没睡好觉。
黑老蔫蹲在门口抽烟,见莲花风风火火地跑来,就拦住她,冷冰冰地说:“都快生孩子的人了,还整天勾引男人,也不嫌害臊。”然后站起身,“哐啷啷”一声,就把兴高采烈的莲花给关在了大门外。莲花强忍着泪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这就是日后自己要嫁进的黑家吗?她看着眼前的两扇大铁门,呆愣了许久,当失望地转身要走时,却看见要找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还差点撞到他的身上。莲花想说点什么,瘪鼓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黑夜用手给她擦着那似乎总也擦不干的眼泪,也是什么都没有说。他刚从窑场下来,父亲的话他都听见了,他能说什么呢?不光父亲反对,爷爷也反对,整个黑家都反对,就没有一个同意的,都在嘲笑自己捡了一个白家的剩货,突然之间,自己就如同变成了一个癞皮狗,人人唾弃,人人鄙夷。莲花看着黑夜那坚毅却无可奈何的表情,含泪问道:“丑八怪,你后悔吗?”
黑夜紧紧攥着莲花的手说:“不后悔,永远都不后悔。”
莲花“哇”地哭出声来,一头扑在黑夜怀里,哭着把好消息告诉给他。这就是自己余生遮风挡雨的依靠啊。黑夜就安慰她别哭,说现在咱们应该高兴才对。于是莲花就努力地笑,却怎么都是哭态。黑夜没想到白胖子会顶着名誉受损和遭受指责的巨大压力答应了,这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莲花按照白家的要求,带着黑夜去协商租赁的具体事宜。白来冷笑着看着黑夜,黑夜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捡了他们白家的剩货呢,就梗着脖子说道:“要租就租,不租拉倒,我不是来受你们嘲弄的。”
白来轻蔑地哼了一声:“哼,人儿不大,脾气倒不小,我啥时候说租给你了?嗯?我们白家的窑,永远也不会租给你们黑家使用,我们是租给莲花的,可不是租给你黑夜的,这点,你可要明白。”
黑夜理解白胖子这份良苦用心,不禁有些感动。白来见黑夜没有反对,就继续说道:“我被你八叔耍了,被迫封窑三年,白家人自然是不能开窑的,现在莲花的户口还在白家,还算是白家的人,即便租给她,她也不能开窑。”白来看了一眼白家众人,然后把目光落在堂兄白酒的脸上,用商量的口吻说道:“大哥,你说这可怎么办?”
白酒虽然喝了几杯高粱酒,但头脑还是清醒的,他知道白来是想让自己替他说出他不便说出口的话。是啊,大伯子撵兄弟媳妇出门,那可是好说不好听呀。白酒刚想开口说话,却见莲花目不转睛的看着黑夜,然后对众人说:“众位叔叔伯伯哥哥们不必为难,我把户口迁出白家就是了。”
所有人都明白莲花的用意,黑夜更是明白,莲花这是在等自己的一句话呢。大丈夫能屈能伸,娶个寡妇又有什么寒碜的呢?黑夜站起身,郑重地对莲花说道:“莲花,我娶你。”莲花的心瞬间崩溃了,她没想到黑夜真的敢在白家说出娶白家寡妇的话来。天呐,他也忒胆大包天了吧?
白来并没有生气,恰恰相反,他和莲花一样的心情,等的正是黑夜这句男子汉大丈夫的承诺,他怎么舍得把视若女儿的兄弟媳妇嫁给一个没有担当的人呢。除了白来,白家其他众人却是咬牙切齿的居多,理解万岁的少,虽然大家都知晓了这件事,但黑家人竟然胆敢明张目胆在白家说出娶白家寡妇这样放肆的话,还是有点孰不可忍。白酒见白来让自己说的话被莲花自己给说出来了,倒也省得自己撵她出门了,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不租给她也对不住死去的白天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于是就直截了当地问黑夜一年能给出多少租金。黑夜就把事先和莲花商量好的数目说了。
“两万?太少了吧?”白亮首先出言反对。
白酒看了一眼白来,“是呀,一年两万也太少了吧,这么大的窑场,这不跟白用没啥区别嘛?”
白来听了白亮和白酒的牢骚,就看着黑夜说:“兄弟,和你喝了一次酒,看出你是个爽快的人,怎么?这是想跟我讨价还价吗?”
黑夜的脸一下子被羞红了,他哪里有讨价还价的意思,他是兜里没钱,心里没底啊。莲花看着黑夜窘迫无助的样子,心里更不是滋味,她知道黑夜现在一无所有,在白家人面前,可想而知,他的心有多难受,只好低声下气的替黑夜说道:“大哥,黑夜是个实在人,真的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他只是……”莲花看了黑夜一眼,然后含着泪继续说道:“……兜里没钱,怕赔了给不起,不是不想多给些租金。”
白来看着莲花可怜的样子,没有言语。白亮则不客气地说道:“没钱就甭租,这不是成心想占白家的便宜吗?”
黑夜锅底般的一张黑脸涨得紫红,囊中羞涩,这叫他怎么硬得起来。他迟疑了一下说:“那就一年再加一万吧,要是挣了钱呢,再适当的多给些。”
白酒看着黑夜冷笑道:“哼,适当是多少?无非是哄骗人的把戏,一年低于五万甭说话,要租就租,不租拉倒,我们白家正不想让你八叔指责言而无信呢。”
白卻也附和道:“五万已经是少的不能再少的了,这还是看着莲花弟妹的面呢,要是光看你,哼,给多少钱我们也不出租。”
黑夜点了点头,他知道白卻不是在骗自己,可自己现在只是光听钱叔一说,连个准话都没得到承诺,到时候人家要不要还是一个屁俩谎儿呢,但在白家面前又怎能丢了这张脸皮,于是把心一横,“五万就五万。”白纸黑字红手印,这事就算敲定了。
黑夜回去筹钱。白来留下莲花说:“莲花,你嫁谁我们无权干涉,婚姻自由嘛,但是,大哥最后还是要再劝你一次,最好别进黑家的门,别嫁黑家的人。”
莲花坐在肥嫂身边,低头不语,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肥嫂就说:“莲花,你大哥都是为了你好呀。”
莲花咬着嘴唇,还是不吭声,于是白家众人就都纷纷辱骂起黑家来。白来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吵,然后语重心长地对莲花说:“莲花,你嫂子和我对你可不薄啊,我们膝下无儿无女……”
莲花知道大哥要说什么,就打断他的话说:“大哥,你们对我恩重如山,犹如父母,等你们老了,我莲花给你们养老送终,以报大恩大德。”
白来哽咽着苦笑道:“说实话,大哥我本有此意啊,只不过,那是在小弟没死之前……可现在,唉,不可能了,你也知道,黑白两家仇深似海,不共戴天,除了尔虞吾诈的欺骗和互相利用之外,一切都是假的,虚的,我可能让黑家人养活我吗?黑家人可能养活我吗?黑家人可能会善待白家的孩子吗?”
莲花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不禁踌躇不决。肥嫂就附和着丈夫说:“知人知面难知心,说的比唱的好听,做的比畜生绝情的有的是啊。”
白来猛抽了几口烟,然后说道:“西边四间房子到啥时候都是你的,你愿意还和我们走一个门呢,就走一个门,不愿意走一个门呢,明年开春我给你单开一个门也行,但有一点你要记住,白家的房子永远也不会允许黑家人居住。”
莲花明白了,大哥这是在做最后的努力,想逼自己断绝嫁给黑家的念头,只要黑夜真的是对自己好,而不是伪装的,这几间房子又算得了什么呢,实在不行,自己不要了还不行嘛。
冬天的窑场,冷冷清清,除了鸟雀和野兽光顾之外,便成了黑夜一个人的舞台,这也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舞台,集导演、演员于一身,能否导好演好人生这部大戏,他虽然心里没底,却冲满了信心和希望。白家窑场规模略小于黑家窑场,黑夜除了一双手之外,现代化机械设备一无所有,所有活儿都得依靠人力完成,他真正体会到了创业的艰辛。
桃谷镇的冬天,是一年之中最清闲的季节,无所事事的人们除了拉闲篇、扯闲话,就是掷骰子打麻将,各得其所,各有所乐。但黑夜可没闲着,他起早贪晚的在白家土场上刨土,为明年开春积极做着准备。白家土场在坡西,黑家土场在坡东,山脊的中间并没有分界,因为从来也没有人想过能够挖过中线,都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完的想法。白家土场要比黑家土场小好多,这些年,黑家烧制的砖瓦比白家多,又是机械开采,白家没有机械设备,依然沿用着人力开采的古老方法。黑夜每天就在凛冽的寒风中挥舞着大尖镐,一镐一镐地刨着黄土,他在用自己的双手刨着未来,刨着希望,刨着梦想。莲花裹得棉花篓子似地站在土场上画画,已经画了几十幅,都是黑夜不同的刨土姿势,形象生动,惟妙惟肖。“丑八怪,下来歇歇吧。”莲花冲站在几丈高的土坎上刨土的黑夜喊。黑夜听见莲花喊自己歇歇,就回答说不累,从而刨得更加起劲儿。莲花知道他累,知道他在撒谎,就撅着嘴说:“你要不下来,我就不理你了。”这是莲花的杀手锏,百试百灵。于是黑夜就顺着一阶一阶的土坎蹦到莲花面前,一边“嘿嘿”傻笑着用手背擦额头上的汗,一边还在嘴硬的说着不累。莲花就使劲地把眼泪往肚子里咽,她明白,黑夜这是在为自己拼命啊。
“你真的不后悔?”莲花盯着黑夜的眼睛问。这句话她已记不清问过多少遍了。
黑夜用力点点头,“不后悔。”
“你不怕你爸把你踢出家门?”莲花还是不放心地问。
“只要有你,我啥都不怕。”黑夜斩钉截铁地回答。
莲花心里一直有一个困扰着她的问题,几次想问,最后又都缄口不语,可明天就要和黑夜去领结婚证了,现在无论如何都得问了。于是就拉住黑夜沾满黄土的手说:“黑夜,我最后再问你一件事,你要说真话,不许骗我。”黑夜看着莲花充满期待的目光,用力点了点头。
“你会怎样对待白天的孩子?”莲花目不转睛地看着黑夜,等待着他发自内心的回答。
“待如己出。”黑夜毫不犹豫地回答。
黑夜和莲花顶着黑白两家的一致反对声浪,冲破重重阻碍,勇敢地走到了一起。对于莲花这个白家的疯寡妇,黑家是嗤之以鼻,无一人参加婚礼,同违背伦理的黑八和韵律当年结婚时如出一辙。黑老蔫气得就跟办丧事差不多,愁容满面,眉头紧锁,脸上连一丁点的笑容都没有,就差和黑夜断绝父子关系了。没有亲朋捧场祝贺,黑老蔫没人可陪,也没人陪他,于是就自斟自饮,借酒消愁愁更愁去了。傻子妈倒是挺高兴,只要儿子能娶上媳妇就行,管她是白家红家,带肚空肚呢。傻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甩开腮帮子一顿胡吃海喝。黑山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没想到最疼爱的孙子,竟然真的把白家的寡妇娶进门来,如果说这还能勉强接受的话,最忍无可忍的,是莲花还揣着白家的小杂种,狗窝里养狼,成何逻辑?
黑夜和莲花的大喜日子,就在这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寒冬腊月里,随着日暮,落下了帷幕。洞房安置在了白家窑场上的值班房里,烧足柴火,倒也温暖热乎。黑老蔫为了抵制白家的寡妇进门,愣是连一间房都没给腾。黑夜母亲干着急做不了主,急得满嗓子的火泡,连话都说不出来,反倒是莲花安慰起她来。
洞房花烛,人生极致,黑夜和莲花就在这极致的洞房花烛下,品味着别样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两人对坐在热乎乎的火炕上,哑然失笑,是含满泪水的笑,是痛彻心扉的笑,也是幸福的笑。黑夜看着眼里噙满泪水的莲花,歉疚地问了一句莲花曾无数次问过自己的话:“你后悔吗?”
莲花摇着头说:“不后悔。”
“不后悔”三个字,就是黑夜前进的动力。莲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高高隆起的大肚子,红着脸歉疚地说:“洞房花烛夜,我却不能让你享受夫妻的快乐,真对不起呀。”
黑夜轻轻抚摸着莲花快要临产的大肚子,调皮地笑着说:“嘿嘿,等生完孩子,我们天天洞房花烛……”
莲花用手指扒拉着黑夜的脸巴子说:“没羞没臊没脸皮,净说些个不要脸的话,孩子眼看就要出生了,你个这当爸爸的还不赶紧给起个名字。”
黑夜则胸有成竹的说:“名字我早就起好了。”
莲花忙问:“哦,叫什么?”
黑夜就一本正经的说:“黑白子。”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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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刨土
莲花和黑夜在蜜月中品味着爱情的甜蜜与世事的艰辛。芦花到底是心疼女儿,毕竟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在与女儿怄了三天气之后,还是于婚后的第四天去窑场把女儿接回了娘家。人都嫁过去了,当母亲的再不是心思,又有个屁用。
莲花看着黑夜,用目光征求着他的意见。黑夜则善解人意地说:“你回娘家去住也好,我天天刨土也顾不上照顾你,你又快临产了,也需要补充营养,唉,看看咱们这个家,除了喝西北风,要吃的没吃的,要喝的没喝的。”黑夜说着说着,就哽咽地说不下去了,他有种深深的歉疚感,他觉得对不起莲花,让她跟着自己受苦受累受白眼,自己瓦无一片,地无一垄,连一间像样的洞房的没有,要不是租了白家窑场,恐怕洞房花烛还得在露天地摇曳呢!
莲花使劲儿忍住眼泪,强装笑脸说:“丑八怪,即便跟着你喝西北风,我都觉得幸福。”
芦花听了女儿的话,心里不禁一酸,想想当年自己嫁给蜂王时,缺吃少穿的不也跟这差不多吗?于是在领着女儿走了几步之后,又转过头对黑夜说:“黑夜,好好干活吧,甭担心莲花。”
黑夜则感激地说:“妈,那就让您费心受累啦。”黑夜的一声“妈”,险些让芦花掉下泪来,她心里是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啊。
莲花和母亲还没走出窑场,黑八急匆匆地来了,他是专门冲着黑夜来的。他听说白家把窑场租给了黑夜,就知道黑夜肯定是要烧制仿古砖,自己费尽心机封白家窑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防止白家和自己抢仿古砖的生意嘛。于是就怒气冲冲地找白胖子质问:“白胖子,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还算个老爷们吗?啊?”
白来早想好了对策,看着气势汹汹的黑八,不紧不慢地说道:“黑老板,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黑八气得火冒三丈,“白胖子,你真能装蒜呀,好,我问你,谁让你开窑的?咱俩打赌击掌时,说好的是封窑三年啊。”
“是封窑三年呀,没错呀?我啥时候开窑了?”白来装傻充愣地说。
黑八这个气,心说白胖子这个孙子,真他妈的会演戏。“你已经把窑场租给黑夜了,哼,别以为我不知道。”
白来佯装恍然大悟:“哦,是这件事呀,黑老板,你误会了,我啥时候租给黑夜了?我租给的是莲花,是王莲花嘛。”
“租给莲花和租给黑夜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一样嘛?你们白家的窑,三年期限之内,谁都不许开。”黑八愤怒地说道。
白来看着暴跳如雷的黑八,慢条斯理地说道:“黑老板,打赌击掌时,你说不许我们白家开窑,我愿赌服输,认栽,不开还不行吗?可没说不许租给别人呀?现在莲花已经嫁给你们黑家了,已经不是白家的人了,她开不开窑跟我们白家没有一丁点关系。再说了,这数九寒天的,她啥时候开窑了?你没看见人家两口子是结婚用的吗?”
“要是单单结婚用,有租窑场结婚的吗?是你疯了还是他俩疯了?”黑八觉得自己快要被白胖子给气疯,他明白,白胖子这是在强词夺理,和自己耍心眼,耍手腕,心说这个王八羔子,过了河就拆桥,自己在桃花洼刚刚帮了他一把,他不但不领情,反而还在背后跟自己搞鬼,算他妈你狠,哼,等八爷觅到机会,非弄死你个王八蛋。黑八倒是知道,大哥不同意黑夜娶莲花,所以连一间都没给他腾,但他也不相信莲花租窑场是为了结婚用,偌大的桃谷镇,哪儿的房不能租,为啥偏偏要租窑场?肯定是黑夜联系好仿古砖了,哼,好小子,居然敢和我抢生意。黑八嘴上斗不过白胖子,就怒不可遏地来找黑夜兴师问罪。
莲花不知道黑八来此何意,但也懒得搭理这个叔公,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她和母亲已经走过去了几步,黑八忽然想起老婆让买瓶蜂蜜回去,就转过头问芦花,“亲家母,还有蜂蜜吗?我买一瓶。”
芦花连头都没回,就干脆地答道:“没了。”其实她家还有好多蜂蜜呢,之所以说没有,是记恨黑八把做事的太绝了,连自己侄子的婚礼都不肯参加,也太没有人情味了吧?
黑夜就说:“八叔,我这里还有半瓶蜂蜜呢,您要是急着用,就先拿去吧。”
黑八“哼”了一声,心说:哼,少巴结讨好我,你以为半瓶蜂蜜就能打动我吗?黑夜见八叔对自己的主动示好一副不屑的样子,也就猜到了他此来的目的,肯定是来质问自己租白家窑场与他分庭抗礼的事,可自己这不也都是被逼的走投无路嘛,你要是让我一起参与黑家窑场的经营,我也不至于被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呀。
黑八冷眼打量着黑夜和莲花的洞房,忍不住失笑,“嘿嘿嘿嘿。”简直连自己家的狗窝都不如。黑夜看出八叔是在嘲笑自己的寒酸,于是就低下头不再理他。黑八则得意洋洋地看着黑夜的囧样说:“你说你呀,让八叔怎么说你好呢?娶谁家的闺女不好?偏偏要娶白家的剩货,不是八叔绝情不参加你的婚礼,而是你大逆不道、背叛列祖列宗啊。”
黑夜气得真想揭八叔和八婶乱伦的老底,但这样做毕竟是以小犯上,于是就忍住了没说,而是一声不吭地听着八叔假惺惺的训斥。黑八则是越说越来劲儿,说完了婚事,说窑场的事,指责黑夜不该偷偷租白家窑场和黑家对着干。黑夜则理直气壮地说:“八叔,您言重了,我无非是为了生存,为了挣口饭吃而已,没你那么大的野心,我被迫租白家窑场不都是你逼的吗?你想想,我可是你亲侄子呀,跟儿子能有多大区别?你为什么就不能容我?钱真的比亲情重要吗?”
黑八对侄子黑夜卖弄的假高尚不屑一顾,人活着不为钱还能为什么?于是就冷笑道:“哼,你租窑场不也是为了钱嘛?”黑夜想想也对,自己租窑不也是为了钱嘛,唉,人活着,都是为了钱啊!
黑八见刚才还趾高气昂的侄子被自己给问住了,就说:“人活着就是为了钱,谁也甭吹牛逼,这样吧,你把白家窑场转租给我,我给你双倍的租金,这样,你一年就可以膀不动身不摇的白赚五万,比爬半夜起五更爬的受累强多了,即便你起早贪晚拼死拼活的干,一年下来,也未必能净赚五万,也免得你与咱们黑家公开作对为敌了。”
黑夜见八叔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再次强调自己的立场,“八叔,我没有和黑家作对,也没有和你作对,你烧你的,我烧我的,咱们各干各的,井水不犯河水,谁也碍不着谁,有本事你挣得盆满钵溢,吃山珍野味,吃大鱼大肉,没本事我喝西北风,这碍着你啥事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嘛?”
