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谷镇》长篇小说连载(31-40)
来源:旅游文化网 | 作者:绿茵诗人 | 发布时间: 2023-10-18 | 573 次浏览 | 分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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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31订亲

狐仙儿牛妈得了癌症,乐坏了兔仙儿麻嫂,同行是冤家嘛。虽然麻嫂没能施法驱退洪水,受到很多人质疑,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依然拿她当仙儿敬。如今桃谷镇上的狐仙儿就要吹灯拔蜡了,独剩兔仙儿,自然就会备受尊崇。麻嫂暗自窃喜。还别说,她的道号还真不浅,居然从四川弄来一个姑娘,这下可美坏了傻子。相亲那天,是在傻子家秘密进行的,虽然相亲是光明正大的光彩事,但黑老蔫还是不想把事情弄得沸沸扬扬,满镇风雨,因此对外人严守秘密。

姑娘姓颜,名如玉,屁股凸凸着,翘得老高,个子倒是不高,敦敦实实的,看着倒挺健壮,长得没啥模样,脸和麻嫂一样,也长了好多黑雀子,看外貌,三十左右年纪,若不是川音,光看体型面相,倒是很像麻嫂母亲或父亲的私生女。傻子一眼就相中了这个胸大屁股大的姑娘,因为只要是个女的,他就喜欢。他一个劲儿地看颜如玉凸起的大屁股,吵吵嚷嚷的就要拜堂,逗得颜如玉抿着嘴偷笑。背后麻嫂问她相上傻子了吗,她点点头。麻嫂又问黑老蔫,黑老蔫则犹豫了一下,疑虑地问:“我怎么看着不像是姑娘呢,看她的屁股,像是生过孩子吧?”

麻嫂就嘟噜着脸子说:“就傻子那副德行,能有人嫁就不错了,还想挑肥拣瘦呐?生没生过孩子,对于傻子能有啥区别?你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咋这么不要脸,没事研究人家大姑娘的屁股干啥?”

黑老蔫尴尬地笑笑:“嘿嘿嘿嘿,你这叫啥话,我啥时候研究大姑娘的屁股了?我是担心她老家那边有男人,是专门出来骗钱的那种,过不了三天五宿,卷吧点钱财跑了,这山高路远的,上哪找人去呀?”

麻嫂脸子一呱嗒,“老蔫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老蔫就说:“我的意思是先不给那一万定亲钱,等结了婚生了孩子再……”

没等黑老蔫说完,麻嫂就打断他的话说:“那可不行,人家不是说了吗?老妈重病在床,就等着嫁闺女治病救命呢,要不是急等着用钱,能答应嫁给傻子这样的货色吗?”

黑老蔫见不给定亲钱人家不答应,就说:“要不这样你看行不行,我把钱给她老家寄过去,她就别走了。”

麻嫂将黑老蔫的想法转告给颜如玉,颜如玉听后脑袋摇得拨浪鼓似地,说母亲够呛了,必须得回家看看,万一撒手人寰就再也见不着面了。最后经过双方讨价还价,黑老蔫迫不得已,只得先交了一半定礼,余下的五千礼金等结婚时再补,额外又单给了麻嫂五百好处费。麻嫂接过酬金,脸色有点难看。黑老蔫忙陪笑说:“嘿嘿,这阵子手头紧,等她和傻子结婚了,再重重酬谢嘛。”麻嫂这才阴转晴,勉强露出点笑容。

麻嫂领着颜如玉从傻子家出来,在芦花家门口碰见莲花,无意中发现她的肚子鼓了起来,咦,这丫头是不是怀孕了?于是就格外多看了几眼,笑嘻嘻地对莲花说:“嘻嘻嘻嘻,恭喜啦!”莲花没搭理她,一侧身进了院子,“哐啷”一声随手掩上了大门。麻嫂“呸”地朝两扇绿油油的大门啐了一口唾沫,然后带着幸灾乐祸的神情走了。她把颜如玉送到车站,特意绕到肥嫂家,专程去给肥嫂“道喜”。白家大院锁着门,她扑了个空,就去场院找。还真让她猜对了,见肥嫂正在场院干活,就凑上前,挤眉弄眼地说:“恭喜啦,贺喜啦。嘿嘿嘿嘿。”

肥嫂一愣:“平白无故道的道哪门子喜?你是喝多了还是吃撑了?”

麻嫂又凑近半步,嬉皮笑脸地说:“莲花有喜了,还瞒谁呀?嘻嘻嘻嘻。”

肥嫂见身边没人,连忙示意麻嫂住口,“这事声张不得呀。”

麻嫂则成心装糊涂,“这么大的喜事,遮遮掩掩的干啥?咱肚儿里的孩子又不是偷谁的嘛。”

肥嫂肺都快被气炸了,心说:麻嫂这娘们儿真是损透了,这不是成心骂人偷汉子、养杂种吗?于是就拉下脸子,没好气地说:“你家坟头插烟卷了吧?缺德带冒烟的娘们儿,你再胡咧咧,信不信,我把你嘴给缝上。”

麻嫂则挤眉弄眼地说:“呵呵,恐怕缝不住呢,最好拿钱给我塞上。”

嗬!这娘们儿是想要封口费呢,赤裸裸地敲诈勒索了来了。肥嫂把眼一瞪,“再胡说八道,我拉泡屎给你塞上。”

麻嫂作势去解肥嫂的裤腰带,同时冲着人多的地方大声嚷道:“大家快来看呐,肥嫂要当众表演拉屎秀呢。”

众人不知两个人又在开什么玩笑,就都好奇地围拢过来,兴趣盎然地催促肥嫂赶紧表演。肥嫂气得骂道:“狗嘴吐不出象牙,听她胡嘞呢。”

麻嫂戏谑完肥嫂,就美滋滋地回家等着白家上赶门给她送封口费了。白来见场院南边乱哄哄地围了一大圈子人,就走过去呵斥众人抓紧时间干活,别偷奸耍滑的唠嗑闲聊。众人就呼啦一下做鸟兽散去,心里则暗暗咒骂村长白胖子比周扒皮还能扒皮。白来瞥见麻嫂身影,猜想这些人聚众扎堆多半和她有关,料她也不会有什么正经事,刚要转身去别处转转,肥嫂悄悄走近,低声说:“莲花怀孕的事被麻嫂那个兔子精给看出来了,看她那意思,还想借机敲咱们一竹杠呢。”

白来把眼一瞪,“怎么着?她还想要封口费?做他妈的春秋大梦去吧!”

肥嫂则担心地说:“这事到底该怎么办呢?我问过莲花了,她死活要把孩子给白天生下来,劝了半天也没劝动,还把她给劝恼了,这不,一气之下,跑回娘家去了。”

白来沉思了一会儿,“唉,你抽空去和芦花婶商量商量,看看她啥意思,是留是溜的,然后再做决定吧。”

肥嫂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抽空我去和芦花婶商量商量。”二人见会计洪流从秸秆垛后走过来,就闭嘴不说了。

会计洪流走到村长白胖子近前问:“村长,今年打完场还唱戏吗?”

白来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答道:“你也不看看,桃谷镇都被大水冲成了这个德相,还唱个蛋啊!”不唱就不唱呗,跟我发哪门子火?洪流嘟嘟囔囔地走了。他也是倒霉催的,平白无故挨了一顿呲哒。

秋收之后,桃谷镇历来都有唱大戏的传统,从未间断,有时请外面的戏班子,有时村里自己排戏,但今年实在是个例外,村里所有积蓄都扔在桃花洼打了水漂,如今囊中羞涩,连请戏班子的钱都拿不出来。


叶子渐渐黄了。莲花天天去山坡上画画,那些色彩斑斓的树叶吸引着她,召唤着她,她陶醉在绚烂的大自然之中,如痴如醉。“妈,我画画去了。”莲花说完,就背着画具出门了,等母亲答应一声出来给她送水时,她已经一溜烟地奔出家门,跑上傻子家门前那条小路。莲花今天要去画东坡的杏叶,它们像彩蝶一样在枝头翩翩起舞。

“带上热水,天凉了,别再趴山沟儿里喝山泉水了,小心着凉肚子疼。”芦花边喊边追,追到小桥头时,被从家里跑出来的傻子一把抢过,“给我。”然后就跩着鸭子步追赶莲花去了。

芦花朝傻子背影啐了一口,“呸,癞蛤蟆。”

傻子“忒喽”吸溜了一下当啷出来的大鼻涕,回头“嘿嘿”傻笑道:“嘿嘿,那你是白天鹅呀?”

黑山坐在碾盘上听了,也不呵斥傻子,反而是“嘿嘿嘿”地一个劲儿坏笑。芦花就冲着黑山低声骂了句:“该死的老不正经。”然后转身回院去了,她以为黑山那么大的岁数了,听不见呢,谁知小看了黑山的耳朵。就听黑山苍老的声音从坎上传来,“正不正经,不是凭嘴说的,满嘴巴仁义道德,说不定啊,背后却是男盗女娼呢。不过嘛,我是老啦,不中用啦,就是让我干坏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喽。嘿嘿嘿嘿。”

芦花见黑山那个老东西调戏自己,就朝坎上“啐”了一口,“呸!都说人老善,我看你是欠骟。”然后就打开蜂箱的封门,往外放蜂子,恨不得让蜂子蜇烂黑山那张缺德的臭嘴。

肥嫂刚好进院,听见芦花在骂坎上的黑山,就低声说:“别搭理那个老不死的,黑家没一个好东西。”

芦花也说:“可不是嘛,我一直以为黑家是忠厚老实人家呢,谁承想,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原来以前他们是为了觊觎莲花装出来的,多亏当初没把莲花许配给黑家。”

肥嫂附和道:“没错,黑家人都脏心烂肺,不可理喻。芦花婶,来,进屋和您商量件事。”进屋之后,肥嫂把莲花怀孕的事,以及自己俩口子的想法和芦花说了。

芦花叹了口气:“唉,我也看出莲花怀孕了,也问过了她,这孩子脾气宁得很,非要把孩子生下来不可,唉,你说说,这可咋办?我的想法和你们一样,生了孩子以后还怎么嫁人?前一窝后一块儿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谁也嫌弃不是?”

芦花和肥嫂在屋里悄悄商量如何处置莲花肚子里的孩子,听见有人敲门,就从敞开的窗户望向门口,见板仓站在门楼下,便赶紧走了出去,“哦,是板仓呀,有事嘛?进屋里说话吧。”

板仓刚要迈步,听见屋里有咳嗽声,就站在原地没动,心想:明明看见莲花在东坡画画,屋里还会有谁呢?疯王回来了?于是支支吾吾地说:“没、没事,我买点蜂蜜,着凉了,肚子疼。”

芦花“哦”了一声:“哦,带瓶子儿了吗?拿来我给你灌。”

板仓犹豫了一下说:“刚卖完窑柴,没带,要不然改天再来吧。”

芦花就说:“大老远来了,就别来回折腾了,先用我的搪瓷缸子端回去吧,回头想着还我。”

板仓“嗯”了一声,站在原地等着,掏出烟荷包,装了一锅烟叶,点上,“吧嗒吧嗒”地抽着。芦花家的窗子敞开着,肥嫂坐在墙边,板仓的视线被墙角挡住了,彼此谁也看不见谁。

芦花回屋舀了满满一搪瓷缸蜂蜜,端出来递给板仓,低声说:“甭给钱了,哪天给我逮只松鼠吧。”

板仓听了诧异地问:“上次那只吃完了?”

“上次?哪只?”芦花同样诧异地问。板仓一愣,刚要说什么,见村长白胖子的老婆从屋里走了出来,就闭嘴不说了。

芦花听见身后草珠穿的门帘“哗啦”一声,知道是肥嫂出来了,就没再往下问,而是提高声音说:“板仓大哥,您慢走啊。”她这是在送客。板仓扫了一眼白胖子老婆,就转身走了,他没有和白胖子老婆打招呼,白蜡杆在世时,他是白家情深谊厚的常客,没少白吃白喝地蹭她家的饭,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形同陌路了。

板仓端着满满一搪瓷缸蜂蜜由芦花家出来,走到院墙拐角处,和从坡上急冲下来的傻子撞在一起,搪瓷缸“咣啷啷”一声扣翻在了地上,还没等板仓开口骂呢,傻子就先骂上了,“你瞎了,没长眼睛啊?”傻子嘴里骂着,脚下并不减速,直奔进芦花家院子,见了芦花就“嗷嗷”乱叫着说被马蜂蛰眼皮了。

芦花听见了搪瓷缸子掉在地上的声音和傻子埋怨板仓的声音,就猜到是两个人撞在一起了,心里又气又恨又心疼,那个搪瓷缸儿还是当年自己和王子风结婚时的陪嫁呢。她正在生气,傻子却偏偏又来向她求助,本来就膈应透了傻子,再把自己的搪瓷缸打翻摔坏,更是懒得搭理他,但当看见傻子高高肿起的左眼皮,不禁吓了一跳,“哦,被人头蜂蛰了?”芦花立刻断定傻子是被人头蜂蛰了,要是不及时医治,傻子这只左眼肯定废了,甚至还有生命危险。于是无暇思索,赶紧去屋里找出专治蜂毒的解毒膏给傻子抹在被蛰的左眼皮上,肥嫂则在旁边叹息道:“唉,可惜了好东西。”

傻子眯缝着右眼,回敬肥嫂说:“我又没用你们白家的,多管闲事,你那天在防空洞把我摁在地上,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傻子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肥嫂最怕别人提这档子荒唐现眼的寒碜事,她又羞又恨,又气又恼,一把薅住傻子后脖领子说:“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还把你摁地上揍一顿。”

芦花忙说:“你气疯了呀?说的这叫啥话?跟个傻子一般见识干啥,快放手。”

肥嫂用力一搡,嘴里骂道:“滚。”傻子就趔趔趄趄地被搡出了院子。

芦花赶紧追出来,“傻子,回家让你爸赔我搪瓷缸子。”

傻子扭头问:“凭什么?”

芦花气恼地说:“你说凭什么?你打翻了我家的搪瓷缸子,就凭这。”

傻子莫名其妙地摸摸后脑勺,不解地说:“没有啊?我啥时候打翻你家的搪瓷缸子了,你这不是讹人吗?”

芦花抬头往墙角看了一眼,搪瓷缸子和板仓已经不见了,但泼洒得满地的蜂蜜还在,于是就指给傻子看,“你睁开狗眼看看,满地的蜂蜜不是被你打翻的吗?还想抵赖呀?”

傻子看见满地的蜂蜜,趴过去就嘬了一口,嘬的满嘴是泥,赶紧“呸呸”地啐掉,然后翻楞着一只眼看着芦花说:“我明明撞翻的是板仓手里的搪瓷缸子,怎么说是你家的呢?你俩啥时成一家子啦?”

芦花气得脸都青了,“傻子,你再敢胡说,我就把你眼皮上的药膏抠下来,让你变成独眼龙。”

傻子吓得撒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成心气芦花,“有本事追来呀,我也把你累成肥嫂那天的鬼样儿。”

芦花一猫腰,从墙根儿捡起半块瓦片儿狠狠地朝傻子屁股拽了过去。傻子往旁边一跳,没打着,瓦片“啪嚓”一声落在地上,摔成了好几瓣儿。芦花再要拾瓦片儿打时,傻子已经逃过了小桥。肥嫂就劝芦花,“往后少搭理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刚给他抹完药膏,转眼他就忘恩负义。”

黑山拄着拐棍慢腾腾地从院子里踱出来,听见芦花和肥嫂在背后说傻子坏话,就气愤地说:“天天白使唤我傻孙子干这干那的,还得便宜卖乖呀?到底是谁忘恩负义没良心?要不是傻子舍命把你从王八坑里救上来,哼,你早喂王八啦!”

芦花斜楞一眼黑山,冷冷地回敬道:“我可没使唤傻子干这干那的,是他自己犯贱。不错,傻子救了我不假,可他揭了莲花的灵符,差一点要了她的命,这事你咋不说?一命抵一命,就算扯平了,以后谁也不欠谁。”

肥嫂不愿和人争吵,就拽着芦花的胳膊往院里拉,低声说:“走,咱们回屋,一个小糊涂,一个老糊涂,跟黑家这些个糊涂蛋能说得清嘛?”

黑山独自站在当街,看着芦花的背影自言自语:“女人呐,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又真她妈的是个好东西啊!”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32采花

板仓端着摔掉漆的空搪瓷缸子,一边走一边窝火,可生气归生气,还能把一个傻子怎么样呢,只能自认倒霉吧。路过褚一刀家胡同,二妮在胡同口的石墩上闲坐着嗑瓜子,见他手里拎着个空搪瓷缸子,残留的蜂蜜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于是就好奇地问:“板仓叔,你这是给谁送蜜去了吧?”

二妮并无恶意,可是板仓现在心情不好,所以听啥都别扭,就把脸一板说:“管得着吗?咸吃萝卜淡操心,你还是找旮旯酿你的骚水去吧。”

二妮听了板仓的话,脸上有些挂不住,心说:好心好意和你打招呼,你也不能无缘无故的揭人家短、寒碜人家呀?于是站起身冲着板仓的背影啐道:“呸!假正经,想必某些人的搪瓷缸子里装的都是臊水吧?赶紧回家就酒解馋去吧!”

板仓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挖苦二妮,“你们智氏姐妹就是桃谷镇的红颜祸水。”

黑八由窑厂东边的大道溜溜达达地过来,见板仓一脸阴云,就掏出一盒烟塞进他上衣口袋,“抽支烟消消气,好男不跟女斗嘛,哈哈哈!”

板仓嗯了一声,也不推辞,也不致谢,依旧自顾自的走路。黑八知道板仓向来就是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离群索居的怪人,因此也不介意,而是紧走几步来到二妮身前,也掏出一盒烟,塞进二妮的裤兜里,借机在她的大腿上捏了一把。

二妮嗔道:“黑老板财大气粗,啥样的小妞儿没玩儿过,就别跟老娘假惺惺地逢场作戏了,你不就是想要我家的选票吗?这一盒破烟就打发了?”

黑八一边赔笑着,一边掏出半盒的烟,抽出一支递给二妮。二妮接了叼在嘴上,黑八打燃火机给点上,笑嘻嘻地说:“呵呵,啥东西啥味嘛,小鲜肉儿吃腻了,还真想尝尝腊肉的味道呢。”

二妮“咯咯”一笑:“呵呵,真的假的?想吃,拿钱来。”

黑八抽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半开玩笑地说:“开个价吧。”

二妮张开手掌冲黑八比划了一下。黑八就问:“五十?”

二妮斜楞黑八一眼,“你以为买猪肉呀?也不怕便宜咬着。”

黑八就笑着又问:“嘿嘿,五百?”

二妮左右看看没人,就说:“想来真格的?”

