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41投河
肥嫂和芦花没找到莲花,却见黑夜愣不愣怔地在他家门前的碾盘上傻坐着呢,均想:只要他不打歪心思、坏主意,莲花就没有危险。于是两个人就挤到戏台下看戏去了。现在见傻子手里举着赖县长的裸体画被她追赶进场院,心里都“轰”地一下,心说:这孩子,你画谁不好,非要画赖县长干啥?
肥嫂和芦花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早没了莲花的影子,也不知道她是往哪个方向去的。于是就各自分头寻找。芦花一口气跑到家,见院门锁着,莲花没回来,猜测女儿多半是羞愧难当而自尽去了,就急得嚎啕大哭起来,惊醒了躺在碾盘上晒太阳的黑夜,他从芦花悲痛欲绝的哭声里嗅到了死亡的气息。难道莲花出事了?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莲花,因为芦花除了女儿之外,再无亲人。黑夜连鞋都没顾上穿,蹦起来就飞奔到芦花面前,急切地问:“芦花婶,怎么了?”
此时的芦花再也不嫌弃黑夜丑陋寒碜了,“扑通”跪在他面前说:“莲花自尽去了,快救救她吧。”
黑夜听了二话不说,光着烫伤未愈的脚丫子就朝王八坑奔去,全然不顾脚掌的疼痛了。他有种不详的预感,仿佛看见火焰一样的莲花,正一点点地熄灭在打着旋儿的水波下。
远远地,黑夜看见王八坑里有一团红色火焰正一点点在下沉,在熄灭。“莲花!莲花!”他大声呼喊着莲花的名字,意识到,已经来不及从河套绕到王八坑了,在莲花生死时刻,他毫不犹豫地冲上凸出在桃河上的王八盖子,他要冒死一跳,因为除了这条天路之外,再无捷径。他想如果莲花淹死了,自己的心也就跟着死了,自己摔死了,也是死,反正都是一死,他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莲花!”随着黑夜一声呼喊,便纵身从几十米高的王八盖子上跳了下去,幸运的是,他没有触到滩底,而这都多亏了秋天里的那场大雨。往年这个时候,王八坑没有这么深的水,黑夜必会触底而亡,此刻,大水变灾为利,挽救了黑夜的性命。
莲花这团柔弱的火苗在即将熄灭的刹那,被黑夜将她从死神的手里拽了回来,拖到岸上,挂在她母亲不久前控水的那块大青石上,她的嘴就像泉眼一样,“哗哗”地往外淌着水,被喝进去的虾儿鱼苗,又都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刚才活蹦乱跳地进去,此刻又活蹦乱跳地出来了,意外地完成了一次奇妙的生命之旅。她精神恍惚,似梦似幻,似生似死,眼看就要抓到丈夫的手了,突然被一只没耳朵的怪兽把自己吞进了肚子里。她乱蹬乱踹,突然一翻身“呼”地坐了起来,一把搂住黑夜的脖子哭诉道:“白天,抱着我,使劲抱着我,我要你永远抱着我,今生今世再也不分开。”
黑夜见莲花不停地哭喊着白天的名字,知道她的神智还处于临死前的胡思乱想状态,于是就冒充着死人白天,紧紧地搂着她,把她搂进肉里,抱进心里……莲花意识渐渐清醒,见自己被黑夜紧紧搂在怀里,就怒骂道:“臭流氓!”她一翻身从黑夜怀里骨碌到大青石上,顺势一脚把黑夜踹到了王八坑里。黑夜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就稀里糊涂的掉进了水里。恰好这一幕被随着黑夜后面赶来的芦花看了个真真切切,一清二楚,她一边骂着畜生,癞蛤蟆,臭流氓,一边从河堤上往河套里跑。莲花见母亲赶来,就跳下大青石,迎着母亲跑过去。芦花就拽着女儿拼命往大坝上逃去,生怕被黑夜那个没耳朵的怪兽追上。
黑夜落汤鸡似地站在水里,一脸茫然和错愕,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却是驴肝肺,一颗火热的心,被冰凉的桃河水拔了个透心凉,直到的此刻,他才感觉到一双被磨烂的脚掌锥心刺骨地疼痛,之前不是不疼,是他忘了疼,顾不上疼。他赶紧从水里爬到大青石上,这才发现,自己的一双脚掌已经磨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新伤旧痂叠加在一起,一片血肉模糊。
黑夜用膝盖爬到家时,家里人都看夜戏去了,便沏了些盐水,忍着疼痛给脚掌和膝盖消了消毒,又找些破布条缠裹好,然后就心力憔悴地一头扎到炕上,昏睡过去。黑夜一直都在做梦,不是噩梦,而是美梦。他梦见自己脚上的伤结痂了,长出了新肉,痊愈了,恢复如初。莲花也不嫌弃自己的丑葫芦头了,也不骂自己是丑八怪了,而是背着她母亲,偷偷地和自己约会,俩人依偎在后坡的草窝里,说悄悄话,拥抱,亲吻……
“啪”的一声,黑夜被傻子一巴掌给掴醒了。“不好好睡觉啃我脑袋干啥?我脑袋又不是猪头。”傻子嘟嘟囔囔地埋怨着黑夜,怪他把自己的好觉给搅醒了。黑夜顿时醒悟,哦,自己准是梦中误把傻子当成了莲花。唉,原来是南柯一梦呀!他迷迷糊糊地眨巴眨巴眼睛,四周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但莲花的身影却依稀可辨,火苗一样在眼里跳动着,黑夜觉得,那就是自己的生命之火啊。
傻子听黑夜唉声叹气,就问:“不好好睡觉叹什么气嘛?搅得人家也无法睡。”
黑夜问:“我刚才说梦话没有?”
傻子答:“说了。”
黑夜问:“说什么了?”
傻子就说:“还不是你每天夜里念叨的“莲花”两个字嘛。”
“唉!”黑夜叹了一口气。
傻子就说:“叹气管个屁用,莲花都给赖县长画裸体画了。”
黑暗中的黑夜惊诧得张大了嘴巴:“莲花给赖县长画裸体画?你看见了?”
傻子得意地说道:“不光看见了,我还把裸体画抢到手了呢。”
黑夜急切地问:“裸体画在哪里?你是不是和莲花要陨石去了。”
傻子怕被外人听见,就小声说道:“藏在炕席下面,八叔和白胖子都冲我要来的,我谁也没给。”
中午,戏散了,傻子回家见黑夜脖子上挂的陨石没了,就问黑夜陨石哪去了。黑夜说给莲花了。傻子说不行,石头是我捡到的,要给也得我给。黑夜说谁给不是给呢。傻子说当然不一样了,你给是你的人情,我给是我的人情,说不定以后莲花就会多给我沏几杯蜂蜜水喝呢。黑夜又好气又好笑,劝了一中午,谁知他还是去找莲花要了。
傻子先去芦花家找,见锁着门,又去白家大院找,院门也锁着,于是就去戏台下找,转遍了场院,也没发现莲花的身影,累得他呼哧带喘,把屎都累出来了,就去厕所拉屎,跑出来时撞上了肥嫂,听说他们也在找莲花,就在芦花一杯蜂蜜水的诱惑下接茬寻找。他知道莲花最喜欢去桃河画画,就跳到河套里寻找,还真被他瞎猫碰死耗子找到了。傻子见了栩栩如生的裸体画后,就忘了和莲花要陨石的事,而是抢了裸体画跑到戏台下炫耀,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了。那天在白家大院弹劾白胖子时,好多人都见过赖县长,有人就惊愕地说:“画的不是赖县长吗?”大家一端详对比,哦,可不是赖县长嘛。“轰”地一下,戏台下面就炸了锅。人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准是赖县长勾引小寡妇。有人说是莲花巴结赖县长。黑家人则趁机造谣中伤人,说是村长白胖子拿兄弟媳妇色贿赖县长,众说纷纭,一时间,戏台下议论了个沸反盈天,比戏台上还热闹。傻子则得意洋洋,神气极了。
黑八见了裸体画暗自窃喜,心说这可是整垮白胖子的有力武器,于是就向傻子要。傻子不给,说给你也行,那你得给我一百块钱。只要能把白胖子整垮,一千黑八也舍得花。但一掏衣兜只有十几块零钱,说你先把画给我,钱回头再给你。傻子说一手交钱,一手交画。黑八拿傻子没办法,就先用零钱奖赏了傻子一大把冰糖葫芦,然后急急忙忙回家去拿钱。傻子吃得都倒牙了,晚上连饭都嚼不了,气得直骂八叔的八辈祖宗,被爷爷抡圆了巴掌就是一个大嘴巴,颤抖着山羊胡子骂道:“让你个杂宗揍的胡说八道。”
黑老蔫心疼儿子被打,就不悦地冲父亲说:“谁是杂宗呀?他是我揍的,我是你揍啊!”
黑山把筷子往饭桌上一摔,气的不吃了,“我都被你们给气糊涂啦,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傻子皮糙肉厚,挨了一下打并不理会,反而劝爷爷说:“爷爷您消消气,别生气,我看您不是被气糊涂的,您是老糊涂了。”
黑山听了傻子的混账话,就瞪着一对溜圆的小眼睛骂道:“放你妈个屁!”
话也赶巧了,恰在此时,傻子妈没憋住,一个憋了很久的大屁“咣”地一声从肛门绷了出来,笑得傻子喷了满桌子饭粒,两个大鼻涕泡猪尿泡一样啷当老长,冲着爷爷说:“嘿嘿嘿嘿,爷爷,您说话真准呀,跟神仙似地,说放屁就放屁。嘿嘿嘿!”
白来和老婆前后脚赶到家,见莲花没在家。白来就问老婆:“赖县长呢?裸体画是怎么回事?”
肥嫂就瞪着丈夫说:“赖县长不是和你去视察桃花洼了吗?我还想问你是怎么回事呢?白胖子,我可告诉我,你要是耍鬼儿出卖了莲花,可别怪我和你拼命,你还是人吗?也不怕小弟变厉鬼来索你的命。”
白来见老婆要和自己拼命的架势,知道她误解自己了,就把漏窑的事和她说了。“漏窑了,我和白酒去窑上了,没和赖县长去桃花洼,我走时他还在家,那是怎么回事呢?”
“是啊,那是怎么回事呢?”肥嫂看着丈夫,疑惑地问。两口子面面相觑,谁也猜不透究竟是怎么回事。肥嫂叹了口气:“唉,趁早把莲花找个人家打发出去算了,咱白家丢不起这个人呀。”
白来就问:“倒挂金钟泡好了没有?先给莲花把胎打了再说,咱们也算对得起她了。”
肥嫂冲丈夫“呸”了一口:“呸,你还好意思说对得起她?居然想让莲花给赖县长当三陪,你亏不亏心呀?”
白来就解释说:“我又不是想拿莲花当礼送,只是让她帮着沏茶倒水嘛。”
肥嫂就骂道:“呸,你自己没长手呀?你个烂杂碎的,你早就有拿莲花换乌纱帽的心思,不要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为了一个破村长,连自己的良心都不要了嘛?”
白来争辩说:“千方百计想保住这个官儿,还不都是为了想把桃花洼截流修好,把水引到村子和田里,造福百姓嘛。”
肥嫂就说:“你的心到底是黑的红的怎么想的谁能知道呀?现在我都不敢相信你的话了,说不定哪天把我也给卖了呢。”
白来见怎么说老婆都不相信,就火了,“卖你?哼,倒贴都没人要。”
肥嫂找不到莲花,本来就心急火燎,正在气头上,就毫不示弱地嚷道:“褚一刀老婆长得好,你找她去呀。”
“找她干蛋呀?你倒是赶紧去找莲花呀。”白来不再搭理胡搅蛮缠的老婆,而是急急忙忙地出门去找莲花,只有找到莲花,才能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肥嫂紧跟着也出门去寻找莲花,心里不停祷告着:莲花呀,你千万可别干傻事呀。小弟呀,嫂子对不起你呀,没替你照顾好莲花啊。
肥嫂找到莲花时,芦花正拉着她慌慌张张地往村子跑,见到肥嫂寻来,娘儿俩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肥嫂见莲花浑身湿透,就猜到了大半,想她准是一时羞愧难当,投河自尽了,但还是忍不住惊问:“莲花,你这是怎么了?”
芦花用手指指身后,“是黑夜那个畜生要、要祸害莲花,咱们快走,提防他穷凶极恶地追来。”
肥嫂听了就不住口“畜生!畜生!”地骂,和芦花一边一个,连拉带架地拽着莲花往村子跑,只要一跑到村子就安全了,众目睽睽之下,就算他再兽性大发,料他也不敢胡来。跑到家后,芦花和肥嫂将莲花身上的湿衣服扒下来,用被子裹严实了,让她在炕头焐着,芦花轻轻地拍打着女儿,安慰着她。肥嫂见状,心想:莲花经此一惊一吓一激,肚子里的胎儿多半也保不住了,不如趁现在这个机会,再给她助上一把力,将胎儿打下来算了。肥嫂打定主意,就慌称有事得回家一趟,说过一会儿再来看莲花。莲花就对嫂子说:“嫂子,您去吧,我没事,只是感觉有点冷,焐一会儿就好了。”
肥嫂抚摸着莲花的头安慰她说:“别怕,我一会儿给你熬碗红豆汤喝,补补血气和胎气。”肥嫂说完,就匆匆回家用倒挂金钟泡的水熬红豆汤去了。
倒挂金钟整整浸泡了十天,还是那天早上白来从褚一刀家偷来的呢。肥嫂眼里含着泪,将满满一罐都倒进锅里,嘴里轻轻地叨念着:莲花,你千万别恨嫂子心狠呀,嫂子这也是为了你好啊!
肥嫂把用浸泡倒挂金钟的水熬的红豆汤端到芦花家,莲花已经睡了,她就千叮咛万嘱咐芦花说:“芦花婶,等莲花醒来一定给她喝了呀,免得惊吓了胎气。”芦花感动得热泪盈盈。肥嫂就说:“芦花婶,您跟我还客气啥,虽说莲花是你生的,可也跟我的闺女差不多呀。”
肥嫂坐在炕檐儿边陪着芦花说话,直到夜戏开场了,莲花也没有醒来。芦花就说:“她嫂子,你去看夜戏吧,好不容易请一次戏班子,有我陪着莲花就行了。”今晚的夜戏是《秦香莲》,肥嫂还真有点舍不得错过,临走之前又再三嘱咐芦花,一定要想着给莲花喝红豆汤,千万别忘了,然后这才急匆匆地从芦花家出来。巧的是,出来时又在芦花家门口碰见了也去看夜戏的板仓。板仓看了一眼肥嫂,没说话。肥嫂也打量了一眼板仓,心说:咋这么巧,又在芦花家门口碰到了他呢?戏台上锣鼓喧天的马上要开场了,肥嫂也没心思细想,就一溜小跑着向场院跑去。
芦花往出送肥嫂时看见了板仓,于是就冲着肥嫂说:”她嫂子,慢着点啊,我今晚就不去看戏了。”然后轻轻合上门扇,拴好门闩,回屋去了。女儿还在沉沉入睡,气息均匀,面色红润。芦花轻轻用脸挨了挨女儿的额头,感觉没有发烧,这才放心,知道女儿只是一时受了惊吓,睡过一觉也就没事了。芦花摸摸肥嫂给莲花熬的红豆汤,还温乎,但舍不得叫醒女儿,禁受了这么大的打击,还是让她多睡一会儿吧,回头再重新给她熬也就是了,熬过的再热也就不好了。芦花也是半天水米没沾牙,此时又渴又饿,于是就端起肥嫂用泡了十天倒挂金钟的水熬出来的红豆汤,“咕咚咕咚”地一口气都灌进了肚子。
莲花这一觉睡得安安稳稳,连个身都没翻,母亲新熬的红豆汤又都凉了,她也没有醒来。夜戏早已收场,村子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夜深了,还是让女儿踏踏实实地睡吧,等养足精神,明天早上再喝也不迟。芦花这样想着,就熄灭灯,钻进被窝儿,很快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梦中,她梦见丈夫光着两只脏兮兮的黑脚丫子,蓬头垢面地冲自己一个劲儿地冷笑,嘲笑,讥笑。芦花一惊,被吓醒了。她喊了两声“疯子,疯子。”不见有人答应,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窗外,月色皎洁,柔和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女儿瘦削的脸上。她轻轻摸摸女儿额头,听听女儿呼吸,一切都正常,这才放心地躺下继续睡。可不知怎么搞的,刚一闭上眼睛,丈夫就冷笑着出现在眼前。芦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又惊醒了。于是,她摸着黑,用手划拉到笤帚疙瘩,垫在枕头底下辟邪。但还是不管用,只要就闭上眼睛,丈夫就会冷笑着出现,到后来,即便是睁着眼,都会出现丈夫的身影。吓得芦花在心里一个劲儿地央求丈夫原谅自己、宽恕自己,说自己的名誉是清白的,身子是干净的,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心里只有你蜂王一个人,你赶快回来吧,别黑天半夜的吓唬我啊!
芦花感觉丈夫无处不在,一双冷峻的目光似乎要把自己看穿,看透。她的头皮开始一炸一炸地发麻,脊椎沟“嗖嗖”直冒凉风,接着肚子开始一阵紧似一阵的剧烈疼痛,疼得脑门子直冒汗,疼到后来,全身都开始冒汗,疼得她死去活来,褥子都被汗浸透,能拧出水来,她用牙紧紧咬住被角,才算强忍住没叫出声来。她心里明白,这是丈夫趁着夜色来索她肚子里的东西来了。“疼死我算了。疯子啊,该死的死疯子,你就连我的命一块索了去吧!”
芦花疼得死去活来,折腾了半宿,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从下体流出了一块块的血块,她疼得几乎晕死过去,被子都被牙齿咬破撕烂,棉花漏了一炕。芦花排净体内的血块,天,也亮了,丈夫蜂王的影子,也消失不见了。芦花仿佛置身幻境之中,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该死的死疯子呀,你死了都在看着我啊!
莲花早上醒来时,芦花已经把血污擦洗干净,新熬的红豆汤盛在碗里凉着,不光给女儿补,自己也得补补呀。她见女儿精神饱满,高兴得哭了,只要女儿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自己也就有了活头儿,有了依靠。莲花见母亲眼泡哭得红肿,就安慰她说:“妈,您别哭,我没事,这不是挺好嘛?”
芦花就趁机叮嘱女儿说:“记住了,以后不要和黑夜那个败类来往,黑家没一个好东西。”并说了黑夜一大堆的坏话,又问黑夜到底糟蹋了她没有。
莲花说没有。想了一下又说:“黑夜不但没有糟蹋我,好像还把我从王八坑里捞上岸了呢,我可能错怪了他。”
芦花“呸”地啐了一口:“呸,就他那个坏坯子,会有这样的好心眼儿?救你的目的,不也是想趁机赚你的便宜吗?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以后也不要再回白家了,要不然,哪天让人卖了还得帮着人家数钱呢!”芦花这话已经是不掖不藏的直指白来的叵测居心了,心说:虽然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但也不能不顾兄弟媳妇的死活吧?唉,人都是卑鄙自私的,关键时刻,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住啊。莲花哪能听不出母亲的话意,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心里无比的难受。心说这世上咋净是披着人皮的狼呢?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42烧画
肥嫂来时,芦花母女俩刚吃完早饭,喝完红豆汤,她是专门来看莲花的,一宿都在惦记着她,而没睡好觉,见莲花精神矍铄,面色红润,不胜欣慰。只是见芦花气色不好,萎靡不振,想必是夜里照顾女儿熬夜熬的。芦花见肥嫂来了,勉强支撑着想下地,被肥嫂拦住了,“都是自己人,还客气啥,你熬了一宿,就在炕上好好休息吧。对了,莲花,喝红豆汤了吗?”这可是她最关心的事,给莲花打了胎之后,就打算早早的给踅摸个人家嫁出去算了,省得养在家里招贼,招狼,这是肥嫂和丈夫处心积虑了好久的大事。莲花不知道原委,还以为是刚才喝的那碗红豆汤呢,就说喝了。肥嫂偷偷扫了一眼莲花的肚子,盼望早点大功告成,她哪里知道,自己处心积虑熬制的打胎药,却被芦花给误喝了。肥嫂见莲花心情不错,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消沉和生无可恋,就试探着问道:“莲花,赖县长的裸体画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嫂子实话实说好不好?”莲花就把在桃河遇见赖县长洗澡以及后来傻子抢画的事告诉了嫂子。肥嫂听了长吁一口气,心说:只要莲花没被赖县长糟蹋了就行,至于裸体画影不影响赖县长的声誉和丈夫的村长之位,她就全然不放在心上了。
白来昨天晚上就想来问,被肥嫂拦住了,莲花受了如此大的打击,怕她心里承受不住,想着等她情绪平复了,再慢慢细问。白来则急的不行,“赶紧去问问吧,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后,我好想对策呀,不光整个桃谷镇嚷嚷遍了,就连整个桃河流域都轰动了,黑八正磨刀霍霍要向我下手呢。”
肥嫂则没好气地说:“就知道关心你的乌纱帽,是你的官位重要还是莲花的命重要啊?等她情绪稳定了再问不行吗?白胖子,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把莲花逼出个三长两短的,我跟你玩儿命。”
白来见老婆豁了命护着莲花,也就没敢去问,而是去戏台下找傻子,想把赖县长的裸体画要出来,销毁灭迹。傻子死活都不给,被白胖子逼急了,就撒谎说:“画被八叔拿去了,你想要就去找他。”白来一听就更担心了,一宿辗转难眠,盼着天赶紧亮,好去问个清楚明白。
早上,肥嫂也没敢让丈夫跟着一起来,担心他说话粗声大气的吓着莲花,再把莲花逼出个好歹的可咋办呀。肥嫂待了一会儿,怕一会儿莲花肚子不舒服而起疑心,就说我去看戏了,你们母女俩好好在家休息吧。芦花巴不得肥嫂赶快离开,自己好静静地睡上一觉,折腾了一宿,连惊带吓带疼的,都快被折磨死了。莲花知道母亲照顾自己一宿没睡,就轻手轻脚地到院子里画画去了,好让母亲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屋里休息。芦花就嘱咐女儿说:“别去外面乱跑,就在院子里画吧,一会儿太阳升高了,天暖和了,想着把蜂箱的封门打开,蜜蜂好出去采蜜。”芦花叮嘱的时候,莲花已经到了院子里,但还是听见了母亲的唠叨。
芦花重新拉好翠绿色窗帘,一个人躺在热炕头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这回她没有再做噩梦,丈夫蜂王也没来横眉立目的怒视自己,而是梦见自己如一朵洁白的芦花,在湛蓝的天空,轻轻地、轻轻地飘啊飘……
黑夜直到东方破晓才迷迷瞪瞪地睡着,梦里见莲花赤身裸体的给同样赤身裸体的赖县长在画画,于是就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双手紧紧掐住赖县长的脖子,嘴里大骂道:“我掐死你个老色鬼,我掐死你个大流氓。”
“快松手,傻子被你掐死啦!”黑老蔫连喊带扳,但就是掰不开黑夜掐住傻子脖颈的手指。黑夜年轻力壮正当年,黑老蔫已经到了好汉不提当年勇的日暮黄昏,哪里掰得开黑夜那十根中了邪的铁指。还得说姜是老的辣,黑山抡起拐棍,对准黑夜的脑门子“邦”的就是一下子,算是把黑夜给敲醒了,赶紧松手,这才知道自己是在噩梦中把傻子当成了赖县长。傻子都被掐翻白眼儿了,“咯喽”一声缓过气来,摇摇晃晃地坐起来就嚷:“你想掐死我啊?”黑夜吓出了一脑门子汗,自己好悬把哥哥给掐死啊。
黑山就问:“是不是做噩梦了?”
