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21蓝图
白来被屎盆子扣头,恶心了一宿,可天一亮,他依旧照例巡视桃河,然后沿着桃河逆流而上,去桃花洼绘制他的伟大蓝图。走到蛤蟆嘴时,忽然想起傻子烤的那只松鼠。头天板仓刚刚剥了一只,第二天早上傻子就在芦花家的海棠树上发现了一只也已经剥了皮的松鼠,这是巧合吗?白来想着想着,就不知不觉走向板仓的家,他想看看板仓的那只松鼠还在不在。
“板仓叔在家吗?”白来在院外喊了一声,也不等对方应答,就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院子,东瞧瞧,西看看的四处踅摸。
“在呢。”板仓在墙根下“噌噌噌”地磨斧子,见村长白胖子走了进来,并没有停手,而是一边磨斧子,一边问:“村长有事呀?”
“嗯,是有点事,你把昨天剥的那只松鼠给我吧,好补补被你打断的鼻梁骨啊。”白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板仓则头也不抬地说道:“还真不好意思,那只松鼠被我昨天晚上就酒吃了。”
“就酒吃了?”白来疑惑地看着板仓,心里一愣:在桃谷镇,除了傻子之外,从来还没有第二个人无缘无故地吃松鼠呢,要么就是当偏方吃,要么就是当偏方卖,可板仓却口口声声地说是让他就酒吃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他这弥天大谎撒的可是漏洞百出啊。
“嗯,就酒吃啦。”半仓瓮声瓮气地答道。
“哦,那回头想着给我捉一只啊,被你打折的鼻梁骨还没好呢。”白来走出板仓家,心里也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白来看着打好的基础,忧心忡忡:万一来一场暴雨,可就片甲不留了。在桃谷镇的历史上,至今还没有在立秋以后下过暴雨,发过洪水,这也是白来敢于在立秋之后破土动工的原因。也必须在立秋过后就马不停蹄赶工程,赶进度,抢在明年雨季到来之前竣工,否则,一但贻误了工期,拖到雨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啦。眼下,这一停就是十几天,还真要把人急死呢。
桃花洼沟壑纵横,溪水潺潺,山深林密,纵深十几里,利用地势差将水引到村子和田里,到那时,桃谷镇上的饮用水和农田用水,就再也不用通过电力输送了,一年下来,得省多少电钱啊,比种几棵破树效益高多了,这就是白来的伟大梦想,也是别人眼里的白日梦,但他不气馁,不灰心,依旧一丝不苟地绘制着心中的蓝图。
白来从沟外一直视察到沟里,再由沟里转出来,然后坐在一块大石盖儿上,一边抽烟,一边筹化着下一步的工作,不知是谁,悄悄从背后蒙住了他的眼睛,一股淡淡的脂粉味儿随之扑鼻而来。白来吓了一跳,是谁同自己开玩笑呢?而且还是个女的。这野兽出没的深山老林,胆子小的,一个人是不敢来的,更别说女的。
“谁呀?”白来粗声粗气地问了一句。那人没应声,而是将鼓囊囊、热乎乎的大奶子贴在了白来的背上。白来触电似地一哆嗦,赶紧伸手去揭那人的手掌。除了自己老婆,他还从来没碰过别的女人。
那人“咯咯咯”地笑出声来,松开双手,转到白来身前,娇滴滴地说:“人家又不是吃人的老虎,看把你吓的。”
白来见是二妮,猜想后面肯定还有她姐姐,或者别的人,凭她一个人的胆量,是万万不敢来桃花洼的,既然不是孤男寡女,白来也就放下心来。昨天刚刚闹出虚无缥缈的绯闻,小心隔墙有耳,隔空有眼,今天可千万别再让人给算计陷害了。于是就扭头向山道上望去,“噫,怎么没人呀?”白来不禁脱口而出。
二妮好奇地随着他向来路上看去,疑惑地问:“还有谁呀?”
“是啊,还有谁呀?”白来更纳闷儿。
二妮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村长白胖子是在找和自己同来的伴儿呢。于是就“咯咯咯”笑道:“呵呵,不用找了,没有别人,我一个人来的。”
白来上上下下打量着二妮,有点不太相信,“真是你一个人来的?”然后扭头又向身后看了一眼,除了地上放着二妮的荆条筐之外,连只狗都没有。
“你有胆儿来,我就没胆儿来吗?”二妮把脸一扬,神气地说道。
“我是来干正经事,你来干啥?喂狼啊?”白来不屑地说。
“你来干正经事,我来就干不正经的事嘛?呵呵,这荒山野岭的,你让我跟谁干?跟你干呀?呵呵。”二妮一边“咯咯咯”地笑,一边斜眼瞟村长白胖子,然后也坐在了大石盖儿上。
白来正色道:“别说这些不正经的话。你拿着筐,是来釆蘑菇的吧?现在榛蘑倒是有了,可这么大的林子,你一个人进去非得喂狼不可,怎么不找个伴呢?”
二妮把嘴一噘,娇滴滴地说道:“哼,你们男人不都是色狼嘛,来,你吃吧。”她一边说,一边往白来身边凑了凑。
白来往旁边挪了挪,沉下脸说:“别胡扯,虽说你比我岁数小,但论起辈份来,我还得管你叫一声小婶子呢,这种玩笑哪能瞎开,别没大没小的胡闹。”
二妮听了白来这些老掉牙的话,真猜不透眼前这个榆木疙瘩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到嘴边的肉还有不吃的?“你这人真是个榆木疙瘩,都啥时代了,还论什么大辈小辈的,你没见电视里那些个名人吗,哪个怀里搂着的不是隔代差辈的,有人搂着的比自己的孙女孙子还小呢,你没听说xx是根筋,不管亲不亲,xx是根棍儿,不论大小辈……”
“住口!这些个混账话也是你们女人说的?”二妮被白来的呵斥声给吓了一跳,后面的话就不敢再往下说。
“名人?谁封的?哼!我看那些自封的名人呀,就跟街上的狗一样,乱交乱配,今天跟这个,明天跟那个,都他妈的乱套了。”白来气愤地说道。
“呵呵呵,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愿意,你一个破村长管得着嘛。”二妮不屑地说。在桃谷镇,她还真没看得起谁,若论经济条件,她家也排得上号,比村长白胖子家还殷实,就光男人褚一刀一年劁猪骟蛋的钱,就是一般人家望尘莫及的。这就叫不怕千招会,就怕一招绝。
白来见二妮口无遮拦,啥话都说得出口,心说:哼,你哪里是来釆蘑菇的呀,分明是想来釆我的吧?我在你家仅喝了顿酒,就被捕风捉影的谣言喷了个体无完肤,要是吃你一口豆腐,我白胖子可就真的引火烧身了,哼,正事还干不过来呢,哪有闲心思干你呀。“你爱釆蘑菇就去釆蘑菇,爱釆谁就去釆谁,咱们各干各的,两不相干。”
“你真是个怪人,鱼都蹦嘴里了,还楞往出吐啊?”二妮不解地看着白来。
白来不再搭理二妮,想着她自知没趣也就走了。他也真是纳闷儿了,这个娘们儿咋就这么浪呢,毁不该那天救了她,让褚一刀谯了她多省心,也省得自己身败名裂遭诽谤了。
“大哥,大哥,快下来。”
“好像有人叫你呢。”二妮一边向山道上张望,一边对白来说。
“嗯,我也听见了,好像是白亮。”白来扭头看去,见白亮正远远地站在山道上冲自己招手,“大哥,快下来,快走,有事。”
白来也顾不上问什么事,白亮这么老远专程来找自己,事情肯定小不了,于是拎上斧子就跑。二妮见村长白胖子撂下自己飞奔出谷,自己胖乎乎地哪里撵得上呀,她知道,这深山老林的桃花洼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地方,于是赶紧抓起空筐,捯饬着一双小短腿,连哭带喊地追赶着他向山谷外跑去。
白亮拐过山湾,远远看见褚一刀老婆和大哥并排坐在大石盖儿上,就不好意思再往前走,于是站在山弯处,扯开嗓子喊了几声。心说:这孤男寡女的在一起还能干啥?大哥啥时候也好上了这口,难怪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看来,还真不是平白无故的造谣,照此下去,他非得把整个白家带进阴沟里去不可,这才叫阴沟里翻船呢。
白亮看见和误解都不叫个事,自家哥们嘛,还能满大街广播宣传不成?帮着遮羞还遮挡不过来呢,白家可没有自相残杀的恶习,可偏偏让黑五媳妇牛妈看见了,这不要了亲命嘛,黑家正愁编造不出素材,觅不到线索呢,你却主动送给对方一份大礼,人家还能拒收嘛,自然是照单全收,乐开了花。
黑五的老婆牛妈可不是简单人物,在麻嫂没成仙儿之前,她是桃谷镇唯一的大仙儿,问卜吉凶,掐诀念咒,降妖捉鬼,跳大神儿,祛疾灾,样样精通,无所不能。自从麻嫂也成了仙儿,牛妈的生意就每况愈下,收入锐减。哼,敢在我鬼妈的地盘抢生意,好大的胆子。因此,牛妈就恨上了抢她油水的兔仙儿麻嫂。狐狸兔子天生就是冤家对头,成了仙儿之后,也依然是水火不容,掐的你死我活。今天牛妈来阳具峰的目的,就是想求神仙助她铲除麻嫂这个兔子精,她好独享桃谷镇的香火贡品。当她爬上阳具峰,竟然获得了意外的收获:哦,原来兔子精的妹妹真的和村长白胖子有一腿呢,哼哼,今天撞在我鬼妈手里,算你们倒霉,我正好给你们来个一箭双雕,一石二鸟,不仅铲除了兔子精的羽翼帮凶,还灭了黑家的冤家对头,嘿嘿嘿嘿!她正在得意忘形,远远瞥见有人跑上石桥,过了桃河,径直向桃花洼奔来,就赶紧下得峰来,隐蔽在茂密的枫林之中,待机再溜。
白来一眨眼就跑得无影无踪,哪里还顾得上褚一刀老婆的死活。“喂,榆木疙瘩,等等我,等等我呀……”二妮连跑带喊,有如狼撵。
“我说二妮呀,你这是被狼撵呢?还是撵狼呢?嘿嘿嘿嘿!”牛妈从树后转出来,两腿一叉,挡在了山路上,阴恻恻地看着奔跑而来的二妮。
牛妈冷不丁地出现,把二妮吓了一大跳,心说这娘们儿吃饱了没事干,怎么跑桃花洼消化食儿来了。“哦,是牛妈呀,你这是跑桃花洼赏景来啦?好浪漫呀。”二妮见有人,自然也就不害怕了,也就没有必要再费力气追村长白胖子,只是可惜了自己的一片好心好意。
“呵呵,再浪漫也没你浪……漫啊!”牛妈故意拖长了浪字的尾音,成心就是要羞辱二妮。
二妮哪能听不出来,把嘴一噘说:“你说话别结巴好不好?就怕有人想浪,还没长那浪样呢,不说恶心死人吧,可也别人见人吐的呀。”
二妮礼尚往来的回敬也是恰如其分,狠毒无比,把牛妈噎得“咯喽咯喽”的,一时竟搜刮不出反击的犀言利语。牛妈左半边脸在小的时候被开水烫了,落下了奇丑无比的疤拉,被人孽称为“鬼脸”,所以,人们背后都称她“鬼妈”,在桃谷镇再也找不出比她还丑陋的面孔。二妮见她平白无故地羞辱自己,好没道理,也就以牙还牙,揭了对方的短儿。常言道:打人怕打脸,骂人怕揭短。就这样,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边讽刺寒碜挖苦对方,边往村子走去。这就是桃谷镇上的娘们儿,尖酸刻薄,又不失诙谐幽默。
牛妈心里暗骂:哼,婊臭子,嘴巴还挺厉害。她见二妮的荆条筐里空空荡荡的啥也没装,就嘲笑道,“哼哼,你挎着个空筐是准备装啥呢?”
“釆蘑菇。”二妮带搭不理的答道。
“釆蘑菇?恐怕是釆榆木疙瘩吧?嘿嘿。”牛妈不怀好意地说道。
“我乐意釆啥就釆啥,管得着嘛,气得慌你也釆呀。”
“我可没说我气得慌,那你釆的蘑菇呢?怎么不见一个?是不是变成榆木疙瘩跑啦?嘿嘿嘿。”牛妈显得得意洋洋。
二妮的脸“刷”地红了,心里骂道:烂耳朵的狐狸精,这话咋让她给听去了。她哪里知道,牛妈把所有的都看在了眼里,听在了耳朵里,恨在了心里。“怎么不说话了?不知你刚才是和谁说话呢?又哭又叫的喊谁来的?想必也是榆木疙瘩吧?”
“管得着嘛,我爱喊谁喊谁,关你屁事。”二妮一路和牛妈斗嘴,一路掐着灰灰菜,回家总得有个交代嘛,免得爷们儿起疑心,往歪处想,也就顾不上答理牛妈的冷嘲热讽,今天撞在狐狸精手里,只能自认倒霉。牛妈抓住了二妮的小辫子,怎肯轻易放过,这一路的羞辱寒碜,那叫一个解气。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的女人痛苦之上,这也是桃谷镇女人们的行为准则。桃谷镇的女人们最看不惯的,就是比自己漂亮的女人,羡慕嫉妒恨,只是最礼貌的表达方式,抹黄汤埋汰人才是最狠毒的,不把你抹黄抹臭,誓不罢休。别看牛妈没人羡慕嫉妒恨,可她羡慕嫉妒恨的人遍街,因为整个桃谷镇再也挑不出一个比她寒碜的人,她的心情也就可想而知。今天,她算是解了恨,出了气,心里那叫个爽,一面走,还一面哼哼唧唧地唱起了山歌,但那音调,却也实在是不敢恭维,听得二妮直想吐。
“牛妈,我求求你啦。”二妮终于忍无可忍的开口了。
“求我?求啥?”牛妈听二妮说有求于己,猜不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说:“你姐姐那道号,啥事办不了呀,还犯的着求外人嘛?”
“这事非得求牛妈不可呀。”二妮似笑非笑地说道。
牛妈这下认准了,二妮准是想封自己的嘴,别把今天的丑事给抖露出去。嘿嘿,发财的机会来了,我非得狠狠地剐她一刀,让她再炫艳犯浪,我还以为她不在乎呢,哼,敢情也知道害臊呀。牛妈打定了主意,却欲擒故纵地谦虚道:“既然信得过我,那你就说说,我听听,看看能不能帮上你的忙。”牛妈美滋滋地将支票的数目都填写好了,就等着收钱呢。
“这事非你莫属啊,我是求你别再唱了,我真的是忍受不了啦!”二妮的话差点把牛妈给气死,气得她直翻白眼儿。哼,这娘们儿嘴巴也太损了,我要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也对不住你这张臭嘴。
牛妈本想着敲点钱过中秋、买月饼吃呢,没想到遭了二妮一通羞辱。自己的嗓子真就跟老鸹叫唤一样难听吗?哼,你们都嫌我丑,不爱搭理我,瞧不起我,这回我要让你知道知道我鬼妈的厉害,非羞辱死你个骚货不可,让你再也无脸见人。牛妈暗自憋劲儿,进了村子,在饲养场人字路口和二妮分开之后,就开始逢人便说、见人就讲:“于嫂,您在这待着呢。”
“嗯,闲着没事在街上凉快凉快。你这风尘仆仆的干啥去了?”
“我去阳具峰上香,嘿嘿,发现了新鲜事喽。”
“啥稀奇古怪的事?看把你乐成这个样子。”
“呵呵,我呀,看见褚一刀的老婆和村长白胖子俩人在大石盖上……嘿嘿,采蘑菇呢。嘿嘿嘿嘿。”
“大石盖上釆蘑菇?大石盖上哪会长蘑菇呀,釆个蛋呐,一定是你看花眼了吧?”
“嘿嘿嘿嘿,可不是釆蛋呢嘛。”
“噢,呵呵呵呵,我明白了,是新鲜啊,哈哈哈哈哈,怪不得村长天天去桃花洼呢,还以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去了,没想到是干这作死的事去了,真是披着羊皮的色狼啊,这样败坏纲纪的干部还留着干啥?岂不是祸国殃民嘛。”
“谁说不是呀,看着一本正经,却是一肚子花花肠子烂杂碎。于嫂您待着吧,有空再聊啊。”
“好的,你忙去吧。”
牛妈就像是一辆洒水车,沿着桃谷大街,自东向西泼起了脏水,把村长白胖子和褚一刀老婆给泼了个浑身腌臜,满身污秽,这篇特大的桃色新闻,“哗”的一下,在桃谷镇就炸开了锅。
“大石盖上采蘑菇?哈哈哈哈,新鲜,新鲜啊,哈哈哈哈。”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堂堂的村长怎么干这事?我还以为他天天在桃花洼干活呢。”
“村长这不是也没闲着嘛,干啥不是干呢。嘻嘻嘻嘻。”
“累死活该,纯粹是个衣冠禽兽。”
“话也不能这样说,村长这也是学雷锋做好事,帮着褚一刀分担点体力活嘛,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照你这话,咱们桃谷镇在村长白胖子的带领下,很快就会迈入共产共妻的共产主义喽。”
“哈哈哈哈……”
牛妈在大街上散布完谣言,就屁颠屁颠地去小叔子黑八家领赏去了。黑八闻讯,自然是不亦乐乎,吩咐老婆赶紧上街买几斤猪肉,炒几个硬菜,让黑家众人都来喝几盅,庆祝庆祝。更是赏了五嫂一沓票子,“五嫂,你初五替我去阳具峰烧烧香,拜拜神。”牛妈揣起钱,美得脸上烫伤的疤瘌都快绽开了花儿。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22画儿
白酒见堂弟白来迟迟未到,就自作主张,找到尤警官说:“兄弟,你开个价吧,只要不坐牢,咋着都行。”
尤警官一看白酒这财大气粗的架势,也就狮子大张口,比划了一下巴掌。
“五千?好,我马上让人送钱来。”
“五千?五千能干啥?袭警啊老哥,袭警你知不知道?”尤警官一边夸大其词的说着,一边把手伸到白酒面前,让他看手背上被肥嫂咬的牙印。
“五万?”白酒真想“嘎巴嘎巴”把尤警官的五根手指给丫挺的撅折了,不就是破了点皮嘛,也忒他妈的黑了吧?钱钱钱,张嘴闭嘴就知道钱,坑了你不算,还得念人家的情,谢人家的好,钱咋他妈的就那么招人待见呢?白酒忍着气耐着性和尤警官经过讨价还价,最后以两万达成一致,就如同做买卖一样,这幌子得有多大呀,但总算把人捞出来了,就当花钱免灾吧。
在经过验身和多方取证,所有谣言和猜测都被推翻,只是一起单纯的抢夺灵符事件。灵符属于封建迷信,不但不追究傻子罪过,反而表彰他破除封建迷信有功,奖励给他一面锦旗。傻子这个美呀,威风八面地举着锦旗,从桃谷大街西头,一直招摇过市地显摆到东头,不可一世,这下可遂了他的心愿,终于得到了官方认正的大英雄称号,竟然因祸得了福。
黑家这边风光独好,白家却气了个半死,人也伤了,钱也花了,脸也丢了,还挨了一顿批评教育,你说冤不冤。白来暴跳如雷,钱,他并不放在心上,问题是老婆趴在赤身裸体的傻子身上,甭管啥原因,终究是好说不好听啊?这、这他妈的洋相出得也太大了。气得他乒乓乱摔乱砸。
肥嫂见莲花醒过来了,高兴得泪流满面,自己受点伤,遭点非议,与莲花的命比,那又算得了什么呢,至于钱,那就更不放在心上了,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家财万贯,也只日食三餐,广厦万间,也只一床栖息而已。她见丈夫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成心找别扭,就忍着浑身伤痛,呼地从炕上坐起来,嚷道:“你摔啥摔?砸啥砸?我怎么了?我豁了性命不要为了啥?我是为了莲花的灵符,为了莲花的命啊!你知道不?我又没跟傻子干那事,有什么可丢人的?你跟二妮那个骚货干那事咋不说,你图了一时快活,咋不想想我的感受啊?”