黑八被黑夜的一席话给噎住了,一时间理屈词穷不知如何答对,顿时恼羞成怒:“侄儿小子,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然后气呼呼地离开了窑场。
黑夜靠在门框上,气得用拳头狠狠地砸着墙,他觉得八叔真是欺人太甚,当叔叔的不但见死不救,反而还落井下石,钱啊,都愿你这个王八蛋啊!面对每况愈下的世风,面对争名夺利的世道,黑夜唯一能做的就是刨土,自己没有改变桃谷镇的能力,没有改变世风的能力,他不再去想八叔那暗藏杀机的话,而是去土场继续刨土,为了心爱的莲花,为了生存。
黑夜正刨得起劲儿,傻子来了,手里还抡着一把大尖镐,他是来帮黑夜刨土的。黑夜问是谁让来的。傻子说是父亲让来的。黑夜眼角就湿润了。父亲虽然坚决抵制自己与莲花的婚事,但毕竟还是心疼自己。黑夜没有让傻子爬到土坎上刨土,怕他腿脚不利索摔下去,而是让他用铁锨往双轮车上装土。傻子就放下尖镐,拿起铁锨铲土,一锨土扔上车之后,倒是有半锨又被风给刮了回来,弄得满头满脸的土面儿子,还迷了眼,气得他大喊大骂,嚷嚷着不干了。黑夜忙跳下土坎给傻子吹眼睛,告诉傻子别逆风装车,站在顺风上装车就不迷眼了。傻子依言试了一锨,果然土不再往脸上刮,就“嘿嘿”笑着一锨一锨地铲起土来。傻子装满一车,黑夜就跳下土坎,把土拉到窑场的洇泥池里,然后再把车拉回来让傻子继续装,自己则爬到几房高的土坎上继续刨土。傻子铲累了,就躺到草窝里晒太阳,黑夜也不管他,只要他不给家里惹是生非就知足了。
莲花人虽然在娘家住着,心却飞到了窑场,因为窑场上有她牵挂的丑八怪。每天中午的时候,她都要腆着大肚子去窑场给黑夜送饭。黑夜心里美滋滋的,就看着她痴痴地傻笑。莲花就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低了头。黑夜每次看到莲花被别人弄大了的肚子,心里就不是滋味,但爱屋及乌,他不会嫌弃,不会伤莲花的心。黑夜吃完饭,一刻也不肯歇息,就爬到高高的土坎上继续刨土。莲花让他歇一会儿,他就说不累。眼前的他只有养家糊口这一个简单的想法,这也是一个男人的责任和义务。
白来闲着没事,就天天去桃河凿冰捉鱼,让老婆炖了给莲花补养身子。莲花每次都留些给黑夜吃,她心疼黑夜,知道他天天耍苦力,消耗大,营养要是跟不上,身体就会被累垮的。一开始,芦花就责怪女儿说:“你怎么不知道心疼自己?是他怀着孩子还是你怀着孩子呐?”莲花听了也不言也不语,依然还是给黑夜留些。渐渐地,芦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说了。
肥嫂每次来都嘱咐莲花,“年轻人,贪玩儿,但千万别任性,干啥事要有个分寸尺度,千万别碰坏了肚子里面的孩子。”
莲花则难为情地低着头红着脸说:“嫂子您都想哪去了呀?他从来都舍不得碰我呢。”
肥嫂听了,就松了口气说:“那就好,那就好,这一点上,他倒还不像个畜生。”肥嫂话说出口,也觉出不妥,莲花都嫁给人家了,哪能再这样骂呢。
莲花倒是没有怪罪嫂子,知道嫂子这是关心自己,为自己好。“嫂子您放心吧,虽然他长的跟丑八怪似地,但是心地善良,憨厚老实,您回去跟大哥说,让他不用担心挂念我。”
肥嫂回家把莲花的话说给了丈夫,白来就问:“黑夜这些日子都在干什么?他八叔找没找他的晦气?”
肥嫂就说:“听莲花说,黑八去窑场和黑夜耍横了,还逼着黑夜转租窑场,并威胁黑夜如何如何的。”
白来听后得意洋洋地说:“让黑家人窝里反,生分得跟仇人似地才解恨呢。”
肥嫂见了丈夫幸灾乐祸的表情,就担心的说:“你的策略好是好,只是连累了莲花那个苦命的孩子呀,唉,她也真够可怜的,嫁给了黑夜,可黑老蔫竟然连一间房都不给腾,硬是给逼到了窑场上。”肥嫂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抹起了眼泪,。
白来“飕”的从炕上坐起来,“这愿谁?还不都愿她自己吗?她嫁谁不好,偏要嫁黑夜那个穷光蛋,他家要是富裕,当初她母亲也就同意把她嫁给黑夜了,不就是因为他家穷,怕莲花受苦受罪嘛,可现在倒好,转了一圈之后,还是嫁给了穷得叮当烂响的黑夜,是她自己愿意喝西北风,别人有什么办法?”
肥嫂则埋怨丈夫说:“你也是的,就先让他们在这里住呗,我对她也好有个照应,现在她连个窝都没有,心里只不定多辛酸多委屈呢。”
白来看着哭哭啼啼的老婆说:“你哭啥呀哭?我也没说不让莲花住呀?我只是说不让黑家人住嘛。”
肥嫂就说:“那还不是一样吗?”
白来就说:“白家的房子就是让狗住也不让黑家人住,我怎么可能与黑家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呢?”白来嘴里说的无情无义,心里也不是滋味,毕竟莲花怀着小弟的骨肉,虽然孩子一出生就得改姓黑,但身体里流淌着的永远都是白家的血脉啊。
白来被老婆哭得心里也是酸溜溜地难受,就下炕穿鞋,披上棉袄出屋去了。肥嫂问他干啥去?白来说去窑场上看看黑夜去。肥嫂则不放心地警告说:“你要是撒谎,借机去勾搭二妮那个骚货,提防着点我和你拼命。”白来瞪了老婆一眼,就重重地摔门而出。
白来在白家窑场上转了一圈,没见到黑夜,见洇泥池子里已经堆了半池子黄土,心说:黑夜这个小兔崽子还真不含糊,有股子干劲儿啊。他来到土场,黑夜正站在土坎上背对着他刨土,没看见他,铲土装车的傻子看见了,就“嘿嘿”傻笑着走过来说:“嘿嘿,村长也来刨土呀?”
白来瞪了傻子一眼,“我刨土干蛋用呀?”
傻子则开心地笑道:“嘿嘿,对对对,村长撒尿和泥做泥蛋蛋用嘛。”
傻子的话把白来给气乐了,“呵呵呵,去去去,谁像你是的,整天就知道撒尿和泥玩儿。”
黑夜听见白胖子的说话声,就一阶一阶跳下土坎,走到白胖子面前,给他递上一根烟,用打火机给点上,然后自己也点上一根。傻子见了就说:“也给我一根抽嘛?”黑夜给傻子点了一支,傻子就“吧嗒吧嗒”嘬着,跑到防空洞里独自玩儿捉迷藏去了。
黑夜坐在一块土坷垃上,一边抽着烟,一边对村长白胖子说:“村长,找我有事吧?”
白来也找了一块土坷垃坐了,看一眼黑夜说:“没事,随便转转。”
黑夜就说:“您放心,我会爱惜窑场上的东西的,弄坏的我赔就是了。”
白来见黑夜是个爽快人,比他爸黑老蔫滋滋蔫蔫地强多了,就说:“你该用就用,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待着没事瞎转转。”白来顿了一下又说:“听说你接了一批仿古砖的活儿,是真的吗?”
黑夜一愣:白胖子是怎么也知道的?是莲花告诉的?不管谁告诉的,既然他已经知道了,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于是就说:“我是有烧制仿古砖的想法,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好事能不能轮到我。”
白来“哦”了一声:“哦,也就是说,事情还没谱呢?”黑夜无奈地点点头。白来就问:“你八叔是不是也打算烧制仿古砖?”黑夜点了点头。白来现在连肠子都悔青了,他断定,黑八肯定事先得到了仿古砖的消息,才给自己下的套,成心封了自己家的窑,免得和他抢生意,这龟孙子,真他妈的阴险。“你可要提防着点你八叔呀。”
黑夜疑惑地看着白胖子,不明白他这话的用意,是想挑拨离间呢?还是出于好心提醒呢?甭说黑夜不明白,就连白来自己都没搞清楚自己说这句话的真实用意。是可怜他?还是可怜莲花?黑夜犹豫了一下,“谢谢您的好意,这是我们黑家内部的事,不需要外人指手画脚地瞎搅合。”面对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黑夜,白来又好气,又好笑,心说:哼,这小子还挺倔强。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55黄道吉日
今年是桃谷镇有史以来唯一一个没有办会的新年。踩高跷是桃谷镇的绝活儿,远近闻名。黑夜十几岁就跟着大人一块练,技艺纯熟,无论是翻跟头,还是劈胯、崴腰、拾物,都样样精通,他倒不是在意捡那几盒香烟,博那几声彩儿,而是出自内心的喜爱。今年缺少了这些传统的新年活动,年味寡淡得白开水一样,没滋没味。“村长,踩高跷等活动怎么都取消了?这年过的还有什么意思呀?”
白来就说:“今年之所以不举办各种会,是因为过了正月初五,桃花洼截流工程就要破土动工了,时间紧,任务急啊,要是不抢在雨季之前竣工,恐怕又要前功尽弃啦,唉!”白来长长地叹了口气,显然是对秋天那场罕见的大水依然心有余悸。
黑夜“哦”了一声,略带佩服的看了村长白胖子一眼,“村长果真是舍己为公不贪图享受的好干部啊。”
白来听了黑夜的恭维话,“呵呵”一笑:“呵呵,惭愧,惭愧啊,身为干部,若不为民着想,而是整日花天酒地的贪图享乐,那不成了披着人皮的狼了?”
黑夜笑道:“呵呵,村长要是狼的话,那一定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过年了。黑夜和莲花大锅煮猪蹄子,煮好了,就一人一个抱着啃。这是杀猪那天,黑夜母亲给背来的,她知道儿子最爱吃猪蹄子,就把四个猪蹄子都给拿来了。
黑老蔫每年都要杀一头大肥猪,今年也不例外。按说今年应该在儿子结婚时杀了,可黑老蔫为了抵制莲花进门,却偏偏没有,而是在黑夜结完婚才杀。为这事,老两口吵了好几天,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各自惹了一肚子气,也没理顺清谁对谁错。杀猪那天,正赶上黑夜去县里瞧钱叔,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是不好使的,平时该喂得喂,这年头,送礼都不一定给你办事,更甭说不送礼了。黑夜从县里回来时,莲花正在门口张望,见了面就急切地问:“仿古砖的事砸死了吗?”
黑夜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唉,钱叔还是支支吾吾不给准话儿实底。”
莲花就问:“那他把东西收了吗?”
黑夜见莲花问这事,就气愤地说:“东西每次都是来者不拒,见了礼物就眉开眼笑,一说正事就含糊其辞。”
“哦,原来是这样,怕是节外生枝了吧?”莲花怀疑地说。
黑夜就想到了八叔威胁自己和白胖子提醒自己的话,于是点点头,“有可能。”
黑老蔫来找儿媳妇莲花和亲家母芦花过去吃猪肉,还给拎来一大块猪肉。见黑夜从县里回来了,就问:“仿古砖的事有眉目了吗?”黑夜摇摇头,说没有。
莲花懒得搭理黑老蔫这个老公公,就冷冰冰地推辞说:“我不吃,没胃口。”
芦花也说:“我也没胃口。”然后指着黑老蔫放在砧板上的猪肉说:“这块肉,你拿回去。”
黑老蔫尴尬地笑了笑说:“嘿嘿,不吃肉就点儿吃饭菜嘛,好亲戚都做成了,还见外干啥?”
芦花就说脑袋疼,肚子疼,牙疼,胳膊腿疼,浑身疼。莲花也是说什么都不去,只要一见到黑老蔫,她就想起那天他拦在门口不让自己进院的情景,这都在次,更让莲花气愤的是,他居然连一间房都不让住,黑白两家难道就真的仇深似海、泾渭分明吗?我以前是白家的媳妇怎么了?那是以前,可我以后就是你们黑家的媳妇了,你还至于这样嫌恶我吗?莲花想不明白男人们那些固执而又奇怪的想法,她觉得可笑,可恨,可悲。
黑老蔫无奈地看着儿子黑夜说:“我先回去了,一会儿你领着她们娘俩过去吧。”黑老蔫说完,就甩着两只油脂麻花的手走了。
黑夜看着父亲的背影“嗯”了一声。莲花就对他说:“你回家吃去吧,我不想吃油腻的。”黑夜知道莲花是在自己给自己找借口,估计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父亲了。
黑夜回到家里,长辈都到齐了,八叔也来了,热热闹闹的好几十口子,和自己结婚那天冷冷清清的场面形成了鲜明对比,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但还是按照辈分一一给长辈们敬酒。酒过三巡,借助酒劲儿,大家就口无遮拦地没了顾忌,黑八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提了个头,于是大家就纷纷将矛头指向了黑夜,指责他不识大体,不顾全大局等等。黑夜静静地听着,也不辩解,也不还言,该满酒满酒,该让菜让菜,就如同一个玩偶似地供人们说来道去。他想:多亏莲花没来,她要是听了这些无端的指责,估计当场得气死。
黑夜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的窑场,他喝了个昏天黑地,回到窑场又吐了个乌七八糟。第二天母亲来给送肉时,他还没醒酒呢。
黑夜和莲花两人正抱着猪蹄子啃得津津有味,黑夜母亲冒着凛冽的寒风又给送吃的来了,临走时拉着莲花的手哭着说:“孩子,让你受委屈了。”然后就“忒喽忒喽”地一边哭,一边用棉袄袖口擦鼻涕,抹眼泪。
莲花就安慰她,“妈,有黑夜真心疼我爱我就知足了,日子苦点难点没关系。”
黑夜把母亲送下窑场,顺便给爷爷和父亲以及所有黑家的长辈们拜了年,本来莲花也应该一起去的,一是因为她懒得看黑家人,二是黑家人也懒得看她。黑夜给长辈们拜完年回到窑场,莲花已经把饺子馅剁好了,正在和面。黑夜就让莲花上炕歇着,说小心抻着胎气。莲花就说:“没事,嫂子说了,多运动运动还好生养呢。”但黑夜还是舍不得让莲花干活,坚持让她上炕歇着,由自己来干。莲花只好乖乖地脱鞋上炕,心里充满甜蜜和感动。
煮了半天的猪蹄子,炕上热乎乎地。莲花就让黑夜也上炕,说炕上热乎,咱们俩都在炕上吧,你擀皮,我包。黑夜说行,等我搋好面就上炕。黑夜搋好面,把面板,放饺子的锅盖,饺子馅,统统拿到炕上,然后自己也脱鞋上炕,挨着莲花身边坐了,两个人一边包饺子,一边说话。包完了,莲花要下地收拾,黑夜就说你别动,让我来,然后下地迅速麻利地收拾东西。收拾利索,栓好门,再次回到热乎乎地炕上,拽过被子给莲花盖在身上,自己则靠在被子垛上,把腿伸进她的被窝里。莲花就把头枕在他的腿上。黑夜抚摸着莲花的头问:“你说撞鬼了,到底是怎么个情形,现在还有印象吗?”
莲花就嗔怪说:“黑天半夜的,你别提鬼好不好,怪吓人的。”
黑夜说:“世上哪有什么神鬼呀,都是装神弄鬼。”
莲花就撒娇说:“说也行,那你得抱着我,我怕鬼把我拖走。”黑夜就往下挪了挪身子,将莲花搂在怀里,抚摸着她高高隆起的大肚子。
莲花就嗔怪说:“你的手还要往哪儿摸呀?”黑夜听了,就恋恋不舍地把伸进莲花裤裆里的手缩了回来。莲花羞涩地说:“你别急嘛,等生完孩子都给你。黑夜就低下头吻她的嘴唇,咬她的舌头,然后就缠住了不放。莲花双手抱着他的脑袋,喘息着,任这个没耳朵的怪物贪婪地啃咬着自己的舌头……
“乒乒乓乓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把黑夜和莲花从陶醉的爱河里惊醒。两人的舌头都麻木僵硬了,却还意犹未尽地舍不得分开。黑夜前几天从县里回来时,顺便买了几挂麻雷子和几把二踢脚,听见有人开始放鞭炮了,就和莲花穿鞋下炕到屋子外面去看。黑夜把莲花裹得严严实实,生怕冻着她。莲花心里热乎乎地,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
窑场地势高,视野开阔,可以俯瞰整个桃谷镇上。黑夜和莲花尽情欣赏着天空中五颜六色的烟花,这是世界上最绚烂的花朵,这是一年当中最灿烂的夜空。“叮……当……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黑夜用烟头点燃一支支提前摆放好的二踢脚和麻雷子,他要好好的嘣嘣穷气,嘣嘣晦气,嘣嘣桃谷镇上的乌烟瘴气。
桃谷镇有个延续千年的习俗:守年夜。放完鞭炮,回到热乎乎的火炕上,莲花偎在黑夜怀里,和黑夜边守夜,边给他回忆那天夜里撞鬼的经过。她的记忆渐渐恢复,许多忘记了的人和事,又都一点点的返回到她的记忆中。黑夜仔细听着,从她断断续续并不太完整的回忆中,再结合傻子在小桥下捡到的陨石,他准确无误地断定,莲花遇到的不是鬼打墙,也不是鬼攘沙,而是陨石落地后激起的沙尘。“奇遇,奇遇啊。”黑夜不由脱口而出。
莲花莫名其妙,“你奇遇奇遇的说啥呢?”
黑夜就说:“你遇到的根本就不是鬼,世上根本就没有鬼。”
莲花就疑惑的问:“不是鬼是什么?”
黑夜轻轻从莲花胸前掏出那枚红石头,举到莲花眼前说:“你看,是流星。”
莲花张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拢,原来那晚看到的是流星啊!怪不得耀眼夺目呢。当时还以为是遇见鬼了呢,原来不是撞鬼,是流星啊。莲花逐渐记起了那晚的奇特情景,直到现在她才醒悟,自己所谓的撞鬼,鬼揉沙,其实是巧遇了流星坠地的自然现象,哪里是鬼揉的,是陨石落地后的巨大冲击力溅起的沙土。莲花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感到有些后怕,就差那么一点点,自己险些被流星击中,那还不得穿一个透明的窟窿啊。黑夜以为她冷了,就又拉过一条被子给她盖在身上。莲花痴痴地看着手里的红石头出神,她想:就是这块石头显些把自己给吓死啊,同时,也是这块贴在自己心窝上的红石头,让自己渐渐恢复了记忆和神智。黑夜看着呆呆愣愣的莲花问:“想啥呢?”
莲花就紧紧攥住他的手说:“多亏了你,多亏了这块石头呀。”黑夜拿起红石头,又小心翼翼地塞进她的胸前,趁机在她的乳房上轻轻抚摸了一下。莲花害羞地闭上眼睛,“你别急嘛,等黑白子吃完了才轮到你吃呢。”
黑夜则馋涎欲滴地说:“我跟他一起吃,一人一个。”
莲花睁开眼睛,用手指刮了一下黑夜的脸皮说:“没羞没臊没脸皮。”
莲花忽然想起什么,就搬过黑夜的脚看。黑夜问她看啥?怎么了?莲花就问你的脚还疼吗?黑夜说早好了,不疼了。莲花看到他的脚掌满是烧伤和荆棘扎伤的疤痕,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就歉疚地说:“我错怪你了,你冒着生命危险从悬崖上跳进水里搭救我,我却把你当成了图谋不轨的流氓。呵呵。”莲花说完忍不住笑起来。
黑夜就说这不怪你,当时你的神智还没恢复正常呢。莲花觉得有意思极了,就偎依在黑夜怀里“咯咯咯”地笑个不停。黑夜看着她那苦中作乐的样子,美的心都醉了,愁的心都碎了,暗下决心:一定要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以不负她的爱与信任。
莲花笑着笑着,忽然止住笑问:“那天早上你为什么站在我家门口吓唬我?好悬没把我吓死。”
黑夜听了“哈哈”笑道:“哈哈哈,那天早上哪是我要成心吓唬你呀,我是乘坐夜班车刚回来,路过你家门口,听见开门声,就本能地扭头看了一眼,谁知道你那么胆小,“妈呀”一声还把我吓个半死呢。”莲花听了也忍不住“咯咯咯”地笑起来,想不到自己这段时间竟然闹出这么多笑话。黑夜见莲花笑的开心,就坏笑道:“嘿嘿,那天还险些把我的鸡鸡烧成烧鸡呢,毛都燎光了。”
莲花难为情地紧闭着眼睛,笑着说:“呸,那你还跳进我家水缸里洗澡了呢。”
黑夜就“哈哈”笑道:“哈哈,有个秘密你想听不?”莲花就好奇地睁开眼睛说想听。于是黑夜就趴在莲花耳朵上说:“我还在你家水缸里撒了一泡尿呢。哈哈……”
正月初六,风和日丽。黄历上写着:黄道吉日。宜出行,宜迎婚嫁娶,宜破土动工,盖房建屋。上上吉!