黑夜答道:“嗯,是做噩梦了。”
傻子则一脸惧色地说:“你梦里一定是变成厉鬼了吧?要不然怎么这么凶啊。”
黑夜就顺口胡诌道:“嗯,是变成厉鬼了。”
傻子就害怕地说:“我以后不挨着你睡了,不然哪天还得稀里糊涂地被你掐死呢。”
傻子一家除了黑夜之外,吃完早饭就又都兴致勃勃地看戏去了,谁也没有留意黑夜的脚,因为他怕被家人发现,睡觉时一直穿着袜子。家里人都走了,他从炕席下取出傻子拿回来的那张裸体画,越看越生气,越看火越大,一气之下就稀里哗啦地给撕了个稀巴烂,还嫌不解气,就塞进灶膛里,一把火给烧成了灰儿。他刚把裸体画烧了,傻子就兴冲冲地跑回来到炕席底下找画,见炕席下面没有,就问黑夜看见没有,黑夜说看见了。傻子问在哪里。黑夜说烧了,在灶膛里,已经变成灰了。傻子急得“哇哇”大哭,说黑鑫在戏台下等着用一百块钱换呢,你赔我画,你赔我画。黑夜就劝傻子别哭,说过些天我去山上刨药材挣回一百块钱还你。傻子哭着说不行,就要那张画换来的钱。黑夜就说别哭了,快看戏去吧,回头我还你二百总可以了吧?傻子还是哭个没完没了,怎么劝也不听,怎么哄也不行,非要那张画不可。黑夜就说即使没烧也不给黑鑫。傻子问为什么。黑夜说黑鑫准是想拿这幅画搬弄是非,整治白胖子。傻子就说将村长白胖子扳倒不是挺好嘛,他不是个好东西,还弹我脑崩儿呢,手劲儿可大了,等他不当村长了,我就不怕他了。傻子说着,用手摸了摸被白胖子弹过的囟脑门。黑夜说好个屁,那样岂不是把莲花牵连进去了,她一来气,以后谁给你沏蜂蜜水喝呀?傻子一听说蜂蜜水,肚子里的馋虫就被勾引出来,于是就跩着两条短腿跑莲花家蹭蜂蜜水喝去了。
莲花正坐在院子里琢磨怎样才能从傻子手里把裸体画要回来,见傻子“嘿嘿”傻笑着闯了进来,于是就向傻子要那张画。傻子“嘿嘿”笑着说馋蜂蜜水了。莲花说你先把画还给我。傻子在吃上面变得一点都不傻了,说你先给我沏蜂蜜水喝,我才还给你画。莲花讨画心切,,便沏了一杯蜂蜜水递给傻子。傻子喝了一口嫌不甜,非得让莲花再给加勺蜂蜜。画在傻子手里攥着,莲花只好又给添了一勺蜂蜜。傻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了,舔嘴吧嗒舌的似乎还没解馋。莲花就让他回家去拿裸体画。傻子这才说画被黑夜一把火给烧了。莲花不信,就骂傻子无赖,成心来骗蜂蜜水喝,抓住一只蜂子就往傻子脖领子里塞。吓得傻子“嗷嗷叫”着撒脚就跑。
莲花被傻子耍了,没处撒气,一抬头,看见黑夜倒立着从他家院里出来,一摇一摆的,就像一个摇摇晃晃的不倒翁一样滑稽可笑,忍不住“咯咯”笑起来。黑夜脚磨烂了,膝盖磨破了,只好用手倒立着代步,见莲花见了自己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咯咯咯咯”地笑,就立马忘了疼痛,也莫名其妙地跟着“呵呵呵呵”傻笑起来。黑夜猜莲花多半是在笑自己倒着走路的滑稽姿势,就搭讪道:“莲花你没事吧?”
莲花笑了一阵,见黑夜坐到了碾盘上,也就不笑了,笑点没了还笑个屁呀,再笑不就真成傻丫头了。黑夜见莲花没搭理自己,还以为她没听见,就又提高声音问了一遍。莲花就不耐烦地说:“我有事没事碍你屁事?”黑夜被莲花骂得哑口无言,木讷的看着她,感觉心比脚还痛。莲花这句话一字不漏地被走来的黑鑫听进耳朵里,就冲着坐在碾盘上出神发愣的黑夜不怀好意地怪笑。黑夜见黑鑫忽然造访,猜他准是为了裸体画而来,心里冷哼道:哼,对不起,已经烧了,就算不烧也不给你。
黑鑫此来的目的还真被黑夜给猜对了,他在戏台下等傻子回家去拿裸体画,等了半天,傻子却空手而归,说画被黑夜给烧成灰了,你想要就去灶膛里拿吧。黑鑫对傻子的话半信半疑,见他眼馋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一百块钱,心想:一百块钱的诱惑力对于傻子来说已经足够大了,他不是想故意跟自己讨价还价吧?还是黑夜想成心为难自己?为了把证据弄到手,黑鑫只好亲自来和黑夜要,因为后爹去县里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到裸体画,到那时,就不怕白胖子炸刺了,也不怕赖县长给他撑腰。在黑八眼里,如今的赖县长和白胖子,就如同这幅裸体画上拴着的两只蚂蚱,牢牢地攥在自己的手掌心里,因此,这才亲自出马去县里状告村长白胖子色贿赖县长,雄心勃勃地想夺回桃谷镇村长之位,重振黑家雄风。
昨天傻子嫌钱少,说什么也不肯换,说低于一百没商量,气得黑八真想抽他个大嘴巴,只好回家去拿钱,半路上遇见了新调来不久的迟乡长,非拉着他去打麻将,黑八哪肯错过这个巴结贿赂的好机会,正要找他反映裸体画的事呢,想着晚上回来再去和傻子交换也不迟,谁知晚上赔迟乡长喝醉了,就把和傻子换画的事耽误了。他在酒桌上和迟乡长说了裸体画的事,求他借此事撸了白胖子的村长。迟乡长听说牵扯着赖县长,就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似地,就算再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管呀,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没事作死玩儿嘛?黑八看出来了,就在心里骂起了八辈儿祖宗,哦,合算自己今天白故意输给他好几千块钱了,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呸,就他妈的知道拿人钱财,却不肯为人消灾。黑八心里气归气,恼归恼,但在人家面前还得照样装孙子,他也明白,此事牵涉到赖县长,迟乡长官小,肯定是不敢惹火烧身,自寻死路。迟乡长也并非什么都没帮,他告诉黑八,市督查组正在县里查腐,明天是入住县里的最后一天,让黑八去那里反映一下情况,并把电话和地址告诉了他。黑八如获至宝,早上酒醒后连饭都没顾上吃,就开车直奔县里,临走交代黑鑫,让带上一百块钱去找傻子换画,他想着说好了的事,应该是手到擒来。黑鑫明白这事关系到整个黑家的命运,能否扳到白胖子,重掌桃谷镇大权,全在此一搏。因此,别看他平时游手好闲不干正事,但对待裸体画这件事,却也不敢含糊。
黑鑫曾经爱莲花像黑夜一样,也是爱的死去活来,可如今时过境迁,莲花成了白家玩儿剩下的寡妇,又疯了,怎么还会放在他的眼里心上呢。他见黑夜依旧一往情深的样子,就讥笑道:“我说侄儿小子,莲花疯了你知道不?一个疯寡妇有那么大的魅力吗?你也不嫌脏,她可是白家玩儿剩下的,你可别给咱们黑家丢人现眼了,要是憋的慌,小叔叔给你找只鸡解解渴如何?嘿嘿。”黑鑫轻蔑地说着,全然不把莲花放在眼里。碍于家族辈分,黑夜不屑和黑鑫抬这些无聊的杠,也懒得搭理他。莲花则不同,她又不是黑家的人,不论什么大辈小辈,你想骂就骂、想寒碜就寒碜?于是就冲坎上的黑鑫质问道:“你把嘴放干净点,我怎么疯了?我怎么脏了?”
黑鑫就嘲讽地说:“整个桃谷镇的人都知道你疯了,整个桃谷镇的人都知道你和赖县长玩儿裸体游戏了。嘿嘿。”
莲花听了气得浑身哆嗦,她想不到一个大男人的嘴巴竟如此刻薄恶毒。黑夜见莲花似在发抖,真想跳下碾盘狠狠地抽黑鑫几个大嘴巴给她出气。黑鑫见黑夜对莲花一幅怜花惜玉的酸样,就轻蔑地说道:“侄儿小子,你就别再觊觎白家的剩货给咱们黑家丢脸了,赶紧把裸体画给我,过些日子小叔叔给你弄个女人回来,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随便你挑,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不有的是吗?”
黑夜冷冷地说道:“谢谢小叔叔的好意,我的婚事不敢劳烦你操心。不过嘛,画已经让我给烧了,你还是别打这种歹毒的注意了。”
黑鑫听黑夜说把裸体画给烧了,这下可有点急了,结结巴巴地问:“真、真的烧了?”黑夜就又重复一遍,说烧了。黑鑫见黑夜不像是在和自己开玩笑,急得暴跳如雷,这可不是开玩笑闹着玩儿,要是拿不出证据,就成了造谣诽谤,造白胖子的谣那是无所谓的,因为桃谷镇的人经常造谣生事,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可现在牵涉到赖县长,造赖县长的谣那还了得?气得黑鑫指着黑夜的鼻子骂他是败家子,不知道好歹,不顾家族大义,骂得吐沫星子直飞。
黑夜伸手抹了一把喷在脸上的吐沫星子,插口问道:“你顾念亲情了?那你怎么不借钱给五婶看病呀?”黑鑫被黑夜一句话给噎住了,“咯喽”一声便噤声不言语了,气哼哼地转身就走。黑夜冲着黑鑫的背影大声说道:“小叔叔,我劝你还是积德行善多做益事,少做不义之事,咱们黑家想当村长也不是不行,但要凭本事,凭实力,凭德望威信,而不是在背后使用卑鄙无耻的下三烂手段,当官的目的是为了造福百姓,不是为了以权谋私搂取好处,咱们黑家可不能光要官而不要脸啊!”
“哼,我看你才不要脸,为了一个疯寡妇丢尽了黑家的脸。”黑鑫哪肯理会黑夜这些一文不值的臭道理,冷哼着扬长而去。黑夜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唉,可叹桃谷镇的淳朴民风都被金钱利益污染啦!
莲花听黑夜说把裸体画烧了,就隔着墙头问:“丑八怪,你说把画给烧了,是真的吗?”
黑夜就说:“是真的,画早已经变成灰儿了,别哭了,我相信你是清白的。”
赖县长的裸体画昨天下午被傻子在戏台下展览个遍,不光桃谷镇,整个桃河流域都疯传遍了,一个小寡妇画啥不好,偏偏要画男裸体,连那个东西都画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这让她今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呀?因此莲花听了黑夜的话,还以为他是在讥讽嘲笑自己,就气急败坏地骂道:“还清白个屁呀,整个戏台下的人都看见了,你安的什么心呀?你这是存心讽刺挖苦我啊!呜呜呜……”莲花说着说着就伤心地哭起来。
正好肥嫂端着一盆热乎乎的炖鸡进院,见莲花哭着在骂坎上的黑夜,还以为黑夜欺负她了,也不问青红皂白,冲着黑夜张嘴就骂:“呸,臭不要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黑夜有口难辩,只好充耳不闻,装聋作哑。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43炖鸡
肥嫂从芦花家出来,并没有去场院看戏,而是一溜小跑着回了娘家。她哪有心思看戏呀,她惦记着莲花的身体,是回娘家要一只大公鸡去,炖了给莲花补补身子,打胎最伤元气,必须好好补一补才行。
花魁在院子里编荆条筐,见姐姐匆匆忙忙地跑回来,以为她又和姐夫打架了,就把手里编了一半的荆条筐用力往地上一摔,气呼呼地说:“又是二妮那骚货搅和的吧?看我不扒光了她的衣服吊在大槐树上示众才怪。”
花魁说着从墙上摘下一捆麻绳就要出门,肥嫂赶紧拦住说:“三弟,不是两口子打架的事,我是想逮一只大公鸡给莲花炖了补补身子。”
花魁还是不放心地对姐姐说道:“以后白胖子要是再敢动你一根汗毛,我非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花魁把麻绳重新挂到墙上,领姐姐去鸡圈抓鸡。鸡圈里黑的白的花的什么颜色的都有,肥嫂逮了一只一根杂毛都没有的大白公鸡,捆了爪子,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地提拎着走了。白公鸡是辟邪的,莲花这段日子总是不扎实,肥嫂也想借此机会给她避避邪,驱驱鬼。
走在桃谷大街上,肥嫂迎面碰见了二妮,她由东往西,在路北走,肥嫂由西往东,在路南走,中间隔着宽阔的青石板路,本来各走各的,谁也碍不着谁,可肥嫂一想起丈夫和二妮的花边新闻,气就不打一处来,于是指桑骂槐地自言自语道:“不就是一只鸡嘛,有啥可臭美的,一会我就拔光你的毛炖了。”
二妮听了,就侧过头质问:“你骂谁呢?别指鸡骂狗的以为我听不出来。”
肥嫂则理直气壮地说:“我骂鸡呢,你急什么?你是鸡呀?”
“你才是鸡呢。”二妮子针锋相对,也不肯示弱。这不是当面往脸上贴标签嘛,二妮哪能忍受得了,想追上去和肥嫂理论,见肥嫂人高马大的又怕自己吃亏,就没敢动窝,只是用嘴追着肥嫂骂。肥嫂自己挑起来的乱子,自知理亏,也就不敢停步,而是一边走,一边挑词措句地寒碜二妮,什么牙碜说什么,气得二妮直翻白眼。
肥嫂拎着鸡回到家里,就忙活着烧水、杀鸡、褪鸡、炖鸡。花生、大枣、栗子,什么补血她放什么,真是把莲花当成了自己的亲闺女对待了。肥嫂一边给莲花炖鸡,一边听戏,除了看不见戏台上的演员,唱腔都听得清清楚楚,一边听,一边还跟着比划哼唱,比在戏台下光死板的看还带劲儿,别看她相貌不出众,嗓子却出众,若是光听嗓音,搁谁也得误认作是天仙美女。
鸡炖好了,肥嫂就趁热端着给莲花送去,偏偏在十字街又碰到了二妮,真是应了“不是冤家不碰头”的老话,醋意就又翻江倒海地涌了上来,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哼,臭鸡,烂鸡,不要脸的鸡,我炖了你,看你以后还怎么犯贱犯浪。”
二妮实在是忍无可忍,就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地讽刺道:“自己有本事也浪呀,就那模样,哼,恐怕连狗都懒得看!”肥嫂长相虽说不丑,但五大三粗的汉子样,确实少了点情调。气得她真想冲过去把这一盆滚烫的鸡汤扣在二妮脑袋上,浇浇她的嚣张气焰,可又心疼舍不得。
上午的戏散场了,傻子由戏台下跑出来,闻见肥嫂盆里炖鸡的香味儿,就趁肥嫂和二妮骂架分神儿,揭开锅盖,伸手从滚烫的热汤里捞起一大块鸡肉就跑。肥嫂双手端着盆,追也没法追,夺也没法夺,气得破口大骂。二妮觉得滑稽可笑,就“咯咯咯”地笑起来。肥嫂就骂她浪笑,但这回再也不敢分神斗嘴,端着鸡汤急急忙忙地往北街拐去。
傻子手里攥着香喷喷的鸡块一跑,就有几只嗅到气味的狗蜂拥着追了过去,吓得傻子鬼哭狼嚎,却也舍不得丢下抢来的鸡块。二妮在后面就喊:“傻子,快上树,快上树呀!”于是傻子就跑到路旁的一棵大榆树下,把鸡块叼在嘴里,双手搂着树干,“蹭蹭”几下就爬到树上,骑在树杈上。紧追而至的狗群馋涎欲滴地围着树转圈。傻子知道狗不会爬树,于是就放心大胆地啃起鸡块来。直到现在,他方才看清自己抢来的原来是一个大鸡头,当时哪里顾得上挑肥拣瘦,鸡头就鸡头吧,反正鸡头也是肉。傻子一边啃着鸡头,一边淌着哈喇子,树下的狗就争先恐后地张着嘴抢他的哈喇子吃,逗得二妮都笑弯了腰。傻子“嘿嘿嘿嘿”的跟着傻笑,问二妮吃不吃。二妮说恶心。傻子就说:“你跟会计在草窝里干那事咋不嫌恶心啊?”
二妮生气地骂道:“放屁,我在草窝里干啥了?胡说八道。”
傻子就说:“你们干这个了。”然后把鸡头叼在嘴里,一只手的食指就在另一只手窝里一出一进地比划起来,臊得二妮脸都红到了脖子根儿,就骂傻子不要脸。傻子就说你们才不要脸,光要屁股。
褚一刀看戏回来,见傻子骑在树上侮辱自己老婆,就冲着傻子骂道:“你再胡说八道,我骟了你的蛋。”
傻子仗着骑在树上,树下又有一群狗护着,知道褚一刀抓不到自己,就居高临下地叫嚣道:“乌龟大王八,有本事爬到树上抓我呀,我还没见过王八爬树呢。嘿嘿嘿嘿。”气得褚一刀恨不得爬到树上把傻子的蛋骟了喂狗。傻子则得意洋洋地继续啃鸡脑袋,几只狗就“汪汪”叫着在树下争抢哈喇子和碎骨头吃。树下围着一群狗,褚一刀拿傻子没办法,就快步追上老婆,照着她的屁股蛋子就是一脚,踹得二妮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哎呦!有病呀你?”二妮回头骂丈夫。
褚一刀则咬牙切齿地说:“看我回去不劁了你个贱货。”这句话他已经说过上百上千遍了,真正做到了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君子风范。
狗吃骨头吃上了瘾,傻子都啃完鸡脑袋了,它们还围在树下恋恋不舍地不肯离去,傻子不敢下来,急得“哇哇”大哭。在远处看了半天的板仓,这时走过来问傻子,“是炖鸡好吃呢,还是烤松鼠好吃呀?”
傻子听见板仓在问自己,就不假思索地回答说:“炖鸡脑袋好吃,烤松鼠太淡了,不放盐,没滋味儿。”板仓听了,就怒目而视看着傻子。傻子一不小心说秃噜嘴了,吓得直吐舌头。于是又画蛇添足地说:“板仓叔,我可没偷你家的松鼠吃呀,你恶狠狠地瞪着我干什么,怪吓人的。”
板仓就仰着头问:“那你偷谁家的松鼠吃了?”
傻子则摇晃着脑袋说:“我谁家的松鼠都没偷,也没偷芦花婶家海棠树上的松鼠。”
板仓听了傻子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后,就“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傻子急得大喊:“板仓叔,你别走呀,快帮我把树下的狗撵走。”板仓头也不回的径直走了,没搭理他。
麻嫂路过,看着傻子又可笑又可怜,就从路边的柴禾垛拽出一根荆条,把狗轰,把傻子救了下来。傻子为了感谢麻嫂搭救之恩,就用一根手指在另一只手窝儿里一出一进地比划着说:“你丈夫和你妹妹在草窝里干那事了。”
气得麻嫂抬手就赏了傻子一个大嘴巴:“放你妈的屁,你妈才跟人家在草窝干那事呢。”
傻子讨好不成,却讨了个大嘴巴,打得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哭着嘟哝道:“我明明好心告诉你,你怎么恩将仇报打我呀?”麻嫂也不搭理他,而是气呼呼地回家找丈夫算账去了。
傻子“哇哇”哭着回了家。黑夜问他怎么了?谁欺负了?傻子说麻嫂打他了。黑夜问麻嫂为什么打你。傻子说自己好心告诉她丈夫和她妹妹在草窝里干那事,她就抬手打了自己一个大嘴巴。黑夜听了就说活该。傻子就撅着嘴说:“人家打我你不但不向着我,怎么还解恨呀?”