黑八半真半假地说:“那得看你开的价儿了。”二妮摇摇头,显然她那一巴掌不止五百。黑八就瞪大眼睛惊愕地看着二妮,“五、五千?”

二妮点点头,“一只狍子还值五千呢,何况大活人,先付钱后办事,否则免提。”

黑八冷哼一声:“哼,你的镶着金边呢?还是嵌着宝石呢?这不是宰人嘛?”

二妮也冷笑道:“哼哼,我就是见人下刀子,宰的就是你这样的土豪劣绅。”二妮说完,掏出黑八刚刚塞进裤兜的那盒烟,一扬手又扔还给了黑八,然后扭着腰肢拐进了通向自家的胡同。

黑八伸手接住二妮扔过来的香烟,“呸”地朝她背影啐了一口,心里骂道:呸,骚货,居然耍弄起八爷来啦!黑八被二妮耍了,心里很是不痛快,想自己有的是钱,不知有多少女人巴不得让干呢,她竟然成心漫天要价,不买自己的账,吃了熊心豹子胆啦?黑八边走边生气,走到十字街,见村长白胖子在大槐树下,就走过去问村里秋后还唱不唱戏。白来说不唱了。黑八说村里要是不唱,我个人可就请戏班子唱了,村长不介意吧?

白来记起来,昨天在场院,会计洪流问过这个问题,心里立刻就明白了,哦,原来洪流是替黑八问的,因为再没有第二个人问过。既然你黑八想充善装好收买人心,我就成全你又能怎样?于是就说好呀,感谢还来不及呢,介意什么?我先替父老乡亲们谢谢黑老板啦。黑八就说应该的,富了也不能忘本嘛,不知村长什么时候能把场院腾出来?白来想了想,说快者十天,慢者半月,你尽管联系戏班吧。黑八说好,我现在就着手操办。白来说你操置吧,除了钱,其他如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村里鼎力支持。黑八说不用不用,我自己筹办吧,就不给村里添麻烦了。白来就说你一片善心,不也全都是为了服务老百姓嘛,村里给予点力所能及的帮助,也是应该的,就是不知道黑老板准备唱几天?

“十天。”黑八不假思索地回答。

白来点点头,看来他早有筹划,而且都已经筹备妥当了。“好啊,今年桃谷镇的老百姓算是大饱眼福啦。善有善报,祝黑老板生意兴隆,日进斗金,以后多给老百姓唱几出啊!”

“那就借村长金口玉言啦。”黑八同样也是面笑心不笑地敷衍着。

黑五路过听见了,就对老八说:“老八,你有钱唱大戏,咋就没钱给你五嫂看病呢?”

黑八就对五哥说:“请戏班唱大戏是为人民服务,做人不能光想着自己,得有点奉献精神嘛。”

黑五则气愤地说:“你连亲哥们儿兄弟都见死不救,还假充什么善人,我看你无非是为了花钱买名声,老八,你也太虚伪了吧,你的心都被铜臭给熏黑了,锈死啦!”

白来见黑家兄弟在大庭广众之下争吵起来,别提多高兴了,那舒服劲儿,比喝高粱酒还痛快,为了给黑家哥俩加油鼓劲,就攒火说:“我说黑五,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你八弟花钱唱大戏是为了庆祝丰收,犒劳百姓,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你哪能说是为了收买人心呢。”

白来这一煽风点火,黑五的怒气就更大了,“为了老百姓?哼,我看是为了给自己拉选票吧?老八,难道名利真的比手足亲情还重要?”

白来煽完风、点完火,便高高兴兴地回家喝烧酒庆祝黑家兄弟反目为仇去了。肥嫂问他什么事这样高兴。白来就说在大槐树下看见狗咬狗了。肥嫂说狗咬狗有什么好看的,大街上天天都有狗在掐架。白来说今天的不一样,是两只一奶同胞的黑狗在掐架,咬的满嘴毛啊。哈哈哈哈。肥嫂这才听明白,哦,原来是黑家兄弟阋墙呀。就说你先别幸灾乐祸了,快看看咱们家的事怎么办吧。白来问什么事。肥嫂说别的还能有啥事,还不就是莲花肚子里的孩子嘛。哦,白来这才恍然,就问芦花婶是怎么说的,什么想法。肥嫂叹了口气,唉,芦花说莲花这孩子性格倔强,决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要不依她的想法,怕会出什么意外,她也只能遵从女儿意愿,让咱们以后就不要再琢磨这些歪门邪道了。白来听了,半天没言语。肥嫂就说你哑巴了?你倒是说话呀,这么大的事,咱们得赶快拿个主意,实在不行,就偷偷下药把胎给打了吧,即使日后她知道是咱们做的手脚,谅她也不会怨恨,咱们毕竟是为了她好。白来点点头,说好,就按你说的办吧,又叮嘱老婆,千万要谨慎小心,别露了破绽马脚,让莲花知道了。


肥嫂转悠了半条街,也没发现谁家有倒挂金钟,又不敢满大街打听,怕引起莲花和别人的猜疑。晚上就跟丈夫说找不到打胎的药可怎么办呢?白来问什么药。肥嫂说倒挂金钟最好。白来说偌大的桃谷镇,难道连一棵倒挂金钟都没有?肥嫂说踅摸了半条街也没找到。白来突然想起来,那天去褚一刀家,好像瞥见他家窗台上摆着几盆。就对老婆说:“明天你去褚一刀家看看,我记得他家窗台上好像有这种花,并且还好几盆呢。”

肥嫂听丈夫提起褚一刀家,就把嘴一噘,“我不去,我怕染上性病,那是你相好家,要去你去。”

白来气得骂道:“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吃醋呢?你个醋坛子,过来,陪本官睡一觉。”

白来说着,就骨碌过去欲抱老婆。肥嫂一闪身,白来抱了个空。肥嫂就骂道:“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刚当了个破村长就想寻花卧柳的,怪不得赖县长馋猫似地盯着莲花看呢,这都是你们男人的通病,吃一看二眼观三,家里养一个,外面藏一个,路边还想乱掐乱釆,哼,就欠让你们裤裆里的那个东西烂掉了。”

白来“呵呵”笑道:“呵呵,烂掉了你吃啥?”

肥嫂瞪了丈夫一眼,抓起笤帚疙瘩就朝他拽了过去。白来一翻身没打着,顺势骨碌到老婆身边,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肥嫂就揪住他的耳朵说:“你再胡说八道,我就给你揪下来喂狗。”

白来则笑嘻嘻地说道:“呵呵,喂狗了你吃啥?还是喂你吧……”


白来并没有因为夜里和老婆贪欢而耽误早起巡视桃河,这成了他的习惯,更是他的义务和职责。他沿着桃河逆流而上,一直巡视到蛤蟆嘴,心里盘算着,得想办法尽快把冲坏的堤坝修好。由蛤蟆嘴爬到坝上,见板仓站在他家院外的土坎上“吧嗒吧嗒”地抽旱烟,就打招呼说:“板仓叔,早啊!”

板仓早就看见了在河套里巡视的村长白胖子,脑海里不知不觉涌现出老村长白蜡杆的形象。父子俩一个守旧,一个激进,却都是一心为公、为民、为桃谷的好人呐!他想和白胖子说点什么,但最终也只是说了句:“村长早啊!”

白来和板仓打过招呼,就沿着饲养场房后的北街往褚一刀家拐去,他要去摘倒挂金钟。褚一刀家的院门虚掩着,白来轻轻一推,门“吱扭”一声开了。院里没人,窗台上那几盆倒挂金钟在朝阳照射下格外鲜艳夺目。白来心道:别看这娘们儿水性杨花的,侍弄花儿到很有一套呢。他轻轻咳嗽一声,不见有人应声,窗帘严严实实地遮着,看来有一个人已经起炕了,而另一个人还在睡回笼觉呢。于是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根儿下,做贼似地摘起花儿来,他这还是第一次做“采花大盗”呢。白来感觉摘得差不多够用了,就故意咳嗽两声,隔着窗户冲屋里喊:“太阳都晒屁股了,咋还懒被窝不起炕啊?”

白来见没有动静,刚要转身离去,二妮的头从淡紫色窗帘下探了出来。她见是村长白胖子,立刻喜上眉梢,嗲声嗲气地说:“哦,原来是村长呀,哪阵仙风把您这个大神吹到我家来了?快屋里请吧,人家正做梦梦你呢,嘻嘻。”

二妮上身只穿了一件就跟没穿一样的红肚兜,两个气球一样的大奶子几乎全裸露在外,挑逗般在白来面前晃动。二妮见村长白胖子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胸脯看,就“咯咯”笑着催促:“呵呵,村长,快进屋里来呀,屋里就我自己。”

白来想走,又有点恋恋不舍,犹豫再三,还是推门进了屋。二妮已经钻回被窝,只露出一个脑袋在枕头上等着村长白胖子进来说话。“褚一刀呢?”白来问。

二妮说:“一大早去村西头儿给柳木匠家劁猪去了。”

白来“哦”了声:“哦,那你怎么连院门都不插,也不怕进来人把你插了?”

二妮就“咯咯”笑着说:“咯咯咯,村长要是喜欢,就来插嘛。”

白来咽了口吐沫,“我怕被骟了。”

二妮就说:“你怕啥,他临走时说劁完猪直接去场院干活,就不回来了。”

白来就说:“我没钱。”

二妮就说:“我不要钱,只要你。”

白来就说:“我先去插门。”

二妮就急不可耐地说:“别介呀,先插我嘛。”

白来没有响应二妮的迫切心情急着插她,而是快步走出去插门。先插门,再插她,这多稳妥,省得提心吊胆的。白来想的是挺周全,但不巧的是,刚要掩门,麻嫂的大麻脸突然出现在门口,好悬把他的苦胆吓破。心说:得回没听二妮那娘们儿的话乱来,否则,非得被麻嫂捉奸在被窝里不可。

麻嫂见村长白胖子慌慌张张的神态,遂起了疑心:这大清早的,他来妹妹家干什么?“村长早啊,您这是找妹夫办事呢?还是找妹妹办事呢?”

“哦,没事,随便转转。”白来随便支吾了一句,就赶紧逃出了褚一刀家的院子。

麻嫂见窗帘拉着,更加重了疑心,于是一声不响地进了屋。二妮正心急火燎的等着呢,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白胖子插门回来了,就催促说:“你个榆木疙瘩,倒是快点来插我这个门儿呀。”

麻嫂一听,哦,原来是要干还没干呢,好你个色胆包天的白胖子,原来大清早的是想钻妹夫的空子,钻妹妹的被窝呀,看你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人模狗样的,没想到却是一肚子花花肠子,呸!伪君子,今天算便宜了你,让你逃之夭夭,否则老娘我非得发笔横财不可,可惜了,可惜了,要是再晚来一会儿就好了,非抓个正着。麻嫂这叫一个后悔。

二妮见没动静,心说这人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人家都快急死了,你还磨蹭个啥?于是扭脸向屋门口望去。一望之下,立刻泄了气,没看见白胖子,看到的却是一张大麻子脸。气得一撩被子蒙上了脑袋,心里恨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人家要快活时你跑来煞风景,真是麻子进屋,坑人到家了。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33撞鬼

白来侥幸没被捉奸在床,对麻嫂又气又恨:该死的丧门星,破坏了大爷的风流好事。从褚一刀家出来,他没走北街,而是向东绕过饲养场,然后再沿着宽阔的桃谷大街折向西,远远见大槐树下围着一大堆人,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又闹鬼啦!

桃谷镇有一阵子没闹鬼了,这让无所事事的人们都有点不适应了,要是十天半月的不闹鬼,人们就觉得不正常,因为桃谷镇闹惯了鬼,只有时常闹鬼,才认为是正常现象。

白来听说又闹鬼了,并没有凑近去细听,但还是听见牛妈邪乎大事在说芦花家怎么怎么闹鬼之类的话,就哼了一声:哼,要不你得绝症呢,一天到晚没一句人话,都快死的人了,不好好在家养着,还到处惹是生非嚼舌根子,早就该死。

芦花家又闹鬼了?刚刚过去没多少日子,怎么又闹鬼了呢?难道莲花这孩子真被鬼缠身啦?白来心里琢磨着,就由桃谷大街迅速拐向北街,往芦花家疾步走去。白来赶到芦花家,芦花和老婆正在院子里给莲花儿驱鬼叫魂儿。莲花站在火圈中间,神情恍惚,目光呆滞。这刚刚好转了些,怎么又让鬼把魂儿勾走了呢?“莲花。”白来站在火圈外大声叫了一句。莲花苶呆呆地看着白来发愣,聋哑般一言不发。白来叹了口气,问芦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芦花一边焚烧黄钱儿,一边把发生的事情又和白来说了一遍,之前她已经和先到一步的肥嫂说过一遍了。


莲花清早起炕去公厕倒尿桶,拉开院门,刚跨出一步,脚还没落地呢,就撞上了浓雾中的“僵尸”,她“妈呀!”一声被吓得瘫软在地,尿液泼洒得满身都是。芦花听女儿不是好叫,丢下手里的水瓢就奔了出去,就见女儿晕倒在地,已经失去了知觉,她吓得四肢发软,难道……难道女儿真的被鬼缠身了?芦花壮着胆子向周围看了看,大雾中除了刚刚拐过街角的牛妈,什么也没有啊?芦花怕被牛妈看见瘫倒在地的女儿,招惹闲言碎语,赶紧连抱带拽把女儿拖进院子。

桃谷镇濒临桃河,湿气重,夏秋季节经常浓雾弥漫,直到太阳升起老高时,雾气才被蒸发、驱散。别看今天能见度这么低,可还是被牛妈那双贼溜溜的眼睛窥见了。她去窑场给丈夫送夹袄,隐隐约约听见北街有女子惊叫声,这是谁呀?怎么了?她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加快了脚步。拐过黑四家墙角时,透过朦朦胧胧的晨雾,隐隐约约看见一袭白衣的芦花正在往院子里拖一身红衣的女儿。哦,这是怎么了?莫不成大清早的就中暑了?虽然今年秋天像夏天一样炎热,热得出奇,热得邪乎,可太阳都没出来呢,中个屁的暑呀?

瘦骨嶙峋的牛妈,真可谓是身轻如燕,一眨眼就飘到了芦花家门前,但还是慢了一步,被芦花“咣当”一声关在了门外。牛妈没有看清具体情形,但她判断,莲花肯定是中邪了,因为这些日子,桃谷镇上一直在传言她撞鬼了。鬼上身了?难道真有鬼?想到鬼,这个一向以驱邪捉鬼著称的大仙儿,不禁心惊肉跳,瞬间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她还是隔着门缝,战战兢兢地问:“莲花怎么了?是撞鬼了吗?让我给跳跳大神儿吧?”牛妈虽然也怕鬼,但她还是不想放弃这个骗钱的好机会,自己已经病入膏肓,正缺钱治病呢,凑点是点。

真是怕啥有啥,怎么偏偏被这个爱嚼舌根的狐狸精撞见了呢。芦花没搭理牛妈的问话,佯装没听见。气得牛妈往大门上一连啐了好几口唾沫。呸,大寡妇小寡妇骚屄寡妇,呸,呸呸呸!


肥嫂惦记着莲花肚子里的孩子,怕丈夫找不来倒挂金钟,自己也早早的出门,准备到各处去踅摸踅摸,刚走出院子,就听见牛妈信口雌黄的在大槐树下嘚啵,心里一惊:莲花又被鬼缠住了?唉,黄鼠狼专咬病鸭子啊。

肥嫂气喘吁吁地跑到芦花家,芦花正给脑袋上顶着干葫芦瓢的莲花叫魂:魂——归——来!魂——归——来!见肥嫂来了,就拿钱让肥嫂赶紧去街上再买些黄钱儿朱砂等镇邪驱鬼之物。肥嫂推开芦花递来的钱,哪能用芦花的钱呀,自己为莲花花钱也是应该的,花多少也不心疼啊。肥嫂匆匆买回黄钱儿朱砂等物时,莲花依旧如僵尸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火圈里,面无血色,目光呆滞。肥嫂就和芦花一起给她叫魂儿驱鬼,她脑袋上始终扣着那个干葫芦瓢。


白来想让芦花赶紧把莲花抱进屋里,别搞这些邪门歪道的迷信活动,以免被外人看见了说三道四的乱嚼舌根子,可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口,因为在桃谷镇,除了这些世代相传的老招旧法,再无其他驱鬼良策,白来一时之间也是抓耳挠腮,无计可施。正在一筹莫展之际,芦花家栓着的院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撞断的门闩“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随后闯进一个光头且没有耳朵的怪物。白来本能的后退几步,惊恐地看着怪物,“你、你、你是人是鬼?”

莲花看见突然出现的怪物,“啊!”地一声惊叫,身子便直挺挺跌向火圈。怪物一个鱼跃,借着前冲的惯力,把即将跌倒的莲花猛地给抛出火圈,自己则“嘭”地一声跌在火圈上,衣衫“呼啦”一下燃烧起来,身体砸起的纸灰以及带着火焰的黄钱儿,“呼”地一下腾起老高,满院飘飞。

白来见莲花被怪物给抛出火圈,也无暇思索,就一把接住了抱进屋里。怪物一个就地十八滚,滚灭身上的火。浑身的汗毛都燎光了,寸草不留,只等春风吹又生了。他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后,就“扑通”一声跳进芦花家半人多高的大水缸里。


黑夜因为丢失了两只耳朵而引起巨大轰动。人们奔走相告:黑夜回来了,耳朵丢了,黑夜回来了,耳朵丢了。最上心的莫过于黑鑫,他得知黑夜的耳朵没了,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嘿嘿,好,太好了,这下叫你小子再神气。他立刻跑到黑家大院,想亲眼看看这个曾经和自己争夺村花的侄小子的丑态,借此良机,好好羞辱他一番。

傻子叉着腿,掐着腰,挡在门口死活不让黑鑫进院。黑鑫喝道:“滚开!”傻子翻着一对白眼儿没搭理他。黑鑫见傻子的架势,是不准备让自己进院,就后退几步,斜着身子猛地向前一冲,用肩膀硬生生地把傻子给撞翻在地,然后夺门而入。傻子皮糙肉厚,摔一下毫不理会,一骨碌身爬起来再想阻拦黑鑫,却迟了一步,黑鑫已经冲进院子,到了屋门口,刚想迈步进屋,一根疤拉溜星的拐棍突然由屋里伸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顶在他的胸口上,随后,黑山就门神一样出现在了门口。黑鑫吓得一吐舌头,这下可不敢像对待傻子那样无所顾忌的放肆了,他知道这个老家伙骨头都糟了,可是碰不得的。“哦,大爷呀,您顶着我胸口干啥?我是特意来看看黑夜侄小子。”黑鑫刁钻的很,专捡大辈充,黑山却也挑不出毛病,因为黑心这样论也合情合理,但他突然想起前些天老大说过的话:黑鑫这小子恐怕不是我八叔的种吧?于是就仔细地端详起黑鑫,看得黑鑫直发毛,心说:大爷盯着我看起来没完没了的想干什么呢?就疑惑地问道:“大爷,您这是给我相面呢还是干啥呢?”