白来本就窝了一肚子火,老婆一提二妮那档没影儿的事,更是火冒三丈,一拍桌子吼道:“你再胡说八道,我打烂你的嘴。”
“你打吧,打死我更好,我早就不想活了,正想陪小弟去呢,省得他一个人在那边孤苦伶仃地啊哇呜呜呜呜……”
古有才子揭皇榜得封赏,今有傻子揭灵符得锦旗,他耀武扬威地这通显摆。哪知刚一进家门,就被父亲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要不是屁股昨天刚刚挨过打,今天自然是又少不了一顿苦梨条的奖赏。傻子吓得一声也不敢言语,钻在炕旮旯里装乖认错,悔恨的泪,一对对的往下掉,而以后的祸,自然也是照样一件件的犯,他天生就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傻小子嘛,哪有个记性啊。
黑老蔫正在威风凛凛地训斥傻儿子,黑八一脸兴奋地走进屋来,“大哥,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干啥,别吓坏了他,走,跟我喝酒去。傻子,穿鞋下炕,你也一块去吧。老爷子呢?老爷子又哪溜达去了?傻子,去街上找找你爷爷,我和他爸先走了。”黑八破天荒的来请大哥喝酒,今天双喜临门嘛,他高兴啊。傻子整垮了白胖子的老婆,五嫂又抓住了白胖子的小辫子,这回就可以势如破竹摧枯拉朽地推翻白家的统治,夺回桃谷镇的村长大权了。
“喝啥酒呀?”黑老蔫见老八来请,也就拿捏上了。
“呵呵,今天傻子给咱们黑家立下了汗马功劳,好好庆祝庆祝嘛。”黑八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
黑老蔫心里不痛快,哼,亏你想得出来,拿傻子当炮使唤呀?可是这酒又不喝白不喝,喝了也白喝,白喝谁不喝,傻子都知道去喝,我干啥不喝?黑老蔫这些天也正馋酒呢,他并不是缺酒,而是缺下酒的硬菜。
提起喝酒,夸张点说,桃谷镇的人真就跟喝凉水一样。村子有自己的酿酒厂,过年时每家都要分几桶,因此,桃谷镇上的男女,个个都是酒精考验的人,都能喝个半斤八两的。男人能喝,女人也能喝,三村五邻的亲朋好友,在红白喜事等各种宴席上,最发憷和桃谷镇的人同桌,因为喝不过呀,喝一回,醉一回,喝一次,歪歪一次,十人九醉,有一个没醉的,也是吓得谎称不会喝酒的怂包蛋。
桃谷镇的酒厂专门酿造高粱酒,也是桃谷镇的主要收入来源,是村民赖以生存的经济保障。村子里面大部分耕地都用来种植红高粱,那些边边角角、犄角旮旯的贫瘠地块,为了积极响应党的退耕还林政策,美化环境,都栽种上了树木。只是在桃花洼,村长白胖子违背了植树造林的号召,他认为,在桃花洼修建截流,比植树造林更有利,更符合山情、地情、民情。也正因为这件事,现在他面临着因乱砍乱伐而撸官查办、蹲大牢的危险。
桃谷镇的酒厂掌控在白卻和白德兄弟俩手里。白卻是白来堂叔家的哥哥,两个人一个太爷,他负责生产。白德是白来堂弟,和白来的关系稍微远了一层,是一个祖太爷,他负责销售。为啥都是白家人?原因不言而喻,因为目前桃谷镇的大权由白来执掌,人要没有私心,也就不是人了,那就该是神了。
桃谷镇酒厂,追溯历史,已经有几百年,最初是黑白两家各自的酿酒作坊,自酿自饮,后来镇子上的人口渐渐多了,也就开始了外卖。解放后,公私合营,黑白两家各自的酒作坊被合并在了一起,大部分成了桃谷镇公有股份,黑白两家只是象征性地各占慰藉心灵的一点点。酒厂是桃谷镇和黑白两家的经济支柱。因此说,黑白两家,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也分不开,打也打不散,双方想方设法都想将对方吞掉,却又都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就这样,经年累月的打打闹闹,说不清,理还乱。按理说,白家把持了村长大位,就应该把酒厂大权交由黑家掌管,这样,黑家也就有了平衡感,而不至于太跟白家作对较劲,可白家偏偏贪得无厌,舍不得撒手,这样,势必导致黑家要穷一切手段和白家争夺桃谷镇的村长大权。今天,黑八将黑家有头有脸的人聚到一起,自然不可能单纯只是为了喝酒,而是要借着双喜临门的吉兆,开一个家族动员大会,共图黑家霸业。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总得有个领衔的人吧,黑八自然是当仁不让,不过,别人也确实没有这个魄力和经济实力。黑八认为,老爷子那些斗争的思想和手段早都过时了,老掉牙了,还停留在旧时期那种阶级斗争的理论上。现在哪来的阶级?都是无产阶级嘛,所以,现在要抓住的是政策问题,经济问题,和男女关系问题,有一条确凿在握,就可致白胖子于死地。当然,最好是多管齐下,这样,打击力度才更大,杀伤力才更强,效果才更佳。眼下黑家搜罗到的证据竟然涵盖了这三大主题,令群情振奋。第一,白胖子在桃花洼为了修建截流而砍树,违反了退耕还林和植树造林的政策,乡里县里正全面调查,他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监狱的大门,另一只脚很快也会进去,只是早晚的问题。第二,经济问题,是出在了酒厂上,黑贵虽然拿不出确凿的证据,但白德在销售上,肯定存在着猫腻。还有白家那些养猪户所用的酒糟,也存在着少买多拿的现象。第三,男女作风问题,就是白胖子夜宿二妮家和在桃花洼大石盖上“釆蘑菇”。黑八认为,“采蘑菇”是一个非常有利用价值和利用空间的事件,大家应该集思广益,好好作为一番,最好弄成图文并茂的形式张贴出去,让白胖子日无宁日、夜无宁夜的日夜不得安宁。
天刚蒙蒙亮,褚一刀早起去给白酒家谯猪,路过十字街,见大槐树上贴满了五颜六色的纸片,就好奇地走近看看。这一看不要紧,肺都快给气炸了,画的居然是自己的老婆在和人干那事呢,虽然没有署名,可长相体态一看不就知道了。再看那个男的,虽然也没署名,可浓眉大眼五大三粗的,谁能看不出是村长白胖子呀?
“哪个王八蛋干的?”褚一刀不由得破口大骂。
牛妈早起在大槐树附近已经转悠半天了,听见褚一刀的骂声,就快步走过来,故意问道:“怎么了?”
“你看看,这、这他妈的不是成心给我扣绿帽子吗?”褚一刀说着伸手去撕。
牛妈赶紧将他拦住,“大侄子,别急呀,上面又没写你老婆的名字,长相一样的人有的是,兴许画的是别人呢,你要一撕,不就等于承认是自己的老婆了嘛?”
褚一刀觉得牛妈说的似乎在理,又似乎没道理,但忙着去劁猪,没工夫细琢磨,于是就骂骂咧咧地往白酒家去了。牛妈看着褚一刀的背影冷哼了一声:哼,绿王八,还没起到宣传作用,哪能被你撕掉,一宿的心血岂不白费了。黑家可谓是煞费苦心。
白来早起出门时,远远看见大槐树上贴有东西,以为是村干部张贴的宣传材料呢,就没有到跟前去看,照例沿着白家大街到桃河巡视去了,他认为巡视桃河才是正事,那些形式主义的宣传材料顶个屁用。但凡他长点闲心,走过去搂一眼,及时撕了,举手之劳也就化解了一场风波,他这一大意,大槐树下就炸成了马蜂窝。
天,越来越亮,大槐树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嘁嘁喳喳,议论争吵个不休。有护着白家的,有同情褚一刀的,有添枝加叶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的,这通个乱哟!“怪不得褚一刀能当上组长呢,原来都是老婆的功劳呀,嘿嘿嘿嘿!”有人开始嚼起了舌根子。有人照着画儿上改编的歌词,唱起了学习雷锋好榜样,这些明显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昨天夜里,麻嫂被自己的男人给霸王硬上了弓,折腾得乏累了,起的比较晚。她刚一来到街上,见到人声鼎沸的场面,立刻兴奋了起来,扭着肥胖的大屁股就凑了过去。她一看画儿上的图形就明白了,哦,这是有人在埋汰村长白胖子呀,敢如此明目张胆挑战白家的,自然是黑家了。麻嫂分析判断的一点都不错,但让她生气的是,你们黑家抹黑村长白胖子跟我无关,可别把我妹妹卷进去呀?黑八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我家男人都答应支持你日后竞选村长了,咋着也应该给个面子吧?麻嫂哪里懂得政治斗争的残忍性和残酷性。现在除了牛妈,黑家还真没把麻嫂一家当外人看待,可她妹妹二妮就不能等同视之了,因为褚一刀是村长白胖子刚刚提拔起来的人,对待敌人的老婆,自然也要像寒冬一样残酷无情。
麻嫂见图的旁边还应情应景的配有文字,如:对待男人,就像冬天般一样残酷无情,对待女人,就像春天般温暖……心说:这写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呀?麻嫂可不像褚一刀憨厚老实好糊弄,她上前一步,“刺啦”一声就撕下一张,正准备再撕时,被牛妈一把给推开了,于是,桃谷镇上的兔仙儿和狐仙儿就在大槐树下抓挠扭打起来。
牛妈身材细高,麻嫂身材矬胖,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打起架来,那才叫好看呢,一个搂头盖顶从上往下抓,一个海底捞月由下往上掏,而且还得连蹦带蹿的,要不然麻嫂够不着牛妈的脸呀。骂人怕揭短,打人怕打脸,而桃谷镇上的女人打起架来,偏偏爱揭对方的短,专门爱抓对方的脸,一爪子要是给掏上了,那可就不是擦萝卜丝了,而是擦肉丝了。别看麻嫂的头发没养长,手指甲却是养的又尖又长,牛妈一个没留神,“刺啦”一把,右半边没有烫伤的好脸,被麻嫂蹦起来结结实实地给擦了五道血丝,疼得牛妈“嗷嗷嗷”直学狗叫。麻嫂长长的五个指甲盖儿里挂满了肉丝,估计能包个肉馅饺子,这娘们儿也真够狠的,她这是成心要毁掉牛妈仅有的半张好脸呀。一招得手,麻嫂撒腿就往人群里钻,此时不跑更待何时?等黑家的人反应过神儿来,插翅都难逃了。
黑家人多势众,都在起劲儿地给牛妈摇旗呐喊,撑腰壮胆,想着占尽身高优势的牛妈饱揍一顿麻嫂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哪知道刚交手几个回合,就被抓了个满脸开花。
麻嫂想钻出人群逃走,谈何容易,虽然黑家女眷还没反应过神儿来,可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闲人,比扎的篱笆都密实,用密不透风来形容都不夸张。麻嫂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乱钻乱撞,当挤过最后一道人墙,眼看就要成功逃脱时,她的后脖领子被人一把薅住,不但薅住了她的后脖领子,竟然还把重如泰山的她给提回了大槐树下。谁这么大的劲儿头啊?麻嫂吓得尿液都滴答出来,两手乱刨,两腿乱蹬,心说这下完蛋喽,牛妈非得把自己的脸蛋儿也给毁了不可,悔不该刚才下手太毒太狠,没留回旋的余地,这可怎么办呀?
麻嫂“噗通”被扔到地上,这才看清抓住她的,原来不是黑家的人,而是村长白胖子的小舅子花魁。花魁是桃谷镇十二组组长,正带领组员整理场院,有人把大槐树上贴的画儿告诉了他,说上面画的好像是你姐夫和一个女的在干那事呢。花魁听了火冒三丈,什么?白胖子真的背着我姐干下了这种事?花魁撂下手里的铁锨就怒冲冲地来到大槐树下,见麻嫂正在撕画,然后就和牛妈打了起来,他扫了一眼树上贴着的画儿,见画的果然是姐夫白胖子,而画的那个女的,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分辨出是麻嫂还是二妮。他见麻嫂撕画,就以为是麻嫂,他这炮仗脾气哪会轻易放过她,要不是她们姐俩瞎搅合,姐姐也不至于受窝囊气跑回娘家,今天非得当着众人说个清楚,讲个明白,否则,哼,我花太岁非扒光你的衣服,吊在大槐树上示众不可。
牛妈见仇人被提拎回来,挥舞着爪子就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被花魁一抬胳膊挡开了。心说:你们刚才那出戏演完了,这会儿该轮到我花太岁表演了,我可不是你们黑家的帮凶走狗,等收拾完麻嫂,再收拾你们黑家这些个卑鄙无耻之徒。花魁明白,这画儿必是出自黑家之手,秃子头上的虱子,谁都能看得出来,使用这些下三烂手段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你们黑白两家就真刀实枪打上一架,那才叫老爷们儿呢,搞这些不要脸的勾当,羞也不羞?花魁瞪了牛妈一眼,示意她滚蛋。她看着凶神恶煞般的花魁,吓得退后几步,心说:你到底算是哪头的呀?却是敢怒不敢言。
麻嫂见花魁呵斥退了牛妈,算是喘了口气,她知道,花魁是个事非恩怨分明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为难自己,只要黑家众女眷别上来抓自己的脸,别给自己毁容破相就不怕,自己还指望这张脸蛋儿在桃谷镇混饭吃呢。她想花魁多半是把自己误当成妹妹了,他为姐姐出气心切,却找错了对相,抓错了人,把话说清楚,他肯定也就放过自己了。于是她就对花魁说道:“我说花魁兄弟,你一个大男人欺负女人算什么能耐,你无缘无故地凭什么抓我?”
花魁把眼睛一瞪,“我欺负你?哼,我还怕脏了我的手呢,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也不会让黑家人为难你。”
麻嫂吃了定心丸,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有花魁做自己的护花使者,就是吓死黑家那些个臭娘们儿,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牛妈听花魁这样说,可就不干了,麻嫂把自己挠了个满脸花,不给她加倍奉还几道子,这礼尚往来的,哪对得起她呀。黑家的几个娘们儿也皆是这样的想法,都用眼睛紧紧盯着麻嫂,防止她再次溜掉。麻嫂被黑家众人盯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暗自盘算着脱身之计,虽然自己是被花魁抓回来的,他也承诺保护自己,但那都是不可凭信的空话。花魁正想问麻嫂事情的原委始末,没等开口,麻嫂却主动说道:“花魁兄弟,你不就是想替你姐姐出气嘛?但你也得把事情弄清楚了呀,哪能不问青红皂白的薅住我不放?”
“我正要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花魁怒气冲冲地说。
“花魁,我可没和你姐夫干那事……”麻嫂话没说完,就不知道被哪个好事的给打断了。“没和村长干,那跟谁干了?”
“去,滚你妈的蛋,老娘爱跟谁干跟谁干,管得着嘛。”
“别淡逼,快说正经事。”花魁不耐烦地冲麻嫂嚷道。
“嗬,搞破鞋都成正经事了?”不知是谁又说了一句。
花魁往发声处看去,见是二流子,就指着人群里的二流子说道:“二流子,有本事你来花太岁跟前抬杠。”花魁这一叫板,二流子还真就怂了,不敢再瞎嘚啵。
麻嫂这才接着说道:“是有人成心要埋汰你姐夫,可不关我的事呀,至于是谁,想你花魁这样精明的人,自然心里有数。”麻嫂话语不多,却说得合情合理。花魁也早有此猜测,但为了落实一下准信儿,还是逼着麻嫂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了一个澄清,即是对她自己的澄清,更是对姐夫的澄清。别看花魁性格暴躁,却是粗中有细,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在众人面前洗清姐夫的污名,同时,让大家知道知道黑家的卑鄙伎俩。“大家都听见了吧?是有人在别有用心地抹黑村长,为什么?想必连傻子都知道。”
“知道什么呀?我不知道啊。”傻子突然钻了进来,正好赶上花魁说这句话,他还以为是在说他呢,惹得众人捧腹大笑。花魁不屑搭理傻子,而是伸手将大槐树上贴着的画儿,稀里哗啦地撕了个稀巴烂。别看黑家众女眷敢阻止麻嫂,面对花魁肆无忌惮的破坏,却无人敢上前阻拦。欺软怕硬也是桃谷镇的一大劣根性。牛妈见花魁绕着大槐树撕画儿,就跃跃欲试地往麻嫂身前凑乎,伺机而攻,黑家其他众女眷则在外围合拢成一个包围圈,形成瓮中捉鳖之势。麻嫂见这阵势,爪都吓麻了,好在她的大脑还算清醒,寸步不离地跟在花魁身边,明里帮着撕画,暗里却是在寻求庇护。于是人群里就有好事者嘁嘁喳喳地小声嚼舌头:“看见没?姐夫小舅子,一人一个呀,哈哈哈。”
“就是大小搭配反了,嘿嘿嘿嘿!”
“说不定人家经常调换着玩儿呢,哈哈哈哈!”