于是,村长白胖子便踩着黄道吉日,率领桃谷镇人民,浩浩荡荡地再次奔赴桃花洼,豪情万丈地开启了新年新气象的宏伟新篇章。他怀着不建成桃花洼截流,誓不罢休的毅力和决心,大家怀揣着共同的梦想和希望,不畏严寒艰险,跟在他的身后,坚定不移地前进在建设家乡的山道上,就连裹挟在队伍中的傻子,都被感染得激情澎湃。
村长白胖子站在阳具峰上,看着蜿蜒在山道上的桃谷镇人民,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仿佛看到了哗哗流淌的清流,已经涓涓汇入千家万户,滋养着父老乡亲,滋养着桃谷镇每一寸土地。村长白胖子跪在阳具峰上,祭拜完山神,走下阳具峰,浩浩荡荡的队伍正向阳具峰下走来,走在前面的是黑八。白来和黑八打过招呼,就昂首阔步地走在了黑八的身前。作为桃谷镇的村长,他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威望和资历。
黑夜肩扛着钢钎铁锤,随着人流行进至阳具峰下,见峰顶还袅袅缭绕着村长白胖子点燃的檀香。他明白,村长白胖子这是代表桃谷镇在祈求山神保佑平安。黑夜也在心里默默祈祷着,突然听到一声轰响,随之就是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大事不好了,塌方了,村长被砸死了!村长被砸死了!”村长白胖子被塌方的巨石砸死了?黑夜被从天而降的噩耗惊得呆若木鸡。天呐!今天不是黄道吉日嘛?
黑夜跑到塌方地点,见白胖子并没有如人们乱吵吵的那样砸死了,他还活着,两条腿被压在几千斤重的巨石下面动惮不得,痛苦地呻吟着,疼得脑门子上的汗珠,黄豆粒般“噼里啪啦”地往下掉。铁汉,变成了废铁。众人惊惶地围在周围,茫然不知所措,要把几千斤重的巨石从白胖子腿上搬开,犹如痴人说梦,单靠人力是无法撬动的。白家众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都被这飞来横祸吓麻了爪。肥嫂跪在地上磕头如鸡叨米,哭喊着求众人赶快想办法救丈夫出来。
有人就说:“黑八和村长一起走的,怎么没砸到他呢?会不会是他在村长背后使坏了?”
黑八在事发后的第一时间就匆匆赶去启动挖掘机,他没有听到人们对他的诬蔑,对于这样的猜测,真的是太冤枉了。仇归仇,怨归怨,黑八还不至于卑鄙到如此地步。他确实走在村长白胖子身后,岩石坍塌下来时,他不假思索地大叫着向后跃开,还把身后走着的堂侄撞翻在地。村长白胖子就没这么幸运了。他听到黑八“快闪开”的叫喊时,拼尽全身力气向后纵跃,脑袋和身子幸运的躲过一劫,但两条腿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被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给砸了个结结实实。由于速度太快,他的两腿在一瞬间已经被砸麻木了,失去知觉,一点感觉都没有,还以为自己幸运地躲过了这灭顶之灾呢,嘴里还说着“好险”啊!当他想要爬起来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的两条腿已经纹丝不能动了。
黑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亲自驾驶挖掘机开到塌方地点。村长白胖子已经疼昏死过去。在挖掘机和几十根钢钎撬棍的合力下,村长白胖子终于被从大石头下救了出来,两条腿已经砸成了肉泥,只有少许筋皮还依依不舍地藕断丝连着。出师未捷身先残啊。这个精心挑选的黄道吉日,这个六六大顺的上上签,就这样,以村长白胖子的残废而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难道真的触犯了山神?黑夜爬上阳具峰,呆呆地看着石刻的山神,思索着这个所谓的黄道吉日,不禁泪如雨下。他为桃花洼截流的搁浅感到遗憾,不知今后的桃谷镇,还有何人能有白胖子这样的雄心与魄力。直到他远远看见山道上大腹便便的莲花向桃花洼寻来时,才猛然惊醒:莲花惦记着自己的安危呢。黑夜赶紧从阳具峰上下来,飞奔到焦急万分的莲花面前,歉疚地说:“我没事的,看把你急的,大老远的别累坏了身子。”
莲花见黑夜安然无恙,就哽咽着说:“别人早都回去了,我不放心你啊。”莲花扑在黑夜怀里,如释重负地放声大哭。黑夜明白,她这是在哭白胖子遇难身残,可见白胖子夫妇对她不薄啊。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56变天
村长白胖子却失去了双腿,这让黑白两家为了争夺村长之位,又开始了台前幕后的较量。这一次,黑八志在必得。相对于黑家的气势如虹,白家则士气低迷,能够勉强同黑八一决高下的,也只有白酒了,但也无非是矬子里面拔出来的那个矬将军。白卻和白德把持着酒厂这个桃谷镇的经济命脉,是不可能轻易放手一搏的,既使和如日中天的黑八较量,也是败多胜少。偌大的桃谷镇,一时之间群龙无首,黑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作为县里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矛盾最为错综复杂的村子,还真让县里和乡里的领导们头疼,因为桃谷镇每次选举都会发生不同程度的斗殴流血事件,所以,安保措施就成了工作的重中之重。
村长白胖子一出事,桃花洼截流就停工了。黑夜每天又开始到土场上刨土。傻子高兴了就来帮忙,懒得动时,就钻进防空洞或者跑到别的什么地方玩儿去了。黑夜粗算了一下,自己这一冬天刨的土,已经够烧两三窑砖的了,等到开春暖和时,就能节省好多宝贵时间干别的活儿,冬天没事时待着不也就待着了。
莲花大年三十晚上和黑夜一起守完年夜,就又回到娘家和母亲一起住,但还是每天都要到窑场上给黑夜送饭,没遍数的嘱咐他要注意安全。黑夜就不知疲倦地干得更加起劲儿。莲花几次想去医院看望白来大哥,都被母亲给拦住了,说医院病菌多,你快临产了,感染了病菌怎么办?莲花觉得母亲说的有道理,自己有心想着大哥,想大哥也不会怪罪的,但她还是闷闷不乐。黑夜就问她是不是惦记白胖子的伤情。莲花点点头说是。黑夜就说我陪你去医院探望他吧。莲花说母亲不让。黑夜说你以检查身体为名不就瞒过去了。莲花说母亲精明得很,这点小伎俩怎么能瞒得过她,你以为糊弄小孩子呐。
黑夜和莲花两个人正在为探望白来的事而为难,白薯匆匆忙忙地跑来土场。莲花远远见了心里就是一紧。人都砸成了这样,叫她没法往好处想。于是就迎上前,紧张地问:“三哥,大哥怎么了?”
白薯见莲花虽然改嫁进了黑家,但对大哥还是依然关心记挂,很是感动,就安慰她说:“放心吧,没事,大哥恢复得挺好的,甭担心。”
“哦,那就好。”莲花长长地出吁了一口气,又问:“你这是……?”
白薯看着黑夜说:“我是来找黑夜商量点事。”
黑夜一愣:白家人找黑家人商量什么事?难道是不让用窑场了?于是就直截了当的把自己的猜测和盘托了出来。白薯说你误会了,说好了的事哪能失信于人呢,那不成了放屁了吗?是大哥想和你商量点事,赶紧跟我去一趟吧。”
莲花不等黑夜回答,就抢着说:“行,我正想去医院看大哥呢。”
白薯见莲花也想跟着去,就说:“临走大哥特意交代了,不许你去医院看他,嘱咐你要好好保重身体。”
莲花含着泪点了点头,没想到白来大哥在如此危境之中还想着自己,只好嘱咐黑夜代她向白来大哥问好。黑夜答应了,就和白薯一同赶往医院。坐在班车上,黑夜一路都在琢磨:自己除了租赁白家窑场,和白家再没半点瓜葛,白胖子到底有什么重要事情把自己叫到医院商量?看来还不像小事呢。
白来的病房在四楼最西侧,屋里只有他一个病人。从白天、白六因公殉难,到白来因公致残,白家在桃谷镇也算得上忠烈之家了。黑夜迈进病房,见白家有头有脸的人都在,冷不丁被眼前这阵势给吓了一跳,心说不会是骗自己来给白胖子殉葬的吧?哦,谢天谢地,白胖子还活着。他见白胖子斜靠在临窗的病床上,输液瓶里的药水正“一滴一滴”地注入他的体内。白来见黑夜惊恐地站在门口,就说:“黑夜,怕什么?你到我这里来,我有话和你说。”
黑夜战战兢兢地穿过白家人众,走到白胖子病床前,他的心里还真有些惶恐和不安。他见白胖子面容憔悴,知道他这些天肯定受老鼻子罪了,两腿没了,对身心是巨大的打击呀。黑夜问了几句客套话,把莲花三番五次想来看望的心意也说了。白来就哽咽着说:“她能有这份心,我就知足了。”
黑夜看着白胖子空空的裤管,不由叹了口气。白来就问:“叹什么气?”
黑夜就说:“可惜啊,桃花洼的伟大梦想破灭了。”
白来攥紧拳头说:“不会的,桃花洼的梦想不会破灭的,我倒下了,还有你呢。”
黑夜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又不是村长,又拿我取笑了。”
白来则一本正经地说:“今天请你来,正是为了这件事,我相信,你一定能完成桃花洼截流工程,实现桃谷镇的伟大梦想,完成我白胖子完不成的伟大事业。”
黑夜明白了,哦,白胖子这是想让自己和八叔窝里斗呢,他们白家好坐收渔翁之利,看哈哈笑。于是就冷笑道:“嘿嘿,村长抬举我了,我黑夜吃几碗干饭,我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再说,我哪能与我八叔竞争呢,又怎么能是他的对手,你这不是成心让我们黑家耗子动刀窝里反嘛?”
白来苦笑着说:“嘿嘿,你看我现在都残废了,被折磨得痛不欲生,还哪有心思挑拨你们叔侄不和的闲心呀?”
黑夜斜视着白胖子说道:“要是换了别人,肯定是崩溃了,但你白胖子不会,你是谁?你是大名鼎鼎的铁人啊。”
白来被黑夜这句又是抬举又是揶揄的话给弄得哭笑不得,心说:这小子怎么这么轴呢?于是语重心长地说:“我真的想让你竞选桃谷镇村长,虽然你年轻,虽然你是我们白家的对头,可是你具有远见卓识,我不能为了私利而损害桃谷镇的前途和整体利益,相信桃谷镇在你这个年轻人的带领下,一定能够建设得更好。”
黑夜对白胖子的建议无动于衷,他冷眼打量着前这个身残志坚的铁汉,平静地说道:“我自知无德无能,无法承担桃谷镇的重任,感谢您的期望,令您失望了,祝您早日康复!”
黑夜说完就告辞走了。白家众人怨声四起。白亮不服地对白来说:“大哥你疯了?咱们白家凭什么支持黑家人?”
白卻也说:“就是嘛,可以让白亮兄弟和黑八争一争,不论胜败,总不能拱手让给黑家人呀。”
白德却说:“我觉得,还是让白酒大哥竞选更合适。”
白来叹道:“唉,恐怕他们两个绑一块也不是黑八的对手啊。”众人被白来一瓢凉水一下给浇哑火了。是呀,以黑八现在如日中天的气势,桃谷镇无人能及。
白显说道:“我们白家现在的人气确实不如黑八,谁参选都是败多胜少,可我们也不能支持黑夜那个丑八怪呀?你想指望他养老送终是咋着?”
护士走进病房给白来续了一瓶药水,见众人吵吵闹闹,就制止说:“大家不要在病房里喧哗吵嚷,要让病人静养。”白来朝多管闲事的年轻女护士摆摆手,轰她出去,心说:选举这么重要的大事不安排好,我的心能静得下来嘛?护士看懂了白来的手势,就识趣地走出了病房。白来见护士出去了,就说:“我之所以力挺黑夜,不是出于我个人的私心,而是为了整个白家和桃谷镇着想。”
白显疑惑地问:“力挺黑家人,却是为了白家?大哥,你是烧糊涂了在说胡话吧?”
白来就说道:“第一,桃花洼截流,泽被苍生,惠及千家万户,我们不能放弃呀。黑夜虽然是咱们白家的对头,可他却有股子干劲儿,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们不能因为私怨而废了公事。第二,咱们白家现在的人气已经无法同黑八抗衡了,不如让他们黑家叔侄自相残杀,虽然咱们眼下还不能坐收渔翁之利,却可以借此让他们黑家祸起萧墙,埋下分裂的祸根,等到有朝一日,待时机成熟了,咱们再夺回桃谷镇的大权,不就是轻而易举势如破竹了吗?要放长线钓大鱼,何必计较一时一地的成败得失呢?”
小城的立春,依然被寒冷着笼罩,黑夜瑟缩在路边的露天车站,等候着回桃谷镇的班车。他掏了一下衣兜,哦,香烟已经抽完了,就跑过马路,在对面拐角的小商店买了一盒劣质香烟,一边走,一边抽出一支点燃了抽着,在经过街角一排垃圾桶时,无意中和一个在垃圾桶里翻垃圾吃的乞丐对视了一眼。噫!这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好眼熟呢?那个乞丐也愣怔了一下,然后一边啃着从垃圾桶里翻找出来的馊馒头,一面趿拉着一双破鞋,钻进南面的小胡同里消失不见了。黑夜直到走过马路,才突然意识到,那个蓬头垢面的乞丐不正是疯王叔吗?他吐掉嘴里抽了半截的烟卷,就冲过马路,向乞丐钻进的胡同追了过去。不管是不是疯王叔,黑夜都想证实一下,别失之交臂、悔恨终生的错过将他领回家的机会。
小胡同很窄,像蜘蛛网一样四通八达,胡同连着胡同,到处都是出口,黑夜就像钻进了迷宫,转得晕头转向,却连个乞丐的影子都没看见。于是只好自己安慰自己,说那个乞丐不可能是疯王叔的,可他心里越是这样想,越觉得那个人就是疯王叔。
黑夜被那个捡垃圾吃的乞丐折磨了一路,回到桃谷镇,第一时间他就把这件事说给莲花和芦花听了。莲花听后,立刻扑在母亲怀里伤心地哭起来。芦花呆滞地望着的大南山,大南山的背后就是遥远的县城。她没有吭声,也没有掉泪,就那样呆呆地望着山后的远方……
第二天早上,莲花一觉醒来不见了母亲,直等到晌午也没回来,她意识到事情不妙,赶紧跑到土场告诉黑夜。黑夜听了并没有大惊小怪,猜想芦花婶准是起早去县城寻找疯王叔了。于是就安慰莲花说:“不用担心,芦花婶不会干傻事的,她准是去县里找你爸去了,你在家安心等着吧,我这就去县里找她回来。”
芦花果真是去县里寻找丈夫疯王去了。虽然黑夜也模棱两可,不敢百分百确认那个捡垃圾吃的乞丐就是疯王,可芦花却坚信那就是丈夫王子风,心想他孤苦伶仃地四尺流浪,指不定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芦花在被窝里整整哭了一宿,发誓不论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把丈夫找回来,那可是自己曾经的白马王子啊!
天刚蒙蒙亮,芦花悄悄地起炕,把丈夫和自己的衣服打了一个大大的包裹,临走之时,她含着泪,爱恋地望着熟睡中的女儿,她也说不好自己这一走还能不能再看到这个像自己一样苦命的孩子,唯一让她放心的,是后院那个丑八怪,虽然穷,却是真心真意对女儿好。还有肥嫂,也会尽心竭力的照顾女儿的,这是芦花舍得撇下女儿而外出寻找丈夫的原因。她以前从来没有萌生过寻找丈夫的想法,她似乎已经把他给淡忘了,可当她听说丈夫蓬头垢面的在大街上捡食垃圾吃时,一股愧疚瞬间而生。疯子啊,你个死疯子,你到底在哪里呀!
芦花这一去,如石沉大海,再也没了音信。黑夜踏遍了县里的犄角旮旯,也没有发现她的影子,连同那个头发擀了毡的乞丐,也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踪迹。
黑夜去医院私会白胖子的事不翼而走。黑家立刻炸了锅了,纷纷质问他在大选之际去偷偷会晤白胖子是什么目的?是想认贼作父投敌卖祖吗?黑夜有口难辩,就连一向疼爱他的爷爷,都毫不留情地指责他。面对指责,黑夜选择了沉默,他相信沉默是最好的辩护。
黑八看出黑夜有跟自己一争高下的野心,就不无揶揄地讥讽道:“侄儿小子,你还毛嫩了点,与我争无异于拿鸡蛋碰石头,你可要想清楚了,咱爷俩别鹬蚌相争,让白家借机得了利。”
黑夜淡淡地说道:“八叔,您过虑了,一笔写不出俩黑字,我哪能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呢?”
黑八不相信黑夜的话,“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要是不自量力,就来试试吧,我会让你碰得头破血流的。”
黑夜看着八叔不可一世的骄横样子,就嘲讽地说道:“如果八叔是存了这种私欲竞选村长,我劝您还是别劳神费力了,以免引火烧身,后患无穷。”
黑八冷笑道:“高调谁都会唱,可又有谁兑现了?有几个官是干净的?还不都是说一套做一套嘛?不为了中饱私囊,当官干啥?”黑八说完,就不屑地走了,他懒得和这个穷侄子废话,可怜他竟然连金钱的好处都不知道,还敢在自己面前假充高尚,哼,傻帽儿。
桃谷镇大选在仓促中举行,迟乡长亲自来为黑八坐镇。为了防止黑白两家可能出现的斗殴,派出所出动十几名警力到院场维护秩序。而这次,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发生任何争吵和斗殴,白家认怂了,白酒自知不敌,自愿弃权。黑八在没有竞争对手的局面下,轻松地为黑家重新夺回了桃谷镇的村长之位。黑家一片欢腾,黑山激动得喜极而泣,他终于在临死之前如愿以偿地看到黑家重新夺回桃谷镇大权。
白家一片沮丧。黑夜没有上白胖子的当,这让白来大失所望,他本想一箭双雕,既可以借助黑夜的手完成自己未夙的心愿,又可以在黑家内部埋下隐患,为白家日后翻盘打下基础。可两个愿望都落空了,这让他彻底失望了,绝望了,他猜测:黑八肯定会放弃修建桃花洼截流,让自己的心血白费。果然不出白来所料,黑八走马上任的头一件事,就是彻底否定和放弃桃花洼截流,并且大书特书地罗列成前任村长白胖子的施政败绩,公开在大喇叭里指责他劳民伤财,好大喜功,为桃谷镇造成巨大经济损失和植被破坏。白来知道黑八这是在成心贬低自己,好以此借机抬高他自己,对于黑八这种卑劣行为,不光白家人生气,就连黑夜都看不过去了,就趁八叔来看爷爷的机会劝道:“八叔,利用贬低别人而抬高自己的做法是不对的,对错自有公论,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人民的眼里是不揉沙子的,我看白胖子实施的桃花洼截流利大于弊,希望八叔仔细考虑,慎重抉择,还是延续修建桃花洼截流的政策吧,那么多的人力物力都投进去了,如果半途而废,不就白白损失了嘛,您可别成了桃谷镇的千古罪人啊。”
黑八听了侄子的教训,就气愤地拍桌子瞪眼道:“你是村长还是我是村长?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黑夜则义正辞严地说:“事实说了算,正义说了算,人民说了算。”黑夜见八叔固执己见,不可理喻,就失望地从家里出来,回到窑场上继续刨土。
新官上任三把火,桃谷镇新上任的村长黑八,将第一把火发泄到了侄子黑夜头上,指责他蓄意扰乱自己施政,指手画脚的妨碍公务,他把状告到了父亲和大哥那里,捕风捉影的愣说黑夜联合白家有篡权夺位的意图。黑老蔫毕竟六十岁的人了,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听了老八对儿子的妄加指责,就冷冷地说:“老八,黑夜连竞选都没有参加,怎么可能要夺你的权呢?你喝多了说胡话吧?”