黑夜就教训傻子说:“以后你要是再胡说八道,不光别人打你我不管,我还要打你呢,把你满嘴的牙都打掉,看你长不长记性。”
傻子就争辩道:“我没瞎说啊,是我亲眼所见嘛。”
黑夜就训斥道:“你不会装聋作哑装没看见吗?狗拿耗子,多管什么闲事?”
傻子弄不明白麻嫂为什么打自己,也弄不明白黑夜为什么说自己是瞎说,自己说的明明是真的嘛。黑夜见傻子呆头呆脑的傻样,就说:“别想了,就你这猪脑子,就算把脑袋想破了也想不明白。转过身去,背我回家吃饭。”
傻子生气地说:“偏不背你。”然后就独自跩进院子。
黑夜见傻子生气了,不肯背自己,只好倒立着摇摇晃晃地往院子走。偏巧又被莲花看见了,就忍俊不禁地“咯咯咯”笑起来。黑夜就“嘿嘿”笑着对莲花说:“嘿嘿,你学不?吃完午饭我教你。”
莲花啐了黑夜一口:“呸,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黑老蔫在院子里听见黑夜和莲花说话,就走出来对黑夜说:“别理她,她疯了。”
莲花听见了,就说:“你才疯了呢。然后便气鼓鼓地回屋去了。”
肥嫂在屋里都听见了,就对进来的莲花说:“以后少搭理他们,黑家没一个好东西。”
芦花也说:“是啊,不论大的小的老的,整天狼一样盯着咱家看,安的什么心?”芦花上午在炕上昏昏沉沉地睡了半天,现在吃了肥嫂炖的鸡肉,喝了鸡汤,觉得精神好多了。肥嫂心里不悦,暗自埋怨:这是专门给莲花补身子的,你又没打胎,怎么甩开腮帮子连吃带喝的没完没了呢。莲花没吃几块鸡肉,鸡汤倒是没少喝。肥嫂就高兴地说:“再喝点,再喝点,好补补胎气。”
莲花打了一个饱嗝,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呵呵,不能再喝了,你看都喝撑了。”
肥嫂见莲花没事人一样,很是奇怪,心说:她肚子里的胎到底打没打下来呢?就拐弯抹角问:“莲花,这两天肚子可舒服吗?”
莲花说:“和平时一样,没啥感觉。”
“一点感觉都没有?”肥嫂疑惑地问。
“嗯,一点感觉都没有。”莲花肯定地回答。
肥嫂就更纳闷儿:不能呀,倒挂金钟药性猛烈,百分百的药到胎除,可到了她这里怎么就没了动静呢?于是就又问道:“你昨天在王八坑泡了那么长时间,肚子一点也没感觉到不适?”
莲花就说:“啥感觉都没有呀。”
肥嫂就说:“那就好,那就好。”心里却直犯嘀咕:难道天意如此?是白天的在天之灵佑护着胎儿?肥嫂越想越后怕,心想这要是触怒了神灵,那还了得?说不定又要惩罚白家了。莲花见嫂子面色苍白,就问怎么了。肥嫂说没事,是担心你昨天浸水伤了胎气。莲花说放心吧嫂子,我和胎儿一切正常,您去看戏吧,最后一出了。肥嫂说好,下午你妈我们两个一起去,你好好在家里养着,哪也别去。今天是压轴大戏,肥嫂还真舍不得错过。芦花说有点头晕,不去了,你自己去吧。芦花哪里是头晕,她是被肥嫂的一记猛药,阴差阳错地把鬼胎给打了下来。
肥嫂刚走出芦花家的院子,真巧,又遇见板仓了。板仓也不搭言,也不斜视,而是低着头自顾自地走自己的路。肥嫂望着一身干净利索的板仓,心生疑窦:板仓向来不修边幅,打了一辈子光棍,邋遢惯了,这些日子怎么脱胎换骨了呢?不光肥嫂这么想,黑老蔫也这样想。他紧走几步超过肥嫂,追上板仓说:“老仓头,你是越活越年轻呀。”
板仓侧头看了黑老蔫一眼,“不行了,老啦。”
黑老蔫就“嘿嘿”笑着说:“嘿嘿,人老心不老,老牛吃嫩草嘛。”
板仓笑道:“呵呵,牙都糟了,连嫩草也啃不动喽。”
黑老蔫“嘿嘿”坏笑着说:“嘿嘿,那就吃豆腐嘛,豆腐软乎。”
板仓就说:“老蔫你又没正经的了。”
黑老蔫就说:“一天到晚假正经个啥,你这辈子也真绷得住?嘿嘿。看你这身装束打扮,像是要相亲吧?”黑老蔫一边开着玩笑,一边侧目打量着干净利索的板仓,见他好像换了一个人似地。
板仓“呵呵”笑道:“呵呵呵,老蔫你可真够坏的,净拿老实人开涮。”
黑老蔫就说:“嘿嘿,你老实?恐怕是蔫人出豹子呢。”
肥嫂在黑老蔫和板仓身后一边走着,一边听着他俩有一搭无一搭的瞎侃,觉得黑老蔫话中有话,好像意有所指,却又琢磨不透。看板仓这脱胎换骨的打扮,难道他真是老树开花不成?
傻子趿拉着一双破鞋从肥嫂身边跑过,得意洋洋地向肥嫂扮了一个鬼脸。肥嫂恶心地啐了他一口。傻子就笑着说:“嘿嘿嘿,没啐着,啐不着,落在自己身上长鸡毛。”气得肥嫂捡起一块土坷垃就朝傻子屁股拽去。傻子一跳躲开了。在前面和板仓一起走着的黑老蔫听见了,就回头呲哒傻子,“贱骨头,少招猫递狗的招惹是非,这街面上,除了爷爷就是奶奶,哪个咱也招惹不起。”在父亲面前,傻子不敢再恣意妄为,只好蔫头耷拉脑地跟在父亲屁股后面,“趿拉趿拉”地向场院跩去。
今天是压轴大戏,十里八乡三邻五村来看戏的人特别多,戏台下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傻子在戏台下逃离了父亲的视线,就无拘无束地撒起了欢儿,他就喜欢这种人潮汹涌的场面,像泥鳅一样在人潮中钻来钻去,同时也是过街老鼠,人人都齁不待见。
黑老蔫远远看见麻嫂穿着一个大裤衩扭搭扭搭的从大槐树后走了过来,就迎上去想问问给傻子介绍的那个四川对象怎么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了。“都啥节气了,还穿个大裤衩晃荡,也不怕嗝屁着凉。”
麻嫂白瞪黑老蔫一眼,“你才嗝屁着凉呢,你睁开眼看看,谁光穿一个大裤衩了,里边不还穿着裤子嘛?”
黑老蔫凑近一看,果然裤衩里面还套着一条肉色紧身裤,看着就跟没穿一样。于是就啧啧称奇:“你真能个儿,别人都把裤衩穿里面,你却别出心裁的穿外面,老母鸡剁爪子——少找。”
麻嫂拍了黑老蔫一巴掌,“咳咳,还趴哪看呢,鼻子都贴我大腿上了。”
黑老蔫慢悠悠地直起身子,“嘿嘿,老眼昏花看不清嘛,别说,还真有点味道。”
麻嫂也闹不清黑老蔫指的是自己身上的味道,还是穿着打扮上的味道,就撇着嘴说:“老娘我穿的就是这个式儿,要的就是这个味儿,拿的就是这个劲儿,你管得着嘛。”
黑老蔫就说:“你光屁股谁管呀。”
麻嫂骂道:“呸,他老不正经。”
黑老蔫忙接话说:“那咱们说正经的,你给傻子介绍的那个四川对象怎么石沉大海没了音信?”
麻嫂就说:“我哪知道,关我屁事,给你们牵了线,搭了桥,剩下就不关我的事了。”
麻嫂说着就想往人群里钻,黑老蔫伸手拦住说:“你是中间人,不找你找谁?一宿觉还没睡呢,就被卷走了五千块,这也太冤了吧?”
麻嫂就说:“是你盼孙子心切,能怪谁呀?我不也想积德行善成全一对良缘嘛?早知道肉包子打狗,我还不惹这身臊呢。我才花了你几个钱儿,想往回要是不是?墙上挂门帘——没门。”
不知褚一刀从哪儿冒了出来,见黑老蔫纠缠着大姨子不放,就凑过去挤在两人中间,抽出一支递给黑老蔫,“老蔫叔,也来看戏呀?来,抽支烟。”
黑老蔫就答:“嗯,压轴大戏嘛,哪能不看呢。”黑老蔫接过烟,探着脑袋让褚一刀给他点完烟,抬头再找麻嫂时,哪里还有踪影。顿时恍然大悟:哦,原来褚一刀这小子是给大姨子打掩护来的。黑老蔫这个气,可一转眼,就连褚一刀也没了踪影,就把刚嘬了一口的烟狠狠地摔在地上,用鞋底碾了个粉碎,恨不得把褚一刀也碾成碎末。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44失算
戏台上锣鼓喧天打得正欢,场院里突然闯入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察和几名西装革履的人,看架式不像是来看戏的。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关注着戏台,谁也没注意这些不速之客,是四处乱钻乱窜到傻子第一个发现的,吓得尖叫一声:“警察来了。”随后就钻进人群里躲了起来。上次揭灵符,傻子吃过警察的苦头,所以一见到警察就恐惧。众人听见傻子的惊叫,就都纷纷四处张望,果然傻子没有说慌,于是就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起来。
肥嫂被傻子这一声惊呼吓了一跳,心里嘀咕:不会是来抓丈夫的吧?于是就从戏台下往后挤,想一探究竟,心里也好有个底。肥嫂挤到场后人稀处,那伙人正在询问板仓关于裸体画的事,问板仓看没看见,知道不知道此事,画的到底是谁,是谁画的。板仓就说知道此事,也看见画了,是莲花画的赖县长。那伙人问板仓这事是否属实。板仓就斩钉截铁地说千真万确。那伙人就说你可要考虑好了再下结论,这是要承担责任后果的。板仓就一拍胸脯,说良心在此,是自己亲眼所见。那伙人就又绕着弯儿问是有人授意指使的吗?板仓就一不做二不休,说这是村长白胖子为了巴结赖县长,而特意安排自己兄弟媳妇搞的色情贿赂。板仓是为了报复白胖子,并没有想要埋汰莲花的意思,他内心是出于好心要为莲花叫屈鸣不平,却事与愿违、南辕北辙了。那伙人就把板仓的所言所语详详细细地记录在本子上,然后让板仓签字画押按手印。板仓毫不犹豫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又用右手食指蘸上红色印泥,在自己的名字上清清楚楚地按上了一个大大的红指印,然后他就等着庆祝村长白胖子下台受审的喜讯去了。板仓都签完字按完手印了,那些人还在问他后不后悔,属不属实,说要后悔可以撕了作废,就当什么都没说。板仓说事情完全属实,这是村长白胖子玩儿的美人计,男子汉大丈夫敢说敢做,绝不后悔。
肥嫂见了这阵势,腿都吓软了,猜想这准是黑家人暗地里搞的鬼,利用裸体画造谣生事告黑状。这可怎么办呀?肥嫂不敢再围观,慌慌张张地去找丈夫,总不能眼睁睁地等着被摁在砧板上乱切乱剁乱砍吧?死鸡还得扑棱扑棱呢。
那些人在戏台下做了几百份调查,黑家人都极力添油加醋地渲染这件事,说的有鼻子有眼。白家人则一致否认,说这纯属造谣诽谤无事生非,目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为了桃谷镇的权利,是想蓄意把村长整下台,他们黑家好当村长,谋取私利。而其姓氏的人也几乎都说看见裸体画了,说上面画的确实是赖县长,可让签字画押按手印时,又几乎全部自食其言撤回去撕了。均想:黑白两家争权夺利关自己屁事,自己能捞多大的油水,何必淌这趟浑水呢。会计洪流是其中最典型的一个。问啥都知道,啥都看见了,但到了最后签字画押按手印时,就立刻掉了链子,说什么也不签。最近桃谷镇的天变化莫测,阴晴不定,弄得他都有点看不好天象了,是黑是白,一时不好断定,自己到底往哪边倒,还得随机应变,不能鲁莽行事,白纸黑字要是签上了,不就等于在一棵树上吊死了嘛。
万事皆有源。事情捯来捯去就捯到傻子身上,因为众口一词都说画是傻子手里拿着的。傻子从人堆里被“请”出来时,吓得裤兜子都尿湿了。有个西装革履的人就说:“别怕,只要你如实回答就不会为难你,否则嘛,说着指了指全副武装的警察,委婉地警示着傻子。”于是傻子就哆哆嗦嗦地把抢莲花裸体画的事说了。那些人问他当时还见到别的了吗?傻子说还见到许多河柳、石头、芦苇,哦,对了,还有一对野鸭子。那伙人听了个糊里糊涂,心说: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呀?有人就说他是傻子。哦,傻子呀,怪不得乱说一气呢。那伙人这才明白,于是就告诉傻子,是问他看没看到画上的那个人,而不是石头树木之类的。傻子摇晃着大脑袋说没看见,说就看见莲花一个人,再无其他人。傻子不会写字,只是按了手印。那些人问裸体画呢?傻子立刻又傻眼了,说画被自己的兄弟给烧了。那伙人说你拿不出证据就是造谣,要坐大牢的。傻子吓得“哇哇”大哭。黑老蔫和傻子妈还有黑山闻讯,赶紧挤过来询问怎么回事,傻子就哭着说警察要抓他去坐牢。黑山就用拐棍颤颤巍巍地指着那伙人训斥道:“耍什么横啊?嗯?老子当年驰骋疆场……”
黑老蔫赶紧拦住父亲的话,“行了行了,在家吹吹牛皮也就算了,还上外面现上了是不?去去去,这里没您的事,赶紧听戏去,别添乱了。”黑老蔫刚呲儿完老爷子,老婆就跟着傻子一起嚎开了,气得他照着老婆的屁股蛋子就是一脚,“二百五的东西,瞎搅和啥呀?”
傻子张开双臂护住母亲,“爸,你要打就打我吧,别打我妈我呀。”
黑老蔫就咬牙切齿地骂道:“老子是得揍你,都是你惹的祸。”说着扒自己左脚的胶皮地布鞋,抡起来就抽傻子的屁股。
一名中等身材的警察上前拦住黑老蔫,“有话说话,不许打人,打人犯法。”
黑老蔫就瞪着眼珠说:“我是他老子,他是我儿子,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你管的着嘛。”
另一个身材魁梧的警察喝道:“你是他爷爷也不行,这是法制社会,你还无法无天啦?”
警察一叫板,黑老蔫立刻就怂了,小声嘟哝道:“还有这规定呀?我怎么不知道呢?”他一面穿鞋,一面问警察为什么要抓傻子去坐牢,傻子犯什么罪了?那伙人就把事情的原委和黑老蔫说了一遍。黑老蔫听了就说:“没错呀?画的就是光着屁股的赖县长嘛,戏台下所有人都看见了,至于疯寡妇莲花光没光屁股就说不好了,你们要是不信,我带你们去我家看看画就知道了。”
那伙人跟着黑老蔫穿街过巷来到黑家大院。黑夜没事可干,正坐在碾盘上晒太阳,见父亲领着几名警察和一伙衣冠楚楚的陌生人来了,就问怎么了?黑老蔫说这些人是来调查那张裸体画。黑夜说烧了。黑老蔫不相信傻子说画已经烧了,因为他知道傻子说谎说惯了,十句得有九句谎话,可黑夜的话他不能不相信了,因为他知道这个儿子从小就不说谎。黑老蔫听了一愣:“什么?烧了?你这个败家子,烧了干啥?这可是扳倒白胖子最有力的武器啊!”黑夜恨白胖子恨得牙都痒痒,自己差点被他给活埋了,要不是看在莲花面儿上,自己怎么可能饶过他呢。黑老蔫见黑夜望眼欲穿地看着莲花家院子不说话,就明白了,哦,儿子是有意在袒护莲花呢。于是吼道:“败类,她是白家玩儿剩下的你知不知道?她疯了你知不知道?”
那伙人听黑夜说把画烧了,就到莲花家问莲花到底给赖县长画没画过裸体画,和赖县长都干了些什么。莲花说绝无此事,是有人蓄意诬陷村长,想把他整垮,夺他的权,想当村长。为了合适莲花的话真伪,警察把傻子叫来和莲花对质。莲花就别有用心地先给傻子沏了一杯蜂蜜水,然后对傻子说:“傻子,我经常给你沏蜂蜜水喝,你为什么胡说八道?是不是别人指使你这样说的?”
傻子咂摸着残留在嘴里的蜂蜜味儿,一会儿看看父亲,一会儿看看莲花,一会儿看看警察,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抉择是好,若得罪了莲花,以后再也甭想喝蜂蜜水了。若忤逆了父亲,说不定屁股上又得挨一顿苦梨条子。因此,傻子是一会儿说看见了,一会儿又说没看见,说了个颠三倒四乱七八糟。那伙人见没有证据,傻子又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糊涂蛋,于是就认定“裸体画”是莫须有的造谣,便打道回府交差去了。
黑老蔫踢了傻子一脚,骂道:“怂货,都吓尿了,还不赶紧回家换裤子去。”
所有的人都走了,黑夜就对莲花说:“对,你就这样死不承认,没有证据谁也奈何不了你。”
莲花柳眉倒竖,怒道:“丑八怪,我承认什么呀?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都是你们黑家人造谣中伤搞的鬼,呸,卑鄙无耻。”
自己的一片好心被莲花当成了驴肝肺,黑夜嗫嚅着无语可对。唉,莲花这是铁了心的恨上了黑家,恨乌及乌,自己的心再好,也不能幸免啊。黑老蔫走近黑夜,低声说:“她疯了,不可理喻,别搭理她,等明年房子盖好了,我托人给你娶个好的,非得惦记白家的剩货干啥?”
黑老蔫的话顺风吹到了莲花的耳朵里,就冲着黑老蔫骂道:“你才疯了呢,就他那个丑八怪,连猪都不跟,让你们黑家断子绝孙。”黑老蔫不屑和晚辈骂口,觉得有失身份,会让别人耻笑,只是瞪了一眼莲花,就急急忙忙地看戏去了。他不仅爱看,也爱唱,并且还能登台演几出。
傻子换了一条裤子,又跑了出来,他见兄弟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碾盘上发呆,就说我背你去看戏吧。黑夜说不看。傻子说那里人多热闹。黑夜说人多的地方都是非之地,不去的好,你别惹是生非的净闯祸,提防父亲拿苦梨条抽你屁股。傻子听了就捂着屁股一溜烟地跑了。
莲花见黑夜一个人呆头呆脑地坐在碾盘上,就又忍不住笑起来。黑夜就问:“你笑啥?”
莲花就说:“看见你没耳朵的怪样就想笑。”说完又“咯咯”地笑起来。黑夜捧场般地笑了笑,心里却比哭还难受。莲花见黑夜的笑比哭还难看,就笑着说:“哈哈哈,你别笑了,看着好吓人呀,咯咯咯。”
黑夜又勉强地笑了笑,怪模怪样的劲儿,逗得莲花前仰后合地笑个不停,笑够了就嘲笑他说:“你爸准备给你娶媳妇了,最好也娶个没耳朵的,然后再生个没耳朵的。咯咯咯咯……”
场院里的大戏收场了。桃谷镇上的大戏又拉开了帷幕。黑八想借裸体画将村长白胖子扳倒,结果弄巧成拙,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以无中生有的诽谤罪被拘留了,能有如此本事的人当然不可能是村长白胖子,而是赖县长。在桃谷镇,黑白两家几乎天天都在互相诽谤,但那是在穷乡僻壤的山旮旯,顶多如有点臭味的屁一样,诽谤副县长则不同了,赖县长岂容他如此猖狂地挑战自己的权威,他也是秉持了有仇不报非君子的古训,加上白胖子煽风点火垫坏话。黑八觉得输的窝火、窝囊,裸体画被侄子黑夜一把火烧了,这是他万万都始料不及的,他怀疑侄子黑夜还在记恨当初黑鑫和他争夺莲花的那段过节。心说:你怎么只想着儿女私情而不顾亲情呢,哪能关键时刻胳膊肘往外拐呀?否则定会让白胖子一败涂地。他也是有几个臭钱瞎嘚瑟,不知道天高地厚,也不掂量掂量,人家毕竟是副县长,办你个平头老百姓还不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嘛。
赖县长对这件没影的事虽然不放在心上,却也觉得恶心人,心说:桃谷镇这个是非之地以后还真得少去,别因小失大,阴沟里翻了船。村长白胖子反倒因此事和赖县长拉近了关系,意外地化险为夷,让桃谷镇人民无不叹服。因此,人们也更加坚信:村长白胖子的兄弟媳妇莲花,肯定和赖县长有了那种关系。
如日中天的黑八错打了算盘,进去了,让黑家人大为恼火,本来是扳倒村长白胖子、夺回桃谷镇大权的绝佳机会,结果却让黑夜因儿女私情给毁了,大家在黑鑫的煽动和带领下,怒气冲冲地来黑家大院找黑夜算账,斥责他不顾家族利益,不顾全大局。黑夜理亏嘴软,有苦难辩。几十号人沸反盈天,在黑家大院炒成了一锅粥。家风如此不堪,黑山气得险些一命呜呼,墓坑都挖好了,就等着咽气下葬了。在所有亲人中,傻子哭得最伤心,他不光哭爷爷,主要是哭即将随爷爷一同失去的好吃的,因为以后亲朋好友只会去坟地给爷爷送贡品,再不会往家里送好吃的了。要不傻子怎么身强体壮呢,都是吃爷爷的补品补的。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莲花竟然在黑山弥留之际前来看望,或许是她突然记起儿时经常偷吃他的各种好吃的缘故吧,食人恩惠,记其恩德。而更出奇的是,莲花这温柔的一眼,愣是把行将就木的黑山给看活过来了。这件事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不可思议,都传闻她鬼魅上身了,莫不成也仙魂附体了?