说这些话的人,不用看也知道是和白家有罅隙之人。好在稀里哗啦撕画儿的声音很大,花魁没有听见这些污言秽语,否则他这支大炮仗,非得把那些乱嚼舌根的人给炸开花不可。麻嫂如一只胖乎乎的跟屁虫,寸步不离花魁左右,离得稍微远了点,就觉得仿佛有无数只利爪在拽她的脚后跟似地,看来,今天麻嫂不被抓成脸残,也得吓成脑残。
花魁划燃火柴往碎纸片上点去,被麻嫂“噗”一口气吹灭了,“哎呦我的祖宗啊,这不是玩火自焚嘛?火苗子一窜起来,千年古槐可就化为灰烬了啦。”别看她名声不济,保护文物的意识还真值得大加赞扬呢。
“哼,妈了个巴子。”花魁骂了一句,转身大踏步向场院走去。
“哎,等等我呀。”麻嫂还没来的急跟上,就被从后面扑上来的牛妈一把拽住了后襟,用力猛地一扽,想把麻嫂拽倒。麻嫂哪敢让牛妈给抓住,毁了她的脸,不就等于要了她的命吗?于是她拼命往前一蹿,嘴里喊着“救命啊!”就听见“啪啪啪”一连串的纽扣绷响过后,麻嫂就赤裸着上身,一头栽进听见喊声转过身来的花魁怀里,将站立不稳的花魁撞了一个四仰八叉。牛妈手里攥着扽下来的衬衫小褂,“噔噔噔”连退了好几步,摔了一个腚墩,逗得围观的人群一片哄笑。
花魁就觉得胸口上好像有两个充满气的气球在弹动,赶忙将麻嫂推开,一骨碌身站起来骂道:“哪个王八蛋干的?有种的就站出来,背后使拌下黑手算什么能耐?”花魁嘴里骂骂咧咧,两腿却没停,倒退着往场院去了,因为他看见了麻嫂那件衬褂攥在牛妈手里,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说:人家是冲着麻嫂去的,关我屁事,我护着她干蛋,于是嚷嚷几句,找个面子,也就拉倒了。
麻嫂可就惨了,这眼又现大了,前几天被傻子捉弄过了一次,光了半天的屁股,今天又被牛妈给扯掉了上衣,把一套完整的脱衣舞,分开来表演,不过倒也凑成了全裸。傻子则是大开眼界,乐得合不拢嘴,哈喇子流有尺八长,眼珠子都看直了。
有人冒坏,“傻子,快嘬口奶子去呀。”
傻子把小眼一翻,冲那个人没好气的骂道:“你妈了个巴子,你咋不嘬呀?又想让我屁股挨苦梨条是不是?没好心眼子。”
花魁走了,牛妈的牛逼便又鼓圆了,站起身,一扬手将麻嫂的格子衬衫抛到树杈上,冲过去就骑在了还抱着胸蹲在地上不敢起身的麻嫂身上,吓得麻嫂不知该护胸还是护脸好了。“不要脸的骚货,再让你以后臭美。”牛妈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着,一边挥舞着利爪掏向麻嫂的脸。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的手腕被从白酒家谯猪回来的褚一刀一把抓住了,用力一攥,牛妈就感觉骨头都似乎被捏碎了,“哎、哎呦呦呦……”她叫唤着被从麻嫂身上拽开。褚一刀刚脱下自己的衬衫披在大姨子身上,连襟洪流就从场院匆匆赶来,一把将他的衬衫从老婆身上扯下来扔到地上,然后把自己的衬衫脱下来给老婆穿上,骂骂咧咧地拽着老婆走了。
褚一刀好心没得好报,弄了个大红脸,尴尬地扎撒着手,埋怨道:“又不是外人,这是何必呢?”他弯腰捡起衬衫,狠狠地在树干上掴打着尘土。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这哪里是在掴打尘土,他这是在狠狠地抽打连襟洪流呢。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23托媒
傻子见麻嫂的格子衬衫被五婶扔到树杈上,就黑猩猩一样“蹭蹭蹭”爬到树上,摘下后,如获至宝地绝尘而去。在北街遇到了二妮,见傻子手里甩荡着的格子衬衫好像是姐姐的,就站在路中间,拦住傻子问道:“傻子,这件衬衫是不是我姐姐的?”
“是你姐姐的呀。”傻子如实回答。
“怎么在你手上?快还给我。”二妮听傻子承认是姐姐的,就向傻子索要。
“不给。”傻子将格子衬衫背到了身后。二妮见傻子不肯交出,就拦在他身前不让他过去。“我可没偷,你别冤枉我。”傻子一脸的无辜。
“不是偷的,那你是从哪里弄来的?”二妮疑惑地问。她也不太相信是傻子偷的,因为傻子除了偷吃偷喝,从来都不偷别的东西,这也是傻子讨人嫌而不招人恨的原因。
“我是从大槐树上摘下来的。”傻子回答。
“从大槐树上摘下来的?”二妮不解地看着傻子,有点不相信他的话,姐姐的衣服怎么会在大槐树上呢?
“是啊,就是从大槐树上摘下来的。”傻子斩钉截铁地说。
二妮见傻子不像是在撒谎,就问:“怎么到了大槐树上?”
“是被别人给扒下来的。”傻子回答道。
被别人给扒下来的?二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扒姐姐的衣服?她想遍了桃谷镇上所有的波皮无赖,也没想出来有这样一个混蛋来。哼,肯定是傻子在骗我,偷不到女人,就偷女人衣服。“傻子,你撒谎,就是你偷的,快给我,不然我告诉你爸,让他拿苦梨条抽你屁股。”
傻子一听要告诉父亲,就害怕了,“真是被别人扒下来扔到树杈上的,不信你去大槐树下打听打听啊。”
二妮半信半疑,“你要说出来是谁扒的,我就信你的话,否则就是你在撒谎,就是你偷的。”
傻子转悠着小眼珠权衡了一下利弊,有点为难,说五婶扒的吧,那不成了吃里扒外了,五婶肯定也饶不了自己。说花太岁扒的更不行,那小子心狠手辣,上次偷了他家一根黄瓜,就被捆在黄瓜架上吊了半天呢。对,有了,我就说褚一刀扒的,他总拿小刀扎小猪屁股,坏透了,我让他们两口子吵架玩儿。傻子打定主意,就嬉皮笑脸地说道:“嘿嘿,我可要说了,你听好了。”
“快说,我听着呢。”二妮不耐烦地催促道。
“嘿嘿,是你爷们儿褚一刀扒的。”
“啊?”二妮一愣,不可能吧?除非褚一刀疯了才会干这种荒唐事。
“不信拉倒,衣服我可以给你,但你不许告诉我爸,要不然他又拿苦梨条抽我屁股了。”傻子说完,将麻嫂的格子衬衫从背后拿到鼻子底下,像狗一样闻了闻,然后这才抛给二妮。
“闻女人的衣服干什么?臭不要脸。”二妮伸手接住衣服,就快步往大槐树下走去,她要去核实一下傻子的话是真是假。
傻子忽然想起什么,就冲着二妮的背影说道:“你爷们儿还嘬你姐姐的奶子了呢。嘿嘿嘿嘿!”傻子说完,就坏笑着跑窑场玩儿去了。
二妮不相信自己男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嘬姐姐的奶子,但背后可就难说了,对傻子的话虽然不信,但心里还是有点别别扭扭地堵得慌。二妮拐出北街,老远见大槐树下人头攒动,人们叽叽呱呱地谈兴正浓。她想:估计又没什么好事呗,因为桃谷镇上的人,只有风流韵事才是最爱,谈兴才最浓。是不是又和我们姐俩有关呀?姐姐的衣服都被人扒了挂到树上,自己要是过去了,别也遭此礼遇,那谁承受得住啊?于是就没敢过去,而是慌慌张张地快步往姐姐家走去,想去问问姐姐到底怎么回事。她似乎听见有人在说:“快看呀,那不是褚一刀老婆吗?快把她的衣服也扒了。”她感觉好像真的有人在向她追过来,吓得撒丫子就跑。
洪流救老婆一张大麻子脸免遭于难。不过也难说,要是让牛妈给毁了,说不定比现在的麻脸还好看了呢。他训斥完老婆,正要出门去场院,一拉街门,正好小姨子慌慌张张地推门进来,俩人撞了个满怀,于是就顺势将小姨子搂在了怀里,两只手在她身上乱摸乱捏。俗话说:大姨子半拉,小姨子白搭嘛。二妮轻轻挣扎了一下,向屋里努了努嘴,意在询问屋里面有没有人。洪流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正正衣冠,出门而去,临走又回手在小姨子屁股蛋子上用力捏了一把,疼得二妮禁不住“噢”地叫出了声音,心里嗔道:使这么大劲干啥?洪流听了小姨子的叫唤,心都醉了,血都沸了,真想返回来再使劲儿捏几把。
“谁在外面呐?是二妮吗?”麻嫂声到人到,可惜还是跑慢了一步,啥证据也没抓到。
二妮见姐姐闪电般从屋里冲出来,吓了一哆嗦,手里拿着的衬衫险些脱手掉在地上。于是赶紧举着姐姐的格子衬衣走到姐姐面前说:“姐,你的衬衫。”
“刚才怎么了?”麻嫂呱哒着脸子问妹妹,并没有马上伸手去接自己的衬衫,她现在不关心衬衫,她只想弄清楚刚才妹妹叫唤什么,是不是和自己男人干了什么。
“没、没怎么呀?”二妮故作镇定地回答。
麻嫂看着脸色微红的妹妹,没好气地说:“那你叫唤啥呀?”
“哦,是刚才姐夫开门时,冷不防吓了我一跳。”二妮撒谎说。
麻嫂见妹妹慌慌张张的神情,心里就起了疑心,于是将信将疑地问道,“你这慌慌张张的神情是怎么了?”
“哦,是经过桃谷大街时,听见好像有人说要扒光我的衣服似地,吓得我赶紧跑。”二妮把自己刚才的亲身感觉如实的说了一遍。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姐姐却多心了,以为妹妹是在挖苦嘲笑自己刚才被牛妈给扒光衣服的事。另外,她根本也不相信妹妹说的话,你说你没去大槐树下,那你手里的衣服不是从大槐树上摘下来的吗?我为你受此大辱,你不但不知我的情,念我的好,反而也来羞辱我,你这是成心想气死我急着接班占位是咋着?于是一把夺过衬衫,冷冷地说道:“你没去大槐树下,这衣服是从哪里来的?”
“哦,这衣服是从傻子手里夺来的。”二妮就把如何遇到傻子,原原本本的和姐姐说了一遍,说的天衣无缝,一点破绽都没有,因为这本来就是实事,又不是生编硬造的瞎话。麻嫂听了,觉得像那么回事,不像编造出来的,也就信了妹妹的话,便把大槐树下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妹妹。二妮听完了叹了口气,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诧,她已经料到牛妈肯定会嚼舌根子,添枝加叶的埋汰自己,只是没料到她竟然如此歹毒,把事情搞到这么大的动静。“该死的丑鬼。”二妮狠狠地骂了一句。
麻嫂见妹妹又是咬牙切齿,又是唉声叹气,以为妹妹和村长白胖子俩人真有那回事,这男女间的事嘛,也就不好意思再深究细问,而是又转到刚才的话题上,警告妹妹说:“以后少和你姐夫招猫递狗瞎胡闹,虽说是姐夫小姨子,也得有个分寸尺度,别出了规,破了矩。”麻嫂借机敲打着妹妹。二妮没敢还嘴,被臊了一个大红脸,她以为姐姐刚才全都看见了呢。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智氏姊妹对于形势的认识,还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团结一致,共御外辱。麻嫂看着妹妹说道:“我和你姐夫本来已经答应了黑八,可今天这事,黑家干得也太过分了,居然欺负到你头上,要不是妹夫及时赶到,我这张脸非得被鬼妈给破了相。”
二妮听姐姐提起丈夫,就想起刚才傻子说的话,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虽说丈夫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吃姐姐的奶子,可背地里谁说的准呢,傻子的话绝不会是空穴来风,他傻了吧唧地懂个屁呀,还不都是风言风语听来的嘛。麻嫂见妹妹埋头想心事,就问她想什么。二妮说没想什么。麻嫂问妹夫当上组长和“采蘑菇”有没有关系,二妮就生气地说道:“那不都是扯淡嘛,别人造谣你也信呀?”
麻嫂不太相信地说:“那为什么村长白胖子偏偏让妹夫当组长呢?要知道,连他老婆的亲戚佟三炮都没能当上啊?佟三炮又是副组长,接替板仓不是顺理成章吗?”
二妮就不耐烦地回答道:“爱谁当谁当,关我个屁事。”
麻嫂就说:“这世道,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的帮你,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恨你,总得有点原因目的吧?”
二妮点了点头,“姐姐,这话我赞同,但那都是老爷们儿的事,我不像你整天跟着瞎操心,这桃谷镇,爱谁执政谁执政,谁爱当官谁当官,管他白家还是黑家,操那份闲心干啥,女人嘛,洗洗衣服做做饭多省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姐俩正在屋里说话,黑老蔫站在院门口喊:“麻美人在家吗?”
“哦,好像是黑老蔫,他来干啥?”麻嫂嘟哝了一句,便答应道:“在家呢,进来吧。”于是走出屋子,迎着黑老蔫问道:“老蔫叔找我有事呀?”
黑老蔫嘿嘿一笑:“嘿嘿,无事不登三宝殿,可不有事求你嘛。”麻嫂听说找自己有事,就把黑老蔫让进屋里说话。黑老蔫进到屋里,见二妮在炕沿边上坐着,就打招呼说:“哦,二妮也在呀?”
二妮嘻嘻一笑:“嘻嘻,怎么?嫌我碍眼呀?那我这就走,省得在这里当灯泡。”
麻嫂听了妹妹的话,把脸一沉,“你这死丫头,还开起姐姐的玩笑来啦?”
黑老蔫“嘿嘿”笑道:“嘿嘿,不敢不敢,我这癞蛤蟆哪敢奢望吃天鹅肉啊。”
二妮听了黑老蔫的话,就笑着说道:“呵呵,吃不吃得上单说着,想与不想,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说是不是老蔫叔?”黑老蔫“嘿嘿”笑着不再回答二妮的话,他明白,这姊妹俩是在拿自己开心解闷涮着玩呢。
麻嫂见黑老蔫只是笑而不语,就揭他的老底,“老蔫叔想当年也是风流倜傥呢,不仅想吃天鹅肉,而且还真吃了,结果呢?”麻嫂故意停顿了一下,看了黑老蔫一眼。
“结果怎么样?”二妮好奇地问。
“结果呀,就卡嗓子了。呵呵呵。”
二妮听了也跟着笑起来。黑老蔫不但不生气,反而美滋滋地充满了自豪感。“嘿嘿,好汉不提当年勇,老啦,老啦。嘿嘿。”
麻嫂给黑老蔫沏了杯茶水递给他,黑老蔫接过放在炕檐儿上凉着。然后拍着麻嫂家被磨得锃亮的榆木炕檐儿说:“这根炕檐儿呀,还是我六爷爷给做的呢,那时我刚十几岁,跟着他一起学木匠,因为我太笨,又是斜楞眼,总是吊不好墨线,后来他不要我了,只好去求着三爷爷学打铁。”
“呵呵,老蔫叔,有屁放屁,有事说事,东拉西扯的套这近乎干啥?难道这四五十年了,他们洪家还欠着你们黑家的手工费没给是咋的?”二妮不想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她想听听黑老蔫此来目的是不是和大槐树上贴的那些画儿有关。麻嫂也以为是自己抓伤牛妈的事,黑家让他出面要赔偿来了,没想到黑老蔫只字不提打架的事,而是提起了前些天在桃花洼修截流时托自己给傻子介绍对象的事。说实话,她早把那事忘到了九霄云外,当时还以为黑老蔫开玩笑说着玩儿呢,没想到,居然真的要给傻子娶媳妇,亏你黑老蔫想得出来,谁家的闺女肯嫁给傻子呀?这、这不纯粹糟蹋人嘛。
别看褚一刀老婆性情放荡,心肠倒是不坏,比她姐姐慈善多了。她听黑老蔫求姐姐给傻子说对象,就连连摆手劝他作罢。心说:这不是瞎胡闹嘛?可黑老蔫却王八吃秤砣铁了心,非求着麻嫂给介绍一个,说事成之后自然少不了重重地酬谢。麻嫂听说有好处可捞,哪还管成与不成的,自己先捞一笔再说。于是就顺着黑老蔫的想法说道:“也是呀,传宗接代是大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再说,傻子也都快三十岁的人了,万一惹出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给家里添多大的麻烦、丢多大的脸不说,要是给弄进去监狱,可就遭了罪了,到那时,你和傻子妈还不得急死。”
经麻嫂一扇呼,黑老蔫更坚定了给傻子娶媳妇的决心,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麻嫂,“他麻嫂,费心啦,这点心意还望收下,可千万别嫌我这穷家破业的吝啬呀。”麻嫂见了钱,比见了亲妈都亲,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嘴里不住地推辞着,说着客气话,手却早把布包接过揣进了兜里,心说:别看黑老蔫穷了吧唧的,可为了给儿子娶媳妇,倒还真舍得花钱。
二妮想劝姐姐把钱还给黑老蔫,知道他家上有老的下有傻的,中间还有个多病的老婆,日子过得业障吧唧地不容易。就对姐姐说:“老蔫叔家里紧巴,日子拮据,老的老,傻的傻,长期还养着一个药罐子,你就先别拿了,等踅摸到合适的人时,再意思意思也不迟嘛。”
没等麻嫂开口说话,黑老蔫就连忙说道:“拿着拿着,应该的,应该的,不拿着反倒见外了,事成之后,还有事成之后的谢礼,两码事嘛。”
麻嫂听黑老蔫说耗子拖木锨,大头还在后头,心里更是乐开了花,这吃进嘴里的肉哪有往外吐的道理?自然就将妹妹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24闲言
麻嫂刚送走黑老蔫,黑八的老婆韵律来了,她是奉丈夫之命,替五嫂来给麻嫂赔礼道歉的,说今天的事多有误会,别往心里去,有对不住的地方,多担待啊,并给麻嫂新买了一件一模一样的格子衬衫,而麻嫂抓伤五嫂和画的事,却只字不提,自然不会承认画是他们贴的,但也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麻嫂心里自然也明白,其目的,无非是拉拢自己丈夫与他们黑家统一战线,扳倒白胖子。如今这世道,除了相互利用,哪他妈的还有半毛钱的情谊可讲啊!二妮和麻嫂心知肚明,也就无须挑破了脸、撕破了皮,免得大家都尴尬难堪。二妮虽然心里有气,但碍于姐姐的面儿,只好忍了。她见姐姐和韵律都是各怀鬼胎的聊着瞎话儿,听起来别别扭扭的,她讨厌这些相互间的尔虞我诈,于是就从姐姐家出来了,经过十字街时,见大槐树下停着一辆警车,更是人山人海。哟,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就不知不觉地走了过去,还没等站稳脚跟,就有人指着她对尤警官说:“这个人就是画儿上的那个女的。”尤警官二话不说,就把二妮装到警车上带走了。
二妮莫名其妙地问道:“凭什么抓我?我犯什么法啦?”
尤警官冷冷地说道:“不用怕,只是调查情况,请你积极配合。”
老百姓有几个不怕警察的,何况女流之辈,就更不用说了,即便没有犯错,腿肚子也吓得转上了筋。二妮一进派出所,见村长白胖子的老婆肥嫂也在,俩人各自一扭脸,谁也没搭理谁。二妮有史以来第一次进派出所,而肥嫂已经是二进宫了,今天就是她把二妮给告进派出所的,告她败坏村风,勾引男人。同时被告的还有张贴画儿的人,肥嫂指控的是黑家和牛妈,因为没有证据,只是传唤牛妈询问一番又放了。
尤警官仔仔细细地盘问着二妮和村长白胖子“采蘑菇”时的详细经过,气得二妮对着他大声辩解道:“我都跟你说好几遍了,跟本没有那档子事,都是别人胡编乱造的,你这警察到底怎么回事?爱听这种事咋着?”
尤警官一拍桌子,“干这种事光荣是咋着?”