黑八就争辩说:“不管怎么说,黑夜是和白家人站在了一起,坚决反对否决我开展的各项工作。”
黑山靠在被子垛上,半睁着眼睛说:“黑夜不就是劝你不要中断桃花洼截流嘛,别的方面他还敢阻拦你这个当叔叔的不成?那不反了天了?”
黑八就添油加醋地对父亲说道:“可不是嘛,他就是反了天了,没个长幼尊卑,根本不把我这个叔叔放在眼里。”
黑老蔫不爱听了,就对老八说道:“你说他没个长幼尊卑不把长辈放在眼里,可你眼里除了钱,还有谁呀?”
黑山听了两个儿子的争吵,就瞪大了眼睛喝道:“闭嘴,都别吵了。黑夜虽然胆大妄为,但我看他还不至于浑蛋到同黑家作对的地步,至于他劝你继续白胖子未竟的事业,也是出于对桃谷镇的长远利益考虑嘛。”
黑八听老爷子盛赞白胖子的功绩,就不服地大声嚷道:“他白胖子算个屁呀,只要是他赞成的事,我就坚决反对,我非让他的梦想破灭不可。”
黑夜并没有找八叔的毛病,而是黑八存心要找侄子黑夜的茬儿,让黑八忍无可忍的是,好不容易费尽心思封了白家的窑,没想到却让黑夜租了,还不是一样的在跟自己抢生意嘛?自己不是白托人花钱把挖掘机弄进桃花洼了嘛?唉,看来世上能够让人六亲不认的,除了金钱和权力,再无他物。
黑八在黑夜和白家一片反对声中,放弃了继续修建的桃花洼截流,而是把目标转移到桃河上。他之所以要这样做,就是为了彰显白胖子的倒行逆施,把白胖子的功绩彻底抹杀掉。黑山觉得老八这样做不妥,从白胖子手里夺回村长之位的目的,不是打击报复对方,而是要客观公正地治理桃谷镇,谋求发展,为人民服务,唉,可惜自己老了,说话没人听了。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57开窑
黑夜这段时间忙的没工夫再和八叔掰扯桃花洼的事,自己的事已经搞得焦头烂额,一是他为仿古砖的事托关系找门路,始终得不到承诺,忙的不亦悲乎,另外就是外出四处寻找失踪了的芦花婶。莲花哭得死去活来,他跑得脚不沾地,市里和周边的区县都寻遍了,可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踪迹。不过,黑夜最近这一次去市里寻找,还真让他打听到点有价值的信息。有人说在城南一带,看见一个白衣女子跟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四处流浪,饿了就在垃圾堆捡吃的,夜里就随便猫个角落旮旯囫囵睡了。根据人们对身材相貌的描述,黑夜判断肯定是芦花婶和疯王叔,想必是芦花婶找到了疯王叔,而疯王叔不肯跟她回家,于是她就形影不离地跟着疯王叔四处流浪。黑夜按照好心人的指点,在市里奔波了三天三夜,也没有看见芦花婶和疯王叔的踪影,只好返回桃谷镇,把听来的消息如实告诉了莲花。莲花不听则矣,一听父母每天就以垃圾度命,哭得更伤心,吵吵嚷嚷的非要亲自去寻找。黑夜好说歹说的总算把她给劝住了,都快临产了,他哪敢让莲花冒这个风险,人没找回来,要是再搭上一个,自己还不也得急疯了。
芦花的离奇失踪,让桃谷镇确确实实地骚乱了好一段时间,女人们窃喜,男人们忧伤,所有人都表现出不同心态的关注,毕竟她是桃谷镇女中魁首,风流人物嘛。自从芦花失踪之后,黑山发现板仓很少走北街了,他那张一向板着的面孔,更加死板,真就像一张僵硬的木头板一样面无表情。只要有阳光的日子,黑山都会坐在门口的碾盘上晒太阳,享受春风拂面的惬意与舒适。他见板仓沿着北街从东走过来,就“嘿嘿”笑着说:“嘿嘿,板仓啊,这段时间怎么不走北街了?以前你不是爱在这条街上溜达吗?”
板仓听了就扭过脸冲黑山说道:“您都这大岁数了,还咸吃萝卜淡操心干啥?”板仓嘴上说着话,脚下并没有停步,继续沿着北街往西走了,经过芦花家门口时,略微减缓了一下脚步,从半开的院门往空空荡荡的院子张望了一眼。
黑山坐在碾盘上,望着板仓的背影,一脸幸灾乐祸的坏笑。黑鑫领着一个时髦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黑山看了一眼,觉得面熟,就自言自语道:“好像在哪里见过呢?”
黑鑫就走上前说:“大爷,她是我未婚妻智慧,您从来没见过的,是您老糊涂了。”
黑山看着黑鑫骂道:“小兔崽子,你敢骂我老糊涂?我是你爷爷!”
黑鑫见老头儿生气了,就陪笑着说:“嘿嘿,好好好,爷爷就爷,不就是个称谓嘛,我跟您叫这劲干啥。”
黑山睁着昏花的老眼,上下打量着黑鑫的对象,见她个头不高,生得前凸后撅的,倒是满有女人味儿,却越看越像智氏姐妹,便开口问道:“姑娘,麻美人和二妮是你什么人呀?”
描眉擦粉的女子“咯咯”一笑:“咯咯咯,她俩是我姑姑,我是她们的娘家侄女。”
黑山听了就得意洋洋地笑道:“呵呵呵,我这老眼还不花吧?这就对了嘛,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呢,别说,无论身材还是模样,长的还真像呢。”
智慧竖起大拇指赞道:“您这么大岁数了,眼神儿还真毒。”
黑山就“嘿嘿”笑道:“嘿嘿嘿,无毒不丈夫嘛。”
黑鑫听了就说:“大爷,哦爷爷,您这乱七八糟的都哪儿跟哪儿呀?智慧说您眼毒,您扯什么心呀?哼,驴唇不对马嘴。我和智慧下月初六结婚,请您喝喜酒啦。”黑鑫说完了就领着智慧进院去请黑老蔫。黑老蔫在院子里早都听见了,一听说是智氏姐妹的娘家侄女,都快把嘴角撇到了耳朵根子,心说:瞎眼的东西,怎么王八看绿豆,偏偏相上了智家的烂货呢?哼,给黑夜提时,我们理都没理。黑鑫没有注意到黑老蔫满脸不屑的表情,而是把未婚妻智慧给黑老蔫介绍了一下,又把请喝喜酒的事说了一遍。黑老蔫听了,就嘬着牙花子故作惊讶地说:“选啥日子不好,怎么偏偏又选了个初六呀?”
黑鑫不明白黑老蔫什么意思,赶忙问道:“初六怎么了?不是图个六六大顺吗?”
黑老蔫见黑鑫一脸迷茫的样子,就慢吞吞地说:“顺个屁呀,你没见白胖子都被顺进大石头底下去了吗?”
黑鑫听了黑老蔫的诅咒,心里好生气恼,心说:我好心好意请你喝喜酒,你怎么能诅咒我呢?于是气得咬牙切齿地领着智慧走了。
黑鑫结婚那天,白来还在医院里没有出院,打发肥嫂去随了份子,不管黑白两家有什么根深蒂固的仇恨,毕竟自己这条命是黑八用挖掘机从大石头下给挖出来的。黑家除了黑老蔫两口子和黑夜两口子,余者尽皆到场祝贺,没脸没皮的傻子自然少不了要大吃大喝的饱餐一顿,好好开开荤。黑老蔫和黑夜不去参加黑鑫的婚礼,自然是有因在先。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黑家窑场又红红火火地开工了。黑夜租赁的白家窑场,却是这里的日夜静悄悄,没有一点动静。黑夜看着八叔和黑鑫那副得意洋洋的劲儿,又是生气,又是着急,又是羡慕。几次求助钱叔,都吃了闭门羹,礼收了,事却不给办,黑夜只得自认倒霉,心想:这人呀,要是点背儿,喝口凉水都塞牙。眼瞅着租金一天天的打了水漂,黑八却趁机三番五次的打白家窑场的主意,逼迫黑夜转让白家窑场,俨然是赤裸裸地明夺暗抢。黑老蔫就央求老爷子出马,让黑八分些仿古砖的生意给黑夜。黑山和老八说了几次,如放屁一样,黑八根本就不理那个茬儿,气得黑山着急上火,趴了好几天炕,才勉强能下地行走。但不管八叔如何威逼利诱,黑夜也是和八叔杠上了,死攥着白家窑场不肯放手,宁肯赔上租金,也不向八叔这个利欲熏心的权贵低头。让黑夜无比的愤恨的是,八叔竟然真的心狠手辣地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不知道他使用了什么卑鄙手段,愣是把烧制仿古砖的事给搅黄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莲花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知道,黑夜已经被逼到了绝境,思虑再三之后,于是就把他支出去寻找父母,自己偷偷坐车去县里求助赖县长。为了黑夜,为了生存,莲花这也是被逼无奈啊。
莲花的突然出现,让赖县长有些惊喜。自从“裸体画”事件,他再也没敢去桃谷镇,再也没见过莲花,他很纳闷儿,山清水秀的桃谷镇,怎么居住了这样一群思想邪恶的人呢?居然吃饱撑的没事干,给自己这个堂堂副县长编造莫须有的花边新闻,自己从来都没在莲花面前赤裸过身体,何来的裸体画啊?真他妈的是一群不可理喻的疯子。于是就问莲花:“莲花,裸体画到底是怎么回呀?”
莲花就撒谎说:“是黑八编造出来的,目的是为了把白来大哥扳倒,他好当村长。”
“哦,这些可恶的家伙,真是太邪恶了。对了,现在白胖子残废了,谁接替他当村长了?是不是黑八?”赖县长问。
莲花点点头说:“嗯,是黑八。在桃谷镇,他黑白两道的权势很大,又趁钱,没人惹得起他。”
赖县长听了,冷哼一声:“哼,一个流氓地痞也敢如此猖狂,待我日后抓他一朝之错,非办了他不可。”显然,赖县长对黑八给自己扣的屎盆子还怀恨在心。
莲花就借机说:“就黑八的德行,还真不配当村长,和白来大哥差远了。”
赖县长点了点头,遗憾地说道:“唉,可惜了白胖子这个好村干部呀。白家因公两死一残,也是可歌可泣啊。”
提到白天,莲花眼窝有些湿润。赖县长看着她的大肚子说:“别伤心了,人死了,再怎么哭也哭不活,以后有合适的再找一个吧,不然将来独自拉扯个孩子也受罪。”
“谢谢您关心,我年前已经改嫁给桃谷镇的黑夜了,这次来,就是想求您帮忙给黑夜分配些烧制仿古砖的订单。”莲花忐忑不安地看着赖县长,心里充满了矛盾,既担心他拒绝,也害怕他答应。
赖县长听说莲花居然嫁给了调戏过她的黑夜,大为诧异和不解,心说:桃谷镇的事咋都他妈的这么邪门儿呢?他看着大腹便便的莲花,依然透着清秀,于是二话没说,当即指示有关部门,给黑夜分配一些仿古砖的烧制任务,并对莲花说:“等生完孩子,来县里教学吧,食宿我帮你安排。”
莲花紧咬着嘴唇,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她觉得这两种回答都是致命的,拒绝,仿古砖可能就黄了,接受,自己可能就掉进了狼口。
难得进城一趟,莲花从县政府大院出来,顺便去医院探望白来大哥。两地相距很近,几分钟就走到了。白来和肥嫂见莲花大老远的腆着大肚子来医院探望,感动得双双落泪。肥嫂握着莲花的手说:“莲花,你大哥没事的,过几天就可以出院回家养着去了,你不用担心。”莲花含着泪点点头,她没敢说去求赖县长的事,虽然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她怕大哥和嫂子误解了,想歪了,这事不能对任何人说。肥嫂让莲花坐在自己身边,关切地问:“你母亲可有消息了?”
提到母亲,莲花哭得更伤心了,哽咽着说:“还没有。”
肥嫂听说芦花还没有消息,叹了口气,就不停地安慰莲花。白来忽然问道:“这些日子你见到板仓了吗?”
莲花一愣:“板仓叔?自从母亲失踪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过他,他很少从北街走了。大哥你找他干啥?要是有事,我捎话给他。”
白来摆摆手,“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
肥嫂斜楞丈夫一眼,埋怨道:“自己还疼得五脊六兽的呢,还有闲心打听别人,吃错药了?”白来瞪了老婆一眼,心说你老娘们儿家懂个屁呀。
莲花返回桃谷镇时,天色尚早,夕照洒满了整个镇子,就像镀了一层金,耀眼生辉。黑夜是先莲花一步到家的,正在焦急地四处寻找她呢,见她一脸疲惫的回来了,不禁吃了一惊:“怎么了?去哪儿了?是身体不舒服吗?要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黑夜一连串的关心问候,让莲花又感动,又歉疚,但她并没有回答黑夜的问话,而是问他啥时候回来的,寻没寻到些蛛丝马迹?唉,黑夜叹了口气,说刚回来一会儿,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也没寻到。莲花听了之后,黯然神伤,这才说自己一个人在家憋闷了,去河边溜达溜达,散散心,走的远了,累着了,歇歇就好了。莲花说完,就脱鞋上炕躺着去了。这一天风尘仆仆的奔波,并且还嘟噜着个大肚子,也确实难为她了,她真的有点累,并且是身心俱疲。黑夜没有怀疑莲花善意的谎言,也没有看出破绽,见她精疲力尽的疲态,就赶紧去厨房给她做饭,自己随便凑合着吃啥都行,但莲花不能凑合,因为她肚子里面还有一个小生命,那可是莲花的希望和命根子呀。
后坡的杏花开了,莲花为黑家生下了一个白家的后代。莲花喜不自禁,黑夜却有股说不出的滋味。黑家添了男婴,这在重男轻女的桃谷镇,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按照传统习俗,是要放鞭炮庆祝的,可黑家却人人鄙夷和厌弃。作为黑白子名义上的爷爷,黑老蔫连看都没看一眼,更别说黑家其他人了。这要是个女孩还可以勉强接受,拉扯大了,往出一嫁,也就再和黑家没有瓜葛了,可偏偏生的是个男孩,这可就没辙了,虽然姓黑,可身体里流淌的却是白家的血脉,日后,这一代一代的可怎么传、怎么论?是入黑家祖坟呢?还是入白家祖坟呀?这不乱了套了嘛!黑家一片耻笑、谴责和谩骂,唯独傻子欢天喜地,乐得合不拢嘴,整日吵吵着要抱抱小侄子。莲花暗自叹息:唉,这世道人心呐,还不如个傻子淳朴仁厚呢!
反观白家,却是大相径庭,一反黑家不近人情和麻木不仁,纷纷拿着鸡蛋、米面前来瞧月子,弄的黑夜哭笑不得,一时间都搞不清自己姓黑还是姓白了,但为了莲花,为了爱情,那也得笑啊,乐啊。真正让黑夜开怀大笑的,并不是白家白赏了他一个大胖儿子,而是烧制仿古砖的订单。这么大的数量?差点把黑夜美死。都说好事无双,黑夜偏偏双喜临门,可他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是莲花求赖县长的结果,而他还蒙在鼓里。黑夜拿着订单的手有些发抖,就是从现在开始不歇窑的烧,也够烧三年的了。他有点怀疑,这张馅饼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他把这振奋人心的喜讯归到了刚刚降生的黑白子身上,认为这都是黑白子带来的福气。
与黑夜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黑八和黑家窑场,刚刚烧了一窑仿古砖,就因质量不合格被取消了订单。黑八一听肺都气炸了,心说:不就一块破砖嘛,啥质量不质量的,不都扯淡嘛?黑八烧了半辈子砖,对质量问题,心里还是有数的,他心知肚明,这是有人撬了自己的买卖,夺了自己的饭碗,那个人是谁?肯定就是侄子黑夜。因为在自己被取消订单的同时,黑夜接到了烧制仿古砖的订单,且数量比自己签的还多了一倍。这一惊天逆转,不得不让黑八对侄子黑夜另眼相看和重新审视了。他明白,能有这么大能量的人,绝对不是几瓶酒、几条烟所能解决得了的。行啊侄儿小子,没看出来还真有点道道儿,怪不得敢跟我硬碰硬的死磕呢!
黑家窑场虽然只烧了一窑仿古砖,但制好成型的砖坯,可就不止这一窑了,晾晒干的和正在晾晒的,加在一起至少还有两窑多,这一取消订单,就都成了废品。一夜之间,黑八愁白了好几根头发。同样,黑夜也愁白了好几根头发,他是发愁一时半会儿没砖可烧。土是现成的,年前年后他一直没闲着刨,问题是劳动力不顶事,除了自己扛大梁之外,剩下的就是上了年纪的父亲和不玩儿活的傻子,再没一个硬手帮忙。眼见黑夜一圈圈往下掉肉,心疼得莲花直催他雇人。黑夜说雇谁呢?没人可雇呀。黑家人都以八叔眼色行事,白家人又不能雇,而外姓人除了干点粗活、笨活,根本就没有懂技术的。桃谷镇自古以来,就是黑白两家把持着烧制砖瓦的技术,只传本族,不传外姓。急得黑夜抓耳挠腮。莲花就说:“哪来那么多的规矩?规矩是人定的,也是人改的,现在咱们就给破破这个陈规陋习,还就雇白家的人了,看你们黑家能把你吃了不成?”黑夜也有此意,就和爷爷、父亲商量。商量的结果只有两个字:不行。黑老蔫虽然不赞同雇白家人制砖,但也同样是急得团团转,儿子好不容易联系了一笔大生意,总不能眼瞅着泡汤吧?就去找老八商量,让他把已经制好的砖先借给黑夜用着,等他烧时再还。
黑八只会落井下石,绝不会成人之美。就冲大哥嚷道:“黑夜抢了咱们黑家的买卖,却还要让我帮他,你把我当成缺心少肺的二百五呀?”