莲花为了看一眼即将告别人生舞台的黑山,还和母亲与嫂子争执了一场。肥嫂说:“黑家没一个好人,都是脏心烂肺的坏东西,你又怀着身孕,让一个即将出生的婴儿去接触一个马上入土的死人,是不吉祥的。”
芦花也说:“你没见没耳朵的丑八怪天天饿狼一样盯着你吗?那可是狼窝啊。”
不论母亲和嫂子如何苦口婆心的劝告,莲花还是偷偷地跑去看望黑山爷爷了。她握住老人逐渐变凉的手,含着泪说:“爷爷,您还认得出我吗?我是前院的莲花呀。”事情也真邪了,就见昏迷了七天七夜的黑山,缓缓地睁开了眼皮,瞳仁突然闪现出一缕亮光。在场的人都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奇迹。天啊!难道莲花是下凡的仙子特意来挽救黑山的?人们啧啧称奇,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桃谷镇和桃河流域。
黑山的身体一天天好转起来。莲花的肚子也一天天鼓起来。人们开始嚼舌根子,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莲花肚子里的孽种肯定是赖县长的,有人说是没耳朵的丑八怪黑夜种下的,有人说还没准是大伯子白胖子干的呢。总之,就是没有一个人相信是莲花亡夫白天的遗腹子。真是气死人不偿命啊。肥嫂急得陀螺似地乱转,这可怎么是好?人言可畏,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啊!这漫天飞舞的污言秽语,长此下去,非得把刚刚恢复些神智的莲花再次逼疯不可。肥嫂接连去了好几趟阳具峰焚香祷告,头都磕破了,也没能将神灵感动,下了那么猛的药都没能把胎打下来,看来,这是个命不该绝的大命之人啊。于是肥嫂不敢再想歪的邪的,那样自己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芦花气得没招没法,骂谁去?打谁去?整个桃谷镇的人都在嚼舌头。她暗自心惊:要不是那晚丈夫蜂王将自己的鬼胎索去,自己就得活生生地被唾沫星子给淹死啊!芦花越想越后怕,一连几日茶不思饭不想,无意中,竟然发现鬓角平添了几丝白发,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度春秋。
莲花却是洋洋不睬,全没放在心上,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该画画,就如事不关己一样,被她高高挂起。肥嫂就和芦花偷偷商量:“实在不行就把莲花嫁出去吧,人言可畏呀,再把她憋屈出个三长两短的可咋办啊?”
芦花则无奈地说:“唉,莲花说了,今生今世谁也不嫁,非要守着肚子里的孩子过呢。再说了,如今腆这个大肚子,谁肯要啊?”
肥嫂就担心地说:“唉,芦花婶,您听听她这话说的,哪里还像正常人的逻辑思维?”
芦花也唉声叹气地说:“唉,可不是嘛,自从她撞了鬼之后,一直疯疯癫癫,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现在又腆着一个大肚子,知根知底的人家谁肯要啊?要是嫁给穷家破户的,孩子委屈不说,我这当妈的也舍不得呀。”肥嫂也是没有良策,只好陪着芦花唉声叹气地抹眼泪。
白胖子来芦花家找老婆,出来时遇上刚从看守所里出来的黑八,见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就装糊涂说:“黑老板,这些日子哪儿发财去了?”
黑八冷冷一笑:“哼哼,还不是拜村长所赐,在牢里享几天清福嘛。”
白来也不停步,只是尴尬地笑笑,就和老婆一起走了。黑八看着白胖子的背影诅咒道:“村长留神啊,小心绊倒摔掉了下巴。”
肥嫂听了脊椎沟“嗖嗖”直冒凉风,用胳膊肘捅了捅丈夫,意思是你听见没有,黑八想要报复你呢。有仇不报非君子,黑八在监狱里天天都在琢磨怎么报复白胖子,现在他是来看险些被气死的父亲。何止黑山气得险些一命呜呼,黑八在监狱里也是连憋气带窝火的差点窝憋死。他痛恨白胖子心狠手辣,也痛恨那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怎么就没人肯站出来为自己作证呢?就连一些黑家人都各怀鬼胎的畏首畏尾,怕惹火烧身。自己在洪水面前出钱出力,力挽狂澜,花钱请戏班,无偿的为老百姓唱戏,可到头来,连一句作证的话都换不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更可气的是侄子黑夜,竟然吃里扒外自毁证据,这不是成心要让我坐牢蹲监嘛?你以为这样你就能得到莲花的芳心了?呸!居然还拿一个不知廉耻的小寡妇当宝贝儿呢,黑家可跟你丢不起这个人。因此,黑八来看父亲是次,主要目的是找侄子黑夜兴师问罪。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45误解
黑夜在院子里帮着父亲整理打铁的一应用具,见八叔来了,就直起腰说:“八叔回来了。”
黑八哼了一声:“哼,你还想让我蹲一辈子呀?”
黑夜知道,八叔还在为自己烧画的事耿耿于怀,就说:“八叔,您看看您都想哪去了,一家人怎么说两家话呀?”
黑八就说:“你能做,我就不能想呀?”黑夜明白,八叔是在挤兑自己烧画的事,自知愧疚,就不再争辩,而是递上一支烟,打着火,帮八叔点上。黑八坐在窗根儿底下的小板凳上,问黑夜说:“你爷爷呢?”
“溜达去了。”
黑八“哦”了一声:“你爷爷身体还好吧?”
“这些日子还行,自己一个人能拄着拐棍走了。”
黑八就嘱咐说:“没事让傻子跟着点,也省得他到处乱跑惹是生非,这次要不是因为他弄张裸体画出来,我还不至于蹲大狱呢。黑八也是有气没地方撒,怨天尤人,但也不无道理。眼看白胖子已经穷途末路就要被整垮了,结果弄巧成拙,让傻子以这么一个荒唐的方式转移了视线,救了他,让他扭转乾坤重获新生,结果到手的村长之位又落空了,也难怪黑八生气窝火儿。
黑老蔫一边整理打铁的工具,一边插话说:“老八,你也别净数落孩子,黑夜烧画纯属感情用事,也不是故意的,他不盼着黑家重新夺回桃谷镇的大权吗?他不恨白胖子吗?白家于他有夺爱之恨,他比你还恨呢。这次你被白胖子耍手腕给弄进去了,恰好暴露出咱们黑家人心涣散的劣性,因此,塞翁失马,也未必是坏事,咱们黑家应该团结一致,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不然的话,永远也是一盘散沙。老八,不是当大哥的说你,你不要有点钱就看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该帮的你帮帮,该扶的你扶扶,就说你侄子黑夜吧,要文化有文化,要能力有能力,你就花点钱,舍点脸,给托托关系,求求人,帮忙安排个工作,要按血缘关系,他比黑鑫和你还近呢。”
哦,说了半天,原来大哥是想让自己搭钱搭关系给侄子黑夜找工作呀。黑八猛吸一口烟头,然后用食指用力弹了出去,心说:哼,你这话啥意思?挑拨离间是不是?少跟我玩儿这一套,黑鑫再远,他得管我叫爹,得给我养老送终。黑夜算什么?他管你叫爹,给你养老送终,我凭什么白帮你们?
傻子领着爷爷回来了。黑山见到老八不禁老泪纵横,黑八也眼圈湿润,爷俩个还真差点见不着面。黑八扶父亲坐在身边的靠椅上,想给父亲点一根烟,黑山摆摆手,“戒了,不抽了。”
黑八听父亲说把烟戒了,就说:“戒了好,早就让您戒嘛。”
黑山轻轻地叹了口气:“唉,看来在为父有生之年,是看不到桃谷镇变天的那一刻啦!”黑山言语中充满了失望,遗恨,无奈,沮丧,也有渴望。
黑八就自责地说:“都是我大意失荆州,低估了白胖子那龟孙子的能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黑家总有翻盘的那一天。”
黑山苦笑道:“十年?我还能活得了十年吗?恐怕早就化成土啦。”
黑八就宽慰父亲说:“看您这身板多硬朗,寿比南山不老松啊。”
黑山自然知道老八是在哄自己,骗自己,逗自己开心,但还是高兴地说:“好好好,我一定要活到黑家重掌桃谷镇的那一天。”
黑八信誓旦旦地说:“放心吧您,我一定不会让您和黑家失望的,白胖子这次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迟早有一天我会整垮他,给咱们黑家夺回村长之位。”看样子,黑八是做好了同白胖子打持久战的决心与耐心。
黑山喘了口气:“人活着就要有理想,有斗志,有大心胸,大格局。对了,你挣那么多钱干啥用呀?不怕发霉长毛了?赶明儿个借给你五嫂点,先把命给她保住了,以后再慢慢还你呗,亲哥们兄弟的,真就把钱看得比亲情都重?”黑八盘算着,没言语。黑山就继续说道:“如今这世道,人心都变了,变硬了,变黑了,变得麻木不仁啦,金钱成了衡量一切的标准,成了万恶之源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黑山这是发自肺腑之言。他见老八不吭声,就冲着老大说:“老大,你是大哥,应该起个表率,钱多钱少都在其次,省得让外人看咱们黑家的笑话,兄弟阋墙,家族不睦,不败给白家才怪呢。看看白家,多和睦,多团结,咱们黑家输就输在家风不睦上啊。”
提到给老五媳妇看病,黑老蔫就不由自主地想起老五偷吃自己家大白公鸡的事,就说:“我没钱,房子塌了还没钱盖呢。”
黑山就说:“房子事小,亲情事大,白胖子不是说村里出面给盖嘛?有多多拿,有少少拿,手足亲情,总不能见死不救嘛。”
黑夜就接过爷爷的话说:“我手里有两万,先给五婶拿去做手术用吧。”
黑山听了就夸奖黑夜说:“好孙子,还是有文化的人有心胸、有格局啊,老大你看看你,越活越抽抽,哼,还不如个孩子懂事。”黑老蔫瞪了黑夜一眼,怪儿子不懂事,穷大方。黑夜故意看别处,假装没看见父亲责备的目光。气得黑老蔫“吧嗒吧嗒”一个劲儿地嘬旱烟袋。
黑八见侄子黑夜慷慨解囊,就极不情愿地对父亲说:“五嫂做手术的钱大家先凑着,最后差多差少我兜着,不过事先得说好,以后得还我,我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黑八答应得有些勉强,但黑山还是很高兴,“这还差不多,你早就应该出钱给你五嫂张罗看病,不看你五哥五嫂的面,还得看我的面嘛。”黑八要不是看在父亲亲自开口的份上,说什么也不会出血的。他见大哥整理打铁的用具,就知道是要跟着村长白胖子去桃花洼修截流,就问:“大哥,你还要去桃花洼帮着白胖子修截流?”
黑老蔫无奈地说:“是呀,摊了这么多义务工,不干没办法嘛。”
黑八责怪说:“你这不等于给白胖子捧臭脚嘛?”
黑老蔫就说:“啥捧不捧臭脚的,我一家五口总得挣钱吃饭吧?我倒是想抵制他,拆他的台呢,但喝西北风不行吧?”
黑夜接过父亲的话说:“抵制白胖子没毛病,但不能抵制桃花洼截流工程和桃谷镇前进的步伐,这是造福百姓的惠民工程,可节约水电,灌溉农田,防洪防旱,百利而无一害。”
黑八哼了一声:“哼,说七道八,不还是捧白胖子的臭脚嘛?”
黑山喘了口气,缓缓地说道:“这也是天意让白胖子走运,事可争,命不可争啊!”
黑夜顺着爷爷的话说道:“是啊,违背民心天理的事,咱们可不能干,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谁的眼里也不揉沙子,自古以来就是得民心者得天下,桃谷镇也不例外。”
黑八冷哼道:“哼,侄小子,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不得民心了?”
黑夜见问,也就不客气地说道:“八叔,您在桃谷镇要钱有钱,要势有势,钱比白胖子多邪乎了,可为什么总争不过他呢?”
黑八则好奇地问:“你说为什么?”他一直都在为这个问题纳闷儿,困惑,百思不得其解,是呀,自己不光在桃谷镇,即便是整个桃河流域,都数得上号,可为什么就竞争不过白胖子呢?
黑夜见八叔一脸迷茫的神情,就说:“八叔,咱们都不是外人,我说了您可别生气。”
黑八续上一支烟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说就是了,我自己正解不开这个迷团呢。”
“既然八叔不隔心,那我可就说了。”
“说。”
黑夜就说道:“八叔,您在桃谷镇光有钱缘,而没有人缘,别人敬畏的是您手里的钱,而不是您的人,这说明您的修行德望还有所欠缺,还有待提高。咱桃谷镇上的人谁傻呀?你欺行霸市强买强卖,别人能不有怨言吗?能不恨吗?只是惧于你的财势和恶势敢怒不敢言而已。就拿这次裸体画来说吧,几乎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为什么肯为你作证的人寥寥无几?还不都是因为你平日里仗势欺人为富不仁不得民心嘛,如果大家都肯给你作证,即便我把裸体画烧了,没了证据,但众口一词,民心一致,想必上边也得掂量掂量,结局说不定就反转了呢。”
黑八听得有些不耐烦,就冷冷地说:“啥意思?仗着多念了几年书,就想绕着弯来教训我?要不是你把裸体画烧了,坐大牢的就是他白胖子,而不是我黑八,你还好意思说呀?”
黑夜见八叔生气,就说:“八叔,您错会我的意思了,侄儿小子哪敢以下犯上批评教育您呢,我的意思是,您要向前看,而不是向钱看,把眼界格局放开了,不要金钱障目,而迷了心窍。”
黑八这个气,黑夜说来说去,不还是说自己财黑嘛?黑夜见八叔脸色难看,就知道他准是又把自己的话意想歪了,曲解了,就解释说:“八叔,您既然这么有钱,留着也是废纸片子一堆,不如投在桃花洼截流上,利国利民流芳后世岂不更好。”
黑八冷笑道:“你是帮着白胖子做说客吧?他正愁没钱动工呢,你却让我救他于水火之中,解他的燃眉之急,哼,休想,他急死我才高兴,我还恨不得拍他丫挺的几砖头呢!”
黑夜见八叔如此执拗,就说:“八叔,您这不成了落井下石了嘛,白胖子苦心孤诣的修建桃花洼截流,也不是光为了他们自己家吃水吧?你们家就不吃了?”
黑八呼地从马扎上站了起来,“我黑八还就不吃他白胖子修的自来水,你爱捧他的臭脚你就去捧,到时候可别说八叔没提醒过你。”
黑老蔫见爷俩说恼了,就赶紧劝道:“老八,你挺大个人跟孩子一般见识干啥?以后孩子有为难之处,不得指望你这个当叔叔的呢,难道还指望他白胖子不成?”
黑八则气呼呼地说:“你们要是拿我的话当话,就都老老实实地在家待着,谁也不许去捧白胖子的臭脚,黑家所有人都不许帮他扶他,谁去我跟谁急,谁去我跟谁恩断义绝。”黑八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黑山靠在躺椅上瞌睡着了,黑夜把爷爷抱进屋里,然后就又坐在门口的碾盘上往莲花家院子张望。莲花挎了荆条筐准备出门去摘干枣,这段时间她特别想吃酸的。芦花叮嘱女儿说:“爬山慢着点,别磕着绊着扎着碰着摔着。”
莲花则不耐烦地说:“妈,您真啰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黑夜猜莲花肯定去防空洞上面摘,因为那里的枣树多,个大,离家又近,莲花打小就喜欢吃那里的酸枣。于是跳下碾盘,沿着北街快速往村东跑去,他要从苍山沟门去窑场的大路绕到防空洞上面,这样就不会被芦花婶发现了,要是自己也走门前的小路,让芦花婶看见,肯定会在后面看着,防范自己对莲花图谋不轨。
莲花经过黑夜家门口时,扭头往他家院子望了一眼,见黑老蔫正在院子里叮叮当当地敲打着什么,傻子则在一旁打着下手。莲花没看见丑八怪黑夜,心里居然有点空落落的,她想看看他那没耳朵的光葫芦头,觉得那模样可笑极了。一想到黑夜的怪模怪样,莲花就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今天黑白两家的窑场都没有人干活,偌大的窑场空荡荡的。这里离家很近,莲花这些日子经常来摘干枣,并不觉得害怕。防空洞上全是黄土,土层厚,山枣树长得又高又壮,莲花小心翼翼地在枣树林子里摘着已经干巴了的酸枣。现在已经深秋了,再过些日子就该入冬了,这季节除了莲花摘酸枣干吃,桃谷镇再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莲花摘了一会儿,突然看见黑夜从坡弯处转了过来,衣兜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的是啥,想到母亲和肥嫂一再叮嘱要离黑夜远点,就想下山回去,却又禁不住酸枣的诱惑,犹豫间,黑夜已经走到离她不远处的一个平台上,故作好奇地问:“哎哟,这么巧,你也来摘酸枣干呀?”
莲花瞥了一眼黑夜那没耳朵的光葫芦头,忍住笑,板着脸孔说:“丑八怪,你别过来,离我远点。”
黑夜就说:“我这不是在原地站着没动吗?你怕什么,我又不是狼。”
莲花则冷冷地骂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色狼。”
黑夜叹了口气:“唉,你真是疯了!”
莲花听了就怒道:“你才疯了呢!”于是挎着荆条筐往坡下走。
黑夜就问:“刚来怎么就走?我帮你摘吧。”
莲花白瞪黑夜一眼,“呸,谁稀罕用你摘,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黑夜越是挽留,莲花越是走的急,他就明白了,哦,莲花这是在提防自己不怀好意呢。于是就三蹿两跳地跑到莲花前面去了。莲花心里一紧,颤声问:“丑八怪,你想干啥?”黑夜没有回答莲花的问话,而是径直跑下坡。莲花见黑夜走了,就又放心大胆地摘起干枣来。当她从坡上下来时,见最西边防空洞口的空地上,堆着一堆又圆又大的酸枣,比自己摘的还好,她猜这些肯定是黑夜那个丑八怪故意放在这里留给自己的,于是就毫不犹豫地用脚把地上的酸枣都给踢散了,嘴里还嘟嘟囔囔的骂着:呸,丑八怪,不安好心,我才不稀罕呢。黑夜躲在黑家窑场备砖瓦的敞房里,透过通风孔,把莲花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见自己好心给她摘的干枣被她踢得顺着斜坡骨碌碌地都滚到了坡下,伤心极了。
黑鑫冷不丁在黑夜后背拍了一巴掌,不怀好意地“嘿嘿”笑道:“嘿嘿,侄儿小子,真有你的呀,回来没多久就把小寡妇的肚子给弄大了,嘿嘿嘿嘿。”黑鑫透过北墙上的通风孔看见了莲花,就对着一脸惊惶的黑夜说:“侄小子,狩猎呢?嘿嘿。”
黑夜差点被吓得真魂出窍,缓过神儿后,就离开通风孔,靠在敞房的柱子上,对黑鑫淡淡地说道:“小叔叔,又拿我开涮呢。”
黑鑫则好奇地问:“莲花肚子到底是不是你给弄大的?”
黑夜听了就生气地说:“小叔叔你说啥呢?这种玩笑可不是随便开的,你污辱我可以,但你不能侮辱莲花。”
莲花正好走到房后,黑鑫的话全听进了耳朵里,气得七窍生烟,就绕到敞房前,对着黑鑫就把半筐干枣攘了过去,“烂嘴了呀?我肚子里怀谁孩子管你啥事呀?”
黑鑫抖落掉脖子里的干枣,看着莲花玩世不恭地说:“你怎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是在关心你嘛。”
莲花“呸”地啐了他一口,骂道:“呸,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仗势欺人,谁稀罕用你关心?”