二妮气得火冒三丈,胆子也就被气大了,也冲着尤警官嚷道:“你这警察怎么跟流氓似地专爱听带色的?你要好这口看毛片去呀,反正我没干。”
搞破鞋都是你情我愿的,即使真有那种事,谁会承认呢?尤警官无非是敷衍敷衍,做做样子,走走形式,二妮这么一瞎吵吵,于是就赶紧轰她走人,算是不了了之。
肥嫂拿不出证据,谁也没有告成,气得肚皮都快炸了,虽然没指名道姓,可明摆着画的就是丈夫嘛,还非得要证据?事实不就是证据嘛?呸!这是什么警察,拿着国家俸禄和稀泥,爱和泥窑场和去,累死你个丫挺的。肥嫂一怒之下就去桃花洼找丈夫算账,要不是他和二妮有染,黑家凭空哪能编造得出来?这就叫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是完美无瑕,又怎么能下得了卵、生得了蛆呢?一路上,肥嫂越想越有气,路经北台子葵花地,看到小弟和莲花一起种的向日葵,不禁触景怀人,更加伤痛欲绝,不由自主地看向河南后梁小弟的坟地,远远地见莲花呆呆傻傻坐在白天坟前出神儿。唉,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说疯就疯了呢?该死的傻子,都是你手欠,咋不让你的手指烂掉了呀。
莲花对嫂子的到来视而不见,依旧是望着白天的坟头呆呆傻傻地发愣。肥嫂轻轻抚摸着她的光头,没有说话,而是坐在她的身旁,陪着共同煎熬着这个漫长而悲伤的下午时光。
坐在河南后梁,视野可以尽览桃河北岸大片大片的高梁地。又快收割高粱了。收割高粱时,是桃谷镇一大壮丽景象,那时,桃谷镇的男女老少全部出动,男人割高粱秸,女人鉊高粱穗,孩子们则兴高采烈地挥舞着高粱秸杆嬉戏打闹。丰收的田野里,庄稼人忙得不亦乐乎,孩子们玩儿得不亦乐乎。肥嫂看着桃河北岸一大片一大片的红高粮,丰收在即,可她心里却没有一点丰收的喜悦,她坠入在丧弟之痛中不能自拔,她想趴在小弟的坟上嚎啕大哭,又怕莲花跟着一起哭,把她哭坏了。于是强忍着内心悲痛,安慰莲花说:“好孩子,别哭了,你看那红彤彤的高粱多喜人呀,今年又是大丰收,可以酿好多好多的高粱酒,到那时,咱们给白天搬来一坛,他最爱喝高粱酒了。”
直到日薄西山,肥嫂才将莲花劝下山来,走到石桥,遇上从桃花洼归来的丈夫,此时她内心的火气早散尽了,看着日渐消瘦的丈夫,眼窝就又湿了,之前的怨恨,不知不觉变成了心疼,忍不住问了一句:“中午还没吃饭吧?”她这不是废话嘛,两口子吵了一宿的架,早上连口热水都没给丈夫烧,更甭提做饭了。
白来撒了句善意的谎言,说不饿,然后拍了拍老婆的大屁股说:“走,晚上回家一起吃吧!”
肥嫂打开丈夫的手,嗔怪道:“晚上你想吃啥?一天到晚没个正经的。”
白来“嘿嘿”一笑:“嘿嘿,都想吃嘛。”
肥嫂斜楞了丈夫一眼,怨艾地说:“就欠饿死你。”
白来见老婆气消了,一天的乌云散了,就“嘿嘿”笑道:“嘿嘿,你要饿着我,我就外面偷嘴吃。”
丈夫一说偷嘴吃,肥嫂就醋意浓浓地问:“怪不得你不饿呢,又在大石盖儿上釆蘑菇吃了吧?”
白来一愣,没听懂老婆说的是什么意思,就迷茫地问:“大石盖儿上釆蘑菇?什么意思?我什么也没吃呀?”
肥嫂见丈夫一副坦然的样子,猜想多半是黑家编造出来成心埋汰人的,因为这种子虚乌有造谣,已不是一件两件了,于是就事无巨细地把事情的经过和丈夫说了一遍。白来听后冷笑道:“身正不怕影子歪,让别人随便嚼去吧。”
走到饲养场东墙外,肥嫂见二妮和几个妇女坐在墙根下闲聊,就把脸扭向一边,懒得看她。因画儿的事,二妮也觉得尴尬,本想回避,但见了肥嫂那副酸样儿,就故意拿姿作态嗲声嗲气地同旁边的人打趣说笑,心说:哼,你不是吃醋吗?我今儿个就酸死你个不懂风情的傻逼娘们儿。
佟三炮的老婆秀姑对丈夫没能当上组长,一直耿耿于怀,于是就借着画儿的事,冷嘲热讽地同时羞辱白胖子和二妮,“村长,多保重身体呀,又是修坝又是采蘑菇的,可别累坏了身子骨呀。”
白来自然明白佟三炮老婆心里的怨气,只是冷哼了一声,并没搭理她,全当她放了个臭不可闻的屁,大老爷们儿要是没点心胸度量,装不下几个浑人跳蚤,就甭干个事了。二妮听了就不干了,心说:你背后说说,我也就装聋作哑不和你一般见识了,居然还蹬鼻子上脸当着面说起来没完没了,你以为我是软面蛋子谁想捏谁捏、谁想揉谁揉吗?于是“噌”地从石礅上站了起来,指着秀姑嚷道:“你把嘴巴放干净点,说话别含沙射影的。”
秀姑也不是善茬儿,见没激怒村长白胖子,而是把二妮给惹恼了,就更不怕了,心说:哼,你二妮不就是桃谷镇的大众情人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老爷们儿宠着你,我这个老娘们儿可不惯着你。于是“呼”地一下也从石头墩子上蹦起来,掐腰抻脖就和二妮对骂起来。“我又没指名道姓,我说你二妮的名字了吗?想必是心里有鬼吧?”
白来还没走远,听见身后大喊大叫地吵了起来,叹了口气:唉,老娘们儿的嘴真是闲着没事干,一个个的都是吃饱了撑得难受。她让老婆和莲花先走,自己返回去劝架。肥嫂就醋意浓浓地对丈夫嘟哝道:“少管这些老娘们儿之间的闲事,没一个正经东西,打死一个少一个。再说,佟三炮还和我们花家是表亲呢,她老婆居然还这样阴损毒辣地埋汰你,你还管她干啥?她那张嘴就是欠抽。”
白来没理会老婆,而是快步返了回来,女人嘛,都是头发长见识短,没有心胸肚量,干不了大事。“都别吵了,闲鸡巴蛋侃的玩笑往后都少咧咧,说话注意点分寸尺度,别因为几句闲话影响邻里关系,破坏淳朴民风。”
白来并没有偏袒谁的意思,秀姑却想歪了,以为他是在袒护二妮。于是就酸了吧唧地说道:“哼,怪不得某些人能当上组长呢,看来当老婆的没少卖力气呀。”
秀姑话音刚落,正巧被从窑场下来的牛妈听见了,就阴损地接话道:“恐怕不光是卖力气吧?估计还卖屁股了呢。”
牛妈有小叔子黑八撑腰,如同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不但敢公开挑衅村长白胖子,更不把褚一刀老婆放在眼里。二妮见牛妈右半边脸涂满了红药水,尖嘴猴腮的就跟猴屁股似地,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刚想扑上去给她的伤疤揭层嘎渣儿下来,被白来一把拽住了。白来看着牛妈那张丑陋难看的脸说:“牛妈,你不要信口雌黄,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白来不屑和老娘们儿吵架斗嘴,想着吓唬吓唬,让她们识趣地闭嘴也就算了。谁知牛妈竟不知深浅,“嘿嘿”冷笑道:“嘿嘿,村长,你还甭吓唬我,我是吃奶长大的,可不是吓唬大的,衙门又有啥了不起的?今天你老婆不是把我告进去了吗?可又能将我怎么样呢?”牛妈今天被肥嫂指控造谣诽谤,被传唤到派出所询问,最终因无根无据而不了了之。因此,她仗着小叔子黑八在黑白两道的权势,才敢明目张胆地和村长白胖子叫板。
白来不愿和女流之辈理论这些个无稽之谈,就警告牛妈说:“说话要留口德,可不要昧了良心,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白来说完,就把褚一刀老婆劝回家了,怕自己走后她们又吵起来,自己则沿着北街走了,撂下牛妈和秀姑不再搭理。
牛妈以为村长白胖子怕了自己,更加神气十足,就指着他的背影不依不饶地说道:“哼,恐怕有些人已经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跶啦!”然后小声对众人说道:“怎么样?都看见了吧?瞧瞧俩人那亲密劲儿,昨天我亲眼看见他们俩在大石盖上……嘿嘿嘿嘿,这回相信我的话了吧?我啥时候撒过慌呀。”众人频频点头称是,竟然还真相信了牛妈的谎话。
这些日子,白来已经习惯了人们对他的造谣中伤,但还是难以咽下这口恶气,自己一个大老爷们,竟然被老娘们儿给羞辱了一顿,是可忍,孰不可忍。既然牛妈撕破脸皮公开作对叫板,那好,我白胖子也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不客气了。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白亮家,交代他如此这般这般之后,才稍微消了点气。
白亮就问:“大哥,你昨天真跟褚一刀老婆在桃花洼……”
没等白亮把话说完,白来就打断他的话说:“根本就没有那回事,别听别人瞎说,她愿意,我还怕污了名声身子呢。”
白亮听了白来大哥的话,长出一口气:“我还以为你真被她釆了,那娘们儿简直就是公共汽车,谁想上谁上,我说嘛,你怎么可能上她这辆破车呢。”
白亮老婆斜楞了丈夫一眼,质疑道:“是不是你也上了?”白亮瞪了老婆一眼,“去去去,烧水去,别在这添乱。”
白来叹了口气:“唉,这女人呀,都是小心眼儿,你要是和别的女人多说句话,都醋的不行,就以为你和她有一腿了,没见你嫂子这些天正和我生气呢嘛,都快把我给气死啦。”
白亮就安慰白来说:“嫂子也不容易,小弟一死,她心里肯定是受了巨大的打击,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现象,女人嘛,不像咱们男人心宽,还有事业支撑,她们可不就是把身心都寄托在了男人和子女身上,小弟不在了,你要再拈花惹草的,她可不就是没活路了嘛,没事多在家陪陪嫂子,多照顾照顾家,别把身心都投在桃花洼,管啥呀?上边不买你的账,下边不领你的情,谁说你好了?快回家吧,你放心,刚才交代的事,我一定办妥,保管将那只坑人的狐狸精绳之以法。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25怪象
牛妈被麻嫂抓烂了仅剩的半边好脸,本来憋了一肚子火要找麻嫂算账,黑八怕把洪流得罪了,再站队白家那边,岂不是因小失大,于是让老婆苦口婆心地劝五嫂以黑家大局为重,不要因为个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影响了整个家族利益。最后,黑八花钱买单,承担了全部费用和补偿,这也是对五嫂最好使的办法,其它那些大道理,在她眼里都是扯淡,什么家族不家族的,金钱社会,谁还顾谁呀,亲爹亲妈都难以做到一碗水端平,就更甭说哥们兄弟了,早就人心不古、民风不朴啦。牛妈得了小叔子黑八替麻嫂给的一笔毁容费,也就忍气吞声的作罢了,钱爱谁出谁出,自己得到就完事,都这么大岁数了,反正自己长的也不咋地,这张脸伤与不伤也没啥太大的区别,这也叫靠脸挣钱嘛。嘿,为了钱,她倒也真想得开。
昨天在饲养场东墙外,牛妈头脑一热,当众羞辱了村长白胖子,牛逼一下子就膨胀开了。哼,瞧瞧你们,就知道背后瞎嘀咕,看我,敢当面羞辱村长白胖子,你们有这胆量吗?葫芦不是勒的,肚皮不是吹的,养孩子不是浪催的,我牛妈的牛逼,也不光都是用来尿尿的。她哼着比老鸹叫还难听的小曲,开始给狐仙上香。逢一,逢五,香是必须要上的,她这个小狐孙哪敢违背。拜完狐仙,她由屋出来,准备去阳具峰替小叔子黑八烧几注香去,拿人钱财,为人消灾嘛。正准备出门,黑老蔫突然急急火火地来了,说家里唯一的一只大白公鸡丢了,让她给掐算掐算是死了还是活着。牛妈一脸的不耐烦,心说:哼,你家压根也舍不得出血,白给你掐算多少次了。于是就推说自己现在有事要出门,回头再说。黑老蔫就说昨天已经找了一天,那可是家里养着用来辟邪的大白公鸡呀,傻子妈都快急疯了。牛妈没办法,为了尽快把大伯子打发走,只好转身回屋,盘腿卧脚地坐在蒲团上,闭上眼睛,装模作样地叨念起了仙诀。俄顷,她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漫不经心地对大伯子说:“不用着急,还活着,你房前屋后好好找找,三天之后要是还找不回来,估计就是被什么东西给吃了。”牛妈说的简直就是废话,跟没说有啥区别?一只鸡要是三天都不见影,可不就是被狐狸、老鹰或山猫给吃了嘛,那还回来个屁呀。
黑老蔫似懂非懂,就问:“既然它现在还没死,你就赶快施法给弄回来吧。”
牛妈摇摇头说:“上天要是成心灭它,谁也救不了,看鸡的造化吧!”
黑老蔫半信半疑地走了,牛妈刚要出门,几名警察闯进了院子。“干、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她惊慌失措地问道。警察亮出证件,说是有人举报她装神弄鬼欺骗钱财。牛妈听后腿都吓软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警察很快就在牛妈家搜出几十本宣传封建迷信的小册子和供奉的那尊狐仙牌位。她吓得脸色苍白,小便失禁,哆哆嗦嗦地问:“信教也不让吗?共产党不是说信仰自由吗?”
一个年纪较大的警察对牛妈说道:“信教是信教,迷信是迷信,诈骗是诈骗,不是一码事,你们这些人就是打着宗教信仰的幌子,到处招摇撞骗,聚敛钱财,这属于诈骗行为,你知道吗?”
牛妈吓得舌头都不听使唤了,“我、我……”她我了半天,也没说出句整话来。
一个高个子年轻警察厉声喝问道:“我什么我?东街王拐子的老婆是不是你跳大神给跳死的?拷上,带走。”警察话音未曾落地,就听“噗哧”一声,牛妈吓得连大便也失禁了。人命关天,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牛妈能不害怕嘛。
如果将王拐子老婆的死归咎于牛妈,还真有点冤枉她,要说她趁机敲诈勒索了点钱财,倒是不假。王拐子是蜂王王子风的堂兄,一次在帮忙装蜂箱时,不小心从车上跌落,摔碎了左膝盖骨,养好之后就落下了拐腿的毛病。去年冬天,他老婆得了肝癌,医生说,要是不做手术,顶多活一两年。要是做手术,少说也得二三十万,兴许能苟延残喘个三年五载。他和老婆听了医生的话,当时就绝望了,哪儿有这么多钱呀?没办法,只好回家等死。谁知,牛妈钱迷心窍,竟然让她从中看到了商机,几番连吹带蒙的忽悠,还真把王拐子夫妇说动心了,在收了人家的血汗钱之后,就开始装模作样地跳起了大神儿。从冬天跳到春天,又从春跳到夏,这不,前几天刚刚把王拐子老婆跳死,这才停止了装神弄鬼的表演。反正钱到手了,人家是死是活的,也就不放在心上了。想往回要钱?哼,墙上挂门帘——门儿都没有。王拐子找牛妈打了几次架,也没要回一分钱,一气之下就去找村长白胖子评理。白来这段时间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还有心思管乱七八糟的身外事,敷衍几句就把他打发走了。“她愿意骗,你愿意信,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是你们双方自愿的嘛。”老实巴交的王拐子只好忍气吞声地自认倒霉。
白来也是被牛妈给气极了,要不还真没打算把她往大牢里整,谁知她是耗子舔猫逼——作上死了。白亮不负白来大哥嘱托,按照交代,托熟人,找门路,顺利把警察引到了狐仙儿洞府,让牛妈这只狐狸精现了原形。
黑八还指望五嫂施法拘神帮自己拿白家那些小鬼呢,没想到神没拘来,警察倒是把她拘了。自古以来都是民不举,官不究,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脚,冒了坏。洪流?不像,虽说五嫂和他老婆打了一架,可他老婆并没有吃亏,倒是我替他当了冤大头,想他那样精明的老油条,应该不会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蠢事。王拐子干的?也不像,王拐子两眼一抹黑,朝中无人,谁会搭理他。黑八排除了洪流和王拐子的可能性,那就只能是白家干的了。这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三两天也是它,一年半载也是它,啥事都没有也是它,就看关系硬不硬、钱花的到不到位了。法律的伸缩性就是这么大,同样的事,不同身份地位的人,会有着不同的伸缩标准,人情在法律中的渗透,由此可见一斑。黑八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不看嫂子,还得看五哥呢。他一面托人打点五嫂的事,一面和二叔家的二哥黑云商量报复白家的事,他想让二哥开除莲花。黑云脑袋摇得破浪鼓似地,说什么也不肯答应。说莲花是桃谷中学唯一的美术老师,马上就要开学了,急忙去哪儿找接替她的老师呀?这不是拿学生们的前途开玩笑嘛?再说,这样落井下石也忒缺德了,人家刚刚死了男人,都快急疯了,再把饭碗子给砸了,还让不让人活?这不是往死里整嘛?
“对,就是往死里整,我五嫂已经被白胖子给弄进去了,是白家不仁在先,就别怪咱们黑家不义在后,白家都拉得下脸,下得了手,咱们凭啥心慈手软充好人呢?”
黑云反驳黑八说:“白天已经死了,莲花又不可能在白家守一辈子寡,日后早晚得改嫁,现在她和白家实际上已经没关系了,就放她一马吧,她一个孤苦伶仃小的小寡妇,也怪可怜的啦。”
黑八气得不行,“我说二哥呀,你怎么跟愚昧的农夫似地,非得被蛇咬一口才醒悟是咋地?她现在不是还没改换门庭嫁人吗?那就说明她还是白家的人嘛。”黑云架不住黑八软磨硬泡,没有办法,只好拿莲花开刀,为黑五的老婆报仇雪恨。唉,冤冤相报何时了啊!最终,死人白天的媳妇莲花,成了黑白两家斗争的牺牲品,在痛失丈夫之后,又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工作。
莲花表现得倒是极为平静,母亲芦花却义愤填膺,火冒三丈,她犹如脚踏风火轮,燃烧着满腔怒火去和黑云理论,歇斯底里地喷了整整一下午的怒火,都快把黑云喷成了火烧云,结果也是于事无补。黑云给出的理由既充分又简单,“莲花最近痴痴呆呆地得了怪病,已经不适合教学工作了,先在家先调养调养,等医治好了再说吧。”黑云不愠不燥的三言两语,就把大哭大闹的芦花打发了。话不在多,而在于精,水平高低优劣,一看便知,瞎喊乱叫是没有用的,要不怎么说知识就是力量呢,这不,在桃谷中学校长黑云身上,充分体现了知识就是力量的真理。
莲花见母亲垂头丧气地回来,就猜到了结果,于是安慰母亲说:“妈,您着急上火的求他们干啥?我以后就帮您在家养蜂子,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干啥不能活命呢?”莲花一赌气烧了所有教案,开始帮着母亲伺候蜂子。但她依旧呆呆愣愣,桃谷镇上所有人都认为她疯了,议论纷纷,充满了惋惜之情。莲花倒没觉出来自己有啥异样,每天除了伺候蜂子,就涂涂抹抹地画画。她以前最喜欢画风景,但自从“撞鬼”之后,不知为什么,就迷上了人物,尤其是裸体,尤其是男裸体,就像所有男画家喜欢画女裸体一样,她喜欢画男裸体。
在桃谷镇画裸体是一件非常方便的事,因为桃谷镇有裸泳的传统,莲花就去河套画那些裸泳的男人和女人,当然了,主要画裸泳的男人。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寡妇,整天在河套盯着光屁股的男人看,成何体统?有伤风化啊!芦花耐着性和女儿说了若干次,嘴皮子都磨薄了,也无济于事,她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谁爱嘲笑谁嘲笑。这有什么寒碜的?这是艺术,艺术啊,你们懂不懂?白来干生气,自己一个大伯子能说啥?有些该说的话,却又说不出口,说深了不是,说浅了也不是。肥嫂也委婉地和莲花说了几次,莲花每次都默默地听着,不言也不语,肥嫂见她愣愣瞌瞌的样子,也就心疼地不忍再说了,本来就疯了,别再给逼出个好歹,只要她自己觉得开心就行啊。唉,挺好个孩子,怎么说疯就疯了呢?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莲花疯了?黑老蔫不相信。心说怎么可能呢?这孩子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自己俩儿子的心眼儿加一块儿也赶不上她一个人的多呀,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疯了呢?黑老蔫坐在院外的碾盘上,一连观察了七天,也没能得出一个确切的定论。
傻子觉得纳闷儿:“爸,您整天看人家大姑娘干啥?”