黑老蔫也吼道:“不给就不给,嚷啥?你吃的好底气足是咋的?”黑老蔫见老八见死不救,不肯向黑夜伸出援助之手,但他也并没有灰心丧气,而是一个一个的去说去求,打算以各个击破的办法,瓦解老八的窑场。有钱能使鬼推磨,就看你能出多少钱了,可黑夜给的工钱又怎么能超得过财大气粗的黑八呢。黑老蔫一番诱惑扇呼,可就是没有人相信年纪轻轻的黑夜。只有黑五在被大哥挤兑得没办法的情况下,才答应暂时过来帮一段时间,这还是因为他老婆做手术时欠着黑夜两万块钱呢,说等工钱顶够两万借款还回黑家窑场。黑夜见五叔势利到这个地步,一怒之下,一天没干又让他滚回黑家窑场去了,他看着这种势利的人就窝心。你帮他时,他觉得你是应该的,你要是用着他点,立刻就跟你这个那个的讲条件,谈价钱。气得黑老蔫就埋怨黑夜,“当初我说不借给你五婶那两万块钱嘛,你看怎么样?现在你有难处了,他连个人情都不肯还。”
黑夜将手里的泥巴恨恨地拽在墙上说:“我还就雇白家的人了,我就不信邪,今个儿我偏偏要打破这个陈规旧矩不可,是他们逼我这么干的。”黑夜虽然嘴里说着愤怒的话,可他知道,自己毕竟是黑家的人,哪敢叛祖背宗,只是雇了几个外姓杂工打理粗活,自己则早起晚睡,拼命的干。
功夫不负有心人,黑夜的第一窑仿古砖终于烧制成功了。别看黑老蔫领导才能不行,装窑却是行家里手。开窑那天,黑白两家来了好多人围观,都想看看乳臭未干的黑夜,到底是一鸣惊人呢,还是一蹶不振呢。就连断了两条腿的白胖子也架着双拐,从村东的大路绕到窑上,此时此刻,他的心情是复杂的,既盼着黑夜能够烧制成功,同时又希望他失败,他这矛盾的心理,一半是因为莲花,一半是源于黑白两家的宿仇旧怨。
黑八将能跑的衙门都跑了,该送的都送了,但就是没有结果,他将心比心的认为,一定是黑夜从中给自己使了坏。今天黑夜开窑,他的心情忐忑不安,如果黑夜烧制成功了,自己就彻底没戏了,如果黑夜烧制失败,或许自己还有机会重新夺回失去的订单。结果让黑八大失所望。
黑夜烧制成功了,看着一块块成色完美的仿古青砖,喜出望外,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就将是步履如飞的奔跑与腾飞。见此情景,黑八泄气了,知道没了指望,只得继续烧制普通青砖,利润却是天壤之别。他一气之下,把制好的仿古砖坯全部毁了,自己宁可受损,也不想成全黑夜。
黑老蔫觉得眼下是收回窑场经营管理权的绝佳时机,就反复恳求老爷子。黑山就安慰老大说:“你们都是我的儿子,谁经营不是经营呢?再说了,仿古砖能烧一辈子吗?”黑老蔫不死心,天天在老爷子面前磨叨。黑山被磨叨烦了,最终还是厚着脸皮,把黑家有头有脸的人召集到一起,旧话重提。这一次,众人在仿古砖巨大利润的诱惑下,终于倒向了黑夜,使长门重新掌窑。确切的说,是倒向了金钱,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亲疏薄厚,全凭钱衡量啊。
黑夜凭借仿古砖巨大的利润,赢得了追钱逐利的人心,击败了八叔,执掌了黑家窑场,叔叔不仁在先,也就别怪侄子不义在后。黑八自然是不服,心说不就是接了点仿古砖的订单嘛,又不能烧一辈子。于是就愤愤地撤出了自己投在窑场的车辆和设备,成心拆黑夜的台。黑夜忍了。不就是多受点累嘛,还能把人累死?黑五看不过去,就责怪老八,“我说老八,你心胸也忒狭隘了吧?这是整个黑家的窑场,又不是黑夜一个人的窑场,你这是冲着他呢,还是冲着整个黑家呢?”黑八也不搭理五哥的话茬儿,而是张嘴冲他要借给五嫂做手术的钱。俗话说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黑五一下子就闭口不言语了,黑八则带着设备气哼哼地走了。窑场一下子又回到了原始的人工作业模式,有人叫苦,有人高兴。叫苦连天的,是因为每天多受累了,高兴的,是因为烧制仿古砖可以多分钱了。
黑夜一丝不苟地经营着,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大意。既然大家信认,把窑场交给年纪轻轻的自己经营管理,就必须对得起大家。怎么对得起?无非就是想方设法让大家多分点辛苦钱。钱比什么都实惠,说穿了,这人呀,往往买的不是人的账,实际上,买的都是钱的账。
在桃谷镇,黑夜创造了一项历史记录:那就是,同时执掌黑白两家窑场,令人啧啧称奇。黑夜并没有因仿古砖巨大的利润而独占白家窑场,而是大公无私地与黑家窑场合计在了一起,这让原本还对他存有偏见的人大为钦佩,纷纷暗挑大指,这可是黄澄澄的金钱啊,有几个人舍得从自己兜里往外掏的。几窑仿古砖烧制下来,黑夜逐步树立了威信,也把窑场经营得有声有色。他并没有一味地烧制仿古砖,他也意识到了,仿古砖并非长久之计,而是穿插着烧了几窑普通砖瓦,以维系窑场在桃河川的声誉和满足三乡五镇的需求。
黑八见了不禁暗挑大拇指。黑鑫则不屑地说:“哼,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烧了两口破窑吗?光靠这两口破窑,他连老婆孩子都养活儿不活,更甭说吃香的喝辣的。”黑鑫这句话黑八倒是承认,不过他对黑夜的胆识和能力还是忌惮三分,想到日后在黑家乃至桃谷镇,能和自己争锋的非侄子黑夜莫属了,这对整个黑家来说,是件好事,但是对自己个人来说,可就成了坏事。谁不想当老大,甭说侄子,就是亲儿子、亲爹也不行。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58画室
黑夜把窑场经营管理得井井有条,蒸蒸日上。黑八却不尽人意,他把桃谷镇搞的一团糟。倒不是他没有能力,而是太自私自利,和白胖子当村长时形成了鲜明对比。虽然白胖子好大喜功,也有虚荣的一面,可毕竟他是为了桃谷镇,为了人民,而不是为自己的一己私利。黑八则不然,一粒沙子都是好的,见什么都想往自己兜里盖搂,面对指责,他还振振有词:我抗洪抢险唱戏捐款,为桃谷镇做了多少好事,出了多少财力物力,补偿点也是应该的嘛。大家现在算是彻底看清黑八的庐山真面目:哦,敢情竞选村长不是为了建设桃谷镇,不是为了带领老百姓脱贫致富奔小康,原来他是想利用村长的权力自己发家致富捞好处啊!除了黑家自己人,让当初支持他的人都有些后悔莫及,拿他跟白胖子一比较,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这才发现,他比白胖子差远了。虽然白胖子修桃花洼截流白白扔进去了好多钱财,但那也都是为了集体,为了人民。最让桃谷镇人民不能容忍的,是黑八打着治理桃河的名义,竟然将桃河“治理”得面目全非。他这哪里是造福人民,造福桃谷,他这是造福自己啊。不光白家群起而攻之,就连他的侄子黑夜和他父亲黑山都看不下眼儿了。气得黑山直骂他杂种,畜生,逗得傻子乐不可支,“嘿嘿嘿嘿,八叔要是杂种,畜生,那您不就是老杂种、老畜生了嘛?”黑老蔫听了傻子的混账话,抡圆手臂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傻子委屈地“哇哇”哭着跑了,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打自己,明明是爷爷自己亲口说的嘛。
黑山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地来到场院,对儿子黑八谴责道:“你这哪里里是治理呀,纯粹是破坏,你这是破坏祖宗的风水啊,造孽,造孽啊!”
黑八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全当做老爷子在放空炮,依旧是我行我素,把清澈美丽的桃河,“治理”得满目疮痍,惨不忍睹,俨然桃谷镇成了他自己家的,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一手遮天,恣意妄为。黑八也是看透了,就目前桃谷镇的形势,白胖子残废了,白家已经没人能与自己争锋,桃谷镇除了自己,再挑不出第二个能人来。黑八得意忘形的有点过了,完全被利益、被金钱冲昏了头脑。黑夜多次告戒和提醒他,他不但不听,反而还把侄子的一片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青山秀水的桃谷镇,迟早要毁在黑八手里。殊不知,黑八自己也要毁在自己手里。
黑夜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桃河被毁,就苦口婆心地劝八叔,“八叔,桃花洼已经修了一半,村里投了那么大的人力物力,咱们桃谷镇多年的积蓄都投在了那里,千万不能中断呀,否则你就成了桃谷镇的千古罪人。”
黑八则义正言辞地回绝黑夜,“桃花洼是白胖子的梦想,咱们黑家哪能傻了吧唧地帮他圆梦呢?哼,我一定要让白胖子的梦想破灭。”
黑夜听了八叔鼠目寸光的话,就说:“桃花洼不光是白胖子的梦想,也是桃谷镇人民的梦想,包括我,包括你。”
黑八连自己老子的话都听不进去,更何况侄子的话,只当黑夜放了一个臭不可闻的屁。“哼,别以为烧了几窑破砖就了不起,也敢指手画脚地教训我?那几块仿古砖算个屁呀,不知天高地厚。”
麻嫂和黑八攀上了亲家,借着黑八的威风也抖了起来,不再把肥嫂放在眼里,白胖子当村长时,她还敬肥嫂三分,惧肥嫂三分,如今白胖子下台了,麻嫂的真实嘴脸也就显露出来。不光麻嫂,桃谷镇上哪一个不是势利之人呢。肥嫂厌恶透了麻嫂这样的丑陋嘴脸,对她是避而远之,躲着走,绕着走,免得见了恶心。以前是村长夫人,不管真的假的,走在街面上人敬三分,如今落魄了,谁还拿你当棵葱?白来一残,家里家外的活计就都得靠肥嫂一个人,日子过得磕磕绊绊,举步维艰。肥嫂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就嘟嘟囔囔地埋怨丈夫,“当村长时也不知道多长个心眼,多长只手。”
白来就呲哒她说:“老娘们儿家懂个屁,别看咱穷的叮当烂响,但是对得起良心,对得起党和人民,睡觉都踏实。”
肥嫂就噘着嘴说:“穷得都快光屁股了,还踏实个屁。”肥嫂嘴上埋怨,可这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没人帮你干,天上不会掉馅饼,只会掉大石头,把人砸残砸瘫砸死。肥嫂除了自己家的活计之外,还得时不时帮着莲花伺候孩子,黑夜母亲糊里糊涂地啥也干不好,让人放心不下。
在哄黑白子这件事上,黑夜强烈反对肥嫂插手,“我们兄弟姐妹都是母亲从小一手拉扯大的,有啥伺候不了的?”
莲花就说:“那是啥年月,这是啥年月,能相提并论吗?”
黑夜就说:“不都是伺候孩子嘛,有啥不一样的?”不论黑夜如何反对,莲花就是愿意让嫂子帮忙伺候,黑夜不愿惹莲花生气,只好由着她。
黑白子满月了。按传统得摆几桌喜酒庆贺庆贺。可黑家人打心眼儿里不待见这孩子,不认这个孩子,这让黑夜很是头疼,办也为难,不办也为难。莲花看出黑夜的心思,就安慰他说:“丑八怪,别着急,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真心真意对我好,这我就知足了,咱们就自己给黑白子庆祝吧,谁都不请。”黑老蔫和整个黑家也就不闻不问的装聋作哑了。至于黑白子的源头,白家更是乐得如此,即便你请,人家也未必会赏你这个脸。肥嫂和白来两口子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倒是傻子有情有义的给侄子庆贺满月来了,他围着黑白子左看右看,稀罕的不行,非要抱抱不可。莲花哪敢让笨手笨脚的傻子抱,就哄傻子说:“傻子,你可千万不要动,他太小你还抱不了,等大一点你再抱,来,我给你沏杯蜂蜜水喝吧。”有了蜂蜜水,傻子就不再吵嚷着要抱黑白子了,他倒是好糊弄。
同男人一样,莲花也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她想成为画家,可她也明白,这无异于痴人说梦,但自己总在家待着也不是办法,光靠黑夜烧的那几块破砖烂瓦,不足以维系生活。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一个好办法,她要在桃谷镇办一个画室,招收学员,不仅可以增加家里的收入,还可以帮助桃谷镇上那些热爱画画的孩子实现他们的梦想。莲花把这个大胆的想法和黑夜说了。黑夜觉得莲花的构想非常好,但摆在面前的巨大难题是没有合适的场所,如果租房开画室,又不知道能不能挣回房租钱。莲花心里早就想好了场所,怕黑夜不同意,而迟迟不敢说出来。她想到的是白家大院那属于自己的四间瓦房。白家大院西边不远就是桃谷中小学和幼儿园,又临街,交通便利,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即使日后有人效仿,但在地利上,也会败给自己一筹。莲花想白来大哥和嫂子为人厚道,也一定会同意的,因为他们一直都承认那是给自己的房子,只是不让黑家人,也就是黑夜住罢了,要是在那里开办一个画室,他们不应该阻挠和为难。莲花权衡利弊之后,就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然后她期待地看着黑夜,希望他能够理解和支持,而不是存有成见和反对。黑夜自然明白莲花眼神里的期待,他真的想说不,可又不忍心说,因为说就伤了莲花的心,他舍不得让自己心爱的女人伤心。于是就点头说:“行,我依你,就不知白胖子同不同意?”
莲花见黑夜大力支持自己办画室,又兴奋又激动,当天晚上就让黑夜在家照看黑白子,自己满怀希望地去同嫂子和白来大哥商量。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白来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我早就说过,白家大院西边这四间房子到什么时候都是你的,你想怎么利用就怎么利用,我现在残废了,什么也帮不上你。”
莲花感动得热泪盈眶,“大哥,有您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我不需要您帮忙,只要您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我就比什么都高兴。”是呀,现在的白来,除了健康,他还能有什么可祈求的呢?常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莲花的神智完全康复了,也从失去亲人的打击和悲痛中走出来了,又恢复了往昔的朝气与活力,她说干就干。为了不打扰大哥和嫂子,莲花想把院子从中截断开,单独开一个南门,但被白来阻止了。他对莲花说:“开南门不如走东门,南边是闭塞的小胡同,东边正对着白家大街,挂块招牌也醒目显眼。”
莲花就实话实说:“大哥,走一个门我怕打扰您和嫂子。”
“没事,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我们要是嫌麻烦,也就不让你在这里办了。”白来的宽宏大度让莲花和黑夜非常感动,真是可惜了这个正当壮年的铁汉子。
黑夜帮着莲花把火炕拆掉,屋子里面的东西悉数搬空,粉刷一遍,然后购买了大量画具,布置停当。又在白家大院的门楼上树立了一块写着“桃谷画室”的招牌,白底红字,醒目显眼。院墙上绘满了各色图案:有蓝蓝的天,有绿绿的水,有青青的山,有花草树木,有昆虫鸟兽,有地上跑的,有天上飞的,有水里游的,应有尽有,包罗万象,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莲花绘画的这些事物,无一不是桃谷镇司空见惯的动植物,她对家乡的热爱,不由自主地就从手里的画笔中流露出来。这下白家大院可热闹喽,每天都会吸引众多的孩子和大人驻足观看,人们议论纷纷,窃窃私语:难道莲花这个疯娘们儿又疯了?
俗话说得好,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画室没开几天,就吸引来桃谷小学一位语文老师的闺女,她上幼儿园从白家大院经过,哭着喊着非要学画画,她妈妈没办法,只好交了学费,让孩子跟着莲花学。能招到生源,莲花别提有多高兴了,可接下来她却发愁了:黑白子谁哄呀?总不能自己一边哄着孩子一边上课吧?那不是糊弄人嘛,有悖师德。让黑夜母亲哄孩吧,莲花又不放心,让嫂子给哄吧,她经常还得下地干活,顾不过来。这下可让莲花犯了愁。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白来竟然主动提出帮着哄黑白子,他对莲花说:“莲花,我双腿残废了,别的啥也干不了,看个孩子总还可以的。”白来之所以主动张罗给莲花哄孩子,是因为他看出莲花的难处:让黑夜母亲哄?那个分不清饥饱、分不清颠倒的窝囊娘们儿,甭说莲花舍不得,就连自己也不放心呢。让自己老婆哄?可家里家外一大摊子的事,还都指望着她干呢,哪抽得出功夫呀。白来思来想去,也只有自己这个闲人了,管他是白家还是黑家的孩子呢,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
莲花回家把白来大哥的想法跟黑夜说了。黑夜沉思良久,这才勉强说道:“你看着办吧,我听你的。”
黑夜这是极不情愿地接受,莲花哪能听不出来,于是就用商量的口吻说:“你要实在不愿意让白来大哥哄,就让你妈哄吧。”莲花看着怀里的黑白子,眼圈红了,她是担心黑夜的母亲伺候不好,再把孩子给哄蹶萎了。
黑夜就安慰她说:“别着急嘛,咱们再想想办法,实在没有万全之策时,再让白来大哥哄。”
莲花“嗯”了一声:“你妈哄有你妈哄的好处,白来大哥哄有他的优势。”
黑夜明白莲花的意思,说七道八还是倾向于让白胖子给哄,但还是忍不住问:“你说说我听听,咱们分析分析利弊,看看让谁哄更合适。”
莲花就说:“你妈哄的优点,是省得黑家人说三道四嚼舌根子,图个耳根清净,缺点是,黑家大院离白家大院远,我跑来跑去的给孩子喂奶不方便。让白来大哥哄呢,黑家人势必会和你生分了,优点是离我近,喂奶方便,他无非是帮忙看着点而已,有啥事喊我一声,我就到了,也省得我牵挂孩子。”
黑夜听莲花说的蛮有道理,就松口儿说:“白来大哥要是愿意,就让他哄吧,回头咱们适当的意思意思,别亏待了人家,虽然他闲着也是闲着,可毕竟闲着还落个清净呢,看孩子提心吊胆的也不轻省。”
莲花点头说:“那是自然,不过钱他肯定是不接的,回头烟酒之类的给他供应着点也就是了。”黑夜心说:哼,我还没孝敬我爸妈呢,倒先孝敬起白胖子来了。
桃谷镇上有史以来的第一家画室正式开课了。每周六日,莲花就在白家大院认认真真地教起了那个唯一报名的幼儿园小姑娘。白来在隔壁兢兢业业的负责照看黑白子。起初,白家人极力反对白来哄黑白子,镇上的人更是视为怪象,但久而久之,人们也就习惯了,也就见怪不怪了,不过还是有些人时常会嘲笑白胖子,“哈哈,白胖子,今天怎么没哄孙子呀?哦,应该是侄子吧?哈哈哈哈。”
白来急,急不得,恼,恼不得,只好笑着回骂道:“滚你奶奶的,要不你给我装个孙子,我哄哄你?”他不禁哀叹:这人呀,都他妈的势利眼,想想自己当村长时,谁敢像现在这样藐视?如今腿一折,官架子也就倒了,也就成了任人欺凌嘲弄的对象,就连傻子都时不时的嘲弄上几句。以前傻子被他吓得嗷嗷叫,可现如今,他被傻子气得嗷嗷叫,但就是追他不上,干生气没咒念。白来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沦落到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凄凉境地啊。
莲花苦苦煎熬熬着“一对一”的教学模式,心中的苦涩滋味可想而知,虽说万事开头难,可这头开的也太难了,但她并没有灰心丧气,没有气馁,她坚信,坚持就是胜利。功夫不负有心人。莲花在苦苦煎熬了一个月一对一教学模式之后,终于迎来了转机。暑假了,大量家长纷纷把孩子送到莲花开办的画室学习绘画。从幼儿园小朋友,到小学生,到初中生,到准备报考美术专业院校的高中生,一下子涌来了几十名大大小小的学生,莲花喜悦得手舞足蹈,像个快乐天真的孩子。桃河里的莲花绚烂地绽放了。桃谷镇上的莲花也绚烂的绽放了,而且是大放异彩,令人刮目相看。白来也喜悦得满脸笑容,终于走出了失去双腿的阴影,他由衷地为莲花感到高兴。莲花用开办画室挣来的钱,给白来大哥买了几条烟,她知道,他是自己应该感恩、也是值得感恩的人。莲花还特意给傻子买了一条蓝色军裤和一双军鞋,傻子穿了就跑到街上显摆起来,美得连步都不知道怎么迈好了。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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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恶果
黑夜正在制砖,黑八怒气冲冲地跑来责问道:“你伙同白家告我了?”
黑夜坦诚地说:“告是告了,可我没有伙同白家。”
黑八见黑夜承认了,就气愤地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回头有你的好果子吃。”
在大是大非面前,黑夜毫不示弱,于是就回敬道:“回头有谁的好果子吃还不一定呢。”
叔侄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黑老蔫听见了,就走过来劝老八说:“我说老八,你挺大个人吓唬孩子干啥?一点都不像做长辈的样儿。”
黑八没好气地对大哥嚷道:“黑夜不但不护着我,还勾结白家告我,成心和我捣乱,他这是什么居心?是准备把我鼓捣下去他想当嘛?”
黑老蔫最反感老八恃强凌弱的霸道样子,心说有本事和外人耍去,窝里横算什么能耐。于是就不紧不慢地掏出烟荷包,装了一锅旱烟,点着了,“吧嗒吧嗒”地抽着,“黑夜告你什么了?”
黑八就说:“大哥,你真不知道?别跟我装蒜了,黑夜联合白家告我打着治理桃河的幌子,偷沙石料销往临县,这不是心怀叵测地诬陷我吗?他是存心不良啊。”
黑老蔫则冷笑道:“哼,诬陷你?你干啥了你自己心里有数,老百姓心里也有数,桃谷镇上几千双眼睛都瞎了吗?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怪得了谁?还整天疑心这个告你,疑心那个告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呢,看看是正的还是歪的?”
黑八本想来教训侄子黑夜,出出心里的恶气,没成想反被大哥搂头盖脑给教训了一顿,心里更是怒火冲天,就指着大哥说:“好好好,你们都是正人君子,我是流氓地痞行了吧?”