黑山“嘿嘿”一笑:“嘿嘿,我看看你到底是黑家的种呢,还是杂种呢。”

“你、你……”黑鑫气得嘴唇直哆嗦。黑山这话说的也损了点,虽说黑鑫不是亲孙子,但也是亲侄子呀,不看活人的面儿,还得看死去的弟弟面儿呢不是?

黑鑫忍无可忍,刚要撒野,就听黑夜在屋里说:“小叔叔,你不是想看我的洋相吗?那好,你进来看便是了。爷爷,让他进来。”

自打黑夜回来之后,桃谷镇上的好事之徒就像看怪物一样,前仆后继地往黑家大院涌,以关心为由,实为满足猎奇之心,然后就到处说长道短的胡咧咧。气得黑老蔫七窍生烟,只好让傻子充当看门狗。这样一来,更激起人们探知的欲望和兴趣,都想方设法一窥奇貌。黑夜满不在乎,没有耳朵有啥丑陋的?没有良心那才叫丑陋呢。但是黑老蔫说什么也谢绝参观,这岂不是拿人当猩猩对待了嘛?

鑫听黑夜让他进去,反而有点胆怯,猜不透黑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别给自己来个关门打狗。于是高声回道:“今天就不进去了,我还有事,改天小叔叔给你接风洗尘。”说完便一溜烟地逃走了。

黑山用拐棍指着黑鑫的背影骂道:“小杂种。”

黒鑫跑远了,没听见。黑夜就劝道:“爷爷,别骂了,都是黑家人,让外人听见岂不耻笑。”

黑山颤颤巍巍地愤然道:“当初要不是黑鑫那小杂种捣乱,莲花就是咱们黑家的人了,你的耳朵也就不会被狼咬吃了。”

黑夜叹了口气,被爷爷的话带入回忆中……那天,他和另外两名志愿者冒着零下几十度的严寒,在可可西里广袤的原野上巡逻,已近黄昏,正准备调转车头返回宿营地,突然,远处传来几声枪响,“有人偷猎。”他驾驶着吉普车就朝枪声响起的方向冲了过去,开上一个高坡,开阔的视野中立刻就出现两辆越野车在追赶四散逃窜的藏羚羊,几只中枪的藏羚羊倒在地上哀鸣不止。他大喊“瞄准轮胎,瞄准轮胎。”可还没等队友瞄准盗猎车辆的轮胎,自己驾驶的吉普车就先被对方击中了右前轮,车子一个失重,翻转着滚了出去,他被甩出驾驶室,在着地一百八十个翻滚之后,当即晕厥。他是被一只狼舔醒的。当他晕晕乎乎醒转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舔自己的眼皮,热乎乎地还有点麻痒,他睁开眼,惊愕地发现,一只体型庞大的灰狼正舔舐着自己,估计下一秒就是准备完成上下牙齿的咬合,而此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两只耳朵,刚刚已经进了狼肚,狼正想以这样的方式,一点点将他蚕食掉。人兽四只目乍然对视,都吃了一惊,狼被吓得迅速跃开,站在两米之外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眼睛会动的死人。黑夜也想一个疾跃逃离狼口,可他使出浑身力量,也纹丝未动。连摔带冻,他的身体早已经僵硬、麻木,唯一能动的只剩下了眼珠。他想大声叫喊,把狼吓跑,可嘴巴也已冻得麻木、僵硬,无法张动,发声。他绝望了,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葬身狼腹,不由悲从中来,爸爸,妈妈,爷爷,傻子哥,所有亲人一一从脑海涌出。他想家,想亲人,更想心上人。虽然心上人已经嫁给了别人,成了别人老婆,却永远扎根在他的心上,成了名副其实的心上人。黑夜和莲花同年同月同日同时辰生,也分不清谁大谁小,莲花叫他哥,他叫莲花姐,从小一直叫到大,还没等把姐姐两个字改口成老婆,莲花却成了别人的老婆……狼观察了一阵之后,发现面前这个死人除了眼睛活着之外,其他地方都是死的,于是壮着胆子,抻着脖子,低着脑袋,慢慢向猎物靠近。黑夜惊恐地瞪视着一寸寸逼近的恶狼,除了等死之外,毫无办法。狼伸出舌头,开始仔细地舔舐着他的脸、鼻子、嘴唇,看来,这是一只有洁癖的狼,它要耐心地把美味舔干净了再享受饕餮盛宴呢。黑夜成了待食的羔羊,他想自己就要死了,就要离开这片深深眷恋着的土地。多好啊,荒凉而美丽的高原。多好啊,荒凉而神秘的世界。还有荒凉而悲伤的思念。

姐姐,今夜我在可可西里,夜色笼罩

姐姐,今夜我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眼泪

姐姐,今夜我在可可西里

这是冰雪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可可西里……今夜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

黑夜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葬身狼腹,于是他大声朗诵着摘抄在日记里的这首诗歌,以表达对心上人的爱与思念,虽然他知道,嘴巴已经被动僵不能开口,但他依然执着地朗诵着,希望远在桃谷镇的心上人能够听见。他望着深邃的夜空,寻找着自己,哪一颗是自己呢?小时候常听爷爷说,每一个人都对应着天上的一颗星星。突然,有一颗流行从头顶划过,哦,对了,这颗流星就是自己,正在无声无息地坠落,化为灰烬,化为乌有。他多想大喊一声:姐姐,我想你!然而奇迹真的发生了,他居然真的喊出了声。狼被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得蹦起老高,惊恐万状地看着地上躺着的这个死人,再一次莫名其妙地审视起来。

这,就是爱的力量!其实,拯救黑夜生命的,是狼,是狼将他冻僵的嘴唇舔化了,才得以喊出声音。黑夜见自己喊出了声,并且把狼吓退了一步,于是卯足力气又大喊一声:姐姐,我想你!

狼又退后一步。

黑夜就这样一连喊了无数声。狼一连退了无数步,直至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狼被吓跑了。黑夜从狼嘴里捡回一条生命,当他被队友找到时,已经冻得奄奄一息。


直到此时,芦花才彻底看清怪物的庐山真面目,哦,原来是没耳朵的黑夜呀。于是就对着水缸里的黑夜破口大骂,骂黑家人没好良心,骂黑夜缺德,娶不到莲花就装神弄鬼吓唬她,从今儿个起就上你们家小米饭发芽子去,下半辈子还就赖上你们黑家了,莲花要是吓死了就让你们全家给偿命,你恶心不恶心呀?我家水缸是用来盛水吃的,不是让你用来洗澡的,赔我水缸,给我滚!

黑夜“哗啦”一声从水缸里窜出来,舀起一瓢凉水,猛地朝莲花脸上泼去。莲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醒了。黑夜撒丫子就往外跑,芦花从后面一笤帚疙瘩朝他后背拽了过去,没打着,“哐当”撞在门框上,又弹到了地上。

黑夜如被人发现了奸情一般跑出芦花家院子,正好和从二妮家回来的麻嫂撞在一起,麻嫂“妈呀”一声被撞翻在地,看着赤身裸体的黑夜吓了一跳,心说:今儿个这是啥黄道吉日呢,怎么净是搞破鞋的呀,不知他是跟大寡妇呢还是跟小寡妇呢?黑夜被烧得一丝不挂,遍体精光,这也难怪麻嫂往那上面想。她一边骂没耳朵的黑夜,一边往起爬,心里嘲笑道:呵呵,黑老蔫算是生了两个宝贝疙瘩,一个缺心眼儿,一个缺耳朵。嘿嘿嘿嘿。

“黑美人,趴在地上玩儿啥呢?”黑老蔫看场回来,见麻嫂嘻嘻哈哈跟犯神经一样正从地上往起爬,猜想她准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于是就从后面连搂带抱地将她扶起来,趁机在她屁股上顶了一下。

麻嫂蹦起来就骂:“老不正经的东西,用烟袋杆子捅我干啥?”

黑老蔫就“嘿嘿”地笑着说:“嘿嘿嘿嘿,是水烟袋,不是旱烟袋。”

麻嫂刚要张嘴骂黑老蔫不要脸,一眼瞥见村长白胖子正站在芦花家门楼下,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和黑老蔫,话也就没骂出口。白来“呵呵”笑道:“呵呵,老蔫叔,隔衣蹭痒呢?”黑老蔫知道自己的小动作定是被白胖子看见了,就尴尬地笑了笑。白来瞟着麻嫂和黑老蔫说:“别看老蔫叔眼神儿不济,枪法倒是挺准嘛,不愧当过民兵连长啊。”

黑老蔫羞得手足无措,麻嫂则气得直翻白眼儿,骂黑老蔫也不是,骂白胖子也不妥,于是就阴阳怪气地说道:“还是村长会关心群众嘛,这大清早的还追娘家来关照兄弟媳妇呢,哼,真是无微不至呀,呵呵呵呵。”

麻嫂不提这种事还好,这一提,让白来想起刚才在褚一刀家错过的风流韵事,恨得牙根儿都痒痒,就对麻嫂说:“下大雨时,你信誓旦旦地吹嘘自己道号高深,结果水灾照样还是发生了,给你的那些钱呢?是不是都让你吞进私囊而没给神仙吧?”

麻嫂则不慌不忙地说:“不是我兔儿仙道行不够,而是你白胖子倒行逆施造孽太重,这是上天在惩罚你呀,自责自省的应该是你这位桃谷镇的村长,而不是我兔儿仙。”麻嫂说完,就扭着大屁股走了,把村长白胖子给凉在了门楼下。麻嫂教训了白胖子,黑老蔫心里说不出的痛快,于是也哼哼唧唧唱着戏文回家去了。麻嫂没有回家,而是直奔大槐树下,她要在桃谷镇这个最热闹的地方散布一条重大新闻:没耳朵的黑夜光着屁股被莲花的大伯子村长白胖子从芦花家给撵了出去……

狐仙儿牛妈刚刚在大槐树下播报完芦花家闹鬼的事还没消停呢,兔仙儿麻嫂就又添枝加叶地渲染起没影的桃色新闻,并且还别有用心地把村长白胖子也给捎带上了。人们听后,把桃谷镇上这两位大仙儿的话往一块一联想,就都明白了,哦,哪里是闹鬼呀,原来是黑夜在装神弄鬼地图谋不轨,想占大寡妇或小寡妇的便宜呢。一时之间,黑夜成了众矢之地,人人唾骂,人人指责,犹如过街老鼠。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34唱戏

金秋大戏开场了。场院里锣鼓喧天好不热闹,黑夜却没心思看,是不敢露面,怕人奚落,怕人指责,怕人羞辱,说又说不清,道又道不明,只好躲而远之。唯一让他欣慰的是,莲花的神智渐渐好转了,只要莲花好了,受多大委屈他也心甘情愿。不过,让他有点堵心的是芦花,不但不知恩图报自己救了她女儿,反而恩将仇报地骂自己存心不良,居然还让给她家赔一口新缸,不就是在缸里洗了个澡嘛,自己浑身上下烧的一根汗毛都不剩她怎么闭口不提?真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黑老蔫自然是说什么也不肯赔,认为芦花是无理取闹。芦花就站在院子里冲着坎上的黑家骂,气得黑山的山羊胡子一个劲儿地乱抖,冲着坎儿下的芦花颤颤巍巍地说:“要是我年轻那阵,哼……”

黑老蔫听父亲吹年轻时的牛皮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就不屑地拦住父亲的话,“行啦行啦,别张嘴闭嘴的总是显摆你年轻时候怎么怎么的,现在已经不是你年轻的时候了,你不是已经老了嘛?”于是黑山就灰心丧气地不再提当年勇,而是骂芦花狗眼看人低,欺负老实人,说不是我黑山怕你,是我好男不跟女斗,哼,缺干的骚货,要是我年轻那阵……说着说着就又跑到了年轻时。黑老蔫最烦父亲唠唠叨叨的吹牛皮,就拦住父亲的话说:“行了您呐,又来了,赶紧听戏去吧。”于是搀着父亲往场院走,耳不听,心不烦,她爱说啥就让她说去,就算把天说成红的,也不给她赔缸。

“傻子,帮我搬蜂箱来。”莲花冲刚吃完午饭的傻子喊。

“来了。”傻子答应一声就往前院跑。

“不许去,贱货。”黑老蔫一把没拦住,让傻子由身边溜了过去。傻子不管那么多,只要莲花给沏蜂蜜水喝,就屁颠屁颠地跑去帮忙干活。芦花则膈应透了,又想使唤傻小子,却还嫌人家埋汰。


黑夜不敢去场院看戏,独自一人坐在院门口的碾盘上,看莲花家院子里的那些蜂箱,或者,数天空中飞来飞去的蜜蜂。有时看着看着就看花了眼,觉得眼前飞来飞去的蜂子,都变成了翩翩起舞的莲花,当伸手去抱时,就又变成了“嗡嗡”乱飞的蜂子。

自从那天早上,莲花被黑夜惊吓了之后,芦花就不让她独自一人在家或外出了,每天都领上女儿去场院看戏,一年一度的金秋大戏,谁都不舍得错过,农民也得补充点精神食粮嘛。

戏台下人山人海的,热闹非凡。莲花不爱看戏,却喜欢画唱戏时人山人海的场面。芦花和肥嫂如保镖一样,一左一右陪在她身边,一面看戏,一面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生怕这个脆弱的孩子再有个什么闪失。一身火红的莲花,就如一朵光彩夺目的红莲,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有怀好意的,有不怀好意的,但从表面上也分不出哪个是心怀好意的,哪个是心怀叵测的,总之,都是一模一样的赞叹与贪婪。为了选取不同的绘画角度和场面,莲花每天都要更换好几处位置,芦花和肥嫂则亦步亦趋,形影不离。

这么热闹的场面,傻子不再枯燥乏味的跟着莲花,而是扎进汹涌的人潮,随波逐流去了,别人叫好,他也跟着叫好,别人喝倒彩,他也跟着起哄,别人伤心,他也跟着抹眼泪,别人问他为什么哭,他就摇一摇大黑脑袋说不知道。于是别人就嘲笑他,他也就跟着笑。别人就说:“笑话你呢。”傻子就说:“我还笑话你呢。”

每天戏台下都聚集着三邻五村十里八乡的人,几乎桃河川的人都涌到了桃谷镇,七大姑八大姨,该接的接,该请的请,借机逛逛亲戚,走动走动亲情。来看戏的人越多,黑八越是得意忘形,名扬乡里嘛。黑五和牛妈两口子一天都没来看戏,他们不满老八这种图名图面的假慈善。黑老蔫则不然,是一天不拉,场场看,不但爱看,而且还能哼上几句。

二妮在戏台下转来转去,觉得没劲,就溜达到了大槐树下,见村长白胖子独自坐在白家碾盘上抽闷烟,就坐到他对面的石墩上,嗲声嗲气地问:“村长,咋不去场院里看戏呀?”

白来瞟了二妮一眼,“我在这里听戏呢。”

二妮支棱着耳朵听了听,果然听得清清楚楚,就说:“哦,原来听戏更好呢,那我也在这里听戏了。”

白来听了忙说:“你还是去戏台底下看戏去吧。”

二妮明白村长白胖子的意思,这孤男寡女的,好说不好听,于是就说:“村长要是不喜欢看戏,不如到我家去……看我嘛,呵呵。”

白来环视一眼四周,不见有人,但还是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万一给人拿住了辫子,抓住了把柄,自己非得身败名裂丢了官儿不可,到那时,恐怕神仙也爱莫能助。二妮见平时雷厉风行的村长白胖子竟然前怕狼后怕虎的优柔寡断,就说:“村长,怕啥嘛,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怕我把你给吃了不成?呵呵呵,有贼心没贼胆的胆小鬼,肉到嘴边还不敢吃呀?”

二妮越是盛情,白来越是担心害怕,琢磨不透这娘们儿到底是图自己啥呢?“你去找黑八吧,他财大气粗有的是钱。”

二妮听白胖子提钱,脸蛋子立刻就呱嗒下来,“噌”地从磨盘上站起身,怒道:“你把我二妮当什么人了?我是那种卖屁股挣钱的人吗?我犯贱呀?”二妮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你……我,咳!”白来看着沿桃谷大街走远的二妮,一拳砸在碾盘上。

傻子突然从大槐树后跳了出来,冲白来结结巴巴地学着刚才二妮说过的那句话,“天、天知地、地知你知我知,嘿嘿嘿嘿。”傻子说完撒腿就跑。

“你给我站住。”白来一个箭步窜过去想抓住傻子,可惜慢了一步。

傻子一边往戏台底下跑,嘴里一边重复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白来又怕又急又气,心说点儿咋这么背,这还没偷腥吃呢,就先塞了牙缝儿。

傻子并不是成心来偷听村长白胖子和二妮说话的,他是憋尿憋急了,想偷偷到大槐树后撒尿,无意中听到的,这就叫无巧不成书。他一边跑,一边嚷嚷,眨眼间就钻进人群里没了踪影。可偏巧被麻嫂撞见了,一把抓住傻子胳膊,问这话是谁说的。傻子就说:“你傻呀,我不是刚说完嘛,你还问是谁说的,傻X娘们儿。”

气得麻嫂狠狠地在傻子手臂上拧了一把,然后就去四处踅摸妹妹。傻子嘴角滴滴答答地流着口水,也想在麻嫂身上拧一把过过手瘾,但看了半天,也没敢下手,他怕父亲知道了,定会用苦梨条抽自己的屁股。麻嫂在人群里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妹妹的影子,就更怀疑傻子重复的那句话多半是妹妹说给谁的,而让傻子给偷听去了。会不会是说给村长白胖子听的呢?那样就太好了,我不仅可以敲他的竹杠,还可以在黑八面前卖个好价钱。麻嫂从人群里钻出来,离开场院,地直奔村东的妹妹家,她要去捉奸,捉白胖子这条大金鱼。


白来在大槐树下被傻子这么一搅和,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心说:天下的女人还不都一个操相,两眼一闭,全都他妈的是天仙美女,什么样的娘们儿也不如村长这把龙椅好啊!干部嘛,党员嘛,干部党员哪能干伤风败俗的龌龊事呢。有一点让白来放心不下的,则是傻子那张嘴。桃谷镇这地方,经常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黑白颠倒那是常有的事。想到此,白来就坐不住了,他在碾盘上捻灭烟头,站起身向戏台下走去,他要去捉傻子,必须封住傻子的口。

傻子哪听得懂戏,他也无心听戏,在人群里东一头西一头的乱窜瞎撞,惹得人人讨厌,纷纷避让,生怕蹭自己一身鼻涕。白来很快就发现了傻子,便一点一点地向他靠近,好出其不意地抓住他。眼看要接近时,却无意中被二流子给坏了大事。二流子见村长白胖子也来看戏,就随口问了一句:“村长,你也来看戏呀?”