“嘿嘿嘿,钱嘛,有的是,不嫁给我后悔了吧?”黑鑫冲着莲花嬉皮笑脸地说道。
“瞎了眼的才会嫁给你这种黑心的东西。”莲花骂道。
黑夜见莲花气得身子直发抖,怕把她气坏了,就好心地劝道:“莲花,你别在这里争吵了,小心气坏了身子,赶紧回家去吧。”
莲花一直在忍耐着人们背地里的闲言碎语,今天面对黑鑫当面的羞辱,终于忍无可忍,把内心压抑了许久的怒火全部喷发了出来,对黑夜的话毫无理会。黑夜见她骂个没完没了,就吓唬她道:“你走不走?不走我俩就轮奸了你。”
莲花吓得抡起荆条筐向黑夜的脑袋砸去,然后转身就跑。黑夜伸手接住荆条筐,便蹲在地上,一个一个的往筐里捡攘在地上的干巴枣,打算一会儿让傻子给她送去。黑鑫没弄明白黑夜啥意思,以为他真憋不住了呢,就赶紧择清自己,“你想强奸莲花可不关我的事,别把我也连累上呀。”黑鑫感觉黑夜把篓子捅大了,就赶紧从窑场东边的大道急急忙忙地溜走了。
黑夜没想那么多,只是想把莲花吓唬走,他捡完地上的干枣,就拎着筐若无其事地往家走,刚走到家门口,芦花、白胖子和肥嫂三个人就怒冲冲地找上门来。芦花见黑夜手里还拎着莲花摘枣用的荆条筐,就更相信女儿说黑夜和黑鑫要轮奸她的话了,这一定是女儿机智的用筐抵挡了一下才趁机逃脱的,所以筐才会在黑夜手里。于是一把从黑夜手里夺过荆条筐,骂道:“不要脸的臭流氓,我非让你蹲大牢不可。”
黑老蔫在院子里听见芦花在门口吵嚷,就走出来问怎么回事。芦花就愤怒地说:“刚才黑夜和黑鑫在窑场要轮奸莲花。”
黑老蔫听后吓了一跳,惊讶地瞪视着黑夜,不太相信儿子会做出这等愚蠢的事情来,强奸未遂是要坐牢的呀。黑夜则若无其事的安慰父亲说:“爸,我没那龌龊的想法,不过当时确实说过要强奸她的话,目的只是想吓走她,如果我真想干那事,还声张干啥?”黑夜对父亲说完,又扭脸冲着村长白胖子说道:“你是村长,你要是连这等浅显的小事都断定不好,我看你这村长也就不配当了。”黑夜对村长白胖子说完又对芦花说道:“芦花婶,您愿意告就去告,反正我问心无愧。”黑夜说完就没事人似地进院去了,把村长白胖子等人给晾在了当街。
芦花想追上黑夜揪住他,被白来伸手拦住了,“先别急,现在就是放他一马,晾他也逃不到哪儿去,为了把事情彻底弄清楚,您回家再仔细问问莲花,外一冤枉了人家,也不好收场。”白来听了黑夜的一番话后,觉得不无道理,可不是嘛,哪有想作案还事先声张的道理?这不明显违背常理嘛。
芦花指着黑老蔫说:“你们等着,一会儿再跟你们算账。”说完就和肥嫂急匆匆地回家去向女儿核实详情。
莲花在窑厂被黑夜吓跑回了家,扎在母亲怀里放声痛哭,说黑鑫骂她怀的是杂种,还和黑夜要强奸她。芦花也没细问,就一路破口大骂着跑去找村长白胖子来给评理。白来和肥嫂一听也急了,心说这两个畜生,竟敢如此胆大妄为。于是就和芦花一起来找黑夜算账,能私了就私了,以免弄得天下皆知,对莲花的名声不好,不能私了时再经官也不迟,有理走遍天下。
莲花坐在梳妆镜前呆呆傻傻地发愣,见母亲和嫂子匆匆忙忙地进来,就又“哇”地一声哭了,满肚子委屈都溢于言表。肥嫂把莲花搂在怀里,“莲花,别哭,有你大哥给你撑腰做主,甭怕。”莲花点点头,“嗯”了一声。肥嫂抚摸着她的光头说:“莲花,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头到尾跟嫂子细说一遍好不好?”
莲花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想说了。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嫂子,咱们别去找黑鑫理论了,桃谷镇的人天天都在背后乱嚼舌根子,咱们能堵得住谁的嘴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们闲着没事愿意嚼舌头,就让他们嚼去吧。”
芦花见女儿只提了黑鑫而没有提黑夜,就问:“黑夜那个丑八怪到底碰没碰你?筐怎么在他手里?
莲花沉思了一会儿说:“是我拿筐打他了。”
肥嫂就追问:“那个丑八怪是不是对你动手动脚了?”
莲花摇一摇头,“没有,他劝我不要和黑鑫吵架,让我走,我嫌他多管闲事,一来气就用荆条筐砸向他的光葫芦头。”说到黑夜的光葫芦头,莲花挂着泪水的脸蛋竟然不知不觉地露出了笑容。芦花和肥嫂见了则暗叹:唉,这孩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算是彻底疯了,往后可怎么过呀。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46酒兴
黑老蔫为了息事宁人,就把村长白胖子连拉带拽请到家里说:“村长,强奸这顶帽子可不能乱扣啊,要不然以后谁家的姑娘还肯嫁他呀?”
黑夜就无所谓地对父亲说:“爸,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相信吗?让他们告去,就是告到玉皇大帝那里我也不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白来见黑夜有恃无恐的样子,推测多半都是没影的事,也就到此为止吧,估计再闹下去,也闹不出什么名堂。于是就卖好说:“老蔫叔,您放心吧,都乡里乡亲的,孩子嘛,犯点错误也是可以理解的,我肯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黑老蔫听了村长白胖子的话,心怀感激。黑夜则不以为然地说:“村长,恐怕你心里倒是想把事情弄大了吧?”
黑老蔫赶紧呲哒儿子,“怎么和村长说话呢?没大没小的不懂个礼貌规矩。”
黑夜直来直去的话虽然不受听,却是捅在了白来的心上。白来暗咬槽牙:好小子,这次我整不了你,哼,总有一天,我会整残了你。黑夜扫了一眼白胖子那咬牙切齿的劲儿,冷笑道:“村长,别咬碎了槽牙啊。”
白来笑道:“嘿嘿,你这小子还真挺气人,我真想咬你几口出出气呢。”
黑夜则冷冷地说道:“那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黑老蔫稀里糊涂地也听不明白两个人在说什么,弦内的音还听不好呢,哪懂得弦外之音呀。白来看着一脸淡定的黑夜,忽然说道:“黑夜,你对桃花洼截流有什么看法?”他之所以有此一问,是突然从黑夜身上看到了年轻人的力量,觉得这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巨大力量,这股新生的力量,日后必将成为主导桃谷镇兴衰进程的决定因素。
黑夜见白胖子不再盯着无聊的男女问题,而是问起村里的大事来,就立刻来了精神,“不瞒你说,我觉得你当了这么多年村长,这是干的唯一一件人事。”
白来呵呵笑道:“哈哈哈,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合算我一直都没干人事呀?既然你说桃花洼截流还算件人事,那你去不去也干点人事呀?”白来不失时机地对黑夜展开了宣传动员工作,能争取一人,就是一份力量。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要是能先把黑老蔫动员起来,除了黑八不好摆布之外,其余那些黑家众人也就会纷纷效仿。白来想的挺好,而事实更是好得超乎他的想象。
黑夜一拍胸脯说:“建设家乡,我当然不能落后了,否则这么多年的书不就白念了吗?念书为了啥?不就是为了建设家乡,建设祖国嘛,在桃花洼这件惠民利国的截流工程上,只要是桃谷镇的人都应该积极响应,而不能拖后腿。”
白来听黑夜说的头头是道,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丑八怪,肚皮囊里面装的还真不都是大粪呢。在桃花洼截流上,一直都没有人支持和理解,除了反对还是反对,没想到,居然和仇人成了知音。白来一激动,竟然脱鞋上炕,盘腿卧脚和黑夜郑重其事地讨论起桃花洼截流来。在对桃花洼的看法上,黑夜有啥说啥,没有藏心眼儿,留一手,仇是仇,事归事,他还不至于狭隘到因私废公的地步。在桃花洼上,两个势同水火的人居然是英雄所见略同。白来就问黑夜,“咱们的想法虽然好,但得不到老百姓的认可和支持,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也是纸上谈兵呀。”
黑夜听了,就看着村长白胖子说:“村长你这话就有点不实在了,有诚心么?你心里肯定早就有了十足的把握,和我玩儿虚的是不是?”
白来“嘿嘿”一笑说:“嘿嘿,我是想让你锦上添花,再帮我出出锦囊妙计,助一臂之力嘛。”
黑夜就说:“村长,你要是跟我玩儿心眼儿,耍花活儿,我可就送客了。”
白来朝黑夜一挑大拇指,“好,实诚,直率,痛快。来,今晚咱哥俩喝几盅。”
黑夜“哈哈”一笑:“哈哈,村长,这是我家,可不是你们家。”
白来这才恍然大悟,“呵呵”笑着对黑老蔫说:“呵呵,老蔫叔,你可还欠我一顿酒呢。”
黑老蔫忙说:“好说好说,现在就兑现,决不食言。”黑老蔫说完就喊老婆赶紧弄菜。
老婆听了就一脸犯难地说:“一时半刻我弄不出来呀。”
黑老蔫就呲哒道:“窝囊膪,有什么弄不出来的?又没让你弄二八席?废物点心,赶紧先煮几个腌鸭蛋,我和村长先喝着。”
傻子妈倒也真听话,不大一会儿就把一大盘子腌鸭蛋端上桌来,油汪汪的蛋黄让人看了垂涎欲滴。黑老蔫就招呼村长白胖子说:“来,咱们就在炕上喝吧,盘腿卧脚的舒服,我家炕热乎,也好给村长烙烙凉屁。”
白来“呵呵”笑道:“呵呵,合算我一天天的不干实事,净放空屁呀?
黑老蔫就“嘿嘿”笑道:“嘿嘿,吃五谷杂粮谁还不放屁呢,只不过村长的屁比普通老百姓多点臭点嘛。”
白来就说:“老蔫叔,你总是绕着弯骂我,你儿子骂我不干人事,你这当爹的又骂我说话如放屁,我白胖子真的就那么操蛋嘛?”
黑夜扶爷爷从东屋走过来,接住白胖子的话说:“要说村长的觉悟嘛,也是蛮高的,只不过因私误公,目光短浅了点。”
白来不服气地说:“兄弟言重了,虽然人免不了都有私心,但我还不至于这样糟糕透顶吧?这酒还没喝一口呢,就被数落了一大堆不是,我是来喝酒的,不是来受审的。”
黑山脱了鞋,爬到炕头挨着村长白胖子坐下,拍着他的肩膀说:“孙子,今个儿咱爷们儿光喝酒,不谈政事。”
白来呵呵笑道:“呵呵,今个儿要是不跟黑夜兄弟好好谈谈桃花洼截流的大事,这酒嘛,我还真就不喝了。”心里却骂道:老不死的棺材瓤子,一口一个孙子孙子的,谁是该你骂的呀。”
黑山笑呵呵地说道:“呵呵,好,好呀,都是年轻人嘛,心比天高,力比蚁弱,光纸上谈兵有个屁用,必须得付诸实际行动,我老了,不中用了,想当年……”
黑老蔫忙打断父亲的话说:“行了行了,又吹上了是不?真的假的谁见着了?”
白来就笑着对黑老蔫说:“呵呵,老蔫叔,让老爷子说嘛,年轻气盛时,谁没个勇呢。”
黑山则拍着村长白胖子的肩膀吹道:“孙子,不是爷跟你吹牛逼,想当年,驰骋疆场,那阵仗,那气势,哼!”
白来闪开头,“老爷子,吹不吹牛逼的,那您也别对着我嘴吹呀。”
黑山就扫兴地说:“你这孙子,真不是个东西,不说了,不说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说了你们也不信。”
黑老蔫最不爱听父亲絮絮叨叨地臭显摆旧事,就递给父亲半杯酒说:“行了,别吹牛皮了,喝点酒舒舒筋活活血吧。”
傻子妈也真是窝囊到家了,甭说二八席,酒都喝光半瓶了,连两道菜还没做出来呢。气得黑老蔫就嚷:“窝囊废,你倒是快点呀。”她则嘟嘟囔囔地说:“嫌慢你做,我就是这样的慢性子人,快不了嘛。”白来就说:“呵呵,不急,不急,正好多聊会儿嘛。”话虽如此,可要是没个下酒的菜,干喇谁喝得下去。于是白来一边等黑老蔫老婆上菜,一边问黑夜,“有什么好办法能把老百姓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呢?”白来在修建桃花洼截流上,成了孤家寡人,找不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商量,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具有远见卓识的年轻人,却偏偏又是黑家的人。常言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可自己除了白家义无反顾支持之外,再也找不到外援。
黑夜则坦诚相见地说道:“依我看,责任都在你身上。”
白来一愣:“此话怎讲?”
黑夜就说:“要想让桃谷镇人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首先你要放下私心,放下家族利益,任贤用能,只有做到大公无私,老百姓才会打内心眼儿里敬服你,赞同你,支持你。”
白来仔细分析着黑夜的话,黑山突然一拍桌子,“好,说的好,咱们桃谷镇要想建设好,人民要想富裕,就要像我孙子说的这样,团结一心,而不能尔虞我诈,四分五裂。”
白来何尝不想整合桃谷镇这种乌七八糟的乱象,但谈何容易。话好说,事难做,屎吃啊!于是就借着酒劲儿说道:“有句话也不怕你们爷儿几个不爱听,拖咱们桃谷镇后腿的不是旁人,正是你们黑家,你们黑家人多势众,做事不往前拉,事事却往后拽,成心捣乱搞破坏。”
黑山和黑老蔫大眼瞪小眼,一时不知如何措辞反驳白胖子,黑夜则不慌不忙地辩驳说:“村长,你此言差矣。”
白来打量着着黑夜说:“难道你们黑家不是这样做的吗?”
黑夜毫不回避地承认道:“不错,黑家确实处处和你作对,成心拆你的台,给你使绊子,可话又说回来,那又是因为什么呢?你想过没有?”
白来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冷不丁地被黑夜这么一问,竟然给问卡壳了,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难道不是你们黑家的错?”
黑夜就说:“当然了,我们黑家肯定有我们自私自利的一面,可你就没想一想,你们白家有没有错?一个巴掌总不能拍响吧?”
白来迷惑地看着黑夜,“那……你的意思是?”
黑夜就说:“你自己看看呀,偌大一个桃谷镇,都快成你们白家的天下了,从上到下,大大小小的头头儿,几乎都是一色的白,就像河套里白茫茫的芦花一样,遮天蔽日,将桃谷镇的天都给遮严了,你们白家一手遮天,还有别人的存在吗?还有我们黑家的存在吗?饺子都让你们白家捞吃了,让我们黑家喝西北风呀?凭什么?你想能不有怨言吗?能不消极怠工吗?要是搁你你干嘛?”
白来听了黑夜的指责,就避重就轻说:“桃谷镇的小组长,你们黑家不也占据了半壁江山吗?”
黑夜冷笑道:“几个无足轻重的组长算个屁,还不是听喝的差事,重要职位你怎么不说?再说了,你们白家不也占据着一半的组长席位嘛?桃谷镇的大权在你白胖子手里把控着,酒厂的经济命脉你们白家垄断着,这不是自私自利是什么?难道叫大公无私嘛?”
白来自知理亏,心说别看这个丑八怪年纪不大,眼光犀利的却入木三分,还真不好对付呢。哼,桃谷镇的经济政治大权岂能旁落你们黑家?小子,你还毛嫩呢,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白来也看透了这些弊端,如若不除,黑家势必会耿耿于怀,鸡蛋里挑骨头,处处找自己的毛病,和自己为难作对,阻碍自己的各种方案实施,从而影响桃谷镇的发展进程,黑夜的一席话倒也让他开了窍,若不让黑家心里平衡平衡,他们就会永无休止地和自己找茬,村长的龙椅就永远也甭想坐稳当。受黑夜的启发,白来突然灵机一动:你们黑家不是想跟我们白家争权吗?你黑八不是偷沙子卖钱吗?这回我就把桃河护理工作交给你们黑家,让你们自己人监督自己人,看你们怎么治理,要是徇私枉法以权谋私,哼,抓到你们一朝之错,我就老账新账一起算,办你们个心服口服,也就堵住了你们黑家人的嘴。白来自己也承认,桃谷镇在权利分配上确实影响了一部分人的心态,给桃谷镇建设带来消极不利的影响,但要平衡桃谷镇错综复杂的权利关系,也就是黑白两家的利益关系,谈何容易啊。白来放下酒盅,冲着黑夜老谋深算地说道:“好啊,那咱们黑白两家就携起手来,让桃谷镇早日脱贫致富,奔向小康,奔向共产主义。”
黑山听了白胖子的话,激动地将酒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墩,“孙子,你这还像句人话,爷爷我就睁着眼睛等着和你共同奔赴共产主义了。”
白来还真拿黑山没办法,人家辈份在那儿摆着,又一大把年纪,骂两句就骂两句吧,又不多块肉少块儿肉的,就当做他是放屁啦,只得无可奈何地说:“老爷子,整个桃谷镇也就您敢这么骂我。”
黑山则得意洋洋地笑着,心说:嘿嘿嘿嘿,我骂死你个孙子,你敢吱个屁嘛?
黑老蔫要是不喝酒,还能说上几句不靠谱的话,酒劲儿要是一上头,就连不靠谱的话也说不出来了。白来也没打算和黑老蔫探讨桃花洼以及桃谷镇的大事,他倒觉得黑夜肚子里面确实还有点东西,两个人观点基本都是一致的,他想小弟白天要是不死多好,那才是自己真正的左膀右臂啊。一想到小弟白天,白来就又开始恨起黑家,尤其恨黑八那个黑心的王八犊子。小弟白天就是因为追赶偷沙贼才不慎跌落沙坑摔死的,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是黑八干的,但是除了黑八,桃河流域还有谁敢如此胆大妄为的偷沙子呢?小弟呀,此仇不报,大哥我誓不为人!
黑夜见白胖子突然咬牙切齿地样子,就说:“村长又想歪主意了吧?你这是又打算整谁呢?”
白来“呵呵”一笑:“呵呵,我还能整得了谁呀?我是受害者,还不是你们黑家处处在整我嘛。”
黑夜就接口说:“村长真会说风凉话,你攥着桃谷镇的生杀大权,想活埋谁就活埋谁,谁还能整得了你呀?”
白来见黑夜提起两人打架的事,就端起酒盅歉疚地说:“兄弟,有不到之处,还请多担待。”
黑夜端起酒盅和白胖子撞了一下,然后各自一饮而尽。白来“呵呵”一笑。黑夜则是冷冷一笑,大有上当受骗之感。白来放下酒盅,对黑夜说道:“兄弟,没想到咱们两个仇人谈的还挺投机,哈哈哈哈。”
黑夜也“哈哈”笑道:“哈哈,仇是私仇,何足挂齿,还望村长以桃谷镇公事为重,以桃谷镇人民为重。”
白来用拳头猛地一擂桌子,“说的好,以大局为重,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说实话,我白胖子就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从你身上,我看到了桃谷镇的希望,振兴桃谷,还得靠你们这些有理想有知识的年轻人啊。”
黑夜冷笑道:“要说年轻人嘛,桃谷镇还真不少,可都靠边站,连槽都扒不上,能干个屁呀!”
白来听了哈哈笑道:“哈哈,爽快,你这是跟我要官当呢?好,为了桃谷镇的未来,我就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啦。”
黑老蔫听村长白胖子有许儿子官儿的意思,立刻就来了精神,“村长,你打算让黑夜干什么差事呀?”
白来眯缝着眼睛看着黑老蔫,“我准备让黑夜负责桃河治理工作,老蔫叔意下如何?”
黑老蔫听了,也不管真假,就连声致谢,说儿子当过兵,入了党,身体素质如何如何过硬,思想素质如何如何过硬,正是年轻干事的时候,正好适合干这个跑腿的工作。白来倒是没烦,听的黑夜却烦了,心说:你肉眼凡胎的能看出白胖子的阴谋诡计吗?他这是成心想让咱们黑家耗子动刀窝里反呢。于是就推辞说:“多谢村长栽培,我才疏学浅年轻识短,难以胜任。”
白来刚要说话,黑老蔫抢着说道:“你这孩子,怎么不识好歹?村长的一片苦心栽培,咱们哪能辜负呀?”
白来则纳闷儿地看着黑夜,“怎么?嫌官小?要不把村长位子让给你?”
白来话音刚落,黑夜就接口说道:“行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还真想坐坐村长的龙椅呢。”
白来只好尴尬地笑笑:“呵呵,说实话,村长的位子嘛,我还真舍不得呢。”
于是黑夜就挖苦道:“跟我玩儿虚的是不?我知道你也舍不得,你将村长这把椅子看得比你的命都重啊,这把椅子也让咱们黑白两家争得头破血流啊!”
黑山眨巴眨巴眼睛,问村长白胖子说:“现在护理桃河的不是白亮吗?”
白来不慌不忙地对黑山说:“优胜劣汰嘛,谁能力强谁干,我觉得黑夜兄弟虽然年轻,却谈吐不俗,为了桃谷镇的发展,也应该给咱们桃谷镇培养后备人才嘛。”白来对黑山说完,又转过脸看着黑夜光溜溜的秃脑袋说:“别看你小子头发不长,见识可不短呀。”
黑夜则不屑一顾地说道:“少跟我来这一套,我看你是没憋好屁。”
黑山也疑疑惑惑地看着白胖子,看得他心里直发毛,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心说你这个老不死的,老眼昏花的能看出来啥?白来既然打算让黑夜负责桃河工作,自然早已经把兄弟白亮的差事在脑子里面盘算妥当了,他可不是头脑一热随便说的,不给白亮安排个更好的肥缺,怎肯引狼入室用黑家人挤掉白家人呢。
黑老蔫这时也纳过闷儿来,就对村长白胖子说:“是呀,白亮不是干得好好的吗?”