黑夜也就不客气地说道:“你还以为你是啥?你看看你结交的那些狐朋狗友,有一个是正经人吗?即使你没干坏事,可你也脱不了纵容包庇的罪过,八叔,我劝您尽早悬崖勒马,免得越陷越深,陷进泥潭拔出不来。”
黑八则冷笑道:“侄儿小子,我还是奉劝你少跟白家合伙算计我,别让白家当了枪使,自己还蒙在鼓里呢。”
黑八撒了一通气想走,黑老蔫就拦住他说:“我说老八,不,我说村长,你看看我家被大水冲塌的那两间房子,村里什么时候给盖上呀?都快拖一年了。”自从黑八当上村长,黑老蔫为房子的事,已经和他吵了多次。
黑八就说:“大哥,我啥时候答应过给你盖房了?”
黑老蔫就说:“去年白胖子当村长时就答应了,你怎么能不认账呀?”
黑八就说:“既然是白胖子答应的,你应该找他给你盖嘛,跟我啥关系呀?”
黑老蔫见老八说胡的,就急眼了,“现在你是村长,你不管谁管?拿我当皮球踢着玩儿呀?你还不如外人吗?还念及兄弟情谊吗?”黑老蔫气得浑身哆嗦,看着面前的老八,就像看着陌生人,怀疑这还是自己的亲兄弟吗?
黑夜上前拽开父亲,“干活去,说这些个废话干啥?”
黑老蔫甩开儿子的手,依旧冲着黑八不依不饶地说:“老八,你也忒无情无义了,都拖了这么长时间,你要是还不给我盖,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黑八见大哥居然用语言威吓自己,就冷冷地说:“哼,翻不翻脸又能怎样?黑夜不一直在和我对着干吗?”
黑老蔫气得实在忍无可忍,就指着老八说:“你要是不给我盖,我就去乡里评理去,现在就去。”黑老蔫说完,一赌气真的去乡里了。
黑八对着大哥的背影冷笑道:“哼哼,有外人告的,还有你告的吗?随你的便吧,反正是白胖子的政策,我就一概否定。”
黑夜一把没拉住父亲,就劝八叔说:“八叔,你这么大的老板当着,哪能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呢?凡事要因事论事,而不能因人论事。”
黑八瞪了侄子一眼,“哼,现在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然后也气呼呼地离开窑场下山去了。黑夜望着八叔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失望极了,他感觉当上村长的八叔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麻木不仁,变得不近人情,变得利欲熏心。
黑八沿着小路从窑场下来,由北街拐上桃谷大街,远远看见白胖子坐在大槐树下哄黑白子,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心说:这不是打黑家人的脸吗?你们白家人哄我们黑家的孩子算怎么回事呀?就冲过去想抢孩子,吓得白来将黑白子紧紧抱在怀里,瞪视着黑八说:“黑八,你要干什么?你可不能泯灭了人性干伤天害理的缺德事啊。”
莲花利用课间休息出来给孩子喂奶,见黑八气势汹汹地要抢自己的儿子,就失声变色地喊道:“八叔,不许伤害我的孩子!”莲花冲到大槐树下,从白来大哥手里接过孩子就跑,她还以为黑八想对黑白子下毒手呢。黑白子被莲花抱走了,白来这才松了口气,黑八凶神恶煞的样子,还真把他给吓了一跳,黑白子要是在自己的手里有个闪失,怎么对得起莲花的信任和九泉之下的小弟呀。黑八一时冲动,竟然无缘无故的欲抢黑白子,不光让白胖子大为惊诧,就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黑八,你到底想干什么?”白来满脸惊恐地看着黑八,依然还有些后怕。
黑八自知理亏,就说:“我怎么了?我看看孙子都不行吗?我真后悔救了你的命啊。”
白来莫名其妙地问:“你这话啥意思?”
黑八用喷火的眼睛怒视着白胖子,“我救了你一命,你不但不知恩图报,反而恩将仇报,背后撺掇人鼓捣我,捅我的刀子,早知如此,当初真应该让你在大石头下面压着了。”
白来听了黑八的话,惨然一笑,充满了无奈和失望。黑八见状就问:“怎么?难道我冤枉你了?”
白来掏出香烟,递给黑八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支,“你的救命之恩,我白胖子永远铭记记在心,从未敢忘记呀。”
黑八怀疑地看着白胖子,“你既然感恩戴德,为什么还要无休无止的去乡里、县里告我?难道这就是你感恩戴德的方式嘛?”
白来则义正辞严地谴责道:“你身为村长,倒行逆施,打着治理桃河的幌子,乱挖乱采,破坏苍生植被,毁坏河道,弄得民怨载道,就连坟里的祖宗都快开口骂你了。”
黑八听了白胖子的指责,就强词夺理地分辩道:“我治理桃河有什么不对的?你在桃花洼才叫乱砍乱伐破坏苍生植被呢。”
白来就说:“你这叫治理?呸,你这叫监守自盗,虽然不是你亲手所为,却是你指使手下人干的,你是罪大恶极。你以为天衣无缝了?你以为黑白两道趟平了?别忘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你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让黑鑫负责护理桃河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是想让他护理桃河呢,还是为你偷盗沙石站岗放哨呢?”
黑八看着白胖子激动的样子,就据理反驳道:“白胖子,少跟我来这套,你当村长时不也是让你们白家人负责桃河护理工作嘛?为什么我就不能用我们黑家的人?我怎么叫破桃河破坏苍生植被了?你修建桃花洼截流不也毁了大片树木林地吗?”
白来则不屑地说道:“两者能相提并论吗?我是为了兴修水利,而你呢?纯粹是打着治理桃河的幌子在明张目胆地偷盗,你不是在建设家乡,你是在毁坏家乡,每一个正义之士都会阻止你、状告你、痛恨你的,我劝你还是趁早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好。”黑八提到桃花洼,白来就更生气了,本来都已经打好了基础,黑八作为村长的继任者,无论有没有个人恩怨矛盾,都应该继续把这项惠民工程有始有终的完成,而不能出于私人恩怨半途而废,这损失了多少人力物力呀!可黑八却不顾人民的财产和利益,眼瞅着被一场场雨水给冲毁,而他却无动于衷,熟视无睹。白来的心都快心疼碎了,真想抡起手里的双拐狠狠地将黑八的脑袋瓜子砸碎。
黑八当村长这几个月,白来暗中确实一直都没闲着,他组织白家,联合桃谷镇上的有识之士和与黑家不卯的人,不停地去乡里和县里状告黑八倒行逆施,破坏桃河,当然了,这其中有公愤,难免也有私怨。起初,黑八风闻有人在背后状告自己,并没放在心上,他觉得,上上下下该打点的都打点了,拿人钱财,为人消灾嘛,谁还好意思拉下脸来对自己下手,再说了,迟乡长和自己是酒友加牌友,有这把大伞罩着,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谁还能把自己怎么样呢?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以白家为首的反对者竟然百折不挠,不把他告倒誓不罢休,俗话说:墙倒众人推,直到此时,黑八才彻底明白,钱,并不是万能的。
白胖子倒也直率,也不隐瞒状告黑八的事实,并且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规劝黑八不要贪赃枉法,要以桃谷镇和桃谷镇人民利益为重,以千秋万代的民之根本为重,不要被金钱迷瞎了眼睛。黑八就说:“白胖子,你少在我面前唱高调,你当了这么多年村长,都为人民做什么贡献了?你花自己家的钱请戏班给老百姓唱戏啦?你家出钱出物资车辆抗洪抢险啦?”
黑老蔫从乡里碰壁回来,见黑八和白胖子两个人在大槐树下争吵得脸红脖子粗,,就走过来对两人说:“你俩瞎吵吵个啥?先把我家的房子解决了再说。”
黑八见大哥灰头土脸地从乡里回来,猜他肯定没得到好果子吃,就揶揄道:“大哥,你从乡里讨回啥说法了?”
黑老蔫窝了一肚子气,就没好气的说:“老八,乡里说盖房钱去年冬天就拨下来了,你到现在还迟迟不给盖,是何道理?”黑老蔫质问完老八,又扭脸冲白胖子说:“白胖子,去年你是村长,明明答应了,这事你可得给我做证啊。”
白来巴不得黑家兄弟猪脑子打成狗脑子,于是就成心拱火说:“嗯,老蔫叔,是有这回事。我说黑八,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再对老蔫叔有意见,可他毕竟是你大哥嘛,拖拖拉拉的不给盖,你是存心吗?”
黑八就对大哥说:“大哥,谁答应你的事你找谁去,钱是去年拨给村里的,我是今年才接手村长的,不关我的事。”现任村长和前任村长在大槐树下互相推脱扯皮,弄得黑老蔫晕头转向,也不知该冲谁说好。要说这事还真不全怪黑八,兄弟关系再怎么操蛋,他也不会不把房给大哥盖上,何况是公家出钱,又不是他个人掏腰包,坏就坏在白胖子身上,他把所有救灾款都挪用在了桃花洼截流上,黑八怎么肯心甘情愿地给白胖子补窟窿、擦屁股呢。
黑鑫被抓走了,韵律急得和黑八撒起了泼,逼着他把儿子捞出来,她以为自己还是年轻漂亮时的那个美妇,凡事都由自己当家做主呢,结果没闹腾几下,就被黑八扇了一个大嘴巴,扎到被垛后“呜呜呜”地哭去了。黑八不是不着急,他也着急,说七道八,主要的过失责任还不是在自己身上嘛,黑鑫无非是自己的替罪羊,自己岂能坐视不管。这还多亏了那些得了黑八好处的头头脑脑们手下开恩放了他一马呢,否则他定是难逃法网。黑八觉得自己黑白两道平趟,没人能把自己怎么样,可到头来,这个跟头还是栽。显然,他高估了自己的能量,而低估了人民的力量和法律的约束力。他前脚刚一出事,白家后脚立刻就落井下石,又把去年白天因追捕偷沙贼而摔死的事捅了上去,一口咬定就是这些人干的。同黑鑫一起落网的,有黑聚财、黑满堂和黑八拜把子干哥们儿马武等十几个人,他们对假借治理桃河,实为盗取沙石料的罪行供认不讳,均对去年白天之死矢口否认。白来不肯善罢甘休,本应受到惩罚的黑八怎么能成漏网之鱼呢?于是死盯着黑八不放,想置他于死地,可毕竟人命关天,非同儿戏呀,没有证据,谁敢草率的下结论呀。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连鬼都能指使得动,何况见利忘义的肉身凡胎。黑八使出浑身解数,虽然没能将黑鑫、黑聚财、黑满堂和马武等人捞出来,却也大事化小,从轻发落,钱也算没白花了。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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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八从春风得意,一下子变成了一枕黄粱,侥幸逃脱法律制裁,已属万幸,他纯属自作孽,栽在了自己手里。虽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毕竟失去了村长权位,一时也夹起了尾巴,收敛了嚣张气焰。他仅仅当了半年多村长,就把一条原本清秀的桃河“治理”得惨不忍睹,面目全非,让桃谷镇人民痛心疾首,这才叫不比不知道。有人感慨道:“看来,还是白胖子为官清正廉洁呀,可如今他成了残废,唉,可惜啦。”白来听了人们对自己的褒奖不以为然,他厌恶这种见风使舵的丑恶嘴脸,此时他的心思都关注在了下一任村长人选上,他早就看出来,黑八是兔子尾巴长不了,迟早会下台的。
黑家人对黑八的所作所为也非常失望,就连父亲黑山都骂他是自掘坟墓,罪不可恕,替他惋惜,替黑家惋惜,好不容易从白家手里争回村长之位,还没捂热乎呢,就又撒手了,气得老爷子唉声叹气。黑夜把窑场经营得倒是红红火火,莲花的画室也是生源满满。黑夜一心扑在窑场上,莲花一心投入在画室上,两个人充实而忙碌地奋斗着。
黑八丢了村长,窑场又在黑夜手里掌控着,着实让他心有不甘,于是就找到黑夜说:“侄儿小子,我看村长人选,黑家非你莫属啊。”
黑夜看着别有用心的八叔,淡淡地说道:“我不稀罕,也没那么高的威望和那么多的弯弯肠子,谁爱当谁当。”黑夜嘴里说不想当,心里却是痒痒。实现理想抱负的前提,就必须拥有权势,否则,一切都是天方夜谭。
黑八见黑夜无动于衷,就走到正在制砖的大哥面前,撺掇说:“大哥,咱们黑家应该让黑夜去跟白家竞争村长之位,他有文化,只有他同白家还有一拼,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白家再把村长位子夺回去吧。”
黑老蔫一边干活,一边揶揄地说:“像你这样的村长,我看不当也罢,还不够给黑家丢人现眼的呢。”
黑八掏出香烟,想给大哥点一支,见他两手是泥,且带搭不理的态度,就自己点了一支,然后又把烟塞进了上衣口袋。“大哥,我是在跟你说正事呢,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揭我的短儿呀?”
黑老蔫就说:“哼,怪我挖苦你吗?好不容易把村长的大权从白家手里夺过来了,你不但不好好珍惜,还不听劝阻,任意的胡作非为,你一点也不为咱们黑家着想,只知道打你自己的小算盘,就知道搂钱,搂钱,搂钱。”黑八明白,大哥还在为盖房子的事不肯释怀。黑老蔫见老八不说话,就放缓了语气说:“让黑夜去和白家竞争,他年纪轻轻的一个毛孩子,又怎么能是白家的对手呢?桃谷镇上的人民又怎会信任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呢?当村长不是闹着玩儿的,干不出名堂成绩事小,耽误了桃谷镇前进的步伐,可就成千古罪人了,黑夜不愿意参加竞选,也不是没有他的道理。”
黑家这边,想把希望寄托在黑夜身上,而白来竟然也想把希望寄托在黑夜身上。白来之所以看重黑夜,是看重黑夜身上那股子不屈不挠的干劲儿和脚踏实地的务实精神,只有这样的人才有可能带领桃谷镇人民完成桃花洼的截流工程,并且,黑夜不但不反对在桃花洼修建截流,还赞同支持。白来的想法一提出来,就遭到了白家一致的反对,因为这次竞选不同上一次,上一次,黑家是桃谷镇的首富黑八参加竞选,白家自知不敌,可这次就不一样了,现在黑家的形势并不比白家好,或者说,还不如白家众志成城团结一致的优势大,在这么好的机遇面前,凭什么拱手让人?而白亮和白酒都是不错的村长人选,因此,白来此话一出口,就遭到了众口一词的反对,在利益面前,白家不可能拱手让给外人。白卻、白德则担心黑夜执政后会对酒厂下黑手,踢掉白家的人,因为黑八当村长这半年多,一直都在想方设法的安插黑家的人。白来就说:“以目前对黑夜的了解,他不会这样做的,你们想呀,他连亲叔叔黑八都敢检举揭发,说明他是个认理不认亲的人,身正不怕影子歪,只要你们严格自律,相信他不会无事生非找酒厂的毛病,就算是他成心鸡蛋里挑骨头,也未必就能抓到什么把柄,黑八不是一直在找酒厂的茬儿吗?可半年多了,他也没有抓住什么证据把柄。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是完美无缺,又怎么能下得了卵、生得了蛆呢?”
白卻就说:“还真差一点呢,黑八要是再干上仨月两月的,说不定我这个厂长还真就悬了。”
白来就提醒白卻说:“欲壑难填,人的贪念是永无止境的,你可别跟黑八似地越陷越深,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你不说,丢的可是整个白家的脸。”不管白来怎么说,白家就是没有一个支持他的建议。无法说服白家人,白来只好让老婆回娘家去做花家的思想工作。
对于花家,谁当村长都一样,自己无非都是听吆喝的。不过花魁有点纳闷儿:“黑家和白家势同水火,姐夫这是吃错药啦?”
肥嫂就把丈夫的想法和盘托出,花魁和花家众人这才明白,哦,原来白胖子对桃花洼还不死心呢。肥嫂叹了口气:“唉,要不是桃花洼,他何至于残废呀!”
花魁却高兴地说道:“姐夫要是真能把桃花洼的水引到镇上来,残废也值了。”
肥嫂瞪了三弟一眼,“虽说他功成名就了,你怎么不想想我这后半辈子伺候个残废可怎么过啊?”
花魁伸了伸舌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岔开话题说:“让白家人当村长不是更好吗?想干啥干啥,想修哪儿修哪儿。”
肥嫂就说:“你姐夫说了,想干是一回事,有没有决心和能力干又是一回事。”
花魁质疑道:“黑夜那个丑八怪年纪轻轻的,除了比别人多当了几年兵,能有什么本事呀?”
肥嫂也说:“我也讨厌透了黑夜那小子,可你姐夫却很欣赏他,说人不可貌相,说他心藏锦绣,胸怀大度,办事以理为宗旨,而不是以亲疏远近为准则,反正我是讨厌。”
花魁就说道:“但愿姐夫没看走眼,要不然他这种背叛白家的做法就一文不值了。”
肥嫂叹道:“唉,我也劝他,好赖还是选自己人好,免得闹生分了,可他就是死活不听,说什么公事为重,家事为轻之类乱七八糟的话,我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花魁就说:“唉,但愿黑夜别辜负了姐夫的期望啊。”
白来暗中为黑夜助选,既瞒住了白家,也瞒住了黑家,黑夜更是不知情。白来估计黑夜和白酒的选情应该在伯仲之间。因此,为了让黑夜能够拥有胜算,就偷偷对莲花说:“莲花,你去找找板仓吧。”
莲花莫名其妙地问:“找板仓干啥?”
白来就说:“你让板仓给黑夜拉拉选票,虽然他已经不是组长了,但他在十五组的威信依旧很高,人缘很好,说话很有分量。”
莲花听大哥说的是拉选票的事,就说:“黑夜说了,他不想竞选村长,还是让白酒大哥当吧,白酒大哥老成持重,也有威望。”
白来听完莲花的话一愣:什么,黑夜不想竞选村长?合算自己张张罗罗的白忙活了,这不是瞎操心嘛。于是就问莲花,“黑夜为什么不想竞选村长?是黑家另有人选,还是黑八阻挠?”
莲花就说:“是黑夜觉得自己年纪尚轻,没有能力和威望驾驭桃谷镇上的这些三教九流,他说八叔就是前车之鉴,弄不好还会身败名裂,更甭说带领人民奔小康了,怕有负众望,有负重托。”
这可让白来犯了愁,如果和莲花挑明自己的立场,黑夜知道了,估计他那头倔驴肯定就更不参选了。莲花见白来大哥愁眉不展的样子,就问:“大哥,怎么了?”
白来说没怎么。他突然大脑灵光一闪,想出了一条锦囊妙计,何不用激将法激黑夜竞选呢?对,就是这个主意,那小子吃软不吃硬。于是就故意露出轻蔑的神态说:“哼,我看他也没这份勇气和志气,也就是耍一辈子砖瓦的料儿。”
莲花听了白来大哥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她想和白来大哥解释,说黑夜不是那种畏首畏尾的胆小鬼,只是怕辜负人民的期望和重托,但又不好意思和大哥顶撞,只好不表态,不吭声,任凭大哥奚落。晚上,莲花从画室回到家里,黑夜见她闷闷不乐,就问她怎么了。莲花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没事。黑夜打小和莲花一起长大,了解她的脾气秉性,猜想她肯定有什么不开心的事瞒着自己,就说:“莲花,难道你心里有事还瞒着我吗?”
莲花就抓住黑夜的手说:“丑八怪,你竞选村长吧。”
黑夜一愣,不解地看着莲花,“你不是说不稀罕什么官儿不官儿的吗?现在怎么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儿了?”