白来只得回答:“嗯,来看看。”

傻子听见村长白胖子的声音,扭头看了一眼,便“嘿嘿”傻笑着挤进人丛,逃之夭夭了,嘴里还“天之地之你知我知”的瞎哇啦。白来功亏一篑,只得再觅良机。他往戏台远处人稀的地方走去,站在后面以便观察傻子的行踪动向,好给他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白来刚站稳脚跟儿,肥嫂走过来悄声说:“河南的秦家和河北的岳家都有人相中了莲花,想托媒求亲呢。”

白来“哦”了一声:“哦,暂时先不要和莲花提婚事,先把她肚子里的孩子解决了再说。”肥嫂点点头。

“倒挂金钟泡够天数了吗?”白来低声问。

肥嫂想了想:“还差三天,再过三天就可以药到胎除了。”

白来就嘱咐老婆,“千万别让莲花看出破绽。”

白来和肥嫂两口子正窃窃私语,黑老蔫背着手走了过来,“村长,我家塌的那两间房,村里到底啥时候给盖呀?我俩儿子还着等着娶媳妇用呢。”

白来就不耐烦地说:“你自己先盖着,等政策落实下来再给你补偿。”

黑老蔫就说:“我咋听说芦花家被淹的蜂子都给补偿完了呢?”

白来把眼睛一瞪,“狗戴嚼子胡嘞,谁说的?看我不抽他两个大嘴巴,让他再信口雌黄。”

黑老蔫哼唧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张三李四王五赵六来,只好沮丧地看戏去了,心里却咒骂着白胖子的八辈祖宗。心说:哼,你打我一个嘴巴试试?就是我黑老蔫编的瞎话怎么着?谁让你不痛痛快快给我家盖房呢。白来心里也明镜地知道,这些话肯定是黑老蔫胡诌杜撰出来的,就是想唬一唬自己,好赶紧给他家把房盖了。心说:你个怂蔫坏,我偏不给你盖,拖死你,就你那两个没耳朵、没脑子的膪货,还想娶媳妇?除非谁家的姑娘瞎了眼。哼,让你家绝户了算。


肥嫂刚一离开,板仓就凑了过来,一边用耳朵听戏,一边用眼睛看莲花画画,同时留意着白胖子和肥嫂。芦花则聚精会神地望着戏台,连看带轻声跟着哼唱。打发走黑老蔫,白来和老婆一边看戏,一边倒退着向莲花移去。板仓则仰着脖子向前移动,两个人擦肩而过,佯装谁都没看见谁。肥嫂小声对丈夫说:“开戏这三天,板仓天天都来看莲花画画。”白来“嗯”了声,没有回答,却满腹狐疑:难道板仓真的喜欢画?

白来静不下心看戏,就由场院出来,溜溜达达地往桃河走去。金黄的野菊花一簇簇地生长在沟畔、坡根,这是秋天最后的精彩,野菊花一谢,绚烂的秋天也就结束了,随之而来的,将是冰天雪地的寒冬。他打算再仔细勘察一下各处被洪水冲毁的堤坝,等唱完大戏,好抢在冰冻之前尽快垒上。

此时的桃河已经窄多了,下雨就宽,雨停就窄,这是桃河的特点,也是北方所有河流的共同特征。今年雨水充沛,河畔的芦苇浓密茂盛,成片成片的,一眼望去,密不透风。白来随手折了一节,剥净外皮,做成一个小小的芦笛,衔在唇边轻轻地吹着,这是他小时候和三太爷学的,可以模仿各种鸟雀的鸣叫,惟妙惟肖,几近以假乱真。年轻时的花家肥妞,就是被他以动人心弦的口技骗到手的,一个吹得悦耳动听,一个听得如痴如醉,于是就在浩浩荡荡的芦苇丛里,激情澎湃地偷尝了禁果。从此,肥妞就更听上了瘾,而欲罢不能。花老爷子没法,只好早早地将女儿送进白府,愿意听,以后就可着劲儿听去吧!


白来走着走着,忽然见一丛芦苇一荡一荡地摇晃,隐隐约约还有哼哼唧唧的声音。什么东西?白来第一反应是野猪。野猪非同家猪,凶猛异常,白来的二大爷就是因为一枪没把野猪打死,反被激怒的野猪活活给撕烂了,当年亲眼目睹那惊心动魄场面的人,正是同去的白来。他在二大爷拼死掩护下,才得以爬上一棵山核桃树脱险,却也险些被凶残的场面给吓死。

白来悄悄退到左侧的土坎上,那里生长着一棵一搂多粗的河柳,即使野猪扑过来,也能及时爬到树上躲避。置身安全境地之后,白来弯腰捡起一块土坷垃,居高临下向芦苇摇晃处扔去。要搁平时,他也就绕道而行了,待着没事打搅畜生干啥,今天实在是闲的难受,想逗弄逗弄野猪,寻一寻开心。

“啪!”土坷垃扔过去之后,芦苇丛居然没了动静,芦叶也不颤了,芦花也不摇了,就连先前那似有似无地哼哼唧唧的声音也没了。白来很是纳闷儿:它怎么不跑呢?不能够呀,这可不是野兽的习性。于是又捡起一块土坷垃扔了过去,芦苇丛里依然静悄悄地无声无息。呦,斜了门儿了。

当白来第三块土坷垃扔过去之后,就听芦苇丛里“哎吆”一声:“谁这么缺德呀?打死老娘啦!”随着“哗哗啦啦”一阵响动之后,二妮衣冠不整地从芦苇丛里钻了出来,她见是村长白胖子,立刻愣怔在了那里,也不知是羞臊还是悔恨,泪水如桃河改道了一般,“哗哗哗”地从眼窝里奔涌而出。白来一看这情景,也就明白了怎么回事,鼻孔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继续吹他的芦笛,但此时的笛音已经不再是先前那悠扬的曲调,而是变成了淡淡的忧伤与惆怅。白来心中烦闷,吹了几声,就把芦笛狠狠地摔到地上,用脚跺了个稀巴烂。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35活埋

白来拐过蛤蟆嘴,看见黑夜在河湾那边筛沙子,正愁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呢,这下总算找到了出气筒,于是怒气冲冲地朝正在筛沙子的黑夜奔了过去。

黑夜来河套筛沙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早上他坐在门口的碾盘上往莲花家院子张望了半天,也不看见莲花的影子,就知道她看戏去了,失望之余,只好扛着筛子,拎上铁锹,避开众人视线,绕到村东的河套里筛沙子,他想尽快把坍塌的两间房子盖上,听父亲说已经给傻子哥定亲了,就等着把这两间房盖好结婚呢,虽然他觉得这桩婚事有点没谱,但又不忍心说出口,怕伤了父母和傻子哥的心,而自己现在能帮助家里的,也只能尽这些微薄之力。

黑夜见村长白胖子怒不可遏地朝自己冲过来,也不理会,而是“哗啦,哗啦”地继续筛着沙子。白来一脚踹翻筛子,冲黑夜吼道:“谁叫你偷沙子的?”

黑夜直起腰,将铁锨插在沙堆上,平静地说道:“我没偷沙子,我是光明正大的筛沙子。”然后用手指着被踹翻的筛子,缓缓地说道:“你给我扶起来。”

白来把眼一瞪,“让我给你扶起来?嗬!偷沙贼还敢这么横?今天我就给你这个不法之徒点颜色看看。”白来说着,便朝筛子猛踩猛踹,打算把筛子给毁了。黑夜上前去推,就这样,一胖一瘦的两个人就在河套里推搡扭打在了一起。白来身高块儿大,俗话讲,块儿大力不亏。黑夜则年轻体壮,身手敏捷矫健,又是行伍出身,料理起白胖子来,虽然有点吃力,却也不在话下,三骨碌两骨碌就把白胖子骑在了胯下,摁着他的脑袋大声问道:“让不让我筛沙子?”

白来则义正词严地说道:“打死也不让,破坏生态环境的事,坚决不让干。”

黑夜就问:“你们白家盖房用不用沙子?”

白来就说:“废话,不用沙子还用米呀?”

黑夜就冷笑道:“哼,既然你们白家用得,为什么我就用不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嘛?”

白来就说:“少废话,只要你破坏桃河的生态环境就不行。”

黑夜就说:“你们白家挖沙子,就是保护生态环境啦?”

白来说:“不要胡说八道,你看见我们白家谁挖沙子了?”

黑夜冷笑道:“哼,我确实没看见你们白家人在河套里挖沙子,可我看见白显家新盖的房子了,难道他用的不是桃河里的沙子吗?他用的可能不是桃河里的沙子吗?”

“谁家都让用,就不让你家用,有种你弄死我。”

“村长,你这是成心刁难人呐?二爷我今儿个还就筛定了。”黑夜说完,就打算放开白胖子去重新支筛子,突然被巡查桃河的白亮和白显兄弟俩冷不防从后面给摁倒在地上。黑夜被攻了个措手不及,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反遭了白家兄弟的胯下之辱。好汉难敌四手,好虎难架群狼,他被白家哥仨摁在地上,只有挨打的份,而没有还手的劲儿。他大骂白家兄弟卑鄙无耻,有种就光明正大的较量,暗地里偷袭算什么本事。白来就狠狠地抽黑夜的大嘴巴,“让你再骂,让你再逞能。”黑夜则骂得更凶了,把白家的八辈祖宗都从坟里给撅出来了。白来一气之下就对白亮和白显说:“埋了,看他还骂不骂。”哥仨一齐动手,把黑夜拖进他挖沙子的那个沙坑里。黑夜这下成了自己给自己挖坑了。黑夜命悬一线,眼看就要呜呼哀哉,不禁暗叹:唉,没葬身在四条腿的狼腹,却死在了两条腿的白家恶狼手里,看来这世上,人比狼还残忍啊!

起初白亮和白显还以为白来大哥只是想吓唬吓唬黑夜,教训教训他,现在见动儿真格的了,就都停手说:“大哥,别埋了,再埋就出人命了!”

白来被一语点醒:哦,我杀人啦?就在白来惊愕之际,莲花突然出现在面前,她一眼看见有两只手在沙坑里挣扎,惊恐地说:“大哥,你杀人啦?快救他出来,杀人要偿命的。”莲花去拽黑夜的手,拉了几下没拉动,就用双手拼命地扒拉覆盖在他身上的沙子。

此时白来彻底被惊醒了,赶紧和白亮、白显一起把黑夜从沙子里扒拉出来,幸好还没窒息,这下可怎么处理呢?把有理的事竟然给弄成了没理,而且还是杀人未遂。

白亮就说:“大哥,咱们自首吧。”

白来摇摇头,“不行,那等于去送死,进去就甭想出来,杀人未遂是要判刑的。”白来看了看莲花,“莲花,黑夜就交给你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躲一躲,避避风头,看看情况再做打算。”白来撂下莲花抢救黑夜,自己带着白亮、白显火速逃离现场,赶往县城去恶人先告状。

赖县长听说白胖子杀人未遂,不禁火冒三丈,“白胖子,你也太胆大包天了,桃花洼的烂摊子还没料理利索呢,就又闯下这么大的祸?”

白来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赖县长,是偷沙贼太可恨了,他不但不听劝阻,还论起铁锨劈我,差点把我劈死啊,多亏我躲闪的快,我本想教训教训他,谁知,一气之下没控制住情绪,结果真把他给活埋了,好在又及时给扒拉出来,我这也都是为了工作,为了保护桃河,保护生态环境呀……

芦花和肥嫂看戏入了迷,以至于莲花走了都毫无察觉。戏台下太吵了,莲花想换个清净的地方,于是就抱着画夹来到了桃河。在河边遇见二妮,就冲着二妮笑了笑。二妮以为莲花是在嘲笑羞臊自己,就“呸”地啐了她一口。莲花也不介意,沿着河套逆行而上,她想找个听不见锣鼓声的地方安安静静的画画。没走多远,看见芦苇丛里有个大脑袋在探头探脑地往外张望,见了莲花,滋溜一下又缩了回去。莲花吓得赶紧跑,一口气跑出老远,这才放缓脚步,听见山湾后好像有人声,她纳闷儿极了,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了,放着好好的戏不听,跑到这河套里干什么呢?莲花刚想绕开,恍恍惚惚听见白亮哥的声音:大哥,你杀人啦?莲花不由一惊:杀人啦?就战战兢兢地穿过柳林,想看个究竟。也多亏她来得及时,才把黑夜从鬼门关救了回来。还好,黑夜受的只是皮肉之苦,没有生命危险。莲花跪在地上给他做了几次人工呼吸,见他还是迷迷瞪瞪的,就又俯身做了几次,心里祷告着千万别出人命,那样大哥他们就完蛋了。

黑夜的意识一直都是清醒的,他赖在地上不起来的目的,只是想骗莲花多给自己做几次人工呼吸。莲花果然上当受骗了,做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她的舌头被黑夜的舌头缠住拔不出来。肥嫂气喘吁吁地在河套找到她时,她的舌头正被黑夜的舌头缠着呢,就冲过去一把将她拉开,看看满脸羞红的莲花,又看看土驴一样躺在沙滩上装死的黑夜,就生气地骂道:“臭流氓,亏你还当过兵呢,居然勾引寡妇,我到派出所告你去。”说完拉着莲花就要去派出所告黑夜耍流氓。莲花用力站着不走。肥嫂暗叹了口气:唉,还是早点把莲花给嫁出去吧,不然早晚会给白家戴绿帽子呀!肥嫂用力一扽,把莲花扽到身边说:“莲花,女人可全靠着名声活呀!”莲花知道嫂子误解自己了,就委屈地哭着把事情说了一遍。肥嫂吃了一惊,心说:白胖子你疯了呀?自己找死不算,还想连我一起儿坑啊?

黑夜觉得差不多是火候了,就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说:“哎呀,憋死我了,憋死我了。白胖子,你杀人呐,我告你杀人呐。身为村长,居然活埋老百姓,你他妈的比日本鬼子还残忍呐!”黑夜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一瘸一拐地去拿铁锹和筛子,打算去派出所报案。偷挖沙子虽然不对,可也罪不该死啊?黑夜越琢磨越窝火,自己家盖房筛点沙子都不让,居然险些丧了命,嘴里也就不干不净地骂起来没完没了。

莲花听黑夜口口声声地说要去派出所告白来大哥杀人,就跪下央求,“黑夜哥,求你别去告白来大哥,你还是他扒拉出来的呢,不然现在早就憋死了。”

黑夜听了就没好气的说:“他活埋了我,再把我扒拉出来,我还得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这叫什么狗屁逻辑呀?”

肥嫂见事不妙,“扑通”也给黑夜跪下了,“求黑夜兄弟大人大量开开恩吧,我给你磕响头了。”肥嫂说着,真就“邦邦”磕起响头,脑门子在沙地上都磕血洇了。莲花见黑夜不依不饶的架势,也跟着嫂子一起磕头求情。白胖子老婆磕死了才解恨呢,可黑夜心疼莲花,就让她们站起来别磕了。肥嫂和莲花谁也不敢站起来,因为黑夜没说放过此事不予追究的话。肥嫂就求恳道:“黑夜兄弟,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就大德大量饶了他们吧,回头我把你当神仙供起来还不行嘛,求求你啦。”肥嫂说完,接茬“邦邦”磕响头。

黑夜哪肯相信白家人的鬼话,嘴里说的好听,而肚子里还是那颗想把自己弄死的心。他看了一眼莲花,无奈地说:“唉,你们起来吧,我不报警就是了,如若食言,天打五雷轰。”

肥嫂见黑夜对天发了毒誓,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刚想站起来,黑夜一脚踏住她的脑袋说:“你回去告诉白胖子,让村里把我家的房子给盖了,这本来就应该是村里管的事,是他成心拖着我们家,要不是为了盖房子,哼,我才不会挖沙子呢。”

肥嫂连连应诺:“行行行,村里要是不管,我家自己出钱也一定给你家把房盖上。”

黑夜哼了一声,心说:哼,扯淡去吧,你们自己肯出这血?黑夜松开踏着肥嫂的脚,然后对莲花说:“谢谢莲花姐的救命之恩,今生今世,定当竭力相报。”黑夜说完,就扛起筛子,拎上铁锨,一瘸一拐地走了。莲花想过去扶他一把,被肥嫂一把拽住了,并恶狠狠地对着黑夜的背影低声咒骂着,然后拉着莲花从另外一个豁口爬上河堤,恰好遇见了四处寻找妹妹的麻嫂。她见莲花抱着画夹子,知道这个小疯寡妇又是来河套里画画来的,就阴阳怪气地说:“又画画呢?好雅兴啊,天天独自一人到处跑,可得提防着点狼呀,嘿嘿嘿。”她把狼字念得特别重,含意不言而喻。

肥嫂膈应透了麻嫂,就没好气地说:“怎么说话呢?你才天天的招狼呢!”

麻嫂“嘿嘿”一笑:“嘿嘿嘿嘿,我老了,莲花妹妹细皮嫩肉的,狼才喜欢呢。”

莲花斜楞麻嫂一眼,“麻嫂,我猜你是来芦苇丛里找人的吧?”

麻嫂一愣,疑惑地看着莲花,“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人的?你看见谁了?”

莲花慢条斯理答道:“人我确是见到两个,就不知是不是你想要找的。”

麻嫂忙问:“你看到的是谁?”

莲花故意神秘地一笑:“不知你找的人又是谁呢?”

麻嫂心说:哼,小骚逼,还跟我卖上关子了。说找谁呢?说找白胖子?那不是没病找病嘛,于是就说找妹妹有点事。

莲花就说:“巧了,我在芦苇丛里看到的俩人当中,还真有一人是你妹妹呢。”

麻嫂还支棱着耳朵等着听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呢,莲花却闭嘴不说了,于是就好奇地问:“另外那人是……”

莲花见麻嫂一副上心的样子,觉得好笑,就笑着说:“呵呵,另外那人见了我就又缩回芦苇丛里去了,没看清楚,不过嘛,像是个男的。”

肥嫂最恨二妮,一直为她和丈夫的流言蜚语耿耿于怀,见莲花戏弄她给自己出气,就借机糟蹋二妮说:“说不定呀,草窝儿里藏着好几个男人呢。”

麻嫂听莲花和肥嫂妯娌俩这样肆无忌惮地调侃,猜想那人肯定不是村长白胖子。心说妹妹这是又看上了谁呢?于是问莲花说:“你看着像谁呢?”

莲花瞟了一眼麻嫂说:“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呀?”