黑老蔫生气地瞪着傻儿子骂道:“混蛋,谁说我看大姑娘了?我啥时候看大姑娘了?她是大姑娘吗?她是娘们儿。”
傻子不敢和父亲顶嘴,就小声嗫嚅道:“那能有啥区别呀?那您答应说给我娶媳妇,是给我娶姑娘呀,还是娶娘们儿呀?”
黑老蔫不耐烦地说道:“姑娘和娘们儿对你来说还不都一样,你这样的傻货,能有人嫁,咱们黑家就算积八辈祖宗的德了,还想挑肥拣瘦的呀?”黑老蔫从嘴里抽出烟袋,照着傻子的脑瓜壳儿用力敲了一下,然后站起身,背着双手,气哼哼地回院去了。傻子捂着脑袋吓得屁也不敢放了,坐在父亲刚才坐过的位置,接着父亲的班,也往前院看。
黑老蔫看到第八天时,芦花可就不干了,站在院子里大声质问坎上的黑老蔫,“你这大把年纪了,天天狼一样盯着我们母女干啥?”
黑老蔫“嘿嘿”一笑,“嘿嘿嘿嘿,莲花疯了吧?”
芦花扬起手里的蜂蜡就朝黑老蔫打了过去,怒不可遏地骂道:“你才疯了呢。”
傻子妈在院子里听见芦花骂丈夫,就拎着笤帚疙瘩出来,也不问青红皂白,抡起来就朝丈夫打。黑老蔫起身躲了出去。于是傻子坐到碾盘上接茬看。芦花朝傻子“呸”了一口。傻子就“嘿嘿”傻笑着说:“嘿嘿嘿嘿,我想喝蜂蜜水。”芦花白瞪他一眼,懒得搭理,而是继续手里的活计。
莲花听见了,就抬头冲坎上的傻子说:“傻子,你回家把手洗白净了我就给你沏蜂蜜水喝。”
傻子哭丧着脸说:“皴都长肉里了,洗不掉啊?”
莲花则斩钉截铁地说:“洗不净手上的皴,就甭想喝蜂蜜水。”
傻子只好流着哈喇子回家去洗手,直洗到太阳落山,也没能把手上的皴洗净,他手上的皴实在是太厚了,洗了一遍又一遍,可就是洗不干净。
自夏天以来,黑家窑场一直都没停过窑,是一窑接着一窑的烧,因此,需要的窑柴也就特别多。桃花洼的果树砍光了,看山的窝棚也拆了,板仓再不用天天去看山,闲着没事,也割起窑柴卖。今天他卖完窑柴没有走东边的大路,而是从傻子家门前的小路下来了,看见黑老蔫抻着脖子往芦花家院子张望,就故意咳嗽一声。“看啥呢老蔫?”
黑老蔫就笑着说:“嘿嘿,没看啥。”他见板仓背着背架子,拎着镰刀,知道是刚卖完窑柴下来,就问:“老仓头,你放着近路不走,怎么舍近求远南辕北辙呀?”
板仓也笑着说:“呵呵,想你了,来看看。”
黑老蔫“嘿嘿”一笑,“嘿嘿,恐怕是想谁家的娘们儿了吧?”
板仓“呵呵”笑道:“呵呵,是想你黑老蔫的娘们儿喽。”
黑老蔫听了也不急,也不恼,举起烟袋递向板仓。板仓伸手接了,坐在黑老蔫身旁,装好烟叶,点燃了,“吧嗒吧嗒”地抽着。“你家的视野真好啊。”板仓望着芦花家院子里的海棠树说。
黑老蔫见板仓盯着芦花家的海棠树看,就笑着说:“呵呵,你家的地势更高、视野更开阔呀,只是看不见想看的吧?嘿嘿嘿嘿,馋啦?”
板仓就问:“想看啥?馋什么?”
黑老蔫“嘿嘿”一笑:“嘿嘿,想看啥馋啥自己心里清楚。”
板仓就“呵呵”笑道:“哦,几个破海棠呀,酸了吧唧的有啥好吃的,还是给老蔫留着望梅止渴吧。”
傻子凑过来问:“海棠树上除了结海棠,还结啥?”
“还结啥?”板仓一愣:“海棠树上除了结海棠,别的还能结啥?难道你看见结别的了?”板仓两眼紧紧盯着傻子问。傻子点点头,又摇摇,支唔半天,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啥也没说。
黑老蔫见傻子一天天的净是胡说八道,就训斥道:“海棠树上不结海棠,还结奶子呀?傻货。”
傻子则不服气地顶撞道:“外一结个猫啊狗啊之类的呢?”
黑山一直靠着碾轱辘闭目养神,这时睁开眼睛,“呵呵”笑着对傻子说:“呵呵,爷爷活了快一百岁,还没听说过树上结猫啊狗啊呢,亏你想得出来。呵呵呵。”
傻子看看爷爷,又看看父亲,见他们都是一脸的轻蔑和不屑,就走到柴垛旁,一边帮母亲劈柴,一边言之凿凿地说:“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我亲眼看见过海棠树上结别的东西了。”
黑山和黑老蔫父子俩听了傻子的话,都不以为然,知道傻子胡说八道惯了,已经见怪不怪。板仓心里却是一惊:什么?傻子看见海棠树上结过猫啊狗啊之类的东西?他的脸顿时变了色。
只要烧窑,傻子基本就不回家吃饭了,天天守在窑门吃烤棒子、烧红薯、土豆之类的,有的是他自己去地里偷的,有的是别人去地里偷的,不管是谁踅摸来的,大家都一起分着吃,有福同享嘛。今天中午,傻子吃了两根烧红薯,刚要找个草窝睡觉去,见五叔偷偷地把一个大泥蛋蛋塞进了窑口的火堆里。什么东西?傻子根据多年在窑场混吃的经验判断,泥蛋蛋里面糊着的肯定是什么好吃的东西。五叔为啥要背着我独吞呢?这老家伙是想吃独食呀,行,算你抠,你先烧着吧,等一会儿烧熟了我再来分享。傻子心里盘算好了,就趴到草窝里假寐去了。谁知弄假成真,竟然真的睡着了,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他忽然想起五叔塞进窑口的大泥团子,就跑到窑口去问五叔。黑五支支吾吾地装作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旁的堂弟也跟着一块儿打马虎眼,“我说侄小子,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呀,睡癔症了吧?来,吃个烧土豆吧。”堂叔扔给他一个烧土豆。傻子拍拍大黑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以为真的是睡癔症了,于是就坐在窑门的柴堆上,津津有味地吃起烧土豆,吃饱了,就靠在土坎子上仰头看天上的星星,直到夜深了,困得实在睁不开眼,这才回家去睡觉。早上醒来,见爸妈在房前屋后到处寻找着什么,就问:“找什么?”
母亲哭着说:“找大白公鸡呢。”
“大白公鸡丢了?”傻子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
母亲就哭丧着脸说:“大白公鸡真的丢了呀。”
傻子听说大白公鸡真的丢了,“哇”地一声嚎哭起来。傻子家的这只大白公鸡,还是三年前傻子在大槐树下偷回来的。他趁卖鸡的不注意,就偷偷把小鸡塞进袖口带回了家,小鸡还在他的手腕上拉了一泡粘乎乎的稀屎,傻子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告诉母亲说:“妈,一点都不臭。”傻子妈接过小鸡,嘴对嘴给它饮了饮唾沫,说唾沫有营养,是小鸡最好的补品。每次傻子出去玩儿时,小鸡都形影不离地追着他。现在傻子听说和自己形影不离的大白公鸡丢了,立马嚎啕大哭。哭着哭着,他突然想起五叔塞进窑口的那团泥坨坨。不像是做梦啊?明明是我亲眼目睹的嘛。于是问父亲,“爸,大白公鸡啥模样?”
黑老蔫听了傻子这句莫名其妙的问话,没好气地说:“哭傻了?怎么连大公鸡啥模样都忘了?”
傻子就解释说:“我不是问活着的大白公鸡是啥样,我是说死了的大白公鸡是啥样?”
黑老蔫越听越生气,就冲傻子吼道:“你怎么净问这些愚蠢的问题呀?死鸡跟活鸡的区别,就是一个会动,一个不会动呗。”
傻子又问:“要是裹在泥巴里面呢?”
黑老蔫听了傻子的话,心里一动:难道让人给裹上泥巴烧吃了?就赶紧追问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傻子就把五叔鬼鬼祟祟地塞进窑口一个大泥蛋蛋的事告诉了父亲。黑老蔫听了,顿时醒悟:那还找个屁呀?早进黑五的肚子了。气得他破口大骂,骂完五弟,骂五弟的老婆牛妈,明明是让老五给偷吃了,你还装模作样的给我瞎算,糊弄我,什么狐仙呀?我看你们就是一窝偷鸡吃的狐狸。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26洪水
暑假结束了,开学了,莲花被解雇了,无所事事的她,整天背着画夹到处去画画,去的最多的地方,自然是桃河,画的最多的自然是裸体。她迷上了裸体,尤其是男裸体,她激情澎湃地画着男人洗澡时的各种裸姿。偶尔也去上游画洗澡的女人,画女人的时候,大多时候都提不起激情,她觉得男人健壮的肌体更有艺术魅力。莲花在画画时,并不避讳男女有别,她忘了性别,在她心中,只有艺术,她的心灵像桃河一样清澈干净。既然她都不避讳,河里洗澡的男人就更不避讳了,人们都觉得这个疯了的小寡妇好可怜,莲花却觉得很快乐,很开心。肥嫂有点担忧,觉得不妥,一个小寡妇整天看光屁股的男人洗澡,成何体统?有辱门风啊!就委婉地提醒莲花,却被莲花当做了耳旁风,依旧我行我素,如痴如醉地沉浸在画境中,对镇上说三道四的闲言碎语,充耳不闻,不予理睬。白来在桃河碰见过莲花几次,每次都是欲言又止,自己一个大伯子能说什么呢?话说重了,怕她接受不了,说轻了又屁事不管。说实话,莲花让他担心,桃花洼截流更让他担心,这遥遥无期的漫长等待,都快把他活活地煎熬死了!
阴雨连绵的天气,如同村长白胖子沮丧的心情,说什么也不放晴了。雨时大时小,时缓时急地下个不停。都立秋了,按理说,不可能再降大雨。唉,但愿吧。白来天天都在内心深处默默祈祷,盼着雨霁天晴,但事与愿违,老天爷也有不按常理出牌的时候,这雨,一下就是三天三夜,白胖子就有点坐不住了,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桃河水位不断升高,之前裸露的河滩,渐渐被浑浊的河水淹没,原本清澈见底的桃河,如今泥沙俱下,浊浪拍岸。这时有人想起了牛妈,想着她要是不被抓进去,兴许能有点馊主意、邪道歪法吧,但现在她在牢房里,远神遂不了近愿。白来对这些言论嗤之以鼻,认为都是无稽之谈。
大雨已持续了五天五夜,往年都是秋雨绵绵,今年却是秋雨倾盆,这在桃谷镇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怪现象。白来心急如焚,他已经冒雨视察桃花洼三次了,九十九道刚刚开挖出的大小沟槽,全都积满了水,“哗啦啦”从坝顶往外溢,就像九十九道瀑布一样,甚是壮观,他却甚是害怕,这些尚未建好的堤坝一但开了口子,自己的一番心血,就将白费啦!
村干部和全体党员,身先士卒,日夜坚守在桃河大堤上。此时的桃谷镇,人心惶惶,怨声载道,在黑家带头下,整齐划一地把矛头指向了村长白胖子,认为是他砍了桃花洼的树,破坏了桃谷镇的风水,触怒了山神,这是山神在惩罚桃谷镇啊。白来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请比牛妈晚得道成仙的麻嫂施法止雨,祈求神灵宽恕,这是万不得已的下下策,他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无招可用的地步。面对天上掉下的大馅饼,麻嫂没被砸死,却险些高兴死,沐浴更衣,梳妆打扮,这通捯饬。她窃喜:总算轮到我兔仙出风头啦,哼,早就该把狐狸精弄进监狱去,挡了老娘多少财路啊。麻嫂没有因为牛妈被抓而触类伤情,反而幸灾乐祸地暗自庆幸。麻嫂煞有介事地连做了三天三夜的大法,遗憾的是,不但没能把神请来,把雨止住,反倒是把山洪招来了。
大雨下到第七天夜里,白来担心的山洪,终于是未能幸免的咆哮而来。他心说完了,全完了,一切都完蛋了,桃花洼肯定溃坝了,被冲毁了。他白天刚刚冒雨去桃花洼视察过一次,当时九十九道堤坝早已经是沟满壕平,浑水四溢,随时都有垮塌的危险。他冒着大雨,冒着生命危险爬到阳具峰上,跪在神仙面前,也记不清磕了多少个响头,他不怕把自己磕死,也不怕滑下阳具峰摔死,他就怕桃花洼被冲毁啊。
看着汹涌而来的洪水,白来嘱咐白亮和洪流等村干部,千万要守住蛤蟆嘴,自己赶紧往场院跑,去通知全体村民,号召大家都到桃河大坝上来,共御洪峰,保卫家园。“乡亲们,发大水了,快到桃河大坝上抗洪抢险啊!”
雨夜的桃谷镇,犹如芦花家炸了窝的蜂箱,乱作一团,人们在得到村长白胖子的报信后,不分男女老幼,纷纷抄起锨镐奔向桃河大堤。此刻,所有人只有一个信念:保卫桃河大堤,保卫家园。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一但桃河大坝溃堤决口,地势低洼的桃谷镇,就将变成一片湖泽池沼。
黑老蔫此时正冲锋抢险在桃河大堤上,这名老共产党员,在桃谷镇生死存亡的危及时刻,没有拖村长白胖子后腿,没有掉链子,而是奋不顾身地投入到保家卫村的抗洪抢险第一线。与黑老蔫同龄的另一位老党员板仓,同样不甘示弱,不记前嫌,积极响应村长白胖子的号召,和黑老蔫一样,也在桃河大堤上与山洪展开着殊死搏斗。此时此刻的桃谷镇,不分黑家白家,大家都是一家,同心协力,共抵狂澜。
黑老蔫在桃河大堤抗洪抢险,凶险异常,随时都有被洪水卷走的危险,老婆和傻子在家里,也是惊心动魄,险象环生。他家房后的河道被柴禾阻塞了,水流涌向了后墙,顺着耗子洞灌进屋子。第一个发现屋里进水的是傻子。他听见村长白胖子的大喇叭广播后,就穿衣下炕,也打算去抗洪抢险,哪知道脚丫子没在地上划拉到鞋,却稀里哗啦地溅起了水花。等他摸索着把灯拉亮,这才大吃一惊,原来屋地的水已经没了脚面,自己的两只破鞋子正在打着旋儿漂呢。“妈,进水了,进水了。”傻子惊慌失措地大喊。
傻子妈闻声赶来,一看也傻眼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呀?”
傻子见母亲一筹莫展,不知道如何应对处理,就安慰母亲,“妈,您先别着急,我去桃河大坝上找我爸回来弄吧,他肯定有办法。”
傻子找了块塑料布,披在脑袋上就要出门去找父亲,被听见喊叫声赶过来的爷爷给喝止住了,“回来,黑灯瞎火的你去哪里找啊?等找回来了,房子也早就塌了。废物点心,赶紧拿上铁锨到房后去清理河道。”然后又一指傻子妈,“快点拿木盆往外舀水,不然一会儿后墙就泡塌了。”黑山的话音未落,就听“轰隆”一声巨响,后墙果然被大水冲开了一个大洞,连泥带水涌进了屋子,地上放置的锅碗瓢盆和乱七八糟的杂物,顺着屋门往院子漂去。
“我的盆,我的锅,我的锅盖呀,快,快……”傻子妈嘴里一边嚷着,一边去捞被水冲走的东西,被不断涌进来的洪水一下子就给冲倒了。
“妈,妈!”傻子哭喊着扑过去拽母亲,幸好门槛挡了一下,这才没被冲到院子里。
别看黑山年高体衰,但在洪水面前,表现得却异常迅速麻利,他见势不妙,便连滚带爬地逃到了炕上,指着傻子妈大骂:“你个傻孩子,命重要还是东西重要啊?快,咱们赶紧先退到东屋去,小心房子塌了砸在里面。”傻子听了赶紧背起爷爷,蹚着水,跌跌撞撞地往东屋跑,傻子妈则在后面扶着,三个人刚跑到东屋,就听见身后“轰隆哐当哗啦啦”地一通乱响,西头两间房子顷刻间就塌了架。傻子把爷爷放到东屋炕上,吓得不知所措。黑山就催促傻子母子赶紧去房后清理水沟。“快,快去啊,不然一会儿这几间房子也都得被冲塌,快,快呀!”黑山自己干着急,唉,人老了,不中用啦。他坐在炕上唉声叹气地大骂村长白胖子,“唉,白胖子,你个龟孙子,都是你乱砍乱伐,破坏桃花洼的风水而招至的水患啊,咱们桃谷镇,秋天何时下过这么大的雨?造孽呀,都是你造的孽呀!”
天已大亮,黑老蔫抗洪抢险还没回来,傻子母子在黑山指导下,经过一夜奋战,总算疏通了房后的河道,排除了屋里的积水,除倒塌了两间西屋之外,幸存的六间瓦房,倒也并无大碍,暂时还没有倒塌的迹象。黑山这么大年纪了,也跟着熬了一宿,要是没有他临危不乱的指挥,傻子母子早就慌了神儿、麻了爪。他长吁了一口气,“唉,白胖子,都是你造的孽呀!”黑山困得再也睁开眼睛,在嘟嘟囔囔地咒骂声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白来估计桃花洼肯定彻底被冲毁了,但他没有灰心丧气,在桃谷镇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知道,自己一定要挺住,就是死,也要死在桃河大堤上。白来广播完从场院出来,又赶紧跑到桃河大堤上,呼吁大家要不惜一切代价,宁可付出生命,也要确保桃河大坝安全,人在坝在,人与坝共存亡!他最不放心的地段就是板仓家坎儿下的蛤蟆嘴,这里是桃河拐弯处,是受洪水冲击力最大的地方,它正对着村子,如果洪水从这里冲开豁口,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他事先把桃谷镇最精壮的力量都安排到了那里,由会计洪流、白卻、白亮、百六等村干部共同组织群众镇守。他安排的可谓深思熟虑,但山洪来的更加超乎想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排山倒海之势,顷刻之间,就把大坝冲开了一个豁口,洪水汹涌咆哮着涌进村子。
“快,快排人墙,快,快呀!”会计洪流大声呼喊着。于是桃谷镇上的精壮男人就手挽着手、臂缠着臂跳到激流当中。板仓也要下水,被会计洪流一把拽住了,“板仓叔,使不得呀,你经验丰富,在堤坝上帮我指挥更重要啊。”豁口越冲越大,眼见着人墙就要抵御不住了,大家随时都有被洪水卷走的危险,在这关键时刻,黑八带着挖掘机、铲车和一卡车沙袋及时赶到,这才把豁口堵上,避免了蛤蟆嘴全线溃堤的险情发生。白来气喘吁吁地跑到蛤蟆嘴时,黑八正指挥众人奋力抢险,大家用钢铁般的身躯和意志,抵御着一浪又一浪的洪水冲击。看着水中那些舍生忘死的人,白来激动得泪如泉涌,不禁感慨道:人心齐,洪水移啊!