莲花就撒谎说:“我知道你有雄心壮志,是渴望大鹏展翅的雄鹰,而不是麻雀,既然现在机会摆在面前了,就应该搏一搏,试一试,为了你心中的理想,也为了咱们桃谷镇的建设和人民的幸福生活。”莲花当然不会把白来大哥轻视他的话告诉他,他怕黑夜生气和记仇,好不容易改善了的关系,她可不希望再破裂。
黑夜目不转睛地看着莲花,“好,既然你支持,我就奋力拼一拼,要是输给了白家,还继续烧砖烧瓦,也不寒碜。”
黑夜瞬间的转变,令黑家异常振奋,虽然他没有战胜白酒的把握,但也有一拼,最终鹿死谁手,更多的因素还要看黑白两家整体实力和拉票的方法策略。
黑八听说黑夜愿意代表黑家竞选村长,就特地跑到窑场上核实情况。黑夜明白八叔的企图,他热心于支持自己竞选村长,不单是为了黑家整体利益,其中更多的,是他个人那点自私自利的目的在里面,那就是想借机从自己手里夺回窑场的经营管理权。当村长后,自然就没有太多时间再东奔西跑为窑场的事奔波操劳,村里多如牛毛的杂事,就已经把人累得喘不过气来,鞭长莫及,哪还顾得上打理窑场。黑夜也就直言不讳地对八叔说:“八叔,您在咱们黑家有威信,去帮我运作吧,我竞选上村长之后,窑场还指望您来帮忙管理呢。”
黑八等的就是黑夜这句话,于是就信誓旦旦地说:“侄儿小子你放心,咱爷们儿谁跟谁呀,我会尽力帮你运作。”然后话锋一转,“为了稳妥起见,有些人家最好还是给点小恩小惠的好,不过这费用嘛……”黑八看着黑夜,下半截话就没有说的必要了。
黑夜自然明白,自己竞选村长,总不能让八叔破费吧。于是就说:“八叔,我家穷,这点你也知道,要是意思意思还是可以的,如果花费太多,我可承担不起。”
黑八就说:“仨瓜俩枣的没人看得上眼儿,白家肯定也少花不了,中间派就是谁出的钱多选谁,不过这笔钱也不会白花,等选上之后,自然有的是机会加倍的往回搂,这你怕啥?你暂时要是没钱,我可以先帮你垫上,可不要因小失大呀。”
黑夜明白八叔说的道理,这也是桃谷镇历届选举的实情,什么公平公正公开,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只是默契地谁也不挑破戳穿。黑八见黑夜犹豫不决,就给他鼓劲儿打气,“怕什么,羊毛出在羊身上,当上村长之后,就可以从老百姓身上大把大把地拔毛了,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放心吧,花出去的钱不会打水漂的,你看看我,仅当了半年多,不就搂了个仓溢囤满嘛。对于选举,钱虽然不是万能的,可是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有的选民,就是认钱不认人。”
黑夜在八叔怂恿下,终于下定决心准备和白家奋力一搏,以实现建设家乡的宏图大志。
莲花对板仓会不会支持黑夜产生疑问,但为了黑夜能如愿以偿竞选上村长,思虑再三之后,还是决定按白来大哥说的,去找板仓试一试,碰一碰运气。莲花走到板仓家坎下的木桥时,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天晚上的神奇经历,不由浑身一颤。
白酒从板仓家出来,见莲花手里拿着画夹子,以为她是来画画。就问:“莲花,大晌午头的还出来画画?不嫌热吗?”
莲花一惊,赶紧说:“不热,不热。”
白酒是来板仓家拉选票的,别看现在白来和板仓关系比较疏远,比较僵,但白酒和板仓私下还是有来往的,两人都爱喝酒,有时还在一起喝几盅。他想不到莲花是同自己一样的目的来拉选票的,打完招呼,便匆匆忙忙地往褚一刀家去了。白酒因为家里养着几头猪,和褚一刀相处的一直都不错,但这次他不是去找褚一刀帮忙劁猪,而是拉选票,他觉得凭着和褚一刀的私交,褚家那几十票应该十拿十稳。
莲花猜想白酒大哥肯定也是找板仓拉选票的,见他拐过了街角,这才快步走过木桥,走进坎上板仓的家。板仓坐在窗根儿下修理猎夹,捕猎是他生活中最大的乐趣,以前住在桃花洼窝棚时,天天都有野味下酒,现在虽然偶尔也有捕获,与在桃花洼时,却差远了。他见莲花贸然造访,深感诧异,不由“咦”了一声:“咦,是莲花呀,有事吧?”
莲花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道:“板仓叔,黑夜想竞选村长,希望您鼎力相助,扶持他一把。”
板仓听了,毫不犹豫地答道:“行,我看黑夜那孩子是块儿料,比他爸强多了,一定会有所作为的,你这丫头蛮有眼力嘛。”
莲花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他有没有作为,我倒并不在意,只要对我好,别负了我就行,不过他心眼儿倒是蛮好的。”
“对,吃穿好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情投意合。”是谁让莲花来找自己的?难道芦花回来了?于是板仓就问莲花,“是谁让你来的?是你妈回来了吗?”
莲花摇了摇头,“唉,连个音信都没有啊,都快把我急死了。”莲花没有把白来大哥让来的意思告诉板仓,她知道两个人不卯,怕弄巧成拙。
板仓“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望着对面的大南山,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儿,这才把飞驰千里之外的思绪收回来,看了一眼莲花,想问问那封信的事,但话到嘴边又收住了,既然不落款,又把信放在自己的院外,就是不想让自己知道是谁所为,问了也是白问,她也不会承认。板仓早已猜到信是莲花送来的,因为从她画画落款的笔体,依稀可见相似之处。
莲花沿着桃谷大街一路小跑着往回赶,下午还有好多孩子学画画,她这是趁中午休息时间抽空跑出来的,连午饭还没顾上吃呢。迎面遇见白来大哥,就站住脚问:“大哥,您这是要去哪儿?谁看着黑白子呢?”
白来答道:“黑白子睡着了,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会儿你嫂子在家里看着呢,我一天到晚总在家里憋着,闷得慌了,出来溜达溜达,散散心。”
莲花听说嫂子在家看着儿子,就放心了。便说:“大哥,晌午太阳毒,别晒坏了,还是找个树阴凉快凉快吧,太阳下山了再溜达。”
白来就说:“没事的,我再转转,下午你嫂子不去地里干活了,有她在家看孩子呢。”
莲花见大哥额头上全是汗珠,就抬手给他擦了擦,嘱咐他慢一点,主意点安全,然后继续往家赶,可不能耽误了孩子们的课呀。白来现在已经能娴熟地驾驭双拐了,但双手扶着拐,还真没法擦汗,他这是想去褚一刀家帮黑夜拉选票。
今儿个这天也是出奇的热,连一丝儿微风都没有,白来汗衫的前后襟都被汗洇透了,粘乎乎地溻在肌肤上。他靠在褚一刀家门垛子上喘了几口气,歇了歇,这才用手拍门。过了好长一会儿才传出褚一刀老婆的声音:“谁呀?大晌午头儿不在家睡觉,串什么门儿呀?”随后就听见“趿拉趿拉”的拖鞋声由远及近地走来。
褚一刀老婆隔着门缝没看见人影,就问:“谁呀?”
白来就答:“是我。”
二妮睡得迷迷糊糊地没听出是谁,就没好气的说:“我是谁呀?有叫我的吗?”
白来见二妮没听出自己的声音,就说:“我是白胖子呀,褚一刀在家吗?”
二妮听说是白胖子,就赶紧拔掉门闩,拉开大门,将白胖子扶进院里,然后又将大门重新插上。白来见状,慌忙说:“别插门呀。”
二妮扶住白来胳膊,“咯咯”笑道:“呵呵,我又不是妖精,吃不了你的,怕啥呀?”
白来心里立刻也就明白了:哦,这娘们儿的男人肯定不在家呗。”
二妮把白胖子搀扶进屋里,一边给他扇着扇子,一边说:“我知道你来找褚一刀是为了啥,白酒刚从我家走一会儿,你都成了废人,还操那些闲心干啥?”二妮误把白胖子当成帮白酒拉选票来了。
“哦,白酒来过你家了?”
“嗯,来过了。”
白来接过二妮手里的芭蕉扇,自己扇着,“褚一刀干啥去了?”
二妮瞟了白胖子一眼,“去县里取药了,估计得太阳落山才能回来呢,放心吧。”
白来看着二妮半遮半掩的胸脯,明知故问地说:“放心啥呀?”
二妮就“咯咯”笑着说:“咯咯咯,我刚睡着就被你给搅醒了,我得罚你陪我睡觉……”二妮说着就真的拖鞋上炕了。
白来慌忙说:“别瞎胡闹,我是来办正经事的。”
二妮则娇滴滴地说:“褚一刀又没在家,你跟谁办正经事呀?还是跟我干不正经的事吧。呵呵呵呵。”
白来看着二妮半遮半掩的胸脯,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吐沫,“别调侃取笑我了,你看我都残废了。”
二妮则忍俊不禁地笑道:“嘻嘻,那个东西又没残废……”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61新官上任
白来回到家里,太阳都快落山了。肥嫂就嘟噜着脸子问:“这半天去哪儿了?白酒大哥都来找你三次了。”白来就慌说在桃河大堤转转。肥嫂就怀疑地说:“怎么转了这么长时间?”
白来就说:“都憋闷了这些日子,好容易逮个机会还不好好放放风。”
肥嫂见丈夫衬衫上粘着一根乌黑的长头发,就像抓到了证据一样捏在手里,质问道:“这头发是谁的?怎么粘在你身上?”
白来扫了一眼老婆两指间捏着的长发,不禁吓了一跳,这明显不是老婆的呀。肥嫂见丈夫不吭声,就更认定了他心里有鬼,再看手上的那根头发,少说也有三尺长,虽然桃谷镇上留长发的女人多了去了,但她别人谁都不怀疑,偏偏就想到了褚一刀老婆。想想又不大可能,如今自己男人不仅不是村长了,连身体都残废了,那娘们儿还能图他个啥?白来见老婆翻来覆去地摆弄着手里的长头发看个没完没了,就打岔说:“白酒来找我啥事?”
肥嫂就说:“能有啥事,还不都是关于选举的事呗。”
“哦,是这事呀。对了,你娘家那边说好了没有?”其实老婆不说,白来也能猜到白酒大哥找自己的目的。
肥嫂就回答:“说好了。”
白来就叮嘱老婆,“千万别走漏风声。”
肥嫂就疑虑地问:“黑夜那个丑八怪能行吗?”
白来就说:“没问题,他可是人小鬼大呢,号令起群众来,应该有一套本事,你看他刚半年时间,就把窑场经营得风生水起。”
肥嫂就说:“让白酒大哥当村长不是更好吗?自家人总比外人强吧,为什么非要力挺黑夜那个丑八怪呢?”
白来叹了口气:“唉,我也不想让黑家人当村长,掌控桃谷镇大权,这也是事出无奈的下下策,若从私的角度出发,是应该力挺咱们白家人,但从公的角度考虑,黑夜更有魄力和远见卓识,另外,黑夜要是当了村长,带头修建桃花洼截流,他们黑家人就不会从中作梗,只有这样,黑白两家齐心协力,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桃花洼截流才能最终得以实现,否则,你掣我的肘,我掣你的肘,到头来,背兴的只能是桃谷镇人民。”
丈夫的一番大道理,让尚有疑虑和不解的肥嫂算是大彻大悟,于是就心服口服外带佩服地对丈夫说道:“还是你们老爷们的眼光看得远呀,赶明个我再回趟娘家,嘱咐花魁他们,力挺黑夜就是了,好不负你的一片苦心孤诣。”
白来看了老婆一眼,郑重地说道:“这次选举,我们决不能因亲疏远近而草率行事,我们要以大局为重,以桃谷镇的前途和人民的利益为重。
一缕清风从树梢落下,吹跑了肥嫂手里的那根长头发,天地间变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黑夜因窑场的事和父亲争执不休。黑老蔫的意思,是宁可不当村长,也不能丢了窑场。“窑场可是实实在在的买卖营生,一旦撒手,再想往回收,恐怕就难了,村长干不干的能有多大油水?”
黑夜就耐心地和父亲解释:“当村长不是为了捞油水,是为了建设家乡,带领人民发家致富奔小康。”
黑老蔫就说:“哼,扯淡去吧,桃谷镇是那么好摆弄的?没看见白胖子和你八叔的下场吗?那就是前车之鉴,健健康康安安全全的经营窑场比啥不强?何必干那劳神费力的村长?再说了,还要花好多钱买选票,啥时候才能捞回来呀?要是竞选不上,不就白打水漂了吗?”
黑夜就说:“您就知道钱钱钱,就没点高风亮节?还老共产党员呢。”
黑老蔫就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高风亮节?哼,要信那鬼话,死了穷得连裤衩都穿不上。”
黑夜见和父亲解释不清,就说:“我的事您甭管,我自有理想和追求。”
黑老蔫就说:“你就老老实实地在窑场追求钱比啥都强,至于村长,谁爱当谁当,你就没想想,你八叔为什么撺掇你竞选村长?啊?他是没安好心,是对窑场贼心不死,一直都在惦记着从你手里往出夺,要不然他能有这份热心肠?”黑老蔫说的倒也是事实,说黑八全力以赴为黑夜张罗竞选村长,倒不如说是为他自己重返窑场在全力以赴的努力奔波,黑夜不挪窝,他如何能顺理成章接管窑场呢?不图三分利,谁起大五更呀。
黑夜就说:“这些我都知道,可不管怎么说,咱们和八叔也是一家人,人无完人,谁还没个私心杂念。”
黑老蔫就说:“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忘了春天他和你争夺仿古砖那阵子,你看他把事做的那个绝,一点生路都不给你留,看他那架势,弄死你的心都有啊。”
黑夜就说:“都是金钱惹的祸,但远的近不了,近的远不了,人心都是肉长的,让他自己慢慢品去吧。”
黑老蔫“哼”了一声,“哼,窑场往出拿好拿,要想再往回收就难了,你爷爷要是突然嗝屁着凉了,谁还给你往回要啊?”
黑夜就说:“那有啥难的,写个协议不就行了,等以后我不当村长了,再把窑场的经营权让八叔还给我不就行了,长子掌窑也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谅他也不敢违背。”
黑老蔫就说:“你不要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你八叔可不是你想像的那种君子,我比你了解他。”
黑夜就说:“环境改变人,又不是一成不变的。”
黑老蔫则说:“你没听古话说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哼,狗改不了吃屎的。”
黑夜就说:“这话倒不见得,您没见城里人养的那些狗吗?早就不吃屎了,吃的比人还讲究呢。”
黑老蔫见儿子顽固不化,气得吼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看着吧,有你后悔的那天!”
白来在白菜白薯两个兄弟的帮助下,终于来到了桃花洼,自从被砸断双腿之后,再也没有来过,不是不想来,是爬不上石砬子,他一刻也没有忘记这里,这里是他魂牵梦绕的地方,也是他折戟沉沙的地方,为了将清澈的溪水引进千家万户,引进万亩良田,险些命丧于此,但他不后悔,只恨天不遂人愿。巨石上的血迹,早已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若无其事的躺在那里,仿佛一切都与它无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白来重重地在巨石上拍了一掌,嘴角浮现出难以言说的苦涩与无奈,唉,就算将它拍成齑粉,又有何用啊!
看着去年冬天打好的基础,基本都被雨水冲毁了,白来不由悲从中来,这是他和桃谷镇人民付出的心血啊!白菜看着大哥伤心流泪的样子,就宽慰他说:“大哥,不用担心桃花洼截流被荒废,等白酒大哥当选村长之后,咱们再接茬干,肯定能修成。”
白薯也说:“是呀大哥,大家都知道你日夜惦记着桃花洼截流,相信在白酒大哥的带领下,一定能实现你的心愿。”
白来心里有愧,看着两个憨厚朴实的兄弟,默不作声。
黑夜以微弱的优势力压白酒,成为桃谷镇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村长。白酒不服,觉得这怎么可能呢?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败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手里呀?只有白来明白是怎么回事,是自己搞的鬼,愧对白家,愧对列祖列宗,却无愧于桃谷镇和桃谷镇人民,这让他多少感到心安。
在第一轮投票中,白酒和黑夜的得票均未过半数,需要进行二次选举。第一轮白酒还略高出黑夜几票,而在第二轮投票中,黑夜反超出白酒,最终以一票优势险胜。白来吓出一身冷汗,心说:好悬啊!
黑家举族欢庆,撸掉了一个黑家人,又上来一个黑家人,对于整个家族来说,没有损失,依然是一个值得庆祝的大好事,是亲三分向,再生分,关键时刻,自家人总也比外人可靠。
黑八虽然失落,却也认栽,谁让自己作孽呢,怪不得旁人,脚长在自己腿上,路都是自己走的,这叫自作自受,好在又能轻而易举地拿回窑场的控制权,多少可以慰藉一下他那颗沮丧失落的心。黑夜刚一竞选成功,作为运筹的第一功臣,他立刻就迫不及待地伸手向黑夜要窑场的经营管理权。黑夜则不紧不慢地说:“这是集体的事,光你我一说哪行?总得通过大家的面立个字据吧。”
黑八觉得黑夜说的虽然有理,却是在耍弄自己,可凡是大不过一个理字,只好在老爷子的主持下,黑家人再一次聚到一起商讨窑场经营权的归属问题。黑老蔫为了维护自家利益,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老八接管窑场,指责他多行不义,恐坏了窑场的名声。黑老蔫的真实目的,无非是想方设法阻止老八染指窑场,好保住儿子黑夜对窑场的绝对掌控。在金钱利益面前,人都是自私的。黑八见黑夜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一言不发,就盯着他说:“我为你竞选村长,忙前跑后的这通张罗,你怎么能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呢?这不是耍我吗?”
黑夜就说:“八叔,我绝不食言,也没有食言,窑场是黑家所有人的,不是你一个人的,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但不管谁经营,都应该有一个协议,立一个字句吧。”
黑山见大家的意见五花八门,难以统一,就清一清嗓子说:“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我说两句,大家看看行不行。”大家见黑山说话了,就都静下来,等着听他有何高见。黑山见安静下来,就最大限度地提高嗓门说:“黑家祖制有规定,长子掌窑,次子掌酒,这是传承了几百年的规矩,咱们做子孙的,岂能弗了祖制,乱了族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为了不使家族因利益而起纷争,那么,这条规矩,今后还应该按祖制执行,以免兄弟阋墙,伤了脸面和气。因此,我建议,窑场名义上还由黑夜执掌,就算是场长吧,日常经营暂时由老八代理,就算是经理吧,不知大家意下如何呀?”
黑山借祖宗的嘴平,成功平息了窑场之争。虽然合情合理,却也不难看出,依然是偏向着孙子黑夜。黑八明知道自己被侄子黑夜给耍了,但事已至此,也只得委曲求全的接受,谁让人家是长门呢。虽然心里窝火,但毕竟掌控了窑场的实际经营管理权,只不过头顶上多了一个监督管束的紧箍咒。
黑夜刚一上任,就制定了一份修建桃花洼截流的详细计划报给了乡里,然后就石沉大海,不见了回音。于是就去前任村长白胖子那里取经,希望能够得到一些指点和经验。白来看着雄心勃勃的黑夜,当头就是一盆冷水,“桃花洼截流要是指望政府,哼,不知驴年马月呢。”
黑夜迷惑地问:“为什么?”
白来则无奈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呀,这么多年了,我递交了多少次报告,都石沉大海,唉,只有靠咱们桃谷镇自己吧。这两年,我把咱们桃谷镇积攒多年的老底都扔进桃花洼打了水漂,有天灾,也有人祸呀。”
黑夜知道白胖子说的人祸是暗指八叔,是该骂啊,八叔继任后这一放弃,致使辛辛苦苦打下的基础又在雨季中泡了汤,这都是人民的血汗啊。黑夜紧紧地握着拳头说:“我一定要实现桃花洼截流这项伟工程,这也是你的心愿,希望你能以桃谷镇大局为重,多支持,多建议,可别因黑白两家的仇怨拆我的台呀。”
白来心说:我要是自私自利,还会暗助你吗?你也太小瞧我白胖子了,你以为桃谷镇就你一个人高尚呀?我不但大公无私,还大义灭亲呢。但他听了黑夜的话却很欣慰,看来自己没有看错人,这场豪赌,赢了。于是就信誓旦旦地对黑夜说:“放心吧,我以人格担保,会全力以赴支持你。不过桃花洼截流嘛,眼下资金可是头疼的大事呀。”
黑夜就说:“我认为,桃花洼截流这么大的工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怎么可能一两年就能搞定呢?那不成了糊弄人的豆腐渣工程了吗?不能急功近利,我们应该等筹集齐足够的钱和物,有了万无一失的保障,然后再一鼓作气,定能成功。光有前劲儿没后劲儿哪行?”