麻嫂就说:“我生什么气呢,她爱和谁好和谁好,她老爷们儿都管不了,我一个当姐姐的管那闲事干啥。”

莲花就笑着说:“哈哈,我看那个人的秃顶,倒是有点像你家洪流大哥呢。”

麻嫂听了莲花的话,脸色立刻就变了,“莲花妹妹,你可真会开玩笑,拿我开涮是不是?整天跟着你嫂子在一起,学不了好去,好孩子也得让她给带坏了。”麻嫂嘴上无所谓地说着,但莲花的话却麦芒一样扎在她的心上。

三人刚拐上桃谷大街,碰见了板仓,板仓就对莲花说:“莲花,你妈在戏台下找你呢。”莲花听了,就和肥嫂急急忙忙往场院赶。

上午的戏已经散场了,戏台下依然人山人海,热闹异常,基本都是外村人,路远,中午来不及回家吃饭,就在戏台下凑合着吃些干粮,或者买些油饼零食之类的充饥,一些家境贫寒的,干脆就不用食物充饥了,就等着下午开戏时,用精神食粮解饿了。

芦花正在戏台下心急火燎地寻找女儿,在眼皮底下怎么还弄丢了呢,真急死一口子了。她见肥嫂把女儿找回来了,就拍了女儿一巴掌,“你这丫头,走了也不说一声,都快把我急死了。”

莲花则噘着嘴说:“锣鼓喧天的都快把我吵死了,往后我不来看戏了,我要清清静静地画画。”

芦花只好无奈地说:“唉,随你的意吧。”随后又补充道:“不过要离男人远着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肥嫂就接过话茬说:“尤其黑家人,更是脏心烂肺。”

芦花听肥嫂话里有话,就看了一眼女儿,问发生什么了。肥嫂便一知半解的说了一遍。芦花吃了一惊:白胖子这是疯了?杀人还了得嘛?然后就嘱咐女儿说:“以后少搭理黑夜,看着他那没耳朵的怪样就恶心。”

肥嫂就借机一个劲儿地附和说:“是呀是呀,连个耳朵都没有,看着就恶心。”肥嫂提到黑夜的耳朵,莲花忍不住笑了,她觉得黑夜没耳朵的怪样儿,实在是太好笑了。肥嫂见莲花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心里好生难过,心说:唉,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撞鬼了呢?“锅里有剩饭,你们娘儿俩熥熥吃吧,赶紧去找白来他们吧,尽快和黑夜把事情了结了,免得夜长梦多,他反悔变卦。”肥嫂说完,就急匆匆地出门去找丈夫,连饭都没顾上吃一口。


下午,芦花还要接茬看戏。莲花就说:“妈,您去看吧,我一个人在家睡觉,下午哪也不去了,咱们桃谷镇虽然山清水秀,可人心却脏得很呐!”

芦花就嘱咐女儿说:“唉,世道就是这个样儿,咱们孤儿寡妇的,更是难呐!你千万听话,哪儿也不许去啊。”

母亲走后不久,莲花就躺在炕上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的舌头被一只没耳朵的怪兽给咬住了,她一激灵,被吓醒了,吓出一身冷汗。

阳光明媚地照在窗台上,多灿烂的日子呀,怎么会做恶梦呢?场院里锣鼓喧天的正在唱戏,莲花也没听出唱的是哪出儿,趴着窗户望望东院,肥嫂好像还没有回来,也不知白来大哥他们躲到哪里去了。唉!大哥也真是的,不就是挖点沙子嘛,还至于把人家往死里弄,都乡里乡亲的,能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呢,当了这么多年的村长,心胸应该历练得够宽了才对,今天怎么就这么轴呢,多亏我及时赶到,要不然,黑白两家又得起干戈,说不定,还得刀枪相见呢。黑夜也是的,咋就那样窝囊啊,你人单势孤,打不过不会撒丫子跑嘛,硬挺着死扛着充那好汉干啥,咋就一根筋呢!莲花想着想着,上下眼皮又沾到了一块儿,可刚一闭上眼睛,那只没耳朵的怪兽就又扑过来咬她的舌头,于是就又被吓醒了。这样反反复复睡了好几次,也摆脱不掉没耳朵怪兽的纠缠。想睡个午觉都睡不成,莲花一气之下就把对母亲的承诺抛到九霄云外,又拿上画夹出门画画去了。

整个桃谷镇都笼罩在锣鼓喧天的乐器声中,莲花走到哪里,锣鼓声就追到哪里,她一直被追到王八坑,才算摆脱锣鼓的搅扰。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朵,绚丽多彩的树叶,清澈的桃河,如诗如画。莲花陶醉在秋天的美景中,如痴如醉,如梦如幻。她坐着的大青石,正是母亲被人捞起控水的那块大青石,那时,水没有现在这么深,大青石完全都裸露在岸上,自从上次连续一周的大雨,水位上涨,大青石已经有一半淹没在了水里。莲花将两只脚伸进水里,悠闲地摆动着,她感觉有鱼儿在脚底游来游去,时而似乎还吻自己一口,那种麻麻痒痒的感觉,舒服极了。她用两只脚和鱼儿嘻戏着,仿佛自己也变成了鱼儿,一条红色的美人鱼。莲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和她脚丫儿戏水的,哪里是鱼儿呀,而是黑夜的两只手。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36山火

黑夜来王八坑时间不长。他把筛子和铁锹悄悄放在家门口,没敢进院,怕父母见了自己乌眼青的模样心疼,他想等下午开戏后再回家,中午趁暖和先找个没人的地方洗一洗身上的沙土。黑夜选中了王八坑这处幽静地方,巧的是,莲花也相中了王八坑清净所在,她的突然出现,让黑夜来不及上岸穿衣服,只好将身体隐蔽在大石根儿下的浅水里,通过一根叼在嘴里的芦苇换气,既希望她赶紧离去,更希望她脱得一丝不挂地跳进水里……黑夜正想入非非,莲花两只光滑的脚丫就轻轻地触碰到了他的指尖,他不由自主地轻轻摸了一下,见莲花没有反应,又摸了一下,然后两下,三下,四下,五下,六下,七下,八下,九下……

黑夜在水里浸泡的时间长了,体温下降,突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大喷嚏,激起水花四溅。莲花“妈呀”一声吓得出溜进水里,她一面挣扎着往岸上爬,一面惊慌失措地惊叫着“水怪,水怪!”

“莲花,别怕,我是黑夜,不是水怪。”黑夜赶紧钻出水面向莲花解释。

莲花见是黑夜装神弄鬼地吓唬自己,“哇”的一声哭了,一边哭,一边惊慌失措地向堤坝上逃去。肥嫂经常对自己说黑家没有一个好东西,难道他真的不是个好东西?那天他站在门口吓晕自己,上午又施用怪法缠住了自己的舌头,而现在,他又偷偷躲到水里面吓唬人,他、他到底想干什么呀?

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能摸寡妇的脚呢?黑夜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畜生,又羞又愧,真想一个猛子扎进淤泥里再不出来,觉得再没脸见莲花,再没脸活在世上。一瞥眼,见莲花的两只鞋还在大青石上,就迅速上岸,穿好衣服,准备去追莲花给她送鞋,因为光脚很容易被荆棘扎伤的,却突然听见莲花“啊”地一声惨叫,跟着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黑夜看得真真切切,猜想莲花准是被什么尖东西刺伤了脚心,就飞奔着向她摔倒的堤坝上跑去。

莲花翻身坐到草地上,搬过脚掌,见一枚淡黄色的大蒺藜扎在脚心上,哦,原来踩在一枚成熟的蒺藜上面。她想拔出来,可稍微一碰,就疼得刺骨钻心,试了几下,也没有将蒺藜拔出来的勇气。黑夜跑到莲花近前,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就用两个膝盖夹住她的脚,小心翼翼地把蒺藜给拔了出来,再抓把细土面儿敷在流血的伤口上,这是桃谷镇特有的止血良方,代代相承,简单而实用。莲花一直挣扎着,哭骂着:臭流氓,滚开,别碰我。黑夜哪还顾得上理会她的辱骂,治伤要紧。

黑夜放开莲花的脚说:“你骂吧,我不是人,我是畜生。”然后在自己鼻青脸肿的脸上又重重地抽了一个大嘴巴,便羞愧地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走了。

“别……”还没等莲花喊出打字,黑夜的左脸已经印上了五道指印。莲花一哆嗦,觉得好像打在了自己身上似地。他见黑夜扔下自己独自走了,急得大哭,这坑坑洼洼坎坎坷坷的山路,要是用一个腿蹦着走,得哪辈子到家呀?于是就冲着黑夜的背影大骂:“臭流氓,没耳朵的怪物,别丢下我不管呀!”

黑夜这才如梦方醒:哦,对了,虽然蒺藜拔出来了,可脚还是走不了路呢。于是转身返回来,不由分说地背起莲花就走。气得莲花真想把他的耳朵揪下来解解恨,用手一揪,抓了个空,这才想起来,他的耳朵没了,就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莲花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弄得黑夜心里直发毛,他一开始听父亲说莲花疯了时,还不相信,现在看来,果然疯了,从她这喜怒无常来看,疯得还不轻呢。于是就说:“你疯了?”

莲花就生气地说:“你才疯了呢!”

黑夜就说:“你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不是疯了是什么?”

莲花就愤怒地说:“除了我,桃谷镇上所有的人才是疯子,包括你,你也是疯子。”

黑夜觉得莲花这句话很深奥,就说:“别人疯不疯我不知道,反正我没疯。”

莲花用两只手不停地拍打着黑夜的光葫芦头,焦急地说:“你不疯干啥背着我?快把我放下来呀。”

黑夜有点被搞糊涂了,“你真是疯了,不是你让我带着你一起走的嘛?”

莲花气急败坏地骂道:“你傻呀?快放下我,大白天的,要是让人看见了,你还让不让我活呀?你不会等晚上开夜戏的时候再背我回去吗?”

莲花的话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把黑夜砸开了窍,于是就把莲花背到王八坑边上一处风景如画的草甸上,自己则到河里摸鱼。

莲花坐在风景里画风景,画累了,就躺在草甸上仰望天空,静静地发呆,出神儿。红红的夕阳像一个大火球,点燃了满天的云朵。莲花感觉自己也像点燃的云儿一样,在飘动,在燃烧。

黑夜把捉到的鱼串在柳条上,架在生起的篝火上烤,一边烤鱼,一边斜眼偷看躺在草甸上的莲花。两个人相距不过几十米,却仿佛天涯海角。他觉得自己除了相貌丑陋之外,哪点都不比白天差。当然他也明白,莲花和白天在一起,那才叫天造地设的郎才女貌,而自己和莲花站在一起,就像天鹅与癞蛤蟆、人与兽,甭说人家看着恶心,就是自己也觉得恶心,唉,本来相貌就寒碜,现在又被狼吃掉了耳朵,人不人、鬼不鬼的怪样,就连癞蛤蟆都不如了。莲花要是真的疯了多好,歪瓜对裂枣,瘸驴配破磨,谁也甭嫌恶谁,到那时,她要是不嫁自己,恐怕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肯要她这个疯寡妇了。你疯吧,疯吧,我不嫌弃,我娶你,疯吧,疯吧!

莲花躺在草甸上,就像一朵绽放在绿丛中的红花,漂亮极了。黑夜看呆了,看傻了,篝火上的鱼滋滋啦啦地烤糊了,烤焦了,“突突突”地冒起蓝色火苗。他心里念叨着“你疯吧!你疯吧!”就不由自主地扑向莲花那花儿一样的身子……

莲花静静地躺在夕阳里,望着天空出神,突然被一块天外飞来的乌云遮住了光线,仿佛夕阳骨碌一下子滚落到了山后,天,一下子暗下来。“怪兽!”她刚一张嘴喊,舌头就被没耳朵的怪兽给咬住了,就像中午睡梦中的一模一样,她吓得不敢睁眼,拼命挣扎,像蚯蚓一样扭动着身躯,希望摆脱怪兽的束缚,可越是扭动,却被压得越紧,她感觉要窒息,感觉自己就像一块被点燃的火炭儿,在燃烧,在融化……

“火,火!着火啦!快滚,快滚。”莲花被黑夜的惊叫声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燃烧的草甸上,黑夜已经滚到了沙滩上。她不及思索,也学着黑夜的样子,骨碌碌向沙滩滚去,一直滚到水里。

火势借着风力,迅速在河床里蔓延。黑夜吓得有些麻爪,手忙脚乱地把莲花托上岸,抱到王八坑边上的那块儿大青石上,这里被水和沙滩隔着,火烧不过来,是最安全的地方。莲花的衣服被烧得精光,双手抱着胸,坐在光溜溜的大青石上,心里默默祈祷黑夜尽快把火扑灭。世上的事往往就是这样捉弄人,大火没有依照莲花的祈祷而熄灭,而是越烧越旺,不论黑夜怎么奋力扑救,就是无法将火熄灭,他身上的衣服被烧得片甲不留,原始野人一样嗷嗷乱蹦乱跳着,虽然没有被烧死,却快急死了,心里暗叹:莲花无情,大火更无情啊!

仅凭一面之词,白来被赖县长敷衍搪塞的给打发出来,他没敢回家,而是带着白亮、白显躲在桃河南岸茂密的芦苇丛里暂避风头,他猜想:黑夜那个丑八怪肯定报警了,估计现在警察正在四处捉拿自己呢。

场院里锣鼓喧天地唱着大戏,吵得白来心烦意乱,他知道黑夜死不了,却担心他死盯着不放,虽然自己是在秉公执法,可毕竟超出了执法的尺度,看来受到法律制裁在所难免,很可能会因此丢掉村长的宝座。想到可能失去桃谷镇的权力,白来的心跟针扎似地疼。他掏出烟想点上,被白显“噗”地一口吹灭了,“大哥,这都啥时候了你还敢抽烟?小心暴露目标,说不定此刻警察正在河套里搜寻咱们呢。”白来“嗯”了一声,用手指搓碾着烟卷,直到碾成粉末,然后“咣当”躺在地上,呆滞地望着天空发愣。

夕阳快要落山了。白来盼着夕阳快点落山,越快越好,天黑了好回家打探情况,现在都快把人急死了。突然,他瞥见王八坑上空升起滚滚浓烟,“着火啦,快去救火。”他蹦起来便窜出了芦苇丛,一边朝着水边跑,一边迅速往下扒着衣服,凭经验,他断定有人在王八坑那里失火了。水火无情,一但火势失去控制,窜上山坡,后果不堪设想。

白显、白亮兄弟俩支棱着耳朵在听戏,没听清白来说的是什么,急得大喊:“大哥,快回来,小心暴露目标,你疯啦?”

白来一边跑一边喊:“快出来,跟我去王八坑救火,着火了。”

白亮、白显兄弟俩扭头往上游一看,果见王八坑上空浓烟滚滚,这才明白,大哥是回村组织人去救火。于是他们两个也窜出芦苇丛,一边往水边跑,一边扒光衣服,跟在白来身后,“扑通,扑通”跳进河里,奋力往对岸游去。


戏台下的人们正看得津津有味呢,村长白胖子突然跳到戏台上,把拿腔拿调的演员和台下的观众惊得目瞪口呆,心里都奇怪道:这出戏里没有这么个角色呀?白来也顾不上解释,心急如焚地冲着人群大声说道:“王八坑那里着火了,大家赶紧跟我去救火,东街的人回家拿家伙,西街和外村人跟我到场院的库房里取。”白来说完就跳下戏台往库房跑,他清楚,库房里存放着上千把新旧铁锨。大家听村长白胖子这么一说,这才纷纷扭头向王八坑方向望去,哦,好大的浓烟啊,看来,火势还不小呢。于是外村和西街的人就争先恐后地追在村长白胖子身后去库房取家伙。一时间,戏台下乱成了一锅粥。

白来率领众人赶到王八坑时,黑夜已经变成了黑猩猩,在拼命地用木棍树枝抽打着火舌,尽最大努力延缓着火势的蔓延和扩散,他相信,戏台下上万只眼睛,总会有人看到滚滚浓烟的,他不担心自己,担心的是莲花,自己光着屁股算不了什么,可她是女的呀,脚心又被蒺藜扎伤了,躲又没处躲,跑又跑不了,这可如何是好?

莲花蜷缩在大青石上瑟瑟发抖,见来人了,一着急就出溜到水里躲起来,只把脑袋露出水面呼吸。二妮看见了,很多人都看见了,但在这燃眉之际,谁也没功夫胡思乱想,救火要紧。

白来指挥众人把大火扑灭时,二妮也已经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莲花穿上了。莲花虽然一百个不乐意,但还是穿了,总不能一直在水里泡着吧。莲花是嫌二妮脏,怕招上性病。二妮又不傻,看出来了,就讥讽道:“甭嫌别人不干净,哼,自己一丝不挂地只不定又干啥了呢。你也不是梧桐树上的金凤凰,只不过是落在猪身上的黑老鸹。”

黑夜两只脚丫变成了烤丫,浑身刚刚长出来一点点的汗毛,又被燎了个精光。他是被傻子背回家的。莲花是被二妮和花魁的老婆搀扶回家的。


失火了,戏停了,大家都争先恐后去救火。芦

肥嫂听了就放下铁锨,赶紧和芦花一起四处去寻找莲花,整个桃谷镇都被她俩找遍了,也没有发现她的影子。当莲花穿着二妮的衣服回来时,芦花和肥嫂俩人大吃一惊:“莲花,你这是怎么了?”

莲花个子高挑,二妮个子矮胖,她穿着二妮的衣服,吊吊着,难受死了,到家后就立刻扒下来扔到地上。肥嫂听说是二妮的衣服,就踏上去踩了几脚解恨。芦花赶紧拾起来泡在洗衣盆里说:“人家一片好心好意的,咱们哪能恩将仇报呢?”

莲花连惊带吓连冻带风飕水激,浑身一直都在发抖,芦花赶紧从被子垛上拽过一条被子给女儿盖上,让她躺在炕头暖一暖,焐一焐,发发汗,祛祛寒,然后这才细问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莲花就轻描淡写说:“我去河套画画,见黑夜烤鱼失火了,就去帮忙救火,结果把脚扎了,衣服烧光了。”

肥嫂将信将疑:“再没别的了?”

莲花就说:“那还有啥?”

肥嫂就挑明了说道:“黑夜那个癞蛤蟆没欺侮你吧?”

莲花就说:“他都快被大火烧死了,连自己的命都顾不过来,哪还有心思祸害我呀。”

芦花就对肥嫂说:“她嫂子,你放心吧,莲花怎么可能看上黑夜那个丑八怪呢,莲花上午救他,只不过是出于人道主义的爱心,而不是出于爱,别看只差了一个字,意义可就大相径庭了。”

肥嫂点点头,“我是怕莲花上了他的当,着了他的道儿,提防着点没毛病,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上午也多亏了莲花救活了他,他要是真憋死了,白来就得偿命啊。”

莲花突然哭道:“哼,还不如活埋了他好呢,现在连累得我怎么见人呀。呜呜呜呜……”

“唉!”肥嫂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商量的口吻和莲花说:“这两天,河南、河北两个村子都有人打听你,要不然,就挑个人家嫁了吧,也省得你妈我们整天为你操心,总不能守一辈子寡吧?”