白来就说:“这段时间酒厂生意红火,生产和销售都比较忙,打算让他去酒厂帮忙。”
黑夜一听就明白了,哦,白胖子这是让自己家的人去有油水的地方捞油水去了,而把护理桃河这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让外人干,他也真够阴损的。于是就对村长白胖子说:“何必这样费事的调来调去,让我直接去酒厂干多省事?”
白来“呵呵”笑着说:“呵呵,让你去酒厂不就屈才了嘛,我还准备让你帮着我修建桃花洼截流呢。”
黑夜心说:玩儿蛋去吧!真应了人无私心不叫人的老话。黑夜想了想,然后对村长白胖子说道:“村长,你别喝了几盅酒一冲动就信口胡说,还是等酒醒了再许诺吧。”
白来立刻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男子汉大丈夫说出的话还能跟放屁似地嘛?是不是你小子有啥想法?”
屋里正喝着酒,说着话,黑八撩帘进来了,见老爷子、大哥、侄子三个人正陪着村长白胖子喝酒,心里“咯噔”一楞:这是喝的什么酒?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47打赌
黑八来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侄子黑夜在窑厂说要强奸莲花的那句话。黑鑫回去一说,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他已经有了前车之鉴,彻底体验了白胖子心狠手辣的手段,怕白胖子拿这句话生事,再把黑夜也给弄进去关几天,那样岂不是把他的前途毁了嘛。另外,别把黑鑫也给牵扯进去,自己老了还指望他养老送终呢。于是就前来探个究竟,自家人嘛,能帮就帮,不能帮,也好将黑鑫撇清。
黑夜见八叔来了,就招呼八叔坐下,给他斟满一杯酒,递过碗筷,让他也喝几盅。黑八见眼前的情景,猜想肯定是没事了,就问:“这是什么宴啊?”
白胖子就“呵呵”笑着说:“呵呵,这是你们黑家给我摆的鸿门宴啊。”
黑八也笑着说:“嘿嘿,村长随便喝吧,没事,有项伯呢。”
黑八这话显然是冲着黑夜说的,他还在为烧画的事耿耿于怀。黑山就责备他说:“老八,你怎么还没喝酒就说醉话?先罚酒一杯。”黑八不便驳父亲的面子,就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老八,你来的正好,有件事正想和你商量。”
“啥事呀?您说吧。”黑八放下酒杯说。
黑山看了一眼村长白胖子,这才对老八说:“村长说想让你侄子黑夜负责桃河护理工作,你看如何?”
黑八听了一楞:太阳从西边出来啦?他看看白胖子,又看看侄子黑夜,一时之间没弄明白他们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黑老蔫就说:“老八,这可是村长的一片好意,咱们可不能辜负了人家的栽培嘛。”
黑八听了大哥的话并没有吭声,他对大哥的智商一直存有怀疑。黑夜也没有表态,他想听听八叔的高见,然后再集思广益,权衡利弊。白来则对黑八说:“黑夜这孩子有见识,村里想好好栽培栽培他,培养年轻干部嘛。”
黑八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心说:可能嘛?你那么精明的脑袋瓜儿会养虎为患?哼,扯什么蛋。但面上却笑着说:“呵呵,我替侄子先谢谢村长啦。”说着端起酒杯,敬了村长白胖子一杯。他真希望这是一杯毒酒,毒死白胖子这个王八蛋才好呢。自己蹲了两次监狱,第一次是因为白蜡杆,这一次就是因为白蜡杆这个儿子白胖子,他能不恨吗?黑八用仇恨的目光看着白胖子说:“唉,这次没能扳倒你,还白搭了许多钱财,住了半个月监狱,都成笑柄啦,你丫挺的可真够黑的呀。”
白来心里骂道:哼,活该,我恨不得弄死你呢。面上却笑呵呵地说:“呵呵,黑老板家大业大的,花点钱算得了什么,挣钱不就是花的嘛。”
黑八听了,就瞪着白胖子说:“有这样花钱的吗?”
白来突然灵机一动,对黑八说道:“有件事想求黑老板帮忙呢。”
黑八就说:“村长神通广大,连赖县长那么大的官儿都被你使唤得滴溜乱转,玩弄于股掌之间,我还想求你再给我弄间牢房住些天呢。”
白来“嘿嘿”笑道:“嘿嘿,我说的是正事,可不是开玩笑。”
黑八就说:“说吧,愿闻其详。”黑八猜想白胖子肯定是想跟自己借钱修建桃花洼。心说:你随便说吧,我无非就当你是在放屁,想用我的钱粉饰你的面儿?哼,没门儿。
白胖子则开门见山地说道:“桃花洼截流需要大量人力物力,黑老板的觉悟嘛,自然是不用说了,还望你为桃花洼截流建设鼎力相助,这是造福百姓的大事,相信黑老板一定不会拒绝吧?”
白来说的直接,黑八回答的干脆:“不行。”他还一肚子气呢,刚才侄子黑夜和自己提过这个问题,现在你又来说,你们两个商量好了吧?怪不得黑夜烧了裸体画呢,原来是被收买了,许以了官爵。黑八瞥了一眼侄子黑夜,认定了他是吃里扒外,私通白家,见利忘本。不过他还真冤枉黑夜了,黑夜哪里和白胖子串通过,只不过是英雄所见略同而已。黑夜见八叔怒目而视的表情,吓了一跳,心说:八叔跟我这是发的什么火呢?我又没招你惹你。
白来被黑八两个字就给顶到南墙上,但也没往心里去,因为他压根就没抱希望,只是借这个机会碰碰运气而已。于是就无所谓地说道:“愿帮就帮,不帮拉倒,又不是我个人求你,其实你也不想想,这是在帮你自己嘛。”
黑八不解地问:“怎么是在帮我自己?”
白来见黑八被自己的话给调动起兴趣,就改变了一毛不拔的吝啬策略,沉思了一下说:“黑老板,村里也不白用你的钱。”
黑八哼了一声:“哼,你能给几个利息?还不够我塞牙缝呢。”
黑夜见八叔对村长白胖子的话无动于衷,话题僵住了,为了缓解尴尬,就岔开话题说:“村长,桃花洼截流这么大的工程,要光是靠人力,可就费老鼻子劲儿了。”
白来就问:“不靠人力靠什么?”
黑夜就说:“可以用挖掘机呀。”
白来则无奈地说:“进出桃花洼的唯一通道是砬坎子,这地势你又不是不知道,挖掘机进不去呀,再说,即使能进去,咱们也没有挖掘机呀?”
黑夜一拍脑袋,“哦,我把这事给忘了。”
桃花洼绝就绝在了谷口。北有阳具峰,南有双乳峰,溪水由两峰之间的凹槽倾泻而下,形成了一道落差几十米高的瀑布,进出的山道就开凿在阳具峰北侧的岩石上,都是一凳凳的石阶,犹如天梯,把挖掘机开上砬子?纯属痴人说梦。但黑八却眼前一亮,不禁用力挥了一下拳头,把酒杯都碰翻到了炕上。白来见状就问:“黑老板,这又是准备打谁呢?”
黑八滴溜溜转着眼珠,狡黠一笑:“嘿嘿,准备揍你呢。”
白来愣愣地看着黑八,没弄明白他何出此言。黑夜捡起滚进炕桌下的酒杯,重新给八叔斟满酒,放在他面前。黑八看着侄子黑夜,一脸鄙夷地说:“你这芝麻粒大的官还没走马上任呢,就开始替村长卖上命啦?不就是看河护河的差事嘛,这也叫官儿?”
黑夜有苦难言,只好苦笑着说:“是不是官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都是桃谷镇土生土长的人,桃谷镇是咱们的家乡啊。”
黑八把嘴一撇,“侄儿小子,甭跟我唱高调,你和白胖子两人一唱一和的不就是想让我钻你们的套嘛?我还没喝醉,还不糊涂呢。”
黑夜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哪边也讨不到好,白胖子视他为白家的仇人,八叔视他为黑家的叛徒,他是又冤枉又窝火,“咕咚”喝了一大口酒,对八叔说:“八叔,你还想充善人,还不肯做善事,你是真善还是假善呀?”
黑老蔫听儿子说的有点过分,赶紧对老八说:“黑夜喝醉了,别跟孩子计较。”
黑夜经父亲这么一提醒,也意识到话说的过火了,就故意结结巴巴地说:“八、八叔,侄子可没、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您能够为家乡做点贡献嘛。”
黑八哼了一声:“哼,甭管真善假善,抗洪时我没要村里一分钱,唱戏时我没向老百姓要一分钱,你们嘴上都是高风亮节,可谁拿出过一分钱济公济世呀?”
黑夜就趁机说道:“既然八叔有如此高的觉悟,何不更上一层楼呢?”
黑八斜楞着黑夜说:“你小子也甭给我戴高帽儿,我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啦。”
任谁怎么说,黑八就是软硬不吃。白来明白,黑八这是在跟自己较劲呢,哼,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没有你黑八,我还修不成桃花洼截流啦?地球还不转啦?就在白来对黑八失望和绝望之际,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就听黑八说道:“白胖子,你敢不敢和我打赌?”
“打赌?打什么赌?”白来疑惑地看着黑八。
黑八看着一脸迷茫的白胖子,胸有成竹地说道:“赌挖掘机。”
“赌挖掘机?怎么个赌法?”白来看着黑八问。
“对,赌挖掘机。我能把我家的挖掘机给你弄进桃花洼,你信不信?你敢不敢和我打赌?”黑八同样也看着白胖子说。
“你能把挖掘机弄进桃花洼?喝多了吧?”白来对桃花洼的地形地势再熟悉不过了,在他眼里,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黑八轻蔑地看着白胖子,“甭管我喝没喝多,你就说敢不敢赌吧。”
“这个……”白来犹豫了,不知道黑八在和自己耍什么鬼把戏。在桃谷镇,打赌可不是闹着玩的,别的地方兴许就跟放个屁一样,说说就算了,但在桃谷镇,那可是一个吐沫一个丁,信誉比脸皮还重要。
黑八见白胖子犹犹豫豫,就轻蔑地说:“哼,我料你也没胆量。”
黑八用话一激,白来也就借着酒劲儿说道:“赌就赌,谁怕谁,谁不敢赌谁是孬种,你说赌什么吧。”
“好,痛快。要是我输了,黑家就封窑三年,要是你输了,白家也封窑三年,白胖子,这个赌你敢不敢打?”
“什么?赌封窑?”白来被黑八的话给吓了一大跳,窑可不是随便说封就封的,黑家窑场一年收入颇丰,黑八疯了?白家倒是无所谓,一年也就烧一两窑,可也不是自己一个人说了算呀。白来仔细打量着黑八,还真有点被镇唬住了,一时间张嘴结舌竟不敢应诺。
黑八见白胖子畏畏缩缩,就冷笑道:“哼,还敢妄称铁汉呐?就这胆量?以后干脆叫软汉吧。”
白来被黑八羞辱的脸上有点挂不住,这不是挤兑人嘛?输就输了,大不了封窑三年,这面子可比那几个臭钱值钱啊!于是伸出右手,对黑八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赌就赌。”
黑八等的就是白胖子这句话,立刻放下酒杯,同白胖子击掌。
屋里喝的热火朝天,院子外面吵的也是热闹非凡。傻子堵在门口死活都不让肥嫂进院,楞是瞪着眼睛说瞎话,这已经是第二次告诉肥嫂说白胖子没在他家了。
头一次肥嫂来找时,傻子说没看见,肥嫂还真就信了。于是就去白菜家找。白菜正在院子里砍白菜,说大哥没来。肥嫂就从白菜家出来去白薯家找。白薯正在房顶晾晒白薯,也说没看见。肥嫂就去白酒家找,白酒正在让褚一刀给谯猪,也说没看见。肥嫂看见了褚一刀,心想:丈夫不会是趁着褚一刀没在家,去他家里偷腥吃去了吧?于是就连跑带颠的去褚一刀家捉奸。从桃谷镇西街,跑到桃谷镇东街,好几里的路程,肥嫂跑的通身是汗,腿都跑软了。
二妮坐在胡同口晒着太阳,嗑着瓜子,一副无所事事的悠闲劲儿。肥嫂看了就恶心,不问青红皂白的就问:“我男人呢?”
二妮先是一楞,随即明白了:哦,她这是找不到自己男人了,可你凭什么上我家来找呀?咱们两家平时又不来往,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勾引你男人是咋的?于是就也没好气地说:“他天天又不跟我睡觉,我管给你看着呀?”二妮也是存心斗气,你说没看见,或者不搭理人家不都行嘛,两个人非得要针尖对麦芒说带刺的话,谁听了心里不扎得慌呀。
二妮这样一说,肥嫂就把意思给理解反了,你越是说没有,那就肯定是有呗。肥嫂骂了一句,“不要脸。”转身就走,她想丈夫这会儿肯定是快活完走了,难道还能等着褚一刀回来谯了他呀。
二妮挨了肥嫂无缘无故的辱骂,心里更是有气,“蹭”的站起来冲着肥嫂的背影还嘴骂道:“连自己的男人都拴不住,白长了个X啦。”
肥嫂没找到丈夫还惹了一肚子气,沿着北街走到傻子家门口时,傻子还在柴垛下劈柴,看见她就不怀好意地“嘿嘿”傻笑。肥嫂心里就犯起了嘀咕:傻子古古怪怪的在笑什么?是不是丈夫就在他家里呢?肥嫂这样想着,就走向傻子家,想进去看看。傻子放下斧子,拦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让进去,说村长没在,没准去二妮家了,说完就“嘿嘿嘿嘿”地坏笑。傻子要是第一次说这话,肥嫂兴许会相信,现在不灵了,她刚从二妮家回来,知道傻子是在说谎诓骗自己,八成丈夫就在他家呢。于是一个偏要进,一个偏不让进,两个人就在门口吵嚷起来。傻子妈听见就出来瞧看怎么了。肥嫂就问傻子妈丈夫在没在。傻子妈说村长在家里喝酒呢,你快进屋来吧。肥嫂恶狠狠地瞪了傻子一眼,便随着傻子妈进屋了,见丈夫喝得脸红脖子粗的,心里埋怨:想喝酒哪不能喝去,在黑家喝个什么劲?这你也能喝出滋味来?
白来觉得有点晕乎了,见老婆来找,就借机说有事溜之大吉了,他想要是再喝下去,黑家这几个龟孙子还不得灌死自己,看着他们一个个的就没憋好屁。
白来被老婆搀走了,屋里都剩自己人了,黑八就问:“这到底是喝的什么酒?”
黑夜把村长白胖子的来意和八叔说了一遍,黑八就问:“你真想强奸那个小寡妇?”
黑夜苦笑着说:“我怎么可能干这事呢?我是见她和黑鑫小叔叔骂个没完没了,想把她给吓唬走。”
黑八就责怪道:“那你也不能用此下策与人把柄呀?这种话也是说着玩儿的?”
黑夜也觉得这句话说的有点欠妥,可当时也没想那么多。黑八又疑惑地看着黑夜问道:“莲花肚子到底是不是你给弄大的?”
黑夜就说:“八叔,大街上的闲言碎语你也当真呀?要是连那些不着边际话都能信,世界还不得乱套了?”
黑老蔫就不失时机地叮嘱黑夜说:“莲花疯了,以后少招惹她。”
黑夜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爸,能不能别再说这句话?”黑老蔫知道儿子不爱听,但他也得说,因为这关系到黑家的声誉脸面。
黑八对大哥的话题不感兴趣,他只对桃河的沙子感兴趣,于是就问黑夜,“白胖子真想让你负责桃河护理工作?他这是打的什么注意呢?”
黑夜就把自己的看法说了,“我认为,白胖子这是用心不良,想让咱们黑家窝里斗呢。”
黑八点燃一支烟,一边抽着,一边琢磨着白胖子的用意。黑夜就借机劝道:“八叔,您都奔四十好几的人了,整天吃喝嫖赌打架斗殴的什么劲儿呀,不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利用您手里的资金和资源,把咱们桃谷镇好好建设建设,干点惊天动地的大事,也好造福子孙后代呀。”
黑八叹了口气:“唉,我何尝不想建设家乡?何尝不想青史留名?可桃谷镇的大权都在白家人手里攥着,我就是干了,到头来不也是白胖子的功绩吗?有我个屁事呀?要是把他捧红了,咱们黑家想翻身就更困难啦。侄小子,你还年轻,有些事你还看不透呢。”
黑夜眨巴着眼睛琢磨着八叔的话,若从家族利益出发,八叔的话不无道理,若从整个桃谷镇的角度衡量,八叔的话自然显得偏颇狭隘,自私自利,可这世上,人不为己的,能有几个呢!
黑山靠着被子垛养了一会儿神儿,这会儿又睁开了眼睛,叹了口气:“唉,老八的话有道理啊。”
黑夜就说:“爷爷,对于咱们黑家而言,八叔的话是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咱们也不能尽失民心呀?在大是大非面前,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俗话说得好:人心是杆秤啊。”
黑八则看着黑夜说:“你的意思是咱们黑家要全力以赴帮白胖子修建桃花洼截流?”
黑夜点点头,“对,其实这也不是给白胖子干,这是给咱们桃谷镇的老百姓和子孙后代干呀。古语有云:得民心者得天下。咱们黑家要是在这种造福人民的大事上都拽后腿,恐怕就要尽失民心,以后就更不会有人支持咱们黑家,要想扭转乾坤,恐怕民心不容啊。”
黑八听了侄子黑夜的一番大道理后,就一拍桌子说:“好,侄小子,八叔就听你的了,我就先给白胖子扔台挖掘机进去,然后再见机行事。”
黑夜见八叔动真格的了,就高兴地说:“好呀,八叔您这样做就对了,相信桃谷镇的人民都会知您的情、念您的好。”
黑八就也借着酒劲儿吹牛道:“别人知不知情都不重要,建设家乡、为人民服务嘛!”
黑老蔫则拉着僵硬的舌头说:“拉、拉倒吧,要是不图名不图利的,你肯下这么大的血本?”
黑夜见好不容易把八叔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父亲却来揭短,泼凉水,就赶紧拦住父亲说:“爸,你又喝多了,净说些个醉话。”
黑八“呵呵”一笑,并没有介意大哥的话,而是继续对黑夜说道:“呵呵,不知护理桃河这个差事你是干还是不干?”
黑夜想了一下说:“我还真没打算干,白胖子许给咱们黑家这么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也不是出于诚意,他无非是想让咱们黑家人心里平衡一下,收买人心而已。”
黑八见黑夜打算拒绝,就说:“不干白不干,反正现在你也没工作,好赖先混碗饭吃,另外,村里有个什么动静,咱们黑家也能及时知道,省的啥事都被蒙在鼓里。”
黑夜听八叔是想把自己安插在村里充当黑家的耳目,心想这样也无不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黑白两家向来就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于是就说:“八叔,我干也行,不过我得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偷沙子,到时候可别怪侄儿小子铁面无私不留情面。”
黑八信誓旦旦地说:“侄儿小子你放心,八叔怎么会给你找麻烦呢?”
黑夜就说:“那就好,我怀疑白胖子那龟孙子让我负责桃河,就是成心想让咱们自相残杀,闹生分了,他好坐收渔翁之利,看咱们黑家的笑话。”
黑八承诺说:“我现在也不缺那几粒沙子钱,犯不着顶风作案,冒大不违。”黑八顿了一下又说:“不过侄儿小子,你可别跟白胖子穿一条裤子,莲花可是真的疯了。”
黑夜苦笑道:“八叔,您都想哪儿去了?就算白胖子真的在用莲花做诱饵,我可能看不到诱饵下暗藏着的钩儿吗?”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48大雪
赖县长看着面前这个三番五次来恳求自己的山里汉子,有点烦了,却也有点被感动了,看出这是个执著汉子,就说:“白胖子,光有股子干劲儿是不行的,这年头,没钱啥事也干不成呀,何苦抽筋拔骨的非要修截流呢?不如就开发旅游吧,我的战友是个亿万富豪,有的是钱,我从中帮你们牵线搭桥,给你们投资几千万,事成之后,少不了吃香的喝辣的,何乐而不为呢?”
“不行,说什么也不行,这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净土啊!”
赖县长见白胖子一根筋,只好无奈地说:“要是修截流,资金只能你们村里自己想办法解决,政府可没这笔拨款。”
寒风渐劲,吹败了万物,却吹不败村长白胖子的万丈豪情。他决心冒着严寒先把沟槽挖好,平整好,石料备齐,等到明年开春化冻之后,就迅速浇灌砌筑,必须抢在雨季来临之前竣工。在工期短、任务大的艰巨困难面前,铁汉白胖子展现出了钢铁般的意志,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桃谷镇这项伟大的水利工程,誓言不建成桃花洼截流,誓死不休!他把桃谷镇的十五个生产小组,编成三十个施工小队,分别由正副组长率领,再把其他村干部分插到各个施工小组中进行督导指挥。寂静的桃花洼里,一时间人声鼎沸,热火朝天,大家在他的带动下,干劲儿十足。
白来打赌输了,输得心服口服。黑八居然用西梁空军部队的直升机将挖掘机空运进桃花洼,这是白来做梦也想不到的,也是不敢想的,他以为黑八借着酒劲儿,头脑一热,才说出来的,当时还暗自窃喜,想着自己赢定了,没想到黑八有如此大的能量,真是令人生畏啊。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愿赌服输,岂能失信于人。虽然打赌输了,心里不快,却换来了一台挖掘机,这对于村长白胖子来说,要比白家窑场的意义大得多了。窑场只是每家每户分点小钱儿小利而已,粥少僧多,微乎其微,而桃花洼截流则惠及整个桃谷镇。白来这么想,白家众人却不这么想,但赌已经打了,大家虽然心有怨言,却也不能毁约。桃谷镇的人,就是这样讲诚信。
一台挖掘机,让村长白胖子喜忧搀半,却也很是感动,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要打我一拳,我就踢你一腿,你若敬我一尺,我就敬你一丈。为了感谢黑八和整个黑家的鼎力支持,同上次一样,依旧是赏了傻子半个人工的特殊恩惠。傻子乐得屁颠屁颠地,觉得父亲看自己时的眼光,都比平时柔和了。
只要是能干活的,都冒着严寒去桃花洼干活了,只有动弹不了的老头老太太们在大槐树下闲话着沧桑。莲花见大家都激情昂扬地投身到对家乡的建设中,心里也蠢蠢欲动,就和母亲说也想去。芦花说不行。莲花就去求嫂子。肥嫂看了看莲花的大肚子,心疼地说:“我看还是不去的好,安心在家待着吧,你摊的义务工我替你干出来就是了。”
莲花就说:“不是义务工的事,而是想为家乡建设尽一份心,出一份力。”
白来听了莲花的话,大为赏识,就高兴说:“去吧,还是有知识的人觉悟高啊。”
肥嫂就担心地对丈夫说:“你看莲花这大肚子能行吗?”