白来虽然觉得黑夜说的有道理,嘴上却不肯服输,就辩驳说:“秋天大水,冬天大雪,这都是天灾,能怪我吗?”
黑夜就说:“天灾人祸不能怨你,可盲目上马是不是你的错?是不是应该由你承担责任?不争论这个问题了,事情已经过去,无论对错都挽救不回来了,不过嘛,我非常敬佩你的胆识和魄力。我现在是想和你商量点事。”
白来就问:“什么事?”
黑夜就说:“我想让白亮继续负责桃河护理工作,桃河不仅是桃谷镇的生命源泉,也是首都的饮用水源,必须安排有责任心的人负责才行。”
白来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黑夜,有点不大相信,“你这话是真心的?为什么不安排你们黑家人呢?”
黑夜就说:“啥真心假心的,反正我就这话,你问问他干不干吧,眼下我们黑家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要不然怎么可能轮到你们白家呢。”
白来听了黑夜这直率的话,气得又想笑又想骂:哦,敢情你们黑家没有合适人选了,这才想到我们白家呀?黑夜的做法虽然损了点,却也够意思,好赖还想着白家呢。白来表面上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好吧,回头我问问他乐意干不。”
黑夜冷哼了一声,心说:哼,少他妈的跟我装模作样,偷着乐去吧。然后又说道:“你再跟白酒大哥说一声,让他去窑场帮忙盯着点,我不在了,怕别人不知道爱护公物,别把你们白家的财物毁坏了,该多少钱给他开多少钱,也按照我们黑家的人工开。”
白来斜眼打量着黑夜,心说:行啊小兔崽子,倒是挺会收买人心?于是就冷笑道:“目的不是让白酒看管财物吧?恐怕是你缺少技术上的人手吧?”
黑夜“哈哈”一笑,也不隐瞒,“哈哈哈,两者兼而有之吧,白酒大哥的确是制砖的好手,闲着也是闲着。”
白酒一直是白家窑场场长,平时摆谱摆惯了,自然免不了牛逼轰轰的。黑八可就不干了,心说:你白酒人算个什么东西?敢来这里充大爷。因此两个人第一天就干了一架。黑老蔫得知了,就赶紧跑过去将两个人劝开,“老八,窑场正缺人手,黑夜也是迫不得已才请的白家人,他不也是为了大家的利益着想嘛。”
黑老蔫不提黑夜还好点,一提黑夜,黑八的火就更大了,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大声嚷道:“这是黑家的窑场,还轮不到白家人来耍手艺。”
“哼,以后就是八抬大轿抬我,我也不踏你们黑家窑场半步。”白酒被黑老蔫连拉带劝的拽到了白家窑场这边,这场架才算平息,但白酒火气依旧未消,还在骂骂咧咧。黑老蔫听了,心里就鄙夷道:哼,耍什么威风,有本事就别来窑场干活,还不一样是个钱奴嘛?
相比白酒让黑八给来了个下马威,白亮则是顺风顺水,一丝不苟,带人将黑八“治理”桃河时拆开的豁口重新垒上。黑夜就对白亮说:“今后桃河就交给你了,严禁杜绝乱采乱挖,不能睁半拉眼合半拉眼,徇私枉法。”白亮心说:哼,甭跟我耍这威风,忘了你是怎么被我活埋的啦?但现在人家毕竟是村长了,桃谷镇的土皇上。
对于桃花洼截流,黑夜并不急于盲目动工,他分析了,这么大的工程,绝不可能像白胖子想像的那样简单,可以一蹴而就,可叹白胖子太心急,太鲁莽,以至于身残事败,毁了自己,也毁了桃谷镇的钱财。眼下,黑夜打算先把桃河两岸零星的小面积地块和各处撂荒的山坡地,全部栽种上山楂树,打破白胖子老鸹鹐牛逼——死凿一门的单一做法,以后酒厂不仅生产高粱酒,同时也生产山楂酒,充分利用有限的土地,增加经济收入,积极响应植树造林号召,达到绿化的作用。黑夜决定把栽树的重任交给板仓,知道板仓喜欢树木,爱树,对树情有独钟,他在已故老村长白蜡杆执政时期,把整个身心都投在了树上,在他眼里,树就是他的生命。黑夜来找板仓时,他正坐在院门口的榆树下“吧嗒吧嗒”地抽旱烟,老远看见黑夜沿着小木桥往坎上走来,就站起身冲着他问:“村长,是来找我吗?”
黑夜边走边回答:“呵呵,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坎上除了您还有谁呀?”
板仓就说:“嘿嘿,你看看我,都老糊涂了,村长找我有事呀?”
黑夜“呵呵”一笑:“呵呵,我看您真是老糊涂了,净说废话,没事大老远的跑来找您干啥?”黑夜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坎上,坐在板仓对面的石凳上。石桌石凳是板仓自己用钢钎凿刻的,虽然手艺粗糙,却不影响使用。黑夜就拍着石桌调侃道:”千年之后也是古董呢。”
板仓笑道:“呵呵呵,那要看放在哪儿了,放在我这里,就是破石头,将来要是给你这个土皇上当陪葬品嘛,呵呵,倒是算个文物呢。”
黑夜听了就“哈哈”笑道:“哈哈哈,桃谷镇屁股大的地方,屁丁点的小官,谁拿咱当回事呀?”黑夜笑完了,就收住笑容,一本正经地对板仓说:“板仓叔,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什么事?”板仓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村长,猜不透他要分配给自己什么任务。
黑夜就说:“我打算在咱们桃谷镇大面积种植山楂树,酿造山楂酒,既响应了党和政府植树造林的号召,也增加了老百姓的收入,一举两得。您就来负责栽种这项工作吧,您是行家里手,又有责任心,最主要的是您爱树啊,希望您不要推辞。”
板仓听了很是高兴,黑夜的话,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于是就爽快地说:“没问题,只要村长不嫌我岁数大就行。”
黑夜看着板仓笔直的腰板说:“没问题,看着您这身板,比我还健壮呢。”
板仓被黑夜的奉承话逗笑了,“你这小子,说瞎话也不脸红,我都六十出头的人了,能和你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比?净胡吣。”板仓嘴里责怪着,心里却美滋滋地很是受用,谁不爱听好话呢。
黑夜则笑着说:“呵呵呵,人老,心身不老嘛。”
板仓瞪了黑夜一眼,“呵呵,你小子这是什么话?”
黑夜笑道:“哈哈哈,你看你,一大把年纪了,净往歪处想。”
板仓就笑着骂道:“嘿嘿嘿,坏小子,成心往沟里带我。”他忽然想起芦花,就问:“近来你芦花婶有音信了吗?”
黑夜叹了口气,“唉,我前几天又去城里找了一趟,还是音信皆无啊!
板仓听了,黯然神伤,“吧嗒吧嗒”不住口地抽着旱烟,而不再说话。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62疯了
暑假结束了,学生们开学了,画室只有周六日才能开课,莲花就和黑夜商量:“黑白子也不吃我的奶了,我想去城里寻找我爸和我妈。”她夜里经常哭醒,她想妈妈,想爸爸呀!
黑夜想阻止,又怕再把莲花想坏了,就说:“行,我陪你一起去。”
莲花摇头说:“你刚刚当上村长,桃谷镇的事又多,咱们可不能因私误公,你还是在村子里踏踏实实工作吧,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能行。”莲花的神智早已康复,黑夜倒是一百个放心,但还是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
莲花是星期一早晨走的,她把黑白子托付给了白来大哥和嫂子,就坐上班车去寻找父亲和母亲。她没有在县里停留,而是直奔市里,因为县里有好多桃谷镇的人,若有父母的消息,早就有好心人给捎信了。在城市浩如烟海的人群中,莲花苦苦寻找了整整五天,依旧是一无所获。这五天里,她完全就像一个乞丐,牙不刷,脸不洗,饿了,就在垃圾桶里翻找残羹剩饭吃,困了,就随便猫在角落里打盹,醒了继续四处寻找,也不管黑夜和白天。他之所以这样近乎疯狂地寻找和折磨自己,一是她思念心切,二是她想切身体验一下父母所经受的艰辛苦楚。这一体验,她痛得心如刀绞。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她已经完全理解了做母亲的艰辛与不易,因此,她昼夜不停地寻找着,期盼着,祈祷着。
莲花从市里返回县里时,已经是周五下午了,她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背包,两只手各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里面装的都是画画的用品,这些是她顺便从市里采购回来的,价格比县里便宜多了,居家过日子嘛,就得精打细算,没吃没穿不算穷,算计不到才会穷呢。莲花艰难地往车站移动着,眼看就要穿过马路,突然,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过,险些把她撞飞,幸好是个老司机,及时的一脚刹车,才避免了惨剧发生。莲花没被撞到,却被吓个半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腿软得都站不起来了,她倒不是为自己害怕,她是为儿子黑白子后怕,孩子不能没有妈妈呀,自己千辛万苦的不就是在寻找妈妈嘛!
还没等莲花反应过来,车窗内探出一颗锃明瓦亮的大秃脑袋,张嘴就冲着倒在地上的莲花吼道:“臭叫花子,你瞎眼了?”显然,那个人把蓬头垢面的莲花当做乞丐了。莲花挣扎着往路边爬,她没有还嘴,也没有生气,她倒是挺庆幸自己没被撞死,对有钱有权人的这种豪横,不屑一顾。她质疑这些为富不仁的人还算是人嘛?呸!充其量也就是披着人皮的兽。那个人骂了一句之后,突然“噫”了一声,冲着莲花的侧影颤声问道:“你、你是莲花?”莲花一愣,侧头看了一眼挂在车窗外的大秃瓢儿,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赖县长嘛?
黑色轿车缓缓停在路边,车门一开,赖县长由车上下来,快步走到莲花近前,惊愕地看着刚刚站起身的莲花,结结巴巴地问:“莲花,你、你这是怎么了?”
莲花看了一眼赖县长,伤心地说:“我找我爸妈去了。”
芦花寻找疯王的事,一度都成了县里的头号新闻,已经不光是轰动小小的桃谷镇了。赖县长也早有耳闻,他见过芦花,看出她不是一般的农村妇女,可万万没有想到,那样一个光彩照人的女人,居然做出了这么荒唐的事情,让人不可思议。他一双迷惑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这朵“丐花”,看得他直皱眉头,尤其是莲花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刺鼻的汗酸味,熏得他有些恶心。莲花看着赖县长那副嫌恶的表情,竟然开心地笑了,她这一笑,五天都没有刷牙的口臭,更是熏得赖县长连连的皱眉掩鼻躲闪退避,然后匆匆钻进轿车,一溜烟地逃走了。
莲花如释重负地笑了。
坐上开往桃谷镇的班车,莲花归心似箭,她挂念儿子黑白子啊。这次她进城寻找父母,把黑白子托付给了嫂子和白来大哥,而没有交给黑夜母亲哄,在这一点上,黑夜倒是赞成莲花的做法,他知道母亲糊里糊涂地难以承担此任,莲花会不放心的。而白来这一个暑假尽心尽力的看护,已经让黑夜对他逐渐消除了仇恨和敌意,反而一点点地产生出感激和敬佩之情。莲花想到黑夜如此信任自己,对自己言听计从,竟然拿仇家的孩子当亲生骨肉对待,可见他对自己情有多真,爱有多深。莲花想着想着,就不知不觉地坐着睡着了。睡梦中,她梦见儿子正在冲自己笑……
“醒醒,到站了。”莲花被司机喊醒。她揉揉眼睛,哦,到家了。莲花拿上东西,谢过司机师傅,匆匆下车往白家大院奔去,那里有她朝夕牵挂的儿子啊!
莲花老远见大槐树下黑压压聚满了人,似乎发生了什么事,看样子,还不是小事。众人见莲花风尘仆仆地归来,瞬间都缄口不语,嘈杂的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静得吓人,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莲花,就好像有人在指挥,是那样的整齐,那样的统一。莲花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有种不祥的预感。沉默是短暂的,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突然有几十张嘴,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冲着莲花大声嚷道:“莲花,你儿子黑白子丢啦!”莲花犹如五雷轰顶,就觉得天旋地转,然后便“扑通”摔倒在地,昏死过去。
自从莲花把黑白子给撂下之后,肥嫂就没敢再去地里干活,她怕丈夫行动不便,再把孩子给磕了碰了,那样咋向莲花交代呀。白来就说:“没事,我一个人伺候得了。”但肥嫂还是放心不下,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家门,要是莲花在隔壁教学生画画,白来一个人看着孩子,肥嫂倒是放心,毕竟莲花就在隔壁,有事喊一声,搭把手,也就行了。白来理解老婆的心情,是出于安全考虑,受人之托嘛,就要尽心尽力。说实话,白来两口子真就拿黑白子当孙子一样疼爱。
刚刚入秋,天气依然特别热,今天黑白子睡醒午觉,白来就一手抱着他,一手摇着残疾车去大槐树下乘凉,肥嫂在院子里忙着给黑白子洗垫子和屎戒子。这辆残疾车,莲花办画室之初就给他买了,一是为了感恩他的支持和帮助,同时也是为了他哄孩子方便些。
自从砸断双腿,白来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大槐树下待着,和人吹吹牛皮,侃侃大山,不然整天闷在家里也着实难受。今天也是邪了,一向热闹非凡的大槐树下,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倒是有无数的苍蝇蚊子“嗡嗡”地乱飞乱叫,讨厌死了,白来出门时还忘了拿芭蕉扇,每天都是带着的,为的就是给黑白子驱赶蚊蝇,偏偏今天大槐树下一个人都没有。白来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老婆也没给送来,想必是忙着洗洗涮涮的没有发现,于是就把黑白子放在碾盘上,摇着残疾车回家去拿,他想白家大院正对着大槐树,距离不足百米,完全都在视线范围之内,放个屁的功夫还能出什么事呢?可偏偏就出事了,而且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白来回家拿上放在窗台上的芭蕉扇就走,虽然近在咫尺,但他还是片刻都不敢耽搁,不敢疏忽大意。肥嫂以为有人帮着照看黑白子,忙着洗涮也就没顾上问。等白来急急忙忙摇着残疾车出了院门,往碾盘上看时,倒吸了一口气凉气,一向从容镇定的铁汉,吓得目瞪口呆:孩子呢?碾盘上的黑白子居然不翼而飞了。是谁开玩笑吧?白来想:一定是有人在和自己开玩笑。他一面心存侥幸地想着,一面摇着残疾车拼命地往大槐树后奔去。
大槐树后空空如也,四下里连一个人影都没。这下白来真的急眼了。“黑白子!黑白子!黑白子啊!”白来急得狂呼乱叫,吓得院子里的肥嫂魂飞魄散,撂下手里的衣服就往外跑,结婚二十多年,她还从来没听见过号称铁汉的丈夫发出过如此歇斯底里的嚎叫,她就意识到准出大事了,要不然丈夫绝不会如此惊慌失措到变声变色。
“怎么了?黑白子呢?”肥嫂跑到大槐树下,不见了黑白子,也吓得是浑身颤抖体如筛糠。
白来声泪俱下,“黑白子丢了,黑白子丢了啊……”
肥嫂听说黑白子丢了,吓得瘫软在地。黑白子可是莲花的命根子啊!
沉睡的午后,被铁汉白胖子一阵凄厉地嚎叫声给惊醒了,人们纷纷从睡梦中惊醒,蜂拥向大槐树下。
“发生什么事了?”
“铁汉这是怎么了?什么事能让他哭啊?”
在桃谷镇,还从来没发生过丢孩子的事,黑白子的失踪,是破天荒头一回。大家议论纷纷,有人说:“肯定是谁在和白胖子闹着玩儿,甭着急,闹的火候差不多了,也就给送回来了。”
有的人则说:“我看着不像是开玩笑吧?这都要急死两口子了,怎么还不见送回来呢?”
还有人说:“可能是被狗叼去了。”
有人就驳斥道:“那么大的孩子了,狗不可能叼得动,只有拖着走的可能,可地上没有拖的痕迹呀?”大家七嘴八舌,乱说乱猜。
最有抱走黑白子可能的,就是黑夜和黑老蔫一家,当他们均矢口否认后,白来算是彻底绝望了,突然之间如发了疯一般,“嗷嗷”嚎叫着在大槐树下一圈圈地爬行。肥嫂哭得几度昏厥。黑夜也傻眼了,莲花回来可如何交代啊?
傻子听说黑白子被白胖子给看丢了,就骑到他身上,“哇哇”哭叫着让他赔侄子,两个人在地上翻滚扭打起来。别说,傻子对这个流淌着白家血统的小侄子,倒是蛮有感情的。傻子妈也和肥嫂抓挠在了一起,哭着喊着让她赔孙子。
唯独黑老蔫显得异常平静,他分别拉开与肥嫂扭打的老婆和同白胖子翻滚厮打的傻子,仿佛局外人一样平静地说道:“哭什么哭?打什么打?该报警报警,该偿命偿命!”经黑老蔫一提醒,在场的所有黑家人就都跟着一块儿吵吵着让白胖子给黑白子抵命。别看黑家人平时不拿黑白子当黑家子孙看待,可一出了事,就都纷纷趁热推波助澜起来,气得肥嫂破口大骂,骂黑家无情无义,骂黑家冷酷无情,绝情到连个刚出生的婴儿都不肯接受,这会儿反倒充起好人。黑家人则骂白家人不安好心,居心叵测,成心耍阴谋诡计,算计黑家的孩子,这是成心要让黑家断子绝孙啊!
白来又急又气,用脑袋“咣咣”直撞树,鲜血都染红了树皮。黑夜忙拉住白胖子说:“白来大哥,莲花信任您,我也信任您,不要着急,急也没用,咱们赶紧派人四处找找吧。”黑夜嘴上劝着白胖子不要着急,可自己早已急得肝肠寸断,虽然不是自己亲生骨肉,可和亲生骨肉又有何区别呀,那是莲花的命根子啊。
黑八不依不饶地揪住白胖子脖领子不放,非让他偿命不可。黑夜相信白胖子不可能把孩子给害死,这样缺八辈子大德的事,想他白胖子是不会干的。于是就对八叔说:“人家好心好意帮忙哄孩子,咱们哪能说这些恶毒的话呢?”
黑八则横眉竖目地对黑夜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安的是什么歹毒用心呢?”
黑夜看出来了,八叔这是想趁机报他和白胖子之间的私仇,哪是真正在为黑白子着急呀。于是就冷冷地说:“八叔,您既然心疼孩子,怎么不让我八婶儿帮着哄呀?行了,别揪着人家的小辫子不放了,你没看人家都快急死了吗?赶快去帮着寻找吧,别在这说风凉话了。”
黑八冷哼着走了,心说:好你个侄儿小子,翅膀硬了,居然敢教训起我来。黑八还真是去找了,但他找的不是孩子,而是警察,他把警察给找来了,他要彻底整垮这个在桃谷镇与自己争锋作对的白胖子。残废了怎么啦?哼,残废了也不放过。
警察认识白胖子,一看他额头都磕破了,满脸是血,就推断不可能是他把孩子给害死了。白胖子名声在外,除了黑家一些人别有用心的指责和诬陷,所有人都不相信他会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缺德事。大家正在大槐树下争吵得不可开交之际,莲花突然回来了……
“黑白子!黑白子!我的黑白子啊……”莲花醒了,嘴里不停地呼喊着儿子的名字,两眼苶呆呆地发愣,任谁叫她,喊她,她都不搭理,只是不停地哭喊着“黑白子!黑白子!我的黑白子啊呜呜呜……”
莲花疯了,这一次是真的疯了,彻底疯了,整日疯疯癫癫地在大街小巷寻找着她的儿子黑白子,见人就问:“我的黑白子呢?你可见到了我的黑白子?黑白子!黑白子!我的黑白子啊呜呜呜……”
(完)
个人简介:
绿茵诗人,本名徐国利,北京人,一介草民。喜爱书法、诗词、诗歌、小说,累计创作五十余万字,作品偶有发表和获奖,追求真、善、美!
作者:绿茵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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