莲花摇头说:“不嫁,我还要给白天生孩子呢。”

肥嫂听了莲花的话,心里就想:你给白天生孩子也不是不行,但你千万可别给白家扣绿帽子呀,一男一女赤身裸体地在河套里,这还能说得清楚嘛?莲花见母亲和嫂子一副忧愁疑虑的神态,就说:“你们别瞎操心了,我主意已定。”

白来气鼓鼓地闯了进来,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责备。莲花默默地听着,默默地掉着眼泪。白来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就把刚才对母亲和嫂子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白来将信将疑,但身为大伯子又不好深分地说什么,于是就问黑夜报没报警。莲花说没报。肥嫂就把和黑夜达成的口头协议对丈夫说了一遍。白来一听黑夜这么好糊弄,提着的心立刻就放下了,但脸上的阴云依然未散,怒气仍旧未消。莲花见大哥脸色难看,就委屈地哭着说:“大哥,我真的没做给白家丢人的事呀!”

肥嫂就赶紧对丈夫说:“虎着个脸干啥?别吓坏了孩子。”在她心里,莲花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

“你和黑夜不会有什么交换条件吧?”白来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但还是不放心地问。莲花听出大哥话里有话,这是怀疑自己和黑夜做出了苟且之事,给他们白家丢了脸,戴了绿帽子。她感到委屈,伤心,冤枉,自己救黑夜,不都是为了不使你杀人偿命吗?白来见莲花不说话,也就不再追问,承认与否,光靠嘴上一说也没有什么实质意义。于是就安慰莲花,“别怕,不用受他的要挟,有大哥给你撑腰呢,大不了我去坐牢就是了。”白来说完,就匆匆忙忙地去找黑夜,他得和黑夜彻底夯实砸死,要不然提心吊胆的哪睡得着觉啊!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37夜戏

黑夜被傻子背回家,母亲心疼得“呜呜”直哭,傻子也跟着“哇哇”地嚎,黑山急得一个劲儿地用拐棍儿戳地,黑老蔫就呲哒老婆,“别哭了,号丧似地嚎个啥?”他老婆就骂他狠心肠,说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敢情不疼。黑老蔫见老婆不可理喻,就不再搭理她,转头问黑夜火究竟是怎么着的。黑夜就说是烤鱼时风把火星吹蒿草里引着的。黑老蔫又问莲花是怎么回事。黑夜说她路过那里,帮忙救火。黑老蔫就警告黑夜,说莲花和她爸爸一样疯了,往后少招惹疯子。黑夜听了父亲的话就缄口不言了,他多盼望莲花疯啊,那样除了自己,就不会有第二个人愿意娶她了。

一场大火把黑夜脸上被白家兄弟打的伤痕掩饰过去了,父母还以为是他救火时磕碰的,要不然他正发愁不好向父母交代呢,因为已经答应莲花不追究白胖子刑事责任了,如果让父亲知道,非得告白胖子杀人不可,那样,自己食言事小,莲花会伤心的。黑夜何尝不想把村长白胖子弄进监狱去,虽然自己当不上村长,可八叔毕竟会胜券在握,黑家就会重掌桃谷镇的经政大权,但他又舍不得让莲花伤心,虽然这个可怜的女人跟自己一点瓜葛都没有,可就是忘不了她,放不下她,明知道她疯了,也愿意娶她做老婆。

黑老蔫见村长白胖子来了,以为来兴师问罪,赶忙递烟倒水,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化得烟消云散才好。黑夜明白村长白胖子此来的真实用意,知道他比自己还害怕,把山烧了虽然也犯法,问题是烧的面积并不大,只是坡根儿与河套边子,所烧毁的基本都是蒿草荆棘,火势并没有蔓延到山上的林木,如果今天要是风大,火苗儿一旦窜上山,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黑老蔫对村长白胖子说:“村长,就这屁大点儿小事,你就给压压吧,别往上报了,哪天我请你喝酒。”

白来就说:“老蔫叔,上次你应我的那顿酒还没兑现呢。”

黑老蔫想了一下说:“哦,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白来看了一眼炕上躺着的黑夜,“黑夜兄弟,你说这事怎么办?”他问的自然是黑夜被活埋的事,而不是失火的事。

黑夜岂能听不出白胖子指的是什么,就冷冷地说道:“村长看着办吧。”

黑老蔫不知内情,瞎掺和道:“村长,你高高手,从轻处理嘛,都是街坊邻里,烧的又不是你们白家的山,再说了,就烧了点蒿毛乱草,俗话不是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嘛,明年开春,不就又从新长出来了。”

白来见黑老蔫全然不知,心里暗喜,就拿腔拿调地说道:“老蔫叔,你别和我瞎对付,话可不能这么说,国家财产重于一切嘛。”

黑老蔫听了村长白胖子的话,就冷哼道:“哼,少跟我扯淡,在我老蔫面前甭唱那高调,那都是假嗓,你自己说说,你们当干部的有几个说真话、办实事的?还不都是欺上瞒下糊弄人嘛。”

黑夜见父亲把话题扯得十万八千里,就说:“爸,您别瞎搅合,听村长说。”

白来就清清嗓子说道:“好,那我就说说我的处理意见,有异议之处,咱们再商讨。”

黑老蔫听村长白胖子语气带着商量的口吻,而不是专横霸道,就赞同道:“对对对,村长这样办就对了,咱们有事好商量嘛,街坊邻居不偏袒着点,向着摸不着看不见的共产党干啥,有罚款的钱,留着咱爷们儿喝酒多好。”

黑夜听了父亲的话直皱眉头,就说:“您瞎打什么岔呀,听村长说。”

白来就笑着对黑夜说:“呵呵,让你爸说嘛,他也是老干部、老党员了,德高望重啊。”

黑老蔫听了村长白胖子的恭维,觉得比打自己的脸还难受,自己才当了几个月的村长,这哪里像是夸自己,这不成心寒碜人嘛。就说:“村长,咱爷们儿可不带这样夸人的。”

白来笑道:“呵呵,老蔫叔谦虚了,我是实话实说嘛,不敢有半点虚言。”

“少跟我玩儿虚的,没有半点实话还差不多。”黑老蔫觉得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白来接过黑老蔫递过来的茶水,浅浅地啜了一口,然后这才把话切入正题:“今天失火烧山的事嘛,我白胖子担保,上边由我来敷衍,绝不会让你进去,至于罚款嘛,是避免不了的,只能尽量往少压,你看怎么样?”白来冲着黑老蔫说,而实际上是在问黑夜。

黑老蔫见村长白胖子如此宽宏大量,就点头作揖地连声说:“行,行,村长费心啦。”

黑夜却毫不领情,要领情也应该是白胖子领自己的情,而不是自己领他的情。于是就不以为然地说:“失火的事处理的倒还凑合,就是不知我家被水冲塌的那两间房子,村长打算什么时候给盖呀?”

黑老蔫也说:“是呀,我家的房子你得尽快给解决嘛,我还等着娶儿媳妇呢。”

白来就说:“恭喜恭喜,到时候得讨杯喜酒喝呀。”白来还以为是黑夜要娶媳妇呢,打死他也不敢相信,黑老蔫已经偷偷摸摸地给傻子定下了婚事。

黑老蔫忙趁机说:“塌了的房子迟迟盖不上咋结婚呀?村长赶紧给盖上吧,到时候好请你喝喜酒呀。”

白来看一眼黑夜说:“没问题,这是天灾嘛,村里给你盖上就是了,不过今年估计盖不上了,现在都啥月份了?都快上冻了,等明年开春再盖吧。”

黑老蔫听了村长白胖子的许诺,乐得心花怒放,又点烟又倒水的都不知道怎么殷勤好了。黑夜则一声不吭地躺在炕上琢磨,直到这个时候他才醒悟过来,哦,原来自己上了白胖子的当,被当猴耍了,想必因水灾受损的房屋,国家早就有了补偿批示,是村长白胖子成心刁难自己家而没有及时给盖,合算自己这顿揍白挨了,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又不能反悔。黑夜气的肺都快炸了。

从始至终靠在被子垛上闭目养神的黑山,这时睁开眼睛,冲着村长白胖子竖起大拇指说:“孙子,你这算是办了件人事呀!”

白来呵呵一笑,站起来说道:“呵呵,我是办了好事也挨骂呀,爷儿几个,如无异议,这事就这么定了。”白来说完告辞走了。黑夜有种被耍弄的感觉,心里大呼上当受骗。黑山和黑老蔫爷俩倒是满心欢喜。

吃完晚饭,黑老蔫和傻子搀扶着黑山去看夜戏。母亲执意要留在家里陪儿子。黑夜就宽慰母亲,“妈,我没事,您喜欢看就去看吧。”母亲见儿子伤情并无大碍,这才扛着凳子,匆匆忙忙去场院看戏去了。


白来由黑家大院出来,返回芦花家,去找在那里等着他的老婆。肥嫂就急切地问:“事情办妥了吗?”

白来得意洋洋地说:“嘿嘿,就那一家子傻逼还不好糊弄嘛,给几个甜枣吃就忘了疼。”

肥嫂提着的一颗心这会儿算是彻底落了地,就埋怨道:“你喝多了呀?怎么做出这种荒唐事?以后让你再胡来。”说着就狠狠地在丈夫胳膊上拧了一把,疼得白来不禁“啊”地叫了一声。他揉着被老婆拧紫的胳膊说:“黑老蔫催着我尽快把房子给盖上,说急等着给黑夜娶媳妇用呢,也不知定的是哪村的傻丫头。”白来见莲花还没睡着,就有意说给她听。

肥嫂听了也嘲笑道:“哼,就他那寒碜相,连个耳朵都没有,还能娶得到好姑娘?指不定是谁家缺心少肺的傻丫头呢,没残没疾的,谁肯嫁他那个丑八怪呀,出去混了两年,没混出名堂也就够丢人现眼的了,居然还把耳朵混丢了,看着那怪相就想乐,呵呵呵呵。”肥嫂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躺在炕上的莲花不禁也“噗嗤”笑出声来,她确实觉得黑夜那副没耳朵的怪样子可乐,倒不是故意嘲笑他。肥嫂就趁机叮嘱莲花,“以后少搭理那个怪物,离他远点,省得恶心人。”莲花“嗯”了声,算是回答。

芦花对肥嫂说:“气温一天天凉了,以后就一直让莲花住在娘家吧,你们两口子都忙,也没时间照顾她,她疯疯癫癫的更伺候不了你们,我们娘俩儿还有个伴儿,偌大一个院子,我一个人冷冷清清地也孤单寂寞。”

肥嫂想想也是,自己两口子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不但照顾不上莲花,反而还得莲花打理家务。于是就说:“行,那就有劳您多费心啦。”

芦花听了就说:“这是哪里的话?我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还客气啥。”

戏台上的锣鼓声响起来,夜戏马上就要开场了。肥嫂就对芦花说:“走,咱们看戏去吧,好不容易唱一回。”

莲花知道母亲好这口,就说:“您去吧,正好我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在家睡觉。”

芦花就嘱咐女儿,“这回可不许到处乱跑了。”

莲花把嘴一噘,“黑灯瞎火的我往哪跑呀?”

芦花为了女儿的安全,就说:“我把门从外面锁上吧,省得你还得出去插门开门的。”莲花求之不得,正懒得下地呢。

白来和老婆、芦花三个人走出院子,遇见了板仓。白来就明知故问:“板仓叔也看夜戏去呀?”

板仓则简洁地答道:“嗯。”

四个人沿着北街往桃谷大街拐去,走到十字街,白来见白显、白亮两个人焦急地在大槐树下四处张望,知道他俩定是在寻找自己,就拉了老婆一把,示意她等一会儿再走。芦花见肥嫂停住了,就说:“快点一起走吧,有伴。”

白来就说:“你和板仓一起结伴儿走吧。”

芦花没有和板仓结伴走,而是放缓了脚步,不知是在等肥嫂,还是刻意与板仓保持一定的距离。肥嫂被丈夫拽住了,不知何故,就问:“有事吗?要没事我还着急看戏呢,今晚唱《卷席筒》。”

白来见老婆看戏心切,就说:“没事,看去吧。”

肥嫂就埋怨道:“没事你拉我干啥,有病啊?”肥嫂一边喊着,一边跑着去追芦花。

白来冲着老婆的背影小声嘟哝道:“傻娘们儿,看不出个火色。”

白亮则焦急地问:“大哥,没事吧?”

白来自信地说:“放心吧,有大哥扛着呢,啥事都没有,走,咱们也看戏去,不看白不看。”

白亮不解地低声问道:“大哥,你说黑夜那小子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呢?他可不像是任人欺负的怂包啊,不会是在下套等咱们钻吧?”

白来就说:“哼,他是色迷了心窍,啥新鲜的都没有,你没看出来吗?他是想打莲花的注意呢,哼,就让他做白日梦去吧。”

白显就说:“哦,原来他打的是这个歪主意呀,怪不得肯忍气吞声呢,那咱们就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白亮和白显一块石头落了地,就都放心大胆地看戏去了。白来也挤到戏台下,但他没有心思看戏,今天险些闹出人命,酿成大祸,都怨二妮那娘们儿,要不是她那句话被傻子听去了,自己何至于生那么大的气,上那么大的火,也不知傻子乱讲没乱讲。白来正瞎踅摸呢,还真发现了在人群里乱钻乱撞的傻子,就悄悄向他接近。晚上光线暗,傻子没看见白胖子,被白来一把抓住手腕,把他从人堆里薅了出来。傻子一脸懵,磕磕巴巴地问:“村、村长,好端端的抓我干什么?”

白来“呵呵”一笑:“呵呵,不用怕,我不弹你脑儿崩,上次你请我吃烤松鼠,今天我请你抽烟。”白来说着,真就抽出一支烟卷点着了递给傻子。傻子“嘿嘿”笑着接了,叼在嘴里瞎嘬。白来想把傻子带到大槐树后,吓唬吓唬他,别把二妮对自己说的话抖露出去。两人刚走近黑家碾子,听见大槐树后有人在吵架。白来就停住脚步,傻子的手腕在他手里攥着,自然也就站住了。就听树后传来麻嫂的声音:“我怎么了?你哪只眼看见我下午和冯鞋匠在他家干那事了?是谁造的谣?我是找他锥破鞋,不是搞破鞋。”然后就听洪流说道:“什么时候锥不行?放着好好的戏不看,非得唱戏时锥呀?”就听麻嫂说道:“锥个鞋你也管呀?我爱什么时候锥就什么时候锥,你管得着嘛?你上午在芦苇丛里干啥了?我还没问你呢,你倒管起我。”

白来听明白了,哦,原来二妮上午在芦苇丛里是和她姐夫在搞破鞋呢。心说:哼,你们两口子半斤八两,谁也甭说谁。

洪流被老婆揭了老底,就支支吾吾地扭头想走,不敢再纠缠下去,老婆今天给自己戴的这顶绿帽子,也只好认了,谁让自己也和小姨子快活了呢。麻嫂见丈夫遮遮掩掩地不敢回答,就确信莲花所言非虚,于是反客为主,追着丈夫不依不饶的数落起来,弄得洪流教训老婆不成,反倒让老婆得理不饶人给臭骂了一顿。白来听了又解恨又解气,还有一股酸溜溜的醋意。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38丑像

黑夜在炕上一连躺了三天,仗着年轻体壮,抵抗力强,恢复的快,脚底上的烧伤已无大碍,但还不敢着地走路,这三天都快把他憋疯了,伤势刚一好转,就迫不及待地用两只手倒立着走出院子,坐在门前的碾盘上朝莲花家院子张望。

母亲看戏去了,莲花一个人在院子里面打蜂箱的封门,往外放蜂子。蜜蜂“嗡嗡”地飞出来,飞过院墙,飞过黑夜头顶,飞到后坡去釆野花。黑夜馋涎欲滴地看着莲花,也想采莲花这朵野花。他见莲花埋头干活,没有注意到自己,就“哎哟”了一声嚷道:“哎呦,你家蜂子蛰我了。”

莲花听了就仰起头问:“蛰哪儿了?”

黑夜就撒谎说:“蛰后背了。”

莲花就质疑地说:“你穿着衣服哪能蛰透呢?”

黑夜就编瞎话说:“蜂子钻进衣服里蛰的。”

莲花还是不信,“那天大火都把你的脚丫子烧成烤鸭子了,也没听你吭一声,这点疼痛算什么?”

黑夜就强词夺理说:“疼跟疼不一样嘛,蜂子蛰的有毒,涨乎乎地疼。”

莲花见黑夜坐在碾盘上用手在后背上乱挠,似乎像是被蜂子蛰了的样子,就说:“别乱挠,回家抹点肥皂,一会儿就消肿止痛祛痒了。”

黑夜面露难色,“我自己怎么抹?够不到啊。”

莲花就说:“不会让你娘给你抹吗?大活人还让尿憋死呀。”

黑夜就说:“我娘看戏去了,你给我抹吧。”

莲花听了就说:“我又不是你娘,凭什么帮你抹?”

黑夜就不怀好意地说:“嘿嘿,有奶便是娘嘛。”

莲花的脸立刻就被羞红了,仰脸冲坎上骂道:“呸,臭流氓,不要脸。”

黑夜见莲花恼了,就小声嘟哝:“你家蜂子蛰的我,你就得管嘛。”

莲花白瞪了黑夜一眼,生气地说:“我看你不是被蜂子蛰了,是成心调戏我,脏心烂肺的坏东西。”

黑夜见自己的把戏被莲花识破、戳穿,便羞愧地默不作声。莲花听坎儿上好长时间都没有动静,猜想黑夜准是羞愧难当躲回家去了,就往坎上瞭了一眼,看到黑夜那颗没耳朵的光葫芦头就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她除了第一次被浓雾中的光葫芦头给吓晕了之外,以后每次看到,都会忍俊不禁,她纳闷儿:黑夜为什么不留长发遮掩起来呢?他不但不遮挡,反而还把脑袋剃得锃亮,看着要多滑稽有多滑稽。黑夜见莲花嘲笑自己的光头,不免悲从中来,要不是她移情别恋,自己的耳朵何尝会被狼吃了呀。

莲花看着愁眉苦脸的黑夜,好奇地问:“你是怎么把耳朵混丢的?”