黑八见村长白胖子呼哧带喘地赶来,知道他是放心不下蛤蟆嘴这段最危险的地段,就大声说道:“村长,这里交给我吧,保管万无一失。”
雨声稀里哗啦地依然很大,但白来还是听清了黑八的话。他原本是来叮嘱会计洪流、白卻等几个村干部的,可这黑灯瞎火的哪还分得清谁是谁呀,他估计白卻、白德、白六、白亮哥几个肯定身先士卒跳到洪水里堵豁口去了。好,好样的,这才不愧是我白家的子弟呀。白来见黑八胸有成竹的样子,又见他家的挖掘机和铲车都在这里,相信蛤蟆嘴这段堤坝应该是万无一失了,管他交给谁呢,都是桃谷镇人民,只要能保家卫民就行啊。于是点了点头,并叮嘱黑八,“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确保蛤蟆嘴的安全,蛤蟆嘴一旦失守,下游的堤坝就内忧外患形同虚设了。”
一个不该下大雨、不该发大水的季节,却突如其来的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雨,发了一场罕见的大水,把桃花洼刚刚修建的基础设施彻底冲垮了,冲没了。村长白胖子在目睹了桃花洼的惨象之后,当即瘫跪在地上,痛哭失声。所幸的是,桃河两岸的高粱地,除积满了水,却没有被冲毁,这些红高粱是桃谷镇的生存之本,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拱卫桃谷镇的桃河大坝,在大家同心协力的捍卫下,安然挺过了洪峰。而最不幸的,也依然是黑白两家,就如桃谷镇上所有的幸运都会眷顾黑白两家一样,这次,不幸也是无情地降临在黑白两家,白家,被洪水卷走了年轻的白六,黑家,卷走的是正当壮年的黑七。两人是在蛤蟆嘴决口下水排人墙时,被同一个浪头卷进洪水里去的,至今尸身未见,不知两人在九泉之下,是因袭世代冤仇呢?还是结为患难之交呢?桃谷镇全体人民自发的来到桃河,共同为这两个用生命捍卫桃河大坝、捍卫家园的英雄举行隆重的祭礼。河面上飘满了抛洒的纸钱,哭声震天撼地,所有人都是最真诚的哭泣,再不是平时哭丧时那种虚情假意的敷衍和表演。黑山老泪纵横,世上最悲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呐!白家相比于黑家,失去的不仅仅是白六的生命,还有村长白胖子在桃谷镇的威信,他的村长之位岌岌可危,指责声有如桃河水一般,一浪高过一浪,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季节的大水,彻底冲垮了他在桃谷镇人民心中的形象,所有的原因和后果,都被归咎在他的身上,埋怨他乱砍乱伐,指责他破坏桃花洼生态环境,致使惹怒山神,桃谷镇才遭此无情惩罚。白来百喙莫辩,有口难言,有苦难诉,他不相信这些扯淡的迷信说法,却又找不到说服众人的理由。是呀,这场秋雨下得实在是匪夷所思,在桃谷镇史无前例,更加诡异的是,它不早不晚,偏偏下在大张旗鼓修建桃花洼截流这个节骨眼儿上,能不让人联想到冲犯了山神嘛?一时间,弹劾村长白胖子的呼声尘嚣日上,更加高涨,白来如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
难道桃谷镇真要变天了吗?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27灾情
桃谷镇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洪水,这场大水能否冲破白家在桃谷镇的统治,黑家拭目以待。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该把白家冲到河西凉快凉快去了。
黑八在这场洪水中的表现有目共睹,作用至关重要,如果不是他带领车队及时赶到蛤蟆嘴,估计整个桃谷镇就泡蛤蟆了。为了庆祝自己功德无量的舍己为民,他在自家院子大摆筵席,前景看似一片光明灿烂,就等着村长白胖子走投无路时禅位了。白来带着洪流等村干部来到黑八家时,黑家众人正在吆五喝六地划拳行令庆功呢。白来不禁一皱眉头,心说:黑七刚死,尸骨未寒,连尸体都不知道淤到哪处河床底下了,你们也真能喝得下去?黑八招呼他落座,韵律给斟满一杯酒。白来推辞几句,勉强坐了,但也只是礼节性地抿了抿,黑家庆功,自己喝个什么劲?不是滋味啊。洪流可就不一样了,竟然同黑八推杯换盏地大喝起来。白来看在眼里,恶心在心里,真他妈的讨厌这种趋炎附势的嘴脸,恨不得给洪流换副狗脸看着才舒服。白来代表村里大加赞扬了黑八一翻,“桃河大坝能够挺过洪峰,桃谷镇能够安然无恙,多亏了黑老板呀,村里决定给你家的车辆、物资予以应有的补偿和奖励。”
黑八一脸的春风得意,大手一挥说:“不用,客气啥,为了桃谷镇和桃谷镇人民和生命财产,贡献点人力物力也是应该的嘛。”黑八借着酒劲儿,头脑一热,表现出一副慷慨解囊的救世主姿态。白来心里冷哼了一声:哼,不就是趁几个臭钱嘛,少他妈的在大爷面前嘚瑟,大爷我还真不扽你,不要更好,村里正缺钱花呢。但面上却大大地把黑八盛赞了一翻,替桃谷镇人民致以了崇高的谢意和敬意,然后拱手告辞。
洪流几杯酒下肚,有点飘飘然,冲村长白胖子说:“村长,你们先走,我再喝、喝两盅。”此时的洪流,显然已不把村长白胖子放在眼里,而是忙着拍未来村长的马屁了。白来冷“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
白来带领村干部从黑八家出来,来到黑老蔫家,黑老蔫没去老八家喝酒,他哪有心思喝酒啊,八间大瓦房,夜里被洪水稀里哗啦地冲塌了两间,这零零乱乱的烂摊子还收拾不完呢。所幸一家老小都安然无恙,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他见村长白胖子带着村干部来了,就指着倒塌的两间房子说:“村长,你看看,这可怎么办呀?”
白来围着黑家大院转了一圈,然后胸有成竹地对黑老蔫说:“你家房后的河道是流水用的,不是给你垛柴禾用的,是你垛柴禾把水挡到后墙上的,怪谁呀?没治你阻碍河道的罪已经是便宜你了。”
黑老蔫听村长白胖子这样说,就争辩道:“都秋天了,谁知道还会发这么大的水呀?我这些日子一天不拉在桃河大坝上抗洪抢险,哪有时间疏通房后的小河沟啊?”黑老蔫显然是在强词夺理。
白来把脸一绷,“你在桃河大坝抗洪抢险不假,可你家的柴禾又不是堆放一天两天了,你作为一名老共产党员,抗洪有功,抢险有绩,但一码说一码,功是功,过是过,不能将功过是非混淆在一起,你自己先想办法解决吧,不要总想着占公家的便宜。”
白来说完转身想走,黑老蔫抢步挡在他身前说:“村长,我要是不响应你的号召以桃谷镇整体利益为重,我家的房子何至于塌呀?我家老的老,病的病,傻的傻,都是一堆窝囊废,光他们在家能管啥事?没糊死几口子就不错了,你当村长的不但不给解决,还说了我一大堆不是,这叫占公家便宜吗?”
还没等白来搭话,傻子突然从屋里窜出来,“谁说我是废物?要不是我冒着大雨把河道疏通,剩余这六间房子也得冲塌了。”
黑老蔫抬手赏了傻子一个大耳刮子,“滚!”傻子捂着脸“哇哇”哭着回屋找母亲告状去了。
黑山听见院子里吵吵声,就由屋里拄着拐棍儿出来,见儿子打了孙子,气就不打一处来,用拐棍指着儿子黑老蔫训道:“你看你那怂色,除了打孩子骂老婆,还有啥本事呀?有本事跟外人使去!”
黑老蔫挨了父亲呲哒,脸上有点挂不住,虽然都是训儿子,可自己也六十岁的人了,能像孩子那样骂吗?又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这脸往哪放呀?他一急一恼一冲动,“嘭”一把就将白胖子的脖领子薅住了,大声说道:“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说法,就甭想出这个门。”
“嗨嗨,这是干啥?快松手,有话说话嘛,别动手呀。”众人敢紧上前解劝,生拉硬拽的算是把两个人分开。
黑山觉出训儿子的话有点重了,就用拐棍指着村长白胖子撒气道:“孙子,你好悬没要了我的老命啊!”
白来一愣,不解地问道:“老爷子,这话从何说起?”
黑山气得哆哆嗦嗦地说道:“你引来的这场洪水,差点把我家这八间大瓦房给夷为平地,这可是我们黑家一百多年的祖宅呀!”
白来见黑家父子急赤白脸地无理取闹,就冷冷地说道:“老爷子,你这不是胡扯嘛,下雨发水跟我有个蛋关系呀?你家房子都一百多年了,我看即便不发水,也该塌了。”白来以牙还牙,气得黑山直翻白眼。
黑家父子在院子里和村长白胖子争吵得不可开交,前院的芦花气呼呼地找上门来,张口就让黑老蔫赔她家的蜂子。黑老蔫把眼一瞪,“我凭什么赔你家蜂子?”
芦花就说:“水是由你家院子里涌进我家的,几十箱蜂子都漂起来了。”
黑老蔫生气地说道:“这关我个屁事,又不是我让水往你家流的,我家房还塌了呢,找谁说理去呀?找龙王爷呀?”
黑山也责怪芦花说:“你个老娘们儿,怎么净胡说八道呀?我们又不是关公,你也不是庞德,你家的蜂子被水淹了跟我们有啥关系?”嘿嘿,这老爷子,把三国演义的事给搬桃谷镇来了。
“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别总是老娘们儿长老娘们儿短的侮辱妇女好不好?你还有脸咬文嚼字的跩呀?”芦花可不管你是谁,谁敢和她顶,她就敢和谁骂。
黑山小眼睛一瞪,上下打量着芦花,见这个娘们儿虽然年近五十,却依旧光彩照人,不减当年之色。就“嘿嘿”坏笑着说道:“嘿嘿,我咋不尊重妇女了?啊?我都这大把年纪了,还能干得了啥坏事嘛?心有余而力不足喽。嘿嘿。”
芦花气得指着黑山的鼻子骂道:“你个该死的老东西,都快入土的人了,还有脸说这种不要脸的话呀?你是怎么说出口的呀,看看你们一家子,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整天坐在坎塄上盯着我们母女看,安的什么心呀?”
黑山气得胡子直抖,“我说你个骚老娘们儿,别血口喷人,村干部都在场呢,让大家给评评理,我怎么不要脸了?老了老了的,还要晚节不保咋着?”
俗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黑老蔫见父亲舌战芦花不下,就插嘴帮腔儿道:“你家地势低,我家地势高,水往低处流嘛,自然就都流你家院里了,要拦也拦不住呀。你说我们爷仨整天往你家看,话可不能乱说,来,大家现在都跟我到院外看看就明白了。”黑老蔫说完了就气哼哼地往院外走,村长白胖子等众人也就都跟了出去,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村长,你们看,这不一目了然嘛,还用成心看吗?再说了,你要不往坎上看,又怎么知道我们在看你呢。”黑老蔫用手指着坎下的芦花家,让村长白胖子和大家看。
芦花气得脸色苍白,用颤抖的手指着黑老蔫说:“黑老蔫,你啥意思呀?是我天天偷看你们几个老爷们儿是吗?我看你们干蛋啊!”
黑老蔫本来正为塌的两间房一肚子气呢,见芦花胡搅蛮缠的捣乱,就吹胡子瞪眼地嚷道:“你干不干蛋,关我个蛋事啊。”
“你、你……”芦花扑上去就要掏黑老蔫的脸。
白来赶紧伸手拦住说:“有话说话,有理说理,别动手,这事以后村里再想办法给你们两家解决,你先回家吧。”芦花听村长白胖子说村里出面给解决,便不再不依不饶地盯着黑老蔫不放了,但心中的怒气依旧未消,而是一边哭着、一边骂着回家去了。
黑老蔫见芦花走了,就冲着她的背影说:“这事一开始你就应该找村长解决嘛,非要和我无理取闹的瞎搅和,我家房都塌了你知不知道?你一肚子气冲我撒,我还一肚子苦水没地方吐呢。”黑老蔫觉得自己一家对芦花已经够忍让的了,要不是看在她半寡不寡的可怜份上,岂能容她在黑家撒泼。
白来劝走芦花,对黑家父子说:“被水冲塌的两间房子,你们自己先修葺着,等村里研究研究再说吧。”
黑老蔫听村长白胖子说研究研究,心就凉了半截,知道这是推脱搪塞的话,哄孩子行,糊弄我黑老蔫可没门儿。他见村长白胖子要走,就挡在他身前说:“村长,你看看房梁都塌架了,这还让我怎么修葺呀?”
黑山见芦花被白胖子劝走了,松了口气,说实话,他还真有点怵芦花,怕她撒起泼来把自己骂个体无完肤,自己都这大把年纪了,骂,又骂不过,打,又不能打,光剩下被寒碜羞辱的份了,让自己这张老脸往哪放呀,但他并不领白胖子的情,而是给儿子帮腔道:“孙子,你要是不给我把房盖上,我就上你家住去。”
白来见黑家父子胡搅蛮缠,还不如芦花一个女人识大体,事情无论怎么解决,也得容功夫吧,立竿见影的我答复得了?哼,挺大老爷们儿还不如个娘们儿,真是一对糊涂虫。白来一气之下甩袖子走人了,临走也给黑山撂下一句话,“我白家大门向桃谷镇所有的人敞开,就是不向你黑家敞开,你去一个试试?”
黑山用拐棍指着白胖子的背影,气得哆哆嗦嗦地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孙、孙子,叫板是不是?哼,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白来听见黑山在身后挑衅,只当他放了个屁,现在黑家真正难缠的是黑八,而不是黑山这个老棺材瓤子,他真的有点老糊涂了。
黑山被芦花骂了,又被白胖子撅了,心里老大的不痛快,就对儿子黑老蔫说:“走,咱们去老八家,看看他们又研究出什么幺蛾子没有,我就不信搬不倒白胖子这龟孙子,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哼,他还毛嫩着呢。”
黑老蔫也是窝了一肚子火,就不耐烦地说:“愿意去您一个人去吧,没看这一大堆烂摊子还等着我收拾嘛。傻子,滚出来干活儿。”黑老蔫对父亲说完,就喊傻子出来帮他一起干活。黑山则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地去老八家蹭酒喝去了。
傻子出来了,撅着个嘴嘟哝道:“叫我干啥呀?”
黑老蔫见傻子一副不想干的样子,就没好气地说:“你死羊眼啊?这么多的活儿你看不见嘛?”
傻子见父亲无名火起,就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屁股,不情愿地拿起铁锨,“哗啦,哗啦”地往手推车里铲那些倒塌下来的砖头瓦块。
傻子刚铲了没几锨,听见莲花在前院喊自己,“傻子,帮我抬蜂箱来。”
“哎,来啦!”傻子答应一声,扔下铁锨就往莲花家跑。
黑老蔫猫腰抓起一把泥巴就朝傻子屁股上糊去,气得吼道:“小杂种,你给我站住。”
傻子头也不回地一边跑一边说:“回去你给我沏蜜水喝呀?”傻子眨眼间就跑进了莲花家,莲花见他屁股上粘满了泥巴,就“咯咯”笑着用一根木棍给他往下扒拉。傻子痒痒得“嘿嘿嘿”地直笑。
芦花家满院子的蜂箱被水冲得东倒西歪,可以说,这纯粹是背了黑老蔫家的兴,如果黑老蔫家房后的河道不被柴禾堵死,他家的后墙也不会被水冲塌,水也就不会从坎上涌进芦花家院子,也难怪芦花生那么大的气,发那么大的火,让黑老蔫包赔损失,也是不无道理。要知道,芦花可不是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人。而损失多少,莲花倒是满不在乎,自从“撞鬼”之后,啥事也不放在心上,爱啥啥,爱谁谁,反正自己想干啥干啥,爱干啥干啥,说是帮母亲伺候蜂子,也就是嘴皮子说说而已,她的心思全在画画上。芦花也不懂女儿画的好赖,但对女儿画的那些有伤大雅的裸体,却深感忧虑:难道……这孩子想男人了?想想也不对呀,还有许多女人的裸体呢。可说也说不了,劝也劝不听,只得由女儿任着性儿画去吧,只叹她命苦啊。
芦花看见傻子就恶心,宁愿自己累死,也不想看着傻子恶心死。可女儿愿意,做母亲的也就没有办法,只好依着女儿,就算是惩罚黑家给的补偿吧,谁让水是由他家院子里冲进来的呢。黑老蔫见傻子给芦花家干得挺起劲儿,鼻子都气歪了,那娘们儿刚把自己臭骂了一通,他可倒好,竟然去给她家干活,她这不是耍人玩儿嘛?。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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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视察
莲花在院子里画画,肥嫂来了,让她过去帮忙做饭,说县里来一位赖县长视察灾情。芦花在园子里摘了些茄子豆角西红柿之类的青菜,让肥嫂拿上招待客人用。肥嫂也没推辞,就拿上了。走在路上,莲花问:“嫂子,发这么大的水,受这么大的灾,桃谷镇差点被夷为平地,六哥和黑七都被冲走了,县里咋这么不重视,竟然派个赖县长来应付差事,难道当官的就知道自己吃喝玩乐,真就不拿咱老百姓当回事?”
肥嫂就说:“一开始我和你的想法一样,后来你大哥说不是赖县长,而是姓赖的县长,说这场大水县里特别重视呢,所以才由副县长亲自下乡视察,我这才找你回家帮忙做饭,咱们可不敢慢待了这位爷爷呀。”
“呵呵,又赖,又不赖的,还挺有意思呢。”莲花“咯咯”地笑了起来。
莲花这一笑,把肥嫂吓了一跳,不是因为别的,是现在才注意到,莲花刚刚养起来的头发,居然又剃光了,于是就拍了一下莲花的光头说:“昨晚上剃的吧?”
“嗯。”莲花嗯了一声。
肥嫂就生气地说:“你这孩子,好不容易养长了点,怎么又剃光了呢?一个守寡的妇道人家,成何体统?”
莲花不以为然地笑道:“呵呵,看把你急的,光头不好吗?还省得长虱子呢。呵呵呵呵。”莲花说完便笑个不停。
“都啥年月了还长虱子?净成心气我。你妈也是的,给你剃一次得了呗,居然还剃上瘾了,要不,赶明儿让她在桃谷大街开个理发店得了。”
莲花就说:“我妈才不给我剃呢,她和你一样,老观念,死脑筋,是我自己照着镜子偷偷剃的,她发现时,我已经剃一半了,想不让我剃也没办法了,总不能让我留个阴阳头出门上街吧?呵呵呵呵……”肥嫂被气笑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莲花自从“撞鬼”,被母亲剃成光头之后,不知怎么的,她还就喜欢上了这个独特的发型,这在穷乡僻壤的桃谷镇,也算是奇闻怪象了。
莲花和肥嫂两个人一边做饭,一边唠嗑。莲花想起刚才在路上说的话,忍俊不禁地笑起来。“好端端的笑什么?”肥嫂叹了口气:唉,完了,这丫头算是彻底被鬼吓疯了。
莲花就“咯咯”笑着说:“呵呵,我笑虱子呢。”
肥嫂疑惑不解,“笑狮子?凶恶残忍的狮子有啥好笑的?”