白来说:“没问题,这才几个月呀,算个啥,运动运动还好呢。当年我妈生我们哥几个的时候,哪一个不是生在野外?我是洗衣服时生在了河套里,老二是起白菜时生在了菜地里,老三是刨白薯时被生在了白薯地里,一个个不也都结结实实的嘛。”
莲花被逗得“咯咯”直笑。肥嫂却说:“那是啥年月?现在是啥年月?能相提并论嘛。”
白来就说:“年代不一样咋了?生孩子还不都是一样的嘛?现在的人就知道娇生惯养,我看这都是社会主义优越性给惯出来的臭毛病。”有白来给莲花撑腰,芦花和肥嫂也就不好再拦三阻四,别人家都热情高涨地积极响应,自己家哪能掉了链子落了后,那多丢人寒碜呀。
是亲三分向,是官皆有私。白胖子当然不可能让兄弟媳妇挥锨抡镐干力气活,而是让她负责烧水熥饭,大冬天的总不能让大家喝凉水吃冷饭吧。有些人见了莲花就窃窃私语:“疯子都来混工?村长白胖子还讲点原则嘛?”
有人则说:“莲花是他的兄弟媳妇嘛,你要疯了,你看看他还用不用?哼,保准不用。”
还有人说:“是啊是啊,这也太不公平合理了。”
莲花听到了这些闲言碎语,一气之下爬到阳具峰上,对着桃花洼里干活的人群大声喊道:“我没疯!我没有疯!”莲花不解释还好点,这一解释就更坏菜了,原本还持怀疑态度的人,这下也认定她疯了。肥嫂又急又气,骂没处骂,撒没处撒,就和丈夫说:“让莲花回去吧,别把她给气坏了。”可莲花的犟脾气也上来了,你们越是说我疯了,我越要干给你们看,死活还就不回去。
黑老蔫就对儿子黑夜说:“看见没有?她真的疯了。”
黑夜听了父亲的话,一锤将身旁的大石头砸得火星四溅。吓得黑老蔫一哆嗦,不敢再说,继续打铁去了。黑夜见莲花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疯,爬上阳具峰去向大家澄清,心说:你这不是对牛弹琴嘛,桃谷镇上的人要是不喜欢搬弄是非,也就不会说你疯了。黑夜觉得莲花不适合干这个差事,来来往往的人都会有意无意地嘲弄她,会对她的心里造成巨大压力和伤害,就把自己的想法和村长白胖子说了。白来听了黑夜的话,则充满了戒备,“你这话什么意思?年纪轻轻的不好好干自己的活,一天到晚净琢磨女人干啥?”
黑夜冷笑道:“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为谁都像你那样卑鄙无耻呀?”黑夜说完就气呼呼地干自己的活去了,觉得白胖子是过河拆桥。白来看着黑夜的背影,琢磨着他的话,觉得蛮有道理,可问题是,除了熥饭烧水,再没有轻省活儿了,让她干啥呢?去和傻子一起拉风箱?不行,得离黑夜远着点,别往狼窝里送呀。
下雪了,下了桃谷镇有记录以来的最大一场雪,桃花洼的工程不得不暂停。铺天盖地的大雪片,超乎人们的想象。大雪深可没膝,连狗都无法跑动,人们被封在家里,冷得出不了屋,坐在炕檐儿边围抱着火盆取暖。只有孩子们不怕冷,欢呼雀跃着在雪地上奔跑,嬉闹,堆雪人,打雪仗。
只要街上有孩子玩儿打雪仗,莲花就放下手里的画笔,跑出去和他们一起玩耍。孩子们就一齐拿雪团打她,扔得她满头满身都是雪,齐声呐喊:打疯子,打疯子啦!莲花也不生气,在大街上和孩子们追逐着,欢笑着,她感觉开心极了,并不计较孩子们称呼自己疯子,她知道,这些话都是听大人说的,怨不得孩子,孩子懂什么,只要开心快乐就行。虽然孩子们嘴里说她是疯子,却都愿意跟她玩儿,把她当成小伙伴一样对待,因为她在疯起来的时候,真的就跟个孩子似地天真无邪。有的孩子就回家问大人,“莲花好像没疯呀?”大人则呵斥说:“没疯怎么天天和你们小孩子一样疯跑?”
孩子听后就蒙懵不解地问:“我们堆雪人、打雪仗叫疯啊?那岂不是所有小孩子都是疯子?”
大人就不耐烦地骂道:“滚,怎么净问些疯话。”孩子只好莫名其妙地又跑到街上和小伙伴们玩儿打雪仗去了。
黑夜在门口的碾盘上堆了一个雪人,雪人的眼睛是两粒嵌入的黑煤球,鼻子是一根斜插向上的胡萝卜。莲花站在院里看见了,就忍俊不禁地“咯咯”笑起来。黑夜问她笑啥?莲花说:“人没有耳朵,就连堆出来的雪人也没有耳朵。咯咯咯。”
黑夜假装一本正经地说:“雪人的耳朵被冻掉了。”
莲花就说:“瞎说,冻掉了也得有啊?你捡起来让我看看。”
黑夜说:“让狼吃了。”
莲花说:“你骗人,桃谷镇根本就没有狼。”
黑夜说:“有。”
莲花就说:“没有。”
芦花在屋里听见女儿在和坎上的丑八怪争论,就冲着院里喊:“莲花,回屋里来,他们黑家人就是狼,色狼!”
莲花没有理睬母亲的话,而是继续扫院子里的雪。芦花就说:“先别扫了,等雪停了再扫。”莲花依旧扫着,她觉得扫雪很好玩儿。芦花见了,就在屋里唉声叹气地替女儿发愁:大雪天不在屋里猫着,非要到雪里玩儿,真是疯了啊!莲花则一边扫雪,一边玩儿雪,开心极了。
傻子已经好长时间没喝蜂蜜水了,自从去桃花洼干活就再也没喝过。他见莲花在院子里扫雪,就冲着莲花“嘿嘿”笑着说:“嘿嘿,我馋蜂蜜水了。”
别看今天的天儿不好,莲花的心情却格外好,还真给了傻子这个面儿,就抬头冲坎上的傻子说:“你帮我扫雪,我就给你沏蜂蜜水喝。”
正在修理雪人的黑夜忙趁机说:“我也想喝。”
莲花就说:“那你也来扫雪。”
黑夜听了,就追在傻子屁股后面往莲花家院子跑。黑老蔫看见了,就提醒黑夜说:“她疯了。”黑夜回头看了父亲一眼,心说:您怎么能当着莲花的面说她疯了呢?这不是没事找骂嘛。”
果然,莲花毫不客气地冲坎上的黑老蔫回敬道:“你才疯了呢。”然后又笑着说:“嘻嘻,老蔫叔想喝蜂蜜水不?要想喝你也来扫雪吧。呵呵呵呵。”莲花说完了就自个笑起来。黑老蔫“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转身回家去了。
芦花坐在炕上,见女儿将傻子和黑夜叫到院里来扫雪,就隔着窗户大声说:“我家没蜂蜜了。”
傻子听说没蜂蜜了,就把扫帚往地上一扔,冲莲花急眼道:“你蒙人,没蜂蜜我不扫了。”说完就气呼呼地跑了。
芦花隔着玻璃见傻子跑了,心里挺高兴,心说谁稀罕你给扫呀,碜东西,赶紧滚,最好没耳朵的丑八怪也滚出去。但事与愿违,黑夜不但没有走,而且扫的还挺起劲儿。莲花就说:“丑八怪,你慢点扫行不行?这样拼死拼活的不累嘛?黑夜“嘿嘿”地笑了笑,依然是干劲十足,不知惜力。莲花把黑夜扫起来的雪用铁锨拍瓷实,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像光头的弥勒佛,然后又用硬纸板叠了两个大耳朵插在雪人的脑袋上,笑着说:“我才不会让我的雪人也是没耳朵的丑八怪呢。咯咯咯。”
黑夜就自嘲地说:“没耳朵多好,还省得碍事呢。”
莲花就说:“那你把脑袋也割掉算了,那样岂不是一了百了的更省事嘛?”
黑夜听了莲花的话,就直直地看着她,心想:她真的疯了?莲花见黑夜愣愣的看着自己,就说:“你不好好扫雪看着我干啥?”
黑夜就说:“你要吗?你若是要,我就割下来给你。”
莲花就说:“狗要,你割下来给狗吧。”
芦花透过玻璃窗,不错眼珠地盯着黑夜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对女儿有什么非礼的举动。心说:雪你情愿扫就扫,人你可不能碰一下。她听了黑夜这些挑逗女儿的话就骂道:“愿意扫就扫,不愿意扫滚蛋,是你自愿的,我们可没请你来,最好别打歪主意、坏心思。”
黑夜吓了一跳,方知隔墙有耳,不光有耳,还有一双警惕的眼睛在时刻盯着自己呢。莲花则像对待傻子那样嗔怪说:“说话规矩点好不好,要不然我不给你沏蜂蜜水喝了。”黑夜尴尬地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胡说八道。
雪人堆好了,莲花开始给它画像。黑夜站在旁边呆呆傻傻的看着。莲花就问:“雪扫完了你咋不走呀?”
黑夜依旧赖着不想走,嘟嘟囔囔地说:“我想看你画画嘛。”
莲花的脸红了,不知是冻的,还是想起了什么羞涩的事,瞥一眼黑夜说:“听说你当官儿了?”
黑夜点点头,“只不过是个看河护河的,算个屁官儿呀。”
莲花不由得想起死去的丈夫,他活着时,干的正是现在黑夜干的这个差事,也正是因为干这个差事,才摔死的。想着想着,莲花就眼泪汪汪了。黑夜还以为是自己哪句话惹她伤心了,一时不知所措,就转身悄悄走出了莲花家的院子。莲花看着已经走到坎上的黑夜说:“我还没给你沏蜂蜜水喝呢?”
黑夜停住脚步,扭脸看着坎下的莲花说:“你喝吧,好好暖暖身子,外面冷,快回屋去,小心时间久了,把耳朵冻掉了。”
莲花听见了黑夜的话,“噗嗤”笑了,“呵呵,我可不想像你似地变成光葫芦头,丑死了。”莲花说完,往坎上看了一眼,然后拍拍粘在手上的雪,就一声不响地回屋去了。
肥来给莲花送鸡汤,远远听见黑夜的话,知道这个癞蛤蟆又在打莲花的主意,刚想加快脚步,突然脚下一滑,摔了一个狗啃屎,端着的一盆鸡汤和鸡肉泼出去老远。立刻就被几只狗冲过来狼吞虎咽地抢吃了,还冲肥嫂“呜呜”地使厉害,气得肥嫂嘟嘟囔囔地直骂街,却又不敢上前从狗嘴里往出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们把自己辛辛苦苦给莲花炖的鸡肉吃光。黑夜站在坎上,见了肥嫂狼狈不堪的囧样,不禁“哈哈”笑出声来。
肥嫂拎着空盆进院时,莲花已经进屋了,就冲着坎上的黑夜瞪了一眼,意在警告他别打坏主意。黑夜看见了,就把一个滚好的大雪球用力踹向坎下。大雪球“骨碌碌”地由墙头掉到莲花家院子里,摔得四分五裂。肥嫂吓得赶紧进屋,嘱咐莲花说:“黑夜那个丑八怪不是个好东西,离他远着点。”
莲花“嗯”了一声,算是答应,然后看着嫂子问:“你这一身泥、一身雪的是怎么了?”
肥嫂晃晃手里的空盆,气愤地说:“滑了一跤,给你炖的鸡肉鸡汤都泼到了雪地上,被狗抢吃了。哼,都愿那个没耳朵的丑八怪。”
莲花“呵呵”笑道:“怎么会怪他?他在坎上怎么能撞到你呢?”
肥嫂则牵强地说:“看见他就生气,一生气就摔倒了嘛,你不知道心疼我,还取笑啊?”
莲花想像着肥嫂跌倒时的丑态,哪里还能忍得住不笑出声啊。肥嫂轻轻在她脸上拧了一下,“你这死丫头,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芦花让肥嫂上炕暖和暖和。肥嫂就脱鞋坐到炕上,嘴里还一个劲儿地骂着晦气,心疼那一盆鸡肉鸡汤呢。莲花就说:“是你自己走路不小心,哪能愿别人嘛。”
肥嫂就说:“我偏骂那个没耳朵的丑八怪,摔死他才好。”
莲花听了就“嘎嘎”笑道:“哈哈,分明是你摔倒了,人家怎么会死呢?我看你是被摔懵了吧?”
肥嫂被气乐了,“呵呵,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然后疑惑地看着莲花问:“院子里的雪是你一个人扫的?”
莲花没言语。芦花接口说道:“是傻子和丑八怪帮着扫的。”
肥嫂“哦”了一声:“哦,引狼入室啊?”
莲花就说:“他不像你们想像的那样坏,我们以前可能都误解和错怪他了。”
肥嫂则说:“你还小,还不懂事,千万不要上当受骗,那都是装出来的,人家早将尾巴藏起来了。”
莲花咬着嘴唇想了想,没说话。肥嫂就抚摸着她已经养长了点的头发说:“过几天桃花洼开工,你就别去了,雪厚路滑不安全,别伤了胎气。”
莲花低头看了一眼日益隆起的肚子,点了点头,接受了嫂子的好意,她知道嫂子这是关心自己,体贴自己,是为了自己好。肥嫂面露笑容,“这才是好孩子嘛,我原本还怕做不通你的思想工作呢,这下摔一跤也直了。”
莲花眼里溢满了感动的泪水。芦花叹了口气,对肥嫂说:“唉,这也就是你说,我天天劝她,就跟放屁一样,她哪肯听呀。”
“妈,你瞎说啥呀?谁拿你的话当放屁了?”莲花嘴上埋怨着母亲,身子向嫂子移了移。
肥嫂问莲花想吃什么?莲花就笑着说:“呵呵,想吃炖鸡。”肥嫂就敲着她的脑袋说:“哪壶不开提哪壶,明天我回娘家再给你要一只吧,今天晚了,来不及了。”
莲花赶忙阻止嫂子说:“我这些天不想吃肉,是说着玩儿呢,我想吃萝卜倒是真的。”
肥嫂为难地说:“这么大的雪,溜滑的,怎么下窖呀?”
莲花就说:“一会儿我自己下窖去掏。”
肥嫂忙阻拦说:“那可不行,雪天路滑,山道更是难走,没见我在平路上还摔跟头嘛,你身怀六甲更不能去,一会儿我出去看看谁家里有,给你要两个先吃着,回头下窖掏了再还给人家也就是了。”
肥嫂坐了一会儿,就给莲花踅摸萝卜去了。芦花靠着被子垛,暖暖地晒着太阳,渐渐地睡着了。莲花就趁机偷偷地溜出家门,往萝卜窖走去,她想下窖掏个嘎嘣硬脆的大青萝卜吃。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49雪中
莲花家的萝卜窖和黑夜家的萝卜窖挨着,在同一个平台之上,两个窖口相距不足十米。莲花发现山路上有一串清晰的脚印直通向自家萝卜窖的方向,脚印很大,一看就是男人的。这里的萝卜窖很多,谁来都有可能,莲花还是想到了黑夜,直觉告诉她,这是丑八怪的足印。她踩着那串大脚印一直来到自己家的萝卜窖,而那串大大的足印果然又向前延伸了十米,如她预判的一样,终断在黑夜家的窖口,窖口上的石板已经挪走,窖口敞开着,只是不知道下到窖里面的人是谁。她想走过去看看,又踌躇不决,怕窖里的人不是黑夜而是黑老蔫,她讨厌总是污蔑自己疯了的黑老蔫。莲花正要揭去盖在窖口的苫布,听见黑夜家的窖里有了动静,就团了一个大大的雪团朝窖口扔了过去。扔出去了她也后悔了,窖里的人要是黑老蔫怎么办?雪团不偏不倚正落入窖口,立刻就从窖里传出黑夜沙哑的“啊”声。呵呵,果然是丑八怪。莲花偷偷地笑起来。
黑夜刚要从窖里钻出头,被从天而降的雪团砸中了脑瓜顶,冷不防吓了一跳。没有这么大的雪片吧?他心里还纳闷儿呢,是老天爷在和自己玩儿打雪仗?当莲花“咯咯”笑出声来,他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莲花投掷的雪球。于是就故意停在半空中大喊:“打瞎眼睛了,打瞎眼睛了。”
莲花不明真相,赶忙跑到窖口拉他,以为真的打中他的眼睛。黑夜就一把攥住她的手,心想:她若是没怀孕,非把她拉进窖里不可。
莲花突然感觉如触电一样,身子微微一颤,想松手,自己的手已经被黑夜有力的大手紧紧攥住了,无法抽出,都被攥疼了。莲花就用脚踢窖口的雪。黑夜脑袋上、脖子里便落满了雪。莲花嘴里一面“咯咯”笑,一面嗔骂道:“呵呵,丑八怪,让你骗人,让你耍坏。”
黑夜一手抓着莲花的手,另一只手扒住窖口,眯缝着眼睛,故意吓唬莲花说:“你要再往下踢雪,我就把你拽进窖里。”
莲花吓得不敢再踢雪,颤声说:“丑八怪,你可不许胡来啊。”
黑夜听莲花吓的声音发抖,就恋恋不舍地松开她酥软的小手,“别怕,我跟你闹着玩儿呢,你以为我是畜生啊?”黑夜说着,从窖里爬上来,然后再把拴着绳子的荆条筐拉上来,筐里装满了萝卜和白薯。
莲花戒备地退后几步,看着自己被攥红的手,埋怨道:“使那么大劲儿干啥?我看你不是畜生,是怪兽。哈哈哈哈。”莲花说完了,就又看着黑夜那颗没有耳朵的光葫芦头“咯咯咯”地笑起来。
黑夜看了一眼莲花高高隆起的大肚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想:要是自己给弄大的多好啊。莲花避开黑夜那不怀好意的目光,转身走到自己家窖口,一掏衣兜,坏了,忘记带窖门钥匙了。黑夜看出来,却故意说:“你不是下窖掏东西的,是专门来捉弄我的吧?”
莲花白瞪黑夜一眼,“呸,自作多情,你以为我爱看你呀?”
黑夜嬉皮笑脸地说:“爱看你就看嘛,又不收参观费。”
莲花被黑夜的话逗乐了,“呵呵,要是把你关在笼子里面展览,估计还真有人参观呢。”莲花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到黑夜那颗没耳朵光的葫芦头就想笑,越是想控制,越是笑个不停。
黑夜色眯眯地看着莲花说:“要是裸体展览,估计会有女人看吧。”
莲花瞪了黑夜一眼,“呸,不要脸。”说完就气呼呼地往山下走。黑夜忙提醒她,“路滑,要当心。”
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雪天更是如此。莲花出出溜溜地走了几步就不敢走了,她自己倒是不怕挨摔,她是怕把肚子里的孩子摔坏了。黑夜就挎着荆条筐挡在她身前。莲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抓着他的筐梁,下到了平地。
黑夜问莲花是不是忘记拿钥匙了?莲花说是。黑夜就说路太滑了,你别冒这个险,不为自己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呀。莲花“嗯”了一声没有说话。黑夜问她要下窖掏啥。莲花说掏萝卜了。黑夜就挑了两个大青萝卜递给她。莲花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她现在太想吃嘎嘣硬脆的大青萝卜了。莲花扫了黑夜一眼,说回头我还,然后便低着头走了。黑夜就说路滑,慢着点走。莲花也不吭声,也不回头,只是依言减缓了脚步。
芦花醒来不见了女儿,以为她又和孩子们玩儿打雪仗去了,心说这孩子真不听话。正要出门找时,莲花一手拎着一个大青萝卜回来了。芦花问是从谁家踅摸来的,莲花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是黑夜给的。芦花听了一楞,沉着脸子问:“你去他家了?”莲花说没去他家,是去萝卜窖了。芦花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钥匙,“你忘拿钥匙了?”莲花点点头。芦花就盯着女儿的大肚子责怪说:“你说说你,这么大的雪是闹着玩儿的吗?他也去掏萝卜了?”莲花“嗯”了一声。芦花就上上下下打量着女儿说:“那个丑八怪没欺侮你吧?别忘了,你可还怀着孕啊。”
莲花就红着脸说:“妈,你说啥呢?能不能别把人家想的那么坏?”莲花说完就赌气到厨房切萝卜吃去了,而不再搭理母亲,她明白母亲是为了自己好,可就是啰里啰嗦太烦人。
黑夜目送着莲花的背影,直到她进了屋,看不见了,这才转身回家,刚进家门,父亲就说:“莲花疯了你不知道吗?她肚子里还怀着黑家的杂种呢,你可别弄出人命啊。”
黑夜重重地把筐墩在地上,一声不吭地回屋去了。黑老蔫见了这个非要一棵树上吊死的儿子,也是窝了一肚子火,于是就叼着烟袋,气哼哼地出门散气去了。他去了麻嫂家,想问问麻嫂给傻子介绍的那个四川女子到底还来不来。此时他已觉察出可能上当受骗了。他暗骂麻嫂这娘们儿真不是个东西,为了赚那点好处费就泯灭良心做亏心事,一点责任都不负,就得让桃谷镇上的爷们儿弄她个骚屄才解气呢。
麻嫂家的院门紧关着,黑老蔫推了一下没推开,就用手掌“啪啪”拍了几下。过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应声,黑老蔫心里琢磨,难道这么大的动静屋里都听不见?他又用拳头“咚咚”砸了几下,还是没人应声,心想改天再来吧。转身刚走出几步,听见身后麻嫂家的门“咣啷”一声开了,他扭头见是麻嫂,就转身返回来说:“都快把门砸烂了,怎么这半天才开门呀?耳朵塞鸡毛啦?”