黑夜就唉声叹气地说:“被狼吃了。”莲花“哦”了一声,疑惑地看着坎上的黑夜,不太相信他的话,心说:怎么可能被狼吃了呢?莲花的话戳到黑夜的痛处,勾起了他对那天的惨痛回忆,自己能够侥幸从狼嘴逃生,多亏了对莲花深深地爱,否则,早已葬身狼腹了。黑夜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念起那首救了自己性命的诗歌:

姐姐,今夜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

莲花静静地听着黑夜那充满磁性的声音,一边听,一边给黑夜画像,她觉得黑夜的光葫芦头充满了丑陋的艺术美。黑夜跳下碾盘要去房后的茅房撒尿,莲花急得大喊:“别动,别动啊。”

黑夜就问:“是在给我画像吗?好啊,正好帖在门上辟邪用。”黑夜自嘲地说完就往房后跑,一边跑,还一边说:“再不去就尿裤兜子了。”

莲花朝坎上“啐”了一口,“呸,说话文明点。”

黑夜撒尿回来不见了莲花,以为自己刚才那句粗话惹她生气了,回屋不搭理自己了,于是就失落地坐在碾盘上,望着她家的院子发呆,但喜出望外的是,莲花很快又像火红的枫叶一样飘进了眼帘。莲花也上厕所小便去了。她家厕所在房山西侧,那里是坎上唯一看不见的死角,也是别无选择的地方。黑夜见莲花出来了,说不出的高兴,“莲花,来我这里画吧,在院子里面仰着脖子多难受,距离远也看不清楚。”

莲花就说:“距离产生美,要不然你这么丑,怪吓人的。呵呵呵呵。”莲花说完了就“咯咯咯”地笑起来。

黑夜就说:“我真有那么吓人吗?那天还至于把你吓晕了?”

莲花“噗嗤”笑了,“呵呵,当时我还以为你是阎王派来捉我的小鬼儿呢,哈哈哈哈。”

黑夜就说:“哦,看来你被鬼给吓坏了,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世上谁不怕鬼?要换了你,冷不丁从大雾里钻出个没耳朵的怪物来,你也会害怕的。”莲花不服气地说。

黑夜则不屑地说:“我就不怕,世上根本没有神鬼,作祟的都是装神弄鬼的人。听说你撞鬼了,是真的吗?我就不相信有鬼,肯定是人,是人装的鬼。”

莲花觉得黑夜的话似乎有道理,可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那天晚上的情景,只记得四周黑咕隆咚,仿佛犄角旮旯到处都是鬼影。她突然反应过来,黑夜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除了自己、大哥、嫂子和母亲四个人,桃谷镇上再无人知道了呀,他刚回来才几天,怎么知道得一清二楚呢?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而隔墙有耳的,自然是一墙之隔的黑老蔫了。黑老蔫并非成心去偷听芦花家的墙根,而是地震那晚,无意中看见披头散发的莲花被她母亲连拖带拽地弄进了屋里。


地震了?黑老蔫被震醒了,但没有起身,白天搬了一天砖,装了一天窑,实在太累了。他想该着你死,躲也躲不掉,不该你死,阎王都拒收,于是翻了个身,接茬睡。刚睡没多久,被芦花家急促的砸门声给吵醒了。深更半夜的这是谁呀?搞破鞋也不悄默声地,这种丑事还炫耀呀?黑老蔫用被子蒙住脑袋,可砸门声震得耳鼓嗡嗡直响。他本来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可芦花家一阵紧似一阵的砸门声实在太蹊跷了,难道芦花就听不见?不可能呀,就是死人也得给震醒啊。莫不成出什么事了?虽然现在两家闹得跟仇人似地生分,可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前后院住着,该帮忙时还是得伸出援手。黑老蔫摸着黑穿衣下地,来到院外,四周黑咕隆咚地,伸手不见五指,借着芦花家窗户映照的微光,就见芦花哭着将女儿拖拽进了屋里,不禁一愣:莲花深更半夜跑回娘家会是怎么了?难道被大伯子给糟蹋了?要说不能啊,白胖子对小弟白天待如儿子,对莲花视如闺女,就算是再兽性大发,他守着老婆也不可能觊觎守寡的兄弟媳妇呀,他可不是道德败坏的那种人啊。黑老蔫有心想帮,又怕是丑事,人家忌讳,遮掩还唯恐不及,怎敢让外人知道呢,于是就悄悄地回屋睡觉去了,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后来傻子揭了莲花的灵符,莲花变成了秃瓢儿,黑老蔫前后这么一分析,就推断,那天夜里,莲花肯定是撞鬼了,被鬼给剃了头。

黑老蔫爱听闲话,却不爱传闲话,这件事他本来不想告诉任何人,但看到儿子对莲花爱心不死的执著劲儿,为了阻止和打破儿子不切实际的幻想,这才不得不把莲花撞鬼了、疯了的事说给黑夜知道,希望黑夜放弃对莲花的痴迷。黑家怎么能娶白家的剩货呢?黑夜不相信父亲的话,就和父亲争执,“世上根本就没有鬼,都是迷信,您身为一名共产党员,怎么能信这些呢?您又根据什么说她是被鬼吓疯的?”

黑老蔫就对儿子言之凿凿地说:“她母亲在大槐树上给她贴灵符叫魂儿了。她的满头长发都被鬼给剃光了。”

“这您也信?”黑夜搞不懂父亲这样的愚昧思想是怎么混入党的队伍的。

“一开始我也不信她疯了,为了证实,我一连观察了半个月,发现她的言行举止大异于常人,的的确确是疯了。”黑老蔫有理有据的说。

黑夜的脑子被父亲洗得一塌糊涂,但他始终坚信世上没有鬼,但他也看出来,莲花的确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到底是怎么疯的?好好的人怎么说疯就疯了呢?如果是吓疯的,也肯定是被装神弄鬼的人,而绝非是鬼,因为世上根本就没有鬼。“你不是被鬼吓疯的,肯定是被装鬼的人吓疯的,别怕,世上真的没鬼。”黑夜把这个不该说出的秘密说出来,是想帮莲花解开精神上的扣儿,扣儿解开了,她也许就会从束缚的鬼思想中解脱出来。

莲花就说:“鬼不鬼的我不管,反正我没疯,你才疯了呢。”

黑夜就说:“你没疯怎么变得痴痴呆呆,连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莲花就说:“我没疯,是失忆了,把以前的东西给忘了。”

“失忆?”黑夜为了考察莲花的记忆,就问:“你还记得咱俩小时候在我家柴房玩过家家吗?”

莲花听了就警告黑夜说:“别说这种不要脸的话勾引人好不好?你要再胡说八道,我就不去给你画了。”黑夜听莲花说要出来给自己画像,就赶紧闭嘴,静静地坐在碾盘上等她。

莲花见黑夜不在胡言乱语,就说:“好,就这个姿势,老老实实坐着别动啊。”莲花说完就拎着画架跑出来,选好位置角度,开始认认真真地画起来。

黑夜一动不动地配合着。过了一会儿,他觉得左耳根处有点痒,就说:“我耳朵根痒。”

莲花白瞪黑夜一眼,“忍着。”

黑夜就说:“痒,忍不了。”

莲花就沉下脸子,“别想入非非的不要脸。”

黑夜就哭丧着脸说:“真痒得受不了啊。”

莲花这才相信黑夜不是在打歪主意。就问:“到底哪儿痒?”

黑夜就说:“耳朵根痒。”

莲花问:“哪边?”

黑夜说:“左边。”

莲花“嗯”了声,站起身用碳铅笔给黑夜挠痒。黑夜觉得更痒了,忍不住笑起来。莲花一生气,就挥手拍了黑夜一巴掌,“不是告诉你别乱动嘛,怎么还摇头晃脑地乱动啊?”

莲花这一巴掌恰好打在黑夜左耳根处,说也奇怪,她这一巴掌打下去之后,黑夜立刻就觉得不痒了。黑夜办了个鬼脸,“好了,不痒了。”

莲花被逗笑了,“哈哈,这才叫贱肉呢,不打不舒服。别扮鬼脸呀,你这副怪样儿已经够瞧的了,还想把人吓死呀?”

黑夜见莲花笑了,就嬉皮笑脸地说:“嘿嘿嘿,我是吓人的癞蛤蟆,你是美丽的天鹅,癞蛤蟆想吃天肉嘛。”

莲花杏眼一瞪:“正经点好不好?你要再瞎说,我就把你画的比癞蛤蟆还难看,老老实实地坐着别动。”黑夜就一动不动地看莲花画画,越看越喜欢,越看越爱看。


黑夜胸前挂着傻子捡到的那块儿红石头。这三天他闲着没事干,就拿爷爷锔缸用的钻头在石头上钻了一个小孔儿,用红绳穿起来挂在了胸前。莲花无意中透过纽扣之间的缝隙瞥见了,就好奇地问:“你胸脯子上挂的是什么东西,怎么红彤彤地像火一样?”

黑夜说:“是陨石。”

“陨石?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流星吗?”莲花好奇地问。

黑夜说:“是。”

莲花就问:“在哪里捡的?”

黑夜就说:“是傻子在苍山沟门儿桥下捡的。”

莲花愣了一下,“傻子是什么时候捡的?”黑夜把傻子捡到的时间和经过告诉了莲花,莲花似有所悟地想了半天,突然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来了,哦,自己那晚就是在那个小桥上摔倒的,看见一道红光坠地,尘土飞扬。难道是流星坠地?不是撞鬼?

黑夜见莲花呆呆愣愣地盯着自己胸前的石头看,以为她是喜欢这块儿石头,就说:“你要喜欢,就送给你吧。”

莲花摇摇头,“我不要,只是想看看。”

黑夜说:“你自己摘吧。”

莲花说:“男女授受不亲,等画完了你给我摘。”

莲花画完了,黑夜舒展了一下僵硬的筋骨,觉得跟上刑似地好难受。莲花看着黑夜不屑地说:“看你那怂样,当个模特还至于难受成这样?”

黑夜已经听说了莲花经常去河套画男人洗澡时的裸体,这让他大为诧异,也是他判定莲花疯了的重要依据,一个正常的女人,怎么可能看男人洗澡呢?于是盯着莲花胸脯不怀好意地说:“哪天你去河套画我洗澡吧。”

“呸,不要脸。”莲花在桃河画了好多男人的裸体,从来没感觉过羞臊和不妥,可不知为什么,当想到黑夜赤身裸体时的模样,脸一下子就羞红了。

黑夜没有留意到莲花的面部表情变化,他的目光聚焦在她高高隆起的胸脯上,也想看看她那两颗紫红色的宝石,见莲花生气了,就不敢再说勾引她的话,而是摘下红色陨石递给她。莲花接在手里仔细摆弄着,这枚红色石头就像一枚燃烧的火碳儿,把那晚的情景照得越来越清晰。黑夜见莲花爱不释手的样子,就轻声说:“送给你吧,你看它多像一团燃烧的火,就像你一样。”

莲花看了黑夜一眼,“你舍得?”

黑夜低声说:“舍得,把心挖出来送给你都舍得。”

莲花就说:“又不说正经的了,你的心还是留着送给你心爱的人吧。”

黑夜含情脉脉地看着莲花,“你就是我心爱的人。”

莲花羞得满脸通红,“以后不许说这些暧昧的话,我是有过男人的寡妇。”莲花说完,就揣起红石头,拿着画具回院了。黑夜独自坐在冰凉的碾盘上,痴痴呆呆地看着院子里的莲花发愣。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39陪酒

黑老蔫看戏回来,见儿子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就说:“莲花疯了,我已经托梁北的人给你提亲了。”

黑夜听了摇头说:“我不要你给提亲。”

黑老蔫生气地说:“你傻呀,非得一棵树上吊死?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

莲花在自家院子听得清清楚楚,她以为黑老蔫是在成心说给自己听,于是就冷冷地说道:“我嫁畜生都不嫁黑家的人。”说完转身进屋,随即传来重重的撞门声。黑夜的心一颤,仿佛被撞碎了,他看了父亲一眼,什么都没有说,他知道父亲是为了自己好,是为了维护黑家声誉。

芦花中午看戏也回来了,见黑夜贼一样盯着自己家的院子看,心说:黑家这都啥毛病,怎么大的老的小的都爱盯着自己家院子看呢?她见女儿在屋里做饭,就向房后努了努嘴,“黑夜那个丑八怪没骚扰你吧?”

莲花回答说:“没有。”

芦花听了这才放心,就嘱咐女儿说:“你肚子里已经有了,千万不能瞎胡闹啊,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莲花听了就叮叮当当地摔打着锅碗瓢盆说:“妈,您这是说啥呢?”

芦花见把女儿惹恼了,就不敢再提这事,而是告诉女儿,“赖县长来了,你大哥让你过去帮你嫂子做饭呢。”

莲花一想到赖县长那色眯眯目光,就有点不寒而栗,拒绝说:“我不去,您替我去帮嫂子做饭吧。”

芦花就说:“你大哥嘱咐了,说是赖县长特意点名要吃你做的饭菜呢。”

莲花就气呼呼地对母亲说道:“他哪里是想要吃我做的饭菜呀?他是想吃我啊!”

芦花听了女儿的话,就生气地骂道:“呸,衣冠禽兽,原来他是存了这样的用心,我去告诉你嫂子一声,就说你身体不舒服。”

莲花就说:“您爱说啥说啥,反正我就是不伺候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看着恶心。”

芦花满脸怒色地去回复肥嫂,走了两步,又转回身对女儿说:“你嫂子说河南有个叫岳文的问你认不认识,说他也是桃谷中学教书的老师,托人传话说想娶你,问你愿意吗。”

“不嫁。”莲花回答得斩钉截铁,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芦花无奈,只好先去回复肥嫂,女儿的婚事以后慢慢再说吧。

芦花来到白家大院,赖县长已经喝上了,满桌的饭菜哪里还需要再做什么,这不分明是想找三陪嘛?

赖县长见红美人没来,而是来了一位白美人,端详了一眼就“哈哈”笑道:“哈哈,你是莲花的母亲吧?太像了,太像了,你年轻时肯定也是个美人胚子。”

芦花就说:“您见笑了,一个农村妇女还美啥呀美。”

赖县长见莲花没来,就问:“莲花呢?”

芦花就撒谎说:“她身体不适,在炕上躺着呢。”

赖县长“哦”了一声,遗憾地说:“哦,我还想吃她上次烙的那种玉米面菜饽饽呢。”

“等她身体好了再给您烙吧,我先替女儿给您敬杯酒,赔个礼。”芦花端起酒壶打算给赖县长添杯酒。

赖县长见莲花母亲举止得体,妆容不俗,不像是农村妇女,加之风韵犹存,就欣然接受了,嘴里还不住地夸赞:“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啊,怪不得莲花那般漂亮呢。”

芦花敷衍几句就撩帘走了。白来知道芦花是在撒谎,就冲着她的背影说:“莲花病的要是不重,就让她过来给赖县长烙几个吧。”

芦花“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出了白家大院,感到一阵心寒:哼,大伯子这是想拿兄弟媳妇换乌纱帽啊!经过大槐树,见二妮在那里和人聊天,就走过去对二妮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让她去家里坐坐,顺便把衣服还给她。桃谷镇上和芦花最不对卯的人就是二妮的姐姐麻嫂,二妮的嘴巴不像她姐姐那么尖酸刻薄,在桃谷镇并不招人嫌,反而还挺招老爷们儿待见,只是老娘们儿都有点吃酸喝醋的嫉妒,芦花虽然恨乌及乌对二妮颇有偏见,但毕竟人家好心好意把衣服脱给女儿穿。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二妮就打量着芦花说:“芦花婶还这么年轻漂亮呀,疯王叔又不在家,何不找个相好的呀?呵呵呵呵。”二妮说完就“咯咯咯”的笑。

芦花嗔怪道:“别瞎说,还不知道疯子是死是活呢,谁像你那么会享受。”

二妮则笑嘻嘻地说:“嘻嘻,人活着不就是图个快乐嘛。”芦花见二妮越说越离谱,就赶紧东拉西扯说别的。

莲花见母亲把二妮领家里来了,一脸的不悦,故意站在门口假装和二妮打招呼,实际上是堵着不让她进屋。二妮看出来了,就讥讽她说:“那天大家见你在大青石上,还以为是仙女下凡沐浴洗澡呢。呵呵呵呵。”

莲花脸一红,猜想那天看见自己赤身裸体的人必是不在少数。芦花赶紧帮女儿解围,“二妮,快进屋坐,别在外面站着呀?”然后又对女儿说:“莲花,你去桃河码头画画去吧,我和二妮说会儿话儿就去找你,千万在那里等着我啊,哪都不许去,听见没有?”莲花看着二妮就膈应,乐不得躲她远远的呢。

二妮则识趣地答道:“你家纤尘不染的,别弄脏了你家屋子。”

芦花一边把衣服和一瓶蜂蜜递给二妮,一边说:“这说的是哪里的话,都是土里来土里去的老百姓,谁还比谁干净到哪儿去呀?”芦花话虽如此,但她家的干净程度,确实不是一般农村人家可以比的。

二妮见芦花递给的衣服里面还包着一瓶蜂蜜,就掏出来还给芦花说:“你们娘俩儿这日子过的也不容易,还是留着卖钱吧。”

如今芦花家的日子确实一落千丈,从当年数一数二的万元户,一下子跌到了谷底,跟二妮家也已经不是一个档次了,但这人情不是钱多钱少的事。芦花执意要二妮拿上,二妮执意不肯,俩人推让了一阵儿,二妮拗不过芦花,只得拿上。


赖县长没有见到莲花,酒喝着就没了滋味。白来看出来了,就让老婆亲自去找莲花。肥嫂对赖县长很是反感,看出他对莲花不怀好意,多半是想打歪主意。不去吧,又得罪不起,去吧,这不是把莲花往狼嘴里送吗?白来见老婆磨磨蹭蹭地拖着不走,就又使眼色又瞪眼地催促。肥嫂白瞪他一眼,这才极不情愿地去了,但她心里却另有打算。

白来见赖县长喝的差不多了,不敢再给满酒,想着他一会儿还得去桃花洼视察,别喝醉了摔着,于是敬上一支烟说:“赖县长,您看桃花洼截流的事,就给落实了吧,我们也好趁着旱季抓紧施工,尽早造福百姓嘛。”

赖县长则不慌不忙地抽着烟,“不急,县里正在研究,本来是提倡植树造林,你非要瞒天过海的胡来,不但没折腾出名堂,还把大水给折腾来了,哼,难怪老百姓告你骂你恨你呢。”

“这还有啥好研究的?都研究这么长时间了,有瞎研究的功夫干点实事好不好?”白来不加思索地镗啷扔出了一句。

赖县长一拍桌子,“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呀?”

白来被赖县长一嗓子给吓醒酒了,意识到自己借着酒劲儿又惹祸了,赶紧赔不是,说自己喝多了。不过他还是借着酒劲儿,壮着胆子对赖县长说道:“赖县长,国家提倡植树造林,栽种风景树木,确实是好事,也确实养眼,不过也得因地制宜,不能强行地一刀切嘛。就拿桃花洼来说,一个深山沟子,即使栽种了风景树,谁来观赏?老百姓能看饱了?能当饭吃?能当水喝?看了能长生不老?”