莲花听了肥嫂的话,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凶恶残忍?呵呵,虱子凶恶残忍?逗死了,逗死了。呵呵呵呵。”
莲花笑得很开心,肥嫂心里却很难受,勉强陪着笑了笑,“呵呵,是呀,草原雄狮,凶恶残忍啊。”
莲花“咯咯咯”地笑了好一阵子,这才勉强止住,用袖口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说:“我说的哪儿?你说的哪儿?咱俩说两岔儿去了。”
肥嫂一愣,“不是说狮子嘛?”
莲花忍不住笑着说:“呵呵,我说的不是草原上的狮子,是身上的虱子。”
“噢,呵呵呵,原来说岔壶了。”肥嫂忍俊不禁地也跟着笑起来,“呵呵,你这丫头,不早说,我还以为你神经了呢,差点急死我,现在哪还有虱子呀?我小时候还没少生呢,现在早连它们长啥模样都忘了。”
莲花神秘地一笑,“呵呵,我记得,那会儿还捉了一只呢。”
“你说的可是真的?”肥嫂睁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莲花,她难以置信,因为芦花和莲花母女俩向来以洁癖闻名于桃谷镇,谁家能生虱子,她们家也不可能生啊?莲花在娘家住了这才几天呀,居然生了虱子,真是不可思议。
“嗯。”莲花肯定地点点头。
肥嫂见莲花不像是在撒谎,就心疼地说:“你赶紧回来跟我一起住吧,今晚就回来,晚上我烧锅开水给你好好烫烫,消消毒,杀杀菌。”
莲花刚刚止住了的笑又被肥嫂给逗乐了,“呵呵,哪里是我身上的呀,是我从傻子身上捉到的。”
“噢,我还以为你身上生虱子了呢,吓了我一大跳。”肥嫂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莲花就说:“嗯,是傻子身上的,我当时悄悄地捉在手里,让他猜是什么,说猜对了就给他沏蜂蜜水喝。”
“傻子猜到没有?”肥嫂问。
莲花摇摇头,“呵呵,傻子一连猜了几十种都没猜对,就说我骗他玩儿,手里什么都没有。我就说是从你身上捉到的虱子,你没猜到,今天就甭想喝蜂蜜水了。傻子听说我在他身上捉到了虱子,立马就跟我急眼了,死活也不承认自己身上有虱子。”
肥嫂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嗤”笑了,“哈哈,这个碜东西,还知道害臊呢。”
莲花就说:“呵呵,可不是嘛,急赤白脸地都要哭了,我就把手一张说,你看,这不是你身上的虱子嘛?看你还怎么抵赖。”
“这下他认账了吧?”肥嫂好奇地问。
莲花摇摇头说:“傻子哪肯认账啊,他抻着脖子,一边往前凑,一边说哪有啊,哪有啊,然后一伸舌头,就像癞蛤蟆舔昆虫似地,一下就把虱子舔进嘴里咽了,吃完了还死皮赖脸地吵嚷着说没有啊没有啊,你骗人,是你输了,快给我沏蜂蜜……”
没等莲花说后,肥嫂就感觉那只虱子仿佛在自己的喉咙里蠕蠕地爬动,她一恶心,刚才吃下去的半个西红柿,就“哇”地吐了出来。
赖县长重点考察的地点是被大水彻底冲毁的桃花洼和蛤蟆嘴这段大坝。他初次来桃谷镇,对这里的青山绿水很是喜欢,以前光是听说过有这么一处闭塞的世外桃源,却是从未来过,今日身临其境,果然不同凡响。村长白胖子却忐忑不安,心想:这下完蛋了,因为县里三令五申提倡植树造林,而自己不但没在桃花洼栽种一棵树,还把沟筒子里原有的果树片甲不留地砍光了,虽然不砍树也照样会下大雨、发大水,可毕竟就跟自己没关系了,说小,可以不了了之,说大,就是牢狱之灾,谁管你出于啥目的呢。先前白来还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以为不管干什么,反正都是为了桃谷镇为了人民好呗,自己又没贪污一分钱,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天地有正气,心中有良心,惧他何来?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水,让桃花洼修建了一半的截流荡然无存,这下他真着了急,害了怕,自己冤枉就冤枉吧,进去就进去吧,可村长之位势必会被黑八夺去,白家再想翻身,不知又要拼上多少个春秋啊!
赖县长看了被水冲得片甲不留的桃花洼,眉头就是一皱,冲村长白胖子厉声质问道:“县里三令五申提倡植树造林,你们栽的树呢?怎么一棵都没有啊?难道一棵不剩的都被洪水冲走了?”
白来赶紧如实禀报:“桃花洼压根就没栽树。”
赖县长听了一愣:“为什么不响应党和政府植树造林的号召?钱不早就拨下来了吗?”
白来不敢撒谎,据实回答道:“桃花洼土薄石头多,不适合树木生长,栽树远不如修建截流更有效益。钱是拨到村里了,都被修截流挪用了,这件事县里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发大水之前,我被叫到县里,郝县长还专门跟我谈呢,认为我的想法很符合桃花洼的实地实情,他说让各个部门综合考察评估一下优略利弊,看看植树造林和兴修水利哪个更利国利民,都是为了造福百姓嘛,因地制宜岂不是更好,这次不知他怎么没有来呀?”
赖县长瞟了一眼村长白胖子,冷冷地说道:“哼,仗着跟郝县长有关系,就敢欺上瞒下胡作非为?你这叫违反政策和挪用专款,知不知道?看来,这场大水跟你不植树造林有直接关系,被洪水淹死的两个人应该由你承担责任,让你偿命。”
白来吓得一哆嗦,抹了一把脑门子上的冷汗,战战兢兢地说:“赖县长,您别误会,我跟郝县长私下没有任何关系,这都是我一意孤行的错,该怎么处置您就怎么处置,可千万别牵扯连累郝县长,郝县长可是个好人呐!至于下大雨发大水,这是天灾啊!跟我啥关系?死的还是我亲兄弟呢!”
赖县长冷哼了一声:“哼,郝县长是好人,我这个赖县长就不是好人啦?哼,你就等着坐大牢吧。”
“赖县长,我不是那个意思呀。”白来急得不知道如何解释才好,他觉得这个姓赖的县长还真够赖的,同宽厚仁慈和蔼可亲的郝县长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赖县长瞥了一眼村长白胖子,“你这个大老粗倒是挺讲义气,只不过晚了,你已经救不了他了,他也救不了你了,现在的郝县长已经不是郝县长了,你们桃谷镇这一场大水呀,已经把他给冲下台了,他为什么下去了?人命关天啊!我就是接手他之前负责的各项工作的,正在着手调查洪水和桃花洼这件事,联名告你的人可不少啊,说你在桃谷镇嚣张跋扈胡作非为倒行逆施,村里无论大官小官,任用的都是你们自己家族的人,拉帮结派排除异己以权谋私,还乱搞男女关系,可有这等事情?”白来吓得裤兜子都湿了,也分不清是出的汗,还是失禁的尿液,还幻想着郝县长拯救自己呢,没想到,却被自己连累丢了官,他一下台,就更完蛋了,好歹他还有个商量的活话儿,听赖县长这语气,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啊。白来急得“啪啪”直拍脑瓜壳儿。赖县长见了冷笑道:“哼哼,拍碎了也不管用,谁让你胆大包天任意妄为,仗着天高皇帝远,啥事都敢干?你就老老实实交代贪污了多少钱,搞了多少女人吧,哼,一个小小的村长,还成土皇上啦!”
“赖县长,我真的没乱搞女人,也没自私自利贪污钱财呀!”白来百喙莫辩,听赖县长这话,想必黑家已经把黑状告到了县里,没少在背后诬陷诽谤自己,突然感觉季节一下子从秋高气爽的暖秋,变成了寒风刺骨的隆天,他恨黑家为了一己之私而黑白颠倒胡说八道,也恨这个不问青红皂白、听信一面之词、武断下结论的赖县长,无论是对是错,你总得听我解释解释吧?
赖县长听了白胖子的狡辩,冷哼一声:“哼,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还要继续训斥时,突然看见前面拐弯处有一团火红的身影,不禁愕然,“穷乡僻壤的山旮旯,居然还有如此漂亮的美人儿啊!”
白来见赖县长垂涎欲滴地直咽口水,心里鄙夷地骂道: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是名副其实的赖县长。于是故意咳嗽一声:“赖县长,那是我弟媳,是在画画呢。”
赖县长咽了口唾沫,风趣地说:“哈哈,我还以为是一团火呢。”
白来就说:“那是人,不是火。”然后冲着莲花喊:“莲花,莲花。”
莲花帮嫂子备好饭菜,就出来看看大哥他们回来了没有,也偷闲画几笔。她心无旁顾,画入神了,听见大伯子叫,这才发现大哥他们回来了,便答应一声走过来,“大哥,饭菜都准备好了。”
白来就对赖县长说:“您看,饭菜都预备好了,您就品尝一下农家饭吧。”
同行的迟乡长忙阻拦说:“赖县长,我已经吩咐乡里备下了一桌丰盛的宴席给您接风洗尘,请您去乡里吃吧,一个农家,能有啥好吃的。”
迟乡长是洪水过后新调来接任寻乡长的,白来也是第一次见面,他猜测寻乡长多半也如郝县长一样,被大水给冲下台了,唉,可惜了一位朴实务实的好乡长啊。因自己牵连了两位好干部,白来感到无比内疚。他见迟乡长想把赖县长请去乡里吃饭,就赶忙赔笑着说:“呵呵,迟乡长,都到家门口了,您就和赖县长家里坐坐嘛,桃谷镇的工作还望您多指示指导呢。”
迟乡长冷冷一笑:“哼,据听说,白村长在桃谷镇手眼通天呼风唤雨,我初来乍到,这人生地不熟的,还望白村长多多支持工作啊。”白来听迟乡长话中有话,心里就凉了半截,看这意思,黑八已经捷足先登了,不仅在这个新上任的乡长面前把自己给告了,而且还巴结上了,黑家的耳朵可真够长的。
赖县长看着莲花火红的身影,心都着了火,于是就官腔十足地对迟乡长说:“大吃大喝铺张浪费讲排场还行?为官要清正廉洁嘛,咱们就在村里简单吃点粗茶淡饭吧,生活要简朴嘛,作风要正派嘛。”
迟乡长听了赖县长训诫,慌忙应道:“是是是,赖县长批评教育的极是,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与其说赖县长是接受了村长白胖子的盛情邀请,倒不如说是被莲花火红的身影给吸引住了。他带着迟乡长等一帮人,追逐着莲花火红的身影,由河堤旁的土路,拐向青石铺地的白家大街,一面走,一面用目光咀嚼着莲花那迷人的身段,觉得这比吃啥山珍野味都有嚼头。
别看都是些粗茶淡饭,却让平时吃惯了大鱼大肉的赖县长十分满意,连连夸赞莲花不光长得漂亮,厨艺也好。莲花礼貌地笑笑,躲闪着这赖县长那双色眯眯的目光,拿起画夹想出去画画。白来忙叫住她说:“莲花,先别去画画了,在家帮着你嫂子招待客人吧。”莲花觉得有嫂子一个人伺候已经足够了,但又不便违拗大哥,只好留在了家里。
桃谷镇上的人听说来了位副县长来视察灾情,就奔走相告,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在白家大院门口聚集了几百人,吵吵嚷嚷要见副县长。黑家人打出弹劾村长白胖子的标语,其他人就墙头草似地跟着摇旗呐喊。白来的冷汗顺着脊椎沟“哗哗”直往下淌,这么多的人,这么大的声,想拦也拦不住,想掩也掩不住,此时,他就像一只落井的狗,被桃谷镇上那些势利的人们狠狠地扔着砖头瓦块儿,不砸烂他的狗头,誓不罢休,纷纷指责他,埋怨他,说他乱砍乱伐,触怒了山神,才引来的洪水,黑家更是过分地提出让他给黑六偿命的无理要求。白来一人难敌众口,心说:他妈的,老子要真有呼风唤雨的能耐,非淹死你们这些愚昧无知的王八蛋。
赖县长就着山珍野味和莲花的美貌下酒,酒兴正浓,院外却吵吵嚷嚷地闹翻了天,他的大驴脸就“呱哒”拉了下来,责问村长白胖子这官儿是怎么当的嘛,上没个靠山,下没个基础的。于是白来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将一肚子苦水倒了出来,说自己之所以没在桃花洼植树造林而兴修水利,也是响应党和政府提出的因地制宜的号召啊,也都是为了人民、为了千秋万代嘛,既解决了人民吃水问题,节约了电力,节省了电费,还可以借助落差引水灌溉,自己真的是一分钱都没往兜里装啊!白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连哭代诉,他并非是装出来的委屈,他是真委屈呀,有苦没处说,有冤没处诉。赖县长依然不为所动,冷冷地说道:“郝县长是怎么下台的?就是因为你在桃花洼乱砍乱伐而引发了洪水,淹死了人,你一个小小的村长,胆子也太大了吧?虽然你的初衷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但郝县长这前车之鉴,我也不得不小心谨慎呐,别再步郝县长后尘弄个晚节不保。不过嘛,你也先别着急害怕,我再考查考查研究研究,总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赖县长这席话,甭管真的假的,总算说了句客观公正的话。白来千恩万谢,不住口地说着感恩戴德的话。
赖县长本想一边喝酒,一边饱食秀色可餐的莲花,却被弹劾村长白胖子的村民给搅和了,大为扫兴,但只好迫不得已先了解一下桃谷镇的情况,以便酌情处理。以黑家为代表的村民,在赖县长面前对村长白胖子极尽栽赃、诬陷、诽谤,一言以蔽之,只要是桃谷镇上的坏事,统统都被扣在了村长白胖子的头上。听得赖县长直皱眉头,“白胖子,这小子还真行啊,黑的黄的啥都敢干,看看你们桃谷镇现在都乱成什么样子了,乌烟瘴气的,就知道拉帮结派,争权夺利,而不想着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赖县长虽然被桃谷镇上这些乌七八糟的烂事弄了个焦头烂额,但临走时依然没忘再次握着莲花柔软的小手夸赞一番,说下次再来桃谷镇时,还吃你炒的菜,还吃你烙的玉米面菜饽饽。
白来见赖县长看莲花时那副色眯眯地馋样儿,是眉头一皱,计上心头。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29秋收
高粱红了。莲花跑遍所有高粱地,画得不亦乐乎。傻子跟屁虫似地跑前跑后,负责搬运画具,累得不亦乐乎,得到的报酬,就是每天一杯蜂蜜水。傻子则心满意足,乐此不疲。
趁天气好,白来赶紧组织各小组紧锣密鼓地抢收高粱,要是再赶上个诡异的天气,老百姓就得喝西北风了,当官就得为民着想,在这一点上,白来问心无愧。他一再督促新上任的十五组长褚一刀,要慢鸟先飞,早开镰,早动手。别说,褚一刀还真没给村长白胖子丢脸,他不光谯猪是把好手,动员起老百姓来,也很有一套手腕,十五组在他的宣传带领下,居然最先抢割完高粱,运回场院晾晒。白来既满意又得意,还真没看走眼啊,他也很纳闷儿,褚一刀样样都拿得起来,怎么就降服不了自己的老婆呢?也真他妈的邪门儿了。
板仓虽然卸任组长了,也和村长白胖子彻底翻脸成了仇人,但他该怎么干依旧还怎么干,他是庙前的旗杆——独一根,家里家外没牵没挂,年年秋天看场的差事都少不了他,他也是乐此不疲,在哪儿不是睡觉呢,身为共产党员,哪能挑肥拣瘦。黑老蔫和板仓差不多,也是看场的常客,只是两个小组不挨着,没法凑在一起侃山唠嗑。板仓在场院最东头,黑老蔫在场院最西头,靠近大槐树,除了自己看场之外,还得把傻子白搭上。傻子也乐意天天晚上扎在场院里听大人们说书讲故事,当然了,他最爱听的还是《水浒》,因为里面有他崇拜的大英雄——鼓上蚤时迁。
打场是一年当中最繁忙热闹的劳动场景,男人们有力地挥舞着连枷,“砰砰啪啪”地抽打着高粱穗,震得地动山摇。有时排成一字长蛇阵,来来回回地反复抽打。有时围成圆圈,“一二,一二”喊着节拍打,由圈外打到圈心,再由圈心打到圈外。里里外外反反复复几遍抽打过后,男人们就坐到场边喝水抽烟休息去了,女人们再次登场,拿木叉把高粱穗翻挑起来,用笤帚打扫干净地上的高粱粒,再把没打净的高粱穗均匀地铺在地上,男人们接着用连枷抽打。几遍下来,高粱粒彻底抽打干净了,女人们用木叉把打干净的高粱穗挑到场院边垛起来,留待日后分给各家各户点火做饭用,然后用笤帚把高粱粒扫到一起,开始攘场,用木锨一锨一锨地把高粱攘到天上,借助风力把糠皮和高粱粒分开。在桃谷镇,板仓和黑老蔫是数一数二的攘场好手,即便整个桃河流域,也堪称绝顶高手。
莲花整日泡在场院里画打场的劳动场景,画得惟妙惟肖,活灵活现,大有呼之欲出之感。只可惜,山里人愚钝,欣赏不出美丑,反而讥笑她神经病,说吃喝才是正事,画那些顶个屁用,一个女人,还剃个光头,男不男女不女的成何体统。莲花听了要么装聋作哑,要么一笑置之,也不往心里去,她觉得人活着要是光知道吃而没有追求,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呢。板仓每次经过莲花身边时,都有意无意地瞄上几眼,他是瞄莲花画的画,而不是瞄莲花,他看着莲花清秀的笔体,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恨那晚不该把在木桥上捡到的信件烧毁灭迹,这成了他心中的迷与痛。他鼓了几次勇气想问问莲花,但都欲言又止。他想不可能的,莲花是白家的媳妇,怎么可能冒此大不违给自己通风报信呢?
莲花见板仓对画感兴趣,就说:“板仓叔,我给您画个像吧。”板仓就按照莲花的吩咐摆好姿势。莲花就用铅笔“歘歘歘”地画起来。板仓头痒了,伸手去挠头。莲花就喊:“别动别动。”板仓就不动了。板仓痒得实在受不了,就龇牙咧嘴,缩头耸肩,样子滑稽可笑。莲花一边笑,一边说:“呵呵,别动也别笑,再忍忍,再忍忍,好了好了,马上就画好了。”板仓则像听话的孩子一样,一动不动地使劲儿忍着。居然连笑都不让,木头桩子似地坐着,他觉得比打场还累。
白来见莲花给板仓画像,心里老大的不痛快,但又不便说什么。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煎熬中度过,惶惶不可终日。并不是赖县长吓唬他,而是他真正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连郝副县长那么大的官儿都被撸了,自己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村长算个屁呀!肥嫂见丈夫在外面威风八面地硬撑着,死扛着,一旦到了家里,便只剩下抽烟喝酒发愁的份了,就劝道:“要不就把村长位子让给黑家人当算了,你要是愁出个好歹,咱们家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白来苦笑道:“嘿嘿,现在就算是把村长的位子让给黑八当,恐怕他也不会轻易放过我呀,黑白两家仇深似海,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整垮我的机会呢?没听黑家整天叫嚣着要让我给黑七抵命吗?他们弄死我的心都有啊!”