麻嫂见是黑老蔫,脸蛋子呱哒就拉了下来,不高兴地说:“你耳朵才塞鸡毛了。大雪的天,不老老实实地在家猫着,有啥要紧的事呀?洪流不在家,改天再来吧。”
“我不是找洪流的,我是找你的。”黑老蔫抽出嘴里的烟袋说。
“找我干蛋呀?”麻嫂一脸不高兴地说。
黑老蔫用眼睛偷偷瞟了一眼麻嫂的裤裆,“嘿嘿”坏笑道:“找你就非得干蛋呀?就不能干别的?”
“呸,老不正经。”肥嫂骂了一句。
黑老蔫见麻嫂挡在门口没有让自己进院的意思,心里难免生气,心说:就算知道我是来朝你要人要钱的,那也得让进屋里说话吧?这寒冬腊月的,你不但要急死我,还想冻死我呀?于是一气之下也不兜圈子了,就直截了当地向麻嫂要人,说没人就退钱。吃进嘴里的肉,麻嫂哪舍得往出吐,就说定亲钱又不是给我了,和我要的着吗?好处费成与不成都是我应该得的。两个人正在门口吵吵,洪流从胡同外走了进来,就对黑老蔫说:“老蔫叔,有话进屋说嘛,这天寒地冻的在街上干啥?”
麻嫂见丈夫突然回来,就夸张的提高嗓门说:“老蔫叔,快家里来吧。”
洪流瞪了老婆一眼,“你这是唱戏呐?扯这么大的嗓门干啥?有这样让人的吗?”洪流还真不知道老婆给傻子介绍对象这件事,他事先要是知道,也不可能让老婆干这种没谱的事,那个四川女子是不是骗子先不说,就傻子这货色,还想娶媳妇?这不纯属开玩笑嘛!
黑老蔫被洪流让进屋里,见褚一刀坐在炕边上,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哦,怪不得麻嫂提高嗓门往院里让自己呢,原来她是在给妹夫使信号呢。洪流更是疑心重重,瞥了一眼连襟,又瞥了一眼老婆,火“腾”地一下就窜上了脑瓜顶,于是借着老婆给傻子介绍对象的事,把窝在肚子里面的气一股脑儿全都撒了出来。麻嫂心里有鬼,顶撞的底气也就不足,任凭丈夫发泄,她极不情愿地把收取黑老蔫的好处费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说那五千块钱的定金可不关自己的事,想要你找颜如玉要去。黑老蔫也就不客气地接了,对白扔的五千定金却耿耿于怀。麻嫂能把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已经是破天荒了,黑老蔫知道再纠缠下去,也是徒劳无获,只能自认倒霉吧。
金褚一刀见这阵势,自己还待个什么劲,于是就蔫溜了。黑老蔫跟在褚一刀身后,也起身告辞,临走时还假惺惺地劝洪流俩口子有话好好说,千万别打别吵,心里却恨不得洪流用鞋底子狠狠抽麻嫂一顿。
出了麻嫂家的小胡同,黑老蔫紧走几步追上褚一刀,不怀好意地“嘿嘿”笑道:“嘿嘿,你看看我,来的多不是时候,嘿嘿嘿嘿。”
雪片飘飘悠悠地漫天飞舞,打在脸上凉凉地。褚一刀打了一个寒噤,于是裹紧棉袄领子,假装没听见黑老蔫说话,而是“咯吱咯吱”踩着厚厚的积雪,沿着桃谷大街往东街走去。黑老蔫喊他走北街,他装聋作哑地不吭声。黑老蔫就“嘿嘿”笑着自言自语道:嘿嘿,年轻好啊,还是年轻好啊!
雪色映照下的黄昏,并不显得昏暗。黑老蔫顶着鹅毛大雪,出出溜溜地拐向北街,在芦花家门口迎面遇见了二妮,就“嘿嘿”笑着说:“嘿嘿,你也去你姐姐家吃豆腐吧?你男人刚吃完。”
二妮斜楞了黑老蔫一眼,“去我姐姐家吃豆腐?她家做豆腐了?”黑老蔫笑而不答,而是一脸坏笑着回家了。二妮则疑疑惑惑地向姐姐家走去。
洪流还在借着给傻子介绍对象的事教训老婆,二妮“吱扭”一声推门进来,洪流见了小姨子,心里面的火一下子就消了,嘘寒问暖的让二妮上炕暖和暖和。洪流的火消了,麻嫂的火却“腾”的燃起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责怪问妹妹这大雪天不在家猫着还瞎逛个啥?洪流就呲哒老婆说:“妹夫能来,妹妹就不能来啦?”
二妮一时也没听明白姐姐和姐夫说的啥意思,就说自己是来吃豆腐的。麻嫂听了一楞:“吃什么豆腐?我家一冬天都没做豆腐了。”
二妮莫名其妙地说:“刚才路上碰到黑老蔫,说褚一刀刚在你家吃完豆腐。”
麻嫂气得脸都紫了,“听他胡吣呢,狗嘴吐不出象牙。”
二妮这时才明白,原来黑老蔫说的豆腐是另有所指。于是就气呼呼地站起身走了。洪流就叮嘱说:“雪天路滑慢着点走呀。”麻嫂则“咣当”一声撞上屋门,把丈夫后半截话硬生生地给掩在了屋里。
二妮走到姐姐家胡同口,差点撞上黑八。黑八见是二妮,就问你姐夫在家吗?二妮说在家呢,就侧身从黑八身旁往过走。黑八借机用胳膊肘碰了一下二妮的胸脯。二妮挥手撩开他的手臂,便慌慌张张地跑了。黑八看着二妮风雪中的模糊背影,咽了口唾沫,又啐了一口,这才转回身往会计洪流家走。他在雪地上玩儿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回旋。
二妞走到十字街,向村长白胖子家瞟了一眼,见他正在家门口扫雪,就走过去小声说:“黑八刚才在胡同里摸我了。”
白来抬头见是二妮,就瞪了她一眼,“黑八摸你关我屁事。”
二妮见白胖子一副凶巴巴样子,就噘着嘴骂道:“真是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然后“嘎吱嘎吱”踩着厚厚的积雪,消失在茫茫暮色中。
白来望着二妮离去的方向,用力将扫帚摔在地上,转身进院。肥嫂见丈夫一脸怒色回来,就问怎么了?白来懒得回答,而是自斟自饮地喝起闷酒来,满脑子里都是二妮的身影,渐渐地就喝醉了。肥嫂就责备说:“怎么一个人还往死里喝呀?没德性。”然后把酒杯酒瓶夺了出去。
白来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连怎么脱的衣服都不知道,睡梦中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一团柔软的东西塞进了嘴里,他就下意识的嘬着,吮吸着,然后就听见了女人哼哼唧唧的呻吟声。他一翻身,就狠狠地把那团呻吟的肉团砸在身下,随后传来女人“啊……噢……”的叫唤声。
“我弄死你我弄死你我弄死你……”
“你弄啊你弄啊你弄啊你弄啊啊啊啊啊……”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50扫雪
早上,白来酒醒后,见自己搂着的依然还是自己的大胖老婆,就兴味索然地一把推开,准备起身穿衣服。肥嫂显然还意犹未尽地陶醉在爱河中,迷迷糊糊地说道:“你弄死我啊!你还来弄死我啊!”
白来吼道:“找死啊?”
肥嫂就气呼呼骂道:“用时朝前,不用时靠后,哼,夜里指不定又把我当谁弄了呢?”
白来一边穿衣服,一边不耐烦地说:“当不当谁有啥用,弄的不还是你嘛?”
雪花稀稀零零地飘着,看样子,断断续续持续了一周的大雪马上就要停了,但这么大的雪,桃花洼的工程肯定是没法施工了,唉,只能等到春节后再开工吧。白来没有急于清扫自家院子里的积雪,而是去了场院,他通过大喇叭通知全体村民,在打扫完自家积雪后,都自觉到街上扫雪,要求自带工具,有车的推车,没车的带上扫帚和铁掀。他动员了半个小时,说的嘴都干了,这才不得不回家喝水吃饭去,要不然他能说上半天都不带有重复字的,充分体现了一名干部所必备的宣传能力,光靠蛮干是不行的,白来不光靠实干,同时也靠着这张嘴统治着桃谷镇。
白来回到家里,见老婆还躺在被窝里睡觉呢,就怒道:“还不赶紧起炕烧水做饭,找死啊?”
肥嫂半梦半醒地说道:“那你还来弄死我啊!”
白来一把揭掉盖在老婆身上的被子,重重地在她的大肥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让你找死。哼,就你这一身肥肉,狗都懒得弄。”
肥嫂被彻底打醒了,忽地坐起来骂道:“那夜里是被狗弄啦?你这个没良心的。”肥嫂边骂边穿衣服,然后下地去做饭。白来出屋去院子里扫雪。
白酒踏着厚厚的积雪来了,一脸的不悦,进门就责怪白来和黑八打赌的事,“窑场一年多少也有点收入呢,虮子也是肉嘛,这下全泡汤了。”
白来不仅后悔,更是生气,待着没事打什么赌,就叹了口气说:“唉,那天喝醉了,头脑一热就失去理智了。不过黑八那个王八蛋也真有点路子,居然借来了西梁空军的直升机,除了这招儿,哼,累死他也弄不进去。”白来言语中流露着对黑八的佩服。他想着自己赢定了,黑家窑场一封,白家窑场就能借机捡点生意,岂不是好事嘛,谁承想黑八还有这一手,这是白来万万都想不到的。
白酒就说:“封窑三年,损失的钱上哪找补去呀?大家意见可都不小啊,要不然咱们甭搭理他,明年该烧还照样烧,就说醉话不能算数。”
白来摇摇头,“不行,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能言而无信呢?信誉比钱更值钱啊!”
一大清早,黑夜扫完自家院子和门口的雪,就去扫莲花家墙外和门口的雪。黑老蔫就说:“别扫了,她疯了。”黑夜假装没听见父亲的话,还是自顾自地扫着。
莲花在院子里扫雪,听见黑老蔫说自己疯了,就冲着坎上说:“你才疯了呢。”
黑老蔫就瞪了黑夜一眼,无可奈何地回家去了。傻子则冲着莲花说:“你家没有蜂蜜了,我才不给你扫雪呢。”
莲花把脸一扬说:“谁稀罕你扫了?有也不给你喝,还留着我自己喝呢。”
傻子就说:“没有了,你骗人,芦花婶都说你家没有蜂蜜了。”
黑夜小声对傻子说:“你去扫吧,她家还有蜂蜜呢。”
傻子看着黑夜说:“你可不许骗我,她家要没有你给我弄去啊?”
黑夜就说:“行,你赶紧去扫吧,保准能喝上蜂蜜水。”
傻子在蜂蜜水的诱惑下,就扛着扫帚,推门进了莲花家,“我帮你扫雪,你可得给我沏蜂蜜水喝。”
莲花听见了刚才黑夜和傻子的对话,就说:“我没让你扫,也没答应给你沏蜂蜜水,谁答应的你找谁。”
傻子气得转身要走,撞在进院的黑夜身上,就没好气地说:“我不扫了,她说不给我沏蜂蜜水喝。”
黑夜就哄傻子说:“她逗你玩儿呢,你好好扫,扫完了一定会给你沏蜂蜜水喝的。”
芦花从屋里走出来,站在屋门口嫌恶地瞥着黑夜和傻子,“哪有强迫给别人家扫雪的?要扫,也得看看主人愿不愿意,你们这是什么居心啊?赶紧哪儿凉快上哪儿去。”
傻子歪着脑袋看着芦花,“嘿嘿”笑着说:“嘿嘿,我觉得你家院里就挺凉快。”
“给我滚出去,我自己有手,谁用你来扫呀?”芦花指着傻子呵斥道。
傻子“啪嚓”将扫帚往地上一掷,“你不让我扫我偏要扫,我还等着喝蜂蜜水呢。”
黑夜照着傻子屁股蛋子踢了一脚,“扫还扔扫帚干啥?”傻子弯腰拾起扫帚,真就“哗啦哗啦”扫起雪来。芦花肺都快气炸了,心说:这是学雷锋做好事来了,还是气人来了?她见女儿一声不吭地低头扫雪,就气急败坏地对女儿嚷道:“别忘了,你肚子里怀着的可是白家的种。”莲花听了母亲的责怪,眼里立刻就溢满了委屈的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黑夜看了一眼莲花,便拉着傻子一声不吭地退出了院子。
黑老蔫在自家院子里听见了芦花的话,就对回来的黑夜训斥道:“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干啥?她疯了你知道不?”
吃过早饭,黑老蔫一家除了黑山之外,其余四个人都响应村长白胖子的号召,积极地上街扫雪去了。黑老蔫扛着一把方锨,老婆扛着扫帚,傻子推着双轮车,黑夜推着单轮车,另外又拿了一把铁锨,一家人就从门前的北街开始扫起。
莲花帮母亲清理着自家院子的积雪,听见街上扫雪的人逐渐多起来,就说:“妈,咱们先去街上扫雪吧,免得给白来大哥拖后腿。”
芦花就呱哒着脸子说:“你愿意去就先去吧,记住了,不要和黑家人在一起。”莲花“嗯”了一声,就扛着扫帚出门去了,她没有听从母亲的嘱咐,而是跟在傻子妈身边,沿着北街,一下一下地扫起来。
傻子妈见莲花光穿了一件碎花棉袄,就说:“天儿冷,外面咋不套一件外套呀?别冻着了。”
莲花就说:“不冷,都扫出汗了呢。”
傻子见了莲花,就“嘿嘿”笑着走过来,“嘿嘿,我馋蜂蜜水了,嘿嘿嘿嘿。”
莲花白瞪了傻子一眼,“又不是给我家扫雪,我凭啥给你沏蜂蜜水喝?”
傻子妈就抡起扫帚打傻子,嘴里叱责道:“滚,装雪去,不要脸的馋东西。”傻子被母亲一扫帚给打跑了,她见身后还有一堆雪没装,气得直跺脚,“你这个没眼力见儿的东西,没看见这里还有一推雪没装嘛?”正要喊傻子回来,黑夜推着空车拐过了墙角,于是就喊黑夜过来装雪,自己往前面扫雪去了。莲花也要跟着傻子妈往前扫,黑夜就说都走了谁扫铲剩下的雪呀?莲花听了,就留下来打扫黑夜铲掉下的雪。黑夜偷眼看了她一眼,见她的眼圈还红红的,想必刚才哭了很长时间,想说句安慰的话,但笨嘴拙舌的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听见二叔家的胡同里有狗叫声,扭头看了一眼,见一黑一白两只柴狗正在胡同里“嗷嗷”叫着交媾,一个想往南走,另一个想往北走,屁股却牢牢粘在一起,拉也拉不动,扯也扯不开,就“嘿嘿”坏笑着对莲花说:“你看胡同里那两只狗干啥呢?”
莲花好奇地往小胡同里看了一眼,然后红着脸“吧嗒”瞪了黑夜一眼,继续打扫他铲掉下的雪。黑夜见莲花不理睬自己,只好闷声不响地接茬铲雪装车。莲花趁黑夜不注意,朝胡同里偷看了一眼,忍不住“咯咯咯咯”地笑起来。笑得黑夜一头雾水,心说:唉,她真疯了?无缘无故笑什么?于是就问:“你笑啥?”莲花笑着用手指指黑夜的脑袋,然后再朝小胡同里指指。黑夜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葫芦头,再看看胡同里那两只正在交配的狗,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那只黑色公狗竟然和自己一样,也没耳朵,想必是争食或争偶时被掐掉了。他又看看那只娇小玲珑的小白狗,却很讨人喜爱,就坏笑着对莲花说:“嘿嘿,那只小白狗倒是挺像你呢。”
莲花“呸”地啐了他一口,红着脸骂道:“呸,不正经。”
黑夜就说:“世上除了不正经就是假正经,你说我当哪个?”
莲花“噗嗤”笑了,“呵呵,你就当那只没耳朵的黑狗嘛。”
黑夜偷眼看着莲花说:“那你就是那只小白狗……”
莲花不等黑夜说完,就捂住耳朵说:“狗嘴吐不出象牙,还没当狗呢,就开始乱叫唤了。”黑夜就“汪汪”地学狗叫了两声,逗得莲花“嘎嘎”地笑个不停。
芦花扫完自家院子里的雪,这才扛着扫帚出来,见女儿傻乎乎地在笑,就嘟噜个脸子说:“挺大丫头怎么一点正形都没有,成什么样子?走,跟我一块儿扫雪去。”说完,就强拉着女儿去别处扫雪去了。黑夜一个人呆呆傻傻地站在街上发愣,他想骂人,想骂街。他记得从前的芦花婶不是这样不近人情的,怎么蜂王一疯,她的脾气也变得古怪起来了呢?
白来检查到北街,远远看见黑夜愣愣瞌瞌地站在原地出神儿,就成心埋汰他,“东头那个人是谁呀?怎么偷奸耍滑偷懒呀。”
他这一嗓子不亚于高音喇叭,整条街的人都纷纷扭头往东看,瞬间,黑夜就成了众矢之地。黑夜愤恨村长白胖子的卑鄙,知道他这是成心想当众寒碜自己,给自己的形象抹黑。就冷冷地回敬道:“你身为村长,不带头扫雪,溜溜达达地到处闲逛,就不是偷奸耍滑吗?”
白来见黑夜居然当着众人的面顶撞自己,挑战自己的权威,就冲着他咆哮道:“我是在监督检查。”
黑夜冷笑道:“你监督别人,谁来监督你呢?”
白来厉声说道:“你要不服,你来监督好啦。”
黑夜冷冷说道:“监督你?哼,我怕脏了眼睛。”傻子妈赶紧走过来劝儿子少说两句,该干活干活。黑夜就低声对母亲说:“白胖子这是在成心欺负人啊。”
母亲低声劝道:“忍了吧,咱们家还指望村长给盖房呢。”
白来见黑夜不言语了,就指着他说道:“黑夜,你年纪轻轻的可要学好呀,无论做人做事,人品最重要啊。”白来说完转身走了,这几句比骂人的脏话还损,黑夜真想追上去轮圆铁锨拍扁他的脑袋。
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就开始背地里指责黑夜,“年纪轻轻的怎么一点素质都没有,这样低三下四的人品,还当村干部呐?呸,赶紧撤了。”
黑夜听见人们的议论,气得推起独轮车就去追白胖子。白来听见风驰电掣的车轮声,赶紧跳到路边的石墩上躲避。独轮车“当”地撞在石墩上,然后翻倒在雪地上。吓了白来一大跳,差一点就被撞翻。于是对着黑夜说道:“批评你几句还想行凶呀?”
“村长,你当着众人的面成心抹黑埋汰我,你太卑鄙无耻了,那好,道不同不相为谋,护理桃河的差事我还不干了,你另请高明吧。”黑夜撂下这几句话后,就扶起车子,推着径直回家了,他气得连雪都懒得扫了。
白来看着黑夜走远的背影,暗自得意:桃花洼工程已经顺利开工了,你们黑家不也没敢吱屁嘛?我白胖子怕你何来?哼,爱干不干,不干更好,我正后悔酒后失言呢,你不干还让白亮接茬干,到时候你们黑家可别说我们白家大权独揽。
黑老蔫听说儿子黑夜和村长白胖子吵架了,赶紧跑到村长白胖子面前替黑夜赔礼道歉,“孩子小,不懂事,何必跟个孩子计较。”
白来就假惺惺说道:“老蔫叔,黑夜怎么不知道好歹呢?我说他还不都是为他好嘛,他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撂挑子不干了,挺好的差事嘛,唉,这孩子,真是的。”白来说完,就假装遗憾的摇着头走了。黑老蔫就冲着他的背影咒骂着他的八辈祖宗,以解心头之恨。
(未完待续)
个人简介:
绿茵诗人,本名徐国利,北京人,一介草民。喜爱书法、诗词、诗歌、小说,累计创作五十余万字,作品偶有发表和获奖,追求真、善、美!
作者:绿茵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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