赖县长听村长白胖子信口雌黄,就训斥道:“你一个土老帽懂个屁呀,让你们怎么干你就老老实实地怎么干,哪这么多废话呀?”

白来吓得一缩脖,但还是壮着胆子力争,“桃花洼土薄石头多,栽树也长不好,还不如兴修水利,引水进村进田呢,望赖县长您考察呀!”

赖县长没见到莲花,本来就一肚子火,就没好气地说:“考察个屁呀,让你怎么干就怎么干,哪儿这么多废话?对了,白胖子,我看你也是个敢想敢干的人,而且也是个干事的人,小山沟儿里能出你这样的人才,也算是难能可贵了,要不我帮你们桃谷镇联系联系商家,将桃花洼开发旅游吧,相信那里的奇山秀水定能吸引大量游客,比修建截流的经济效益可高多了。”赖县长今日此来的目的,不光是为了看莲花一眼,他被桃花洼的自然风光吸引了,认为如果开发旅游,再加上桃谷镇古色古香的古迹风貌,肯定会成为远近闻名的旅游胜地。他想胆大包天的白胖子肯定欣然同意,因为这样上赶门儿的好事,打着灯笼也寻不到啊,谁知,却大大出乎他的预料,居然遭到了白胖子的坚决反对。

白来听了赖县长开发旅游的建议,脑袋摇得拨浪鼓似地,说什么也不同意。“不行,坚决不行,我宁可让您把我的村长撸了,官儿不当了,我也不能开发桃花洼,这里地处桃河上游,桃河是首都的饮用水源,桃花洼是桃河的源头,如果开发旅游,水源必然会受到污染。而修建截流,虽然经济效益远远不如开发旅游,但它可以更好地保护水资源,从长远目标看,更又利,您还是给桃花洼拨点兴修水利的款项吧。”

白来的一番话,不禁让赖县长对他刮目相看,居然拿起桌上的烟,给白来上了一支。白来有点受宠若惊,叼着赖县长递给的烟,都不知道怎么嘬了,他这憨态可掬的样子把赖县长给逗乐了。“呵呵,我给你点火呢,你倒是嘬呀。”白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嘴唇哆哆嗦嗦地总算把烟嘬着了。“好,你身为一介草民,能为国家和人民着想,而不为利益所动,令人敬佩啊,我回去对桃花洼的实际情况再仔细研究研究,如果可取,就让你们继续修建截流,都是造福百姓嘛。不过资金问题嘛,估计只能靠你们自己想办法筹集了,政府很难给你们解决,不比搞商业开发。”

白来听了赖县长的话,千恩万谢,觉得这还算个好干部,美中不足之处,只是色了点。赖县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村长白胖子,“黑夜这个人是你们桃谷镇的吧?人怎么样啊?”

白来心里一惊:黑夜是怎么攀上赖县长的呢?于是就试探着说:“黑夜这个人嘛,还真不怎么样,您是怎么认识他的?”白来说完,用眼角偷偷观察着赖县长的反应。

赖县长听了就惋惜地说:“哦,那就可惜了。我一个战友的儿子和他是战友,说这个人在部队表现不错,当过代理排长,荣立过二等功,想托我给安排个工作。”

白来心说:这哪行啊,黑家的人要是飞黄腾达了,我们白家怎么办?说什么也要想方设法将黑夜扼杀在摇篮之中啊。于是就无中生有地说黑夜的坏话,“他在外表现如何不清楚,不过在村里表现可不怎么样。”

赖县长“呃”了一声:“呃,怎么个情况?”

白来就说:“黑夜刚回来没几天,就在桃河里偷沙子,那天一来气,还差点被我给活埋了,年纪轻轻的,不知道上进,就知道自私自利,太不提气了。”

赖县长又“呃”了一声:“呃,原来你活埋的就是他呀?哼,这样的败类,欠埋。”

白来见赖县长对黑夜失去了好感,就趁热打铁说:“他还不光这点恶行劣迹呢,前两天在王八坑,他还趁着莲花画画时,动手动脚的欺侮她呢,后来要不是失火大家跑去救火,莲花非得被他给糟蹋了不可。”

赖县长听了村长白胖子的瞎话,无名火起,一个劲儿地骂:“败类!畜生!”白来见赖县长是真生气了,心里暗暗高兴,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黑夜在村里就是这么个情况,您看能给安排什么样的工作呢?我也希望村里多走出几个人才呀,也是我们桃谷镇的光荣嘛。”

赖县长则厌恶地说:“这样的败类还安排个屁呀,哪儿都不能安排他工作。”赖县长说着,用拳头使劲砸了一下桌子,以示对黑夜的憎恨。白来则是暗自庆幸,为自己三言两语,不费吹灰之力就绞杀了黑家这个可畏的后起之秀而自鸣得意。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40裸体画

肥嫂在芦花家门口遇见从院里出来的二妮,就朝地上“呸”地啐了一口唾沫。二妮见她平白无故地羞辱自己,岂有此理?话茬儿也就不留客气,恶毒地讽刺道:“哼,都说官太太牛逼哄哄的,果然不假,胖的还真跟牛逼似地呢。”

肥嫂刚要还口,芦花忙一把将她拽进院子,关上院门,避免两个人进一步发生冲突。她见肥嫂来,就猜到了八九分,她理解白胖子的处境和难处,当官不易,可他怎么不想想莲花的难处呢?让兄弟媳妇给当三陪?哼,亏他想得出来。芦花本想替女儿直截了当的回绝,又觉得肥嫂对女儿确实不薄,外一错怪了,就对不住人家了,于是就等着肥嫂自己挑明来意。

肥嫂瞟了一眼屋里,话未出口,眼泪先掉了下来。芦花心说:这是玩儿软的了?哼,我早就料到你们会来找莲花过去,可惜你们迟了一步,我已经让她躲出去了。“她嫂子,这是怎么了?有话说话嘛,哭啥?”芦花一边说着,一边把肥嫂拉进了屋里。

肥嫂见莲花没在屋里,就问:“莲花呢?”

芦花暗自哼了一声:哼,果不出所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哦,我也不知道这孩子哪儿去了,我刚才从你家回来时就没见到她,估计又去什么地方画画去了吧?”

肥嫂听了就止住泪说:“太好了,我也正想让她找地方画画去呢。”

芦花听了一愣:“你这是……”

肥嫂怎么可能把丈夫的用意说出来呢,而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唉,莲花是个苦命的孩子呀,我当嫂子的心疼啊!”

芦花看着泪流满面的肥嫂,明白了她的意思,自己是错怪她了,看来她和自己是一个想法。


赖县长原本对商业开发桃花洼充满信心,没想到被村长白胖子干巴硬脆地一口回绝了,居然不为利益所动,自己还指望从中分点干股呢,这下泡汤了。白来见赖县长脸色不悦,误以为他是等莲花等着急了,就说:“莲花脚受伤了,一瘸一拐的走不快。”

赖县长听了就好奇地问:“哦,她的脚怎么了?为什么一瘸一拐?”

白来则半遮半掩地说:“是前天黑夜他俩在王八坑……”白来故意把话说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是故意留给赖县长猜谜玩儿的。

赖县长自然不会往好处想,还以为黑夜欲强迫莲花时扭伤的呢,就更加深了他对黑夜的鄙夷和厌恶。他看了一眼白胖子说:“莲花被桃谷中学解雇了,这样吧,回头我在城里给她安排一个学校,吃住问题我想办法帮她解决,她这样的好人才,窝在山沟儿里可惜了。”白来懂得,赖县长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但面上却千恩万谢,说了一大堆感恩戴德的话。

白酒突然慌慌张张地闯进来,“兄弟,大事不好了,漏窑了。”

“什么?漏窑了?”白来吓得由椅子上蹦了起来。

“是啊,漏窑了!”白酒沮丧地说。

“怎么搞的?大哥你也是的,少喝点就不行嘛,你自己闻闻,多大的酒气呀,喝酒最误事,整个白家还指望这窑砖瓦过年呢,这下喝西北风吧。”白来连数落带责备。

白酒就为自己开脱道:“这事跟我喝不喝酒没关系,是今天值班看窑的白薯玩忽职守,没有在窑上看着,而是偷偷摸摸下山听戏来了,我饭后去窑上巡查时,水早漏尽了,西侧窑帮被冲开了一个大的洞。”

“白薯呢?让他赔,赔不起砸锅卖铁也得赔。”炸窑还了得嘛,辛辛苦苦了半年就算白干了,损失谁补?真让白薯赔?即便砸锅卖铁,他也包赔不起呀。

“赖县长,炸窑了,我得去看看,您先待着,莲花马上就过来。”白来披上褂子,和白酒匆匆忙忙赶往窑场。

既然白胖子死活不同意桃花洼商业开发,赖县长觉得也就没有再去替朋友考察的必要,就从白家大院出来,准备去乡里开车回城里。听场院里锣鼓喧天地唱得正热闹,见街上干干净净,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就沿着白家大街溜溜达达地往桃河走去,打算趁着河套里没人,在桃河里先洗洗澡,都说普天之下桃河水最清,可以祛疾疗病,虽然被传的有点神乎,但他还是想一沐为快,毕竟洗不好也洗不坏嘛。


肥嫂从芦花家回来,不见了丈夫和赖县长,以为他们去桃花洼考察去了,就急匆匆往场院赶,她心里惦记着莲花,和芦花一起从她家出来时,两人说好了,肥嫂回家敷衍赖县长,芦花去桃河码头找莲花,然后在戏台西南角会面。她到的时候,见只有芦花一个人,忙问:“莲花呢?”

芦花就说:“她还在桃河码头那里画画呢,那里离场院近,不要紧的。”

“要不你在这里看戏,我去河套里陪着她,那里也能听见。”肥嫂说着转身要走。

芦花拉住肥嫂的胳膊说:“不用陪她,她喜欢清静,不喜欢旁边有人打扰,连我都被撵回来了,咱俩还是在这里聚精会神地看戏吧,好学着点,以后不忙了,咱们好自己唱,今年白来要是不在桃花洼瞎折腾,还用得着花钱请外面的戏班子吗?”

肥嫂听了也埋怨道:“唉,可不都因为他瞎折腾闹得嘛,把时间和钱财都浪费在了桃花洼,到头来也是一事无成,还不如把时间用来排戏有意义呢。”

肥嫂看了一会儿,心里终究放心不下莲花,就让芦花先看着,自己去桃河码头瞧瞧莲花去。桃河码头正对着白家大街,肥嫂由场院出来,很快就走到了大堤上,放眼往河套里看去,空荡荡地连个人影都没有。欸?这孩子哪儿去了?芦花不是说就在码头上吗?怎么没人呢?唉,这孩子,真不听话。肥嫂想责备莲花几句,想到她疯疯癫癫怪可怜的,就不忍心再数落她。正不知所措,芦花也来了,就问:“你怎么也来了?刚才莲花是在这里吗?怎么没人呢?”

“是呀?我千叮咛万嘱咐别让她乱跑,她怎么就这样任性呢?唉,疯疯癫癫的可咋好啊。”芦花是来公厕解手的,听说女儿不见了,连尿都顾不上撒,就和肥嫂急急忙忙地往家跑,看看莲花回没回家。在公厕拐角,肥嫂一个没留神,撞在从厕所跑出来的傻子身上。

“你瞎呀?多亏我刚拉完,要不还得被你撞出屎来呢。”傻子张嘴就骂,举起手真想拍肥嫂的大屁股一巴掌,但最终只是抹了一把哈喇子,而没敢动手,他怕白胖子把自己的手指头“嘎巴嘎巴”地给撅断了。

肥嫂气得也骂:“你才瞎眼了,碜东西,把肠子给你撞出来才好呢。你举着个黑老鸹爪子干啥?还想打架呀?”

“她嫂子,要没撞坏就快走吧,找莲花要紧,跟个傻子一般见识干啥。”芦花焦急地催促道。

“找莲花?莲花去哪儿了?”傻子结结巴巴地问。

“知道去哪儿了还找干啥?”肥嫂没好气地说。

芦花突然灵机一动,对呀,让傻子帮忙去找吧,他经常跟着莲花,兴许知道女儿都喜欢去什么地方。于是就和颜悦色的对傻子说:“傻子,莲花找不到了,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傻子摇了摇大黑脑袋,“不知道,我还在找她呢,都找了一中午,也没见到个人影。”

芦花厌恶地看了傻子一眼,心里骂道:馋鬼,哼,准是又馋蜂蜜了。嘴上却说:“傻子,你快四处去找找莲花,找回来我给你沏蜂蜜水喝。”这次芦花还真冤枉傻子了,今天他找莲花还真不是为了喝蜂蜜水,他是为了那块红石头。

“好嘞,你说话可得算数呀,我有点不大相信你说的话,你没莲花好。”傻子疑疑惑惑地还有点不相信芦花的话。

“快去,骗你干啥?”肥嫂不屑地说。傻子白瞪了肥嫂一眼,就趿拉这一双破鞋窜下了河套。


戏台上的锣鼓声震耳欲聋,吵得莲花心烦意乱,就将母亲的嘱咐抛到九霄云外。她沿着桃河慢慢往下游溜达,被蒺藜扎破的脚心硌在石子上,还会有些疼痛。所有人都去场院看戏了,河套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影,莲花感觉身心舒畅,无比的惬意。她在一片茂密的芦苇丛里撒了一泡尿,刚要站起身,却蓦然发现赖县长从柳林后转了过来,不由心里一惊:莫不成他发现了自己?是来图谋不轨?莲花吓得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弄出声响。

赖县长走到莲花藏身的芦苇丛旁,就坐在旁边的沙滩上脱衣服。莲花透过苇叶缝隙看见了,吓得险些哭出声来,难道他真要来糟蹋自己?赖县长并没有发现莲花,他也不知道莲花在河套里,他是想趁老百姓都在戏台下听戏之际,享受一下桃河的洗礼。平时河套里总是有人,自己身为副县长,众目睽睽之下洗澡成何体统。反正今天也不会有人来,干脆学学桃谷镇上的人,也享受一下裸泳吧。赖县长心里这样想着,还真就剥得一丝不挂地跳进了水里。

莲花同赖县长一苇之隔,出来又不敢,走又走不了,因为两边都是光秃秃的沙滩,只有这一小丛茂盛的芦苇,她胆战心惊地煎熬着,盼着他赶快洗完离去。她趁赖县长下水之际,跪在地上把裤子提拉上,系好裤带。她几次想跑进前面的柳林里,逃上河堤,又担心自己脚掌的伤影响速度,而被发现,于是只好耐心地等着赖县长洗完澡先行离去。

赖县长浑身臃肿,一身赘肉,厚厚的脂肪为他抵御着河水的凉意,但毕竟不长野泳,冷不丁有些不适,泡了一会儿就爬到了岸上,仰面朝天躺在干净的沙粒上,享受起了日光浴。阳光穿过清透的空气照射在肌肤上,让他有了恹恹欲睡的倦怠和舒适。风,仿佛突然间为他停了下来。

这个秋天,莲花画了无数裸体,无论青年,壮年,还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个个都是健壮硬朗的肌身,充满活力,还没有哪一具皮囊像赖县长这样臃肿,松懈,就像癞蛤蟆皮一样,看着令人恶心,却又极具艺术美感,莲花托起画夹,不由自主地画起来……


傻子在河边发现莲花时,见她正靠在树干上端详着手里的画,就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后,打算吓她一吓,却瞥见她手里拿着的是一幅惟妙惟肖的裸体画,就连那个东西都画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跟真的似地,就一把抢在手里,撒丫子就跑。莲花反应过神儿来,赶紧追,“傻子,还给我。傻子,你给我站住。”不管莲花怎么喊,怎么呵斥,傻子就是不停步。如果是普通的裸体画也就无所谓了,这张可是赖县长的裸体画呀,要是传扬出去,那还了得!莲花越想越怕,急得一边追,一边喊:“傻子,你给我站住。傻子,你还给我……”

莲花一瘸一拐地追着傻子,一直追到了场院,傻子一猫腰,“滋溜”钻进戏台下的人群里没了踪影。莲花急得捶胸顿足,嚎啕大哭。人们的目光立刻从戏台上转向了莲花和傻子手里的裸体画,纷纷现出诧异的神情,心说好端端的一个小寡妇追傻子干什么?哦,是副淫画啊。

黑老蔫在人群里看见傻子手里举着一幅画在前面跑,莲花哭着在后面追,猜想准是傻子偷了莲花的画,莲花这是在抢自己的画呢,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等散戏回家后再教训他也不迟。有人就成心戏弄黑老蔫,“哈哈,莲花追你家傻子干啥?是想嫁给傻子了吧?”

黑老蔫就“嘿嘿”笑着说:“嘿嘿嘿,她疯了嘛。”

好多人都看见了莲花从大槐树下拼命地追赶着傻子而来,傻子一边跑,一边举着手里的裸体画炫耀显摆儿。大家莫名其妙,有人纳闷儿,有人嘲笑,有人则“嗷嗷”叫着起哄。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可把白来吓坏了,他正在戏台下四处寻找老婆,见傻子手里举着的画上,画的不是别人,居然是赖县长,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和莲花……


白来跟随白酒赶到窑场,见窑口西侧下沉出一个大洞,水漏的一滴都不剩了,热气正源源不断地从洞口往出冒,已经没有补救的办法,整窑砖瓦算是报废了。他火冒三丈,怒不可遏地把随后赶来的白薯狠狠训斥了一顿,但也于事无补。由窑场下来,路过芦花家,见院门锁着,还以为莲花过去伺候赖县长了,心里有些愧疚,觉得对不起莲花,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小弟。就急匆匆往家赶,却不见莲花,也不见老婆和赖县长。人呢?于是就到戏台下去找,却见傻子举着赖县长的裸体画到处炫耀,急得脑门子立刻就渗出了汗珠,想冲过去截住傻子抢回画,可人潮汹涌的戏台下,哪容得他迈开步子呀。白来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知道这下肯定坏菜了,赖县长的裸体画被张扬出去那还了得?急得直跺脚,心说都怪白薯,不好好看窑,看什么戏,在窑上不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嘛,就为了看几眼红脸白脸黑花脸粉脸的管个屁用啊!

裸体艺术分搁在那,要是搁农村,就成了伤风败俗的淫画,更何况画的还是副县长,俩人啥关系?是不是有一腿?因此,老百姓能不炸锅嘛。现在赖县长这张裸体画已经被傻子在戏台下宣扬了个遍,自己这张脸还往哪儿搁?没脸活呀!莲花一气之下就奔出了场院,奔向了桃河。白来被蜂拥的人群阻住了脚步,等挤过人群,追出场院,哪里还有莲花的影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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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简介: 

绿茵诗人,本名徐国利,北京人,一介草民。喜爱书法、诗词、诗歌、小说,累计创作五十余万字,作品偶有发表和获奖,追求真、善、美!

作者:绿茵诗人

播音:沸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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