肥嫂听了就抹眼泪,除了长吁短叹地跟着添愁,帮不上一点忙。“六弟也死了呢,找谁偿命去?黑家那些王八蛋也太不讲道理了,发水和你有啥关系?你又不是龙王爷。”
白来听了老婆的话就说:“哼,我要是龙王爷,非把黑家的人都冲进王八坑喂王八不可。”他看整日为自己提心吊胆的老婆这些天也像自己一样日渐消瘦,终于把想了好几天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打算去县里托关系走门路活动活动,做做垂死挣扎,总不能窝在家里等死吧,死鸡还得扑棱扑棱呢。”
肥嫂点头称是,把存折从板柜最底层掏出来交给丈夫,“这世上,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留着也没用,你就都拿去打点了吧,官儿当不当的都扯淡,别蹲监坐牢比什么都强。”
白来摇摇头,“就这几个破子儿谁尿咱呀?”
肥嫂就说:“那怎么办?咱家就这点钱呀,还是我省吃俭用偷偷藏起来的私房钱呢。”
白来就安慰老婆,“你急啥,我又不是不相信你有钱舍不得往出拿,咱家的底细我还不清楚嘛。”
肥嫂叹了口气:“唉,早知道会有这场大水把桃花洼冲得片甲不留,还不如贪污几万呢,也没处对证去,那样不就有送礼的钱了,这不还是空担了贪污的罪名嘛。”
白来听了老婆的混账话,把眼一瞪:“妇人之见,咱哪能干那种亏心事?人家爱说啥说啥,反正咱们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肥嫂则唉声叹气:“唉,那现在没钱送礼可怎么办呀?”
白来就说:“有些当官的还不一定喜欢钱呢。”
肥嫂就问:“不喜欢钱喜欢啥?”
白来叹了口气:“唉,人各有所好,谁知道呢,你先准备些咱们自己采的蘑菇、榛子、木耳之类的山货吧。”
肥嫂不屑地说:“哼,这些破烂货哪都能买到,早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了,人家更不会放在眼里,还不如直接送钱实惠呢。你打算托谁?县里咱们可没有顶事的亲戚朋友呀?”
“托赖县长。”白来胸有成竹地说。
肥嫂听后不禁愕然,“托赖县长?正是这个新接替郝县长的赖县长要办你,怎么还托他?这不是开玩笑嘛?”
白来则不动声色地说:“正是谁要砍我的脑袋,我才去求谁。”
肥嫂就说:“那也太直接了当了吧?”
白来就说:“我就是要扛着杆子进城,直来直去地一杆子捅到根儿,免得托来托去浪费钱财不说,万一求不对人,可就耽误事了。”
肥嫂觉得丈夫说的有道理,却担心地说“直接找赖县长,他会搭理你?估计连面都见不到。”
白来沉思半晌,最后狠下心说道:“我让莲花和我一起去,保正赖县长不拒。”
“你、你这是啥意思?啊?我告诉你白胖子,你可别打歪主意,你拿我们娘们儿当啥啦?你这样做还算人吗?对得起死去的小弟吗?你没见那天赖县长席间看莲花时的那个馋样儿吗?恨不得把她也吞下肚子呢。躲还躲不及,你却主动往狼嘴里送,是什么居心呀?不行,说啥也不行,墙上挂门帘——门儿都没有,你就死了这门儿歪心思吧!”气得肥嫂抓起炕上的笤帚疙瘩就朝丈夫拽了过去。
白来碰了个大钉子,看样子,老婆这关是通不过去了,于是就赶紧改口,“我可没那意思啊,别冤枉好人。”
肥嫂冷哼一声,“哼,白胖子,我和你过了半辈子,你一转眼珠儿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你少拿我们女人换乌纱帽,缺不缺德呀?”
白来和老婆正在屋里吵吵,莲花进院喊了一声:“大哥,赖县长来了。”
白来闻声向窗外望去,果见赖县长跟在莲花身后进了院子,不禁喜出望外,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桃谷镇无论男女老幼,都喜欢一丝不挂地裸游,女人在村东,男人在村西,这是桃谷镇久而久之形成的规矩,人人遵规,个个守矩,从来没有人敢逾越乱来,就连傻子都规规矩矩地恪守礼法。
秋收接近尾声,劳动场景不再那么热烈,莲花就又把目标转移到了桃河里。她喜欢画裸体,尤其喜欢画男裸体,那些裸露在阳光下的健壮肌体,总能带给她无穷的活力与激情。她对母亲和嫂子的劝诫,置若罔闻,难以理解,就如同她们难以理解自己的执著和追求一样。她从来没觉得羞耻,因为她的心里、眼里,只有画,只有艺术,而没有丝毫的杂念。整个桃谷镇,没有一个人理解她的行为,但她并不感到孤单,而是自我陶醉在艺术世界中,不能自拔。她很少画女裸体,只有河里没男人洗澡的时候,才去村东画那些洗澡的女人。
洪水早已退去,又变得如以前一样清冽透彻。莲花绕到桃河南岸,沿着河边逆行而上,走到男人们洗澡的对岸,坐在被阳光晒得热乎乎的沙滩上,就大大方方地画起岸上与河里洗澡的男人们。她不需要偷偷摸摸地背着人,她觉得和画山,画树,画石头,画花草树木没什么两样,除了她自己,桃谷镇上所有人都认为她疯了,不然一个女人怎么天天盯着男人的裸体画呢?在观念保守的桃谷镇,这绝对是有伤风化、有伤大雅的行为。看男人洗澡就已经够惊世骇俗了,她居然还把男人的那个东西画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疯了!真是疯了!大家都觉得她好可怜了,就原谅了她。唉,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疯成了这样呢!
暖暖的阳光洒在河套里,洒在莲花身上,一身火红的衣衫,如一团燃烧的火,炙烤着河里与河岸上那些赤身裸体的男人们。今天河里洗澡的人很多,有黑家的人,也有其他姓氏的人,唯独没有白家的人,所有人都看见了莲花,但早已经见怪不怪,反而对莲花投在自己裸体上的目光感到无比舒适和享受,于是就都最大限度地将自己的裸体暴露给她看,希望她多看自己几眼,多画几笔。
莲花的目光一一从男人们的裸体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了黑五身上。他斜对着莲花坐在岸边一块鹅卵石上晒太阳,莲花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造型和角度,就迅速地勾勒起来。她曾经萌生过画傻子的念头,因为傻子独一无二的傻样儿,画出来肯定别有一番韵味,但总是觅不到合适的机会。今天抓住黑五这个难得的造型也不错,因为在黑家所有人当中,黑五无论身材还是相貌,是和傻子最接近的一个,换句话说,黑五是桃谷镇第二难看的男人,如果不知道底细的,肯定会把他和傻子误认作是一对父子,这也难怪人们经常会拿这件事和黑五开玩笑,骂着玩儿,他和有着一副鬼脸的牛妈,倒也是天造地设的绝配。
大家都觉得疯了的莲花好可怜,谁也不忍心拿她取笑作乐,只有黑鑫是个例外,他在水里扎了几个猛子,浮出水面,无意中瞥见了对岸的莲花,就冲着她嬉皮笑脸地说道:“莲花,看啥呢?想男人了吧?嘿嘿嘿嘿。”莲花不屑理睬黑鑫的羞辱和取笑,而是专心致志地画自己的,对他的话听而不闻,对他的人视而不见,视他为空气,尘埃,她觉得他说的不是人言,而是兽语,自己怎么能和兽对话呢。
黑鑫不敢朝南岸游,他顾忌众人的目光和谴责,于是就游回北岸,高高翘着裆下的硬物,对着莲花说:“嘿嘿,莲花,是不是想男人了?当初没嫁给我后悔了吧?现在想嫁给我,我也不要你这个疯寡妇了,不过嘛,你看看,那个东西一翘一翘地倒是想要你呢,嘿嘿嘿嘿。”黑鑫冲着河对岸的莲花淫邪地坏笑着,全然不拿她正常人对待。
“畜生,连一个疯寡妇都欺侮,也不怕天打五雷轰。”黑老蔫恶狠狠地教训着也分不清是堂弟还是侄子的黑鑫,他现在彻底相信莲花疯了,并且无药可救了。黑鑫斜楞一眼也不知道是该叫堂兄还是该叫大爷的黑老蔫,虽然心有不忿,却也没敢还嘴,而是穿上衣服灰溜溜地溜走了,他知道自己理亏,在桃谷镇,调戏女人是令人不齿的行为,更何况,莲花还是一个疯了的寡妇。
莲花看着刚刚完成的画作,甚是满意,她觉得这幅画是这个秋天画得最好的一幅。美中不足的,可惜不是傻子,如果换成傻子那副傻模傻样儿,就更完美了,虽然叔侄俩外貌长相酷似,但傻子那傻里傻气的神态,是常人无法模拟的。
男人们洗完澡就都各自干活去了,空旷的河套里,只剩下莲花一个孤单渺小的身影,不时响起的鸟鸣,让世界变得更加幽寂。莲花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听见身后有响动,以为是傻子寻来了,因为这种事经常发生,有时画着画着,傻子就土驴似地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冷不防吓她一大跳。莲花扭头往身后看去,见身后站着的不是傻子,竟是赖县长,忙站起身,“哦,赖县长呀,我还以为傻子呢。”
赖县长愣了一下,立刻收敛起满面的笑容,不高兴地说:“你怎么拿我当傻子呢?”
莲花见赖县长误会了,忙笑着解释:“呵呵,我说的是我们桃谷镇上一个叫傻子的人,没人称呼他的大名,都习惯叫他傻子。”
莲花清脆的笑声把赖县长那副缺钙的骨头都快给笑酥了,哪里还有半点的不悦,就差点开心死了。“哦,是嘛?哈哈,我还以为拿我当傻子呢。”旷野的清新混合着莲花的体香,让赖县长陶醉了。他伸手拿起莲花刚刚画的裸体画,不住的赞道:“画的不错,画的不错嘛。哈哈,你喜欢裸体男人?”
莲花对赖县长的曲解纠正道:“我不是喜欢裸体男人,我是喜欢男人的裸体艺术。”
赖县长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着莲花,刀子一样的目光剥着她那身火红的衣服,“呵呵,还不都是一样嘛。”
“看似一样,实质不一样。”莲花不想和赖县长阐述这个看似庸俗实际高雅的课题,就转移话题说:“您怎么跑河套里来了?”
“都说普天之下,桃谷镇民风最淳朴,桃河水最清澈,可治百病,我也想在清澈的桃河里泡上一泡,祛祛疾灾,恰好遇见了你。”赖县长看着火一样的莲花,真想把自己投入进这团火里,和她一起熊熊燃烧。面对赖县长那双吃人的目光,莲花感到一阵恶心,一张嘴,就真的吐了出来,身子摇晃着向前栽倒。赖县长被眼前突发的变故吓了一跳,忙张手将莲花的身子扶住,手里拿着的裸体画,脱手飘进了水里。
傻子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窜了出来,伸手就掐住了赖县长的脖子。赖县长“啊啊啊”地叫着,挣扎着,一松手,莲花便出溜到沙滩上,她见傻子掐住了赖县长的脖子,惊呼:“傻子,快松手,他是赖县长,别掐死了呀。”
傻子则瓮声瓮气地说:“我就是要掐死这个大色狼。”傻子说着,咬牙切齿地就要发狠用力。
莲花想爬起来去制止傻子,却恶心想吐,一时竟然站不来,眼见就要出人命了,于是大声呵斥傻子说:“傻子,你要不赶快松手,我以后再也不给你沏蜂蜜水喝了。”
莲花这招儿果真好使,傻子听了立刻松开十指,照着赖县长的屁股蛋子狠狠地踹了一脚,赖县长就肉球一般骨碌碌滚进了河里,落水狗一样扑腾了几下,这才爬上岸来,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缓过神儿后,就指着傻子厉声喝问:“你是谁?胆敢谋害国家干部,看老子非把你绳之以法不可。”
傻子也不含糊,瞪着一对小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道:“你现在牛、牛逼啦?我还掐死你信不信?”
莲花一边往起爬,一边呵斥傻子,“傻子,千万不许乱来啊,会坐牢的。”
傻子就说:“这个大秃瓢儿不像个好东西,他欺负你,我把他扔河里喂王八。”傻子说着,又要动手。
莲花总算挣扎着站起身,挡在赖县长身前,“傻子,赶快给赖县长赔礼道歉,不然我再也不给你沏蜂蜜水喝了。”莲花知道,只有拿蜂蜜吓唬傻子才管用,说别的,都无济于事,因为他除了吃,啥也不认。然后又转过脸对赖县长说:“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是个傻子,大人不记小人过。”
傻子在蜂蜜水的威胁下,只好学着莲花的话给赖县长陪道歉,“您小人不记大人过啊。”傻子颠三倒四地竟然把话说反了。
赖县长听了就生气地骂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混账话呀?”
莲花赶紧替傻子解释:“他一个傻子,不会说话,把话说反了,您别往心里去,赶紧跟我去家里换件衣服吧,小心着凉感冒。”
“傻子,跟我走。”莲花现在不敢把傻子放走,怕他到街上信口开河胡咧咧,自己的清白可就毁了,赖县长手里掌握着白来大哥的生杀大权,他要是一怒之下,大哥肯定挨办,必须想办法封住他的嘴才行。傻子跟在莲花和赖县长身后,神气地跩着鸭子步,终于当了一回行侠仗义的大英雄,并且还是英雄救美呢。
桃谷镇
作者:绿茵诗人
_____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谷,山美,水美,人更美!
30狐仙
白来见赖县长落汤鸡一样浑身湿漉漉地,就诧异地问:“赖县长,您这一身水淋淋的是怎么弄的?快进屋,找件衣服给您换上,别溻出疹子。”刚要进屋,一瞥眼却见土驴一样的傻子大模大样地跩了进来,就呵斥道:“你个碜东西,滚!”
傻子不但不滚,还冲着村长白胖子拍着胸脯吹嘘:“村长,我刚才行侠仗义了,当了一回真正的大英雄,这个大流氓就是被我一脚踹进水里的,你说我厉害不?赶紧在大喇叭里表扬表扬我吧。”傻子说着,用手一指赖县长。
白来一愣:这是啥情况?于是就把目光看向莲花。莲花的脸“腾”地红了,呵斥傻子说:“傻子,你怎么胡说八道呀?”然后一把拽住他抹得满是鼻涕的袖子就往屋里拖,这会儿也顾不上嫌恶他埋汰了。
赖县长气得脸色铁青,冲着傻子骂道:“疯子!疯子!我堂堂国家干部,怎么会耍流氓呢?这不是成心污蔑我,存心坏我名声嘛?”
白来照着傻子屁股踢了一脚,训斥道:“狗带嚼子胡勒!再胡说八道,把舌头给你割下来喂狗。”白来不太相信傻子的话,现在当着赖县长的面,又不便询问。他找出一身儿自己出门时才穿的新衣服让赖县长换上,然后吩咐老婆和莲花去厨房炒几个菜,给赖县长驱驱寒,压压惊。莲花扭头冲傻子说:“傻子,你不许走,一会儿我单给你盛一碗饭菜吃,听见没有?”
“嘿嘿嘿嘿,听见了,听见了,有好吃的我才不走呢。”傻子听说有好吃的,自然是兴高采烈。
赖县长见傻子确实是个傻子,提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本来自己也只是扶了莲花一把嘛,这个该死的傻子,净他妈的满嘴胡说八道。白来见赖县长讨厌傻子,就挥手将傻子轰出屋去,让他到院子里等着,并警告他,“不许跑,你要敢跑,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赖县长身高比白胖子略矮,肚子却大得出奇,穿着他的衣服感觉有些紧绷,不大舒服。白来就说:“您凑合着穿一会儿吧,您的衣服一会儿就晾晒干。”
赖县长“嗯”了一声,看着诚惶诚恐的村长白胖子说:“这些日子,去县里弹劾你的人可不少啊。”
白来就赶紧说:“还请赖县长高抬贵手多关照啊。”
赖县长把眼一瞪,“关照个屁,你也想让我和郝县长似地丢官吗?”
白来吓得一吐舌头,结结巴巴地说:“那咋、咋办?”
赖县长冷冷地说:“还能咋办?等着挨办呗,不作死就不会死,都是你自己作的。”
白来想:虽然傻子的话不可凭信,却也不会是完全凭空捏造的,他傻了吧唧的哪编造得出来呀,肯定是他看见了什么。好,说得好,不作死就不会死,看看咱俩到底是谁在作死,哼,别把老子逼急了,到时候别怪我把你的铁饭碗砸成八瓣儿。白来心里暗暗发狠,面上却装着孙子。
傻子趴在窗根儿下的棒子堆儿上不知不地觉睡着了,当香喷喷的菜香味儿顺着窗口飘出,立马就被他那如狗一样灵敏的嗅觉捕捉到了。“好香啊!”他一骨碌身爬起来,趿拉着破鞋跑进屋里,眼巴巴地望着丰盛的餐桌吵嚷道:“我也想吃。”肥嫂见了傻子抹得满脸鼻涕的埋汰样儿好想吐,赶紧捂着嘴跑到院子里干哕去了,估计她又想起傻子用舌头舔虱子的那一幕。
赖县长皱着眉头骂道:“真他妈的恶心,赶紧滚出去。”
傻子则不服气地顶撞道:“我外表邋遢怎么啦?你干那种不要脸的事才恶心呢,呸!”
人家本来就嫌他腌臜,他却不知深浅的还啐了一口,气得赖县长肥胖的身躯“突突突”地直抖,两根筷子“啪嗒,啪嗒”两声,先后掉落在青砖地面上,被蹲在桌子下的柴狗叼起来跑到院子里当骨头啃去了。莲花一边呵斥傻子,一边去厨房拿来一双新筷子递给赖县长。赖县长伸手接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碰了莲花的手一下,莲花吓得一哆嗦。白来看见了,却假装没看见,而是呵斥傻子滚出去。傻子还想分辩几句,被莲花给盛的一碗香喷喷的饭菜吸引到外屋去了。白来把赖县长的酒杯斟满,小心翼翼地赔礼道:“甭跟傻子一般见识,喝您的,一会儿我好好教训教训他。”赖县长觉得白胖子不像是在安慰自己,倒像是威胁恐吓自己,恨得牙根儿都痒痒,有点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滩遭虾戏的感觉,咋觉得咋像鸿门宴,喝的这叫一个辣心。
白来心里清楚,即使赖县长真对莲花动手动脚了,也不可能任自己随意牵着走,毕竟他不是上了牛鼻子的牛,人家可是权势通天的副县长啊。“赖县长,现在桃花洼被大水冲了个一塌糊涂,沟槽子土壤流失严重,全是裸露的石头,更不适宜植树造林了,干脆就修建截流算了,咋着不都是为了利国利民造福百姓和子孙后代呢,要么一会儿我陪您再去考察考察。”
赖县长对桃花洼奇特的山形地貌颇感兴趣,这次就是想借着考察名义,好好游览欣赏一番。他觉得白胖子说的很有道理,但他觉得最好的还不是修建截流,而是开发旅游,那里的自然风光,简直就是天然的旅游胜地,可现在被傻子搅和得哪还有心思呀,他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去。
送走赖县长,白来将傻子从棒子堆上拖进屋里,不由分说地就给摁了个狗啃屎,凶狠狠地瞪视着傻子说:“你要敢胡说八道,我就抽了你的筋,剥了你的皮。”傻子吓得“哇哇”大哭,体如筛糠。
事关自己的名声清誉和白来大哥的仕途命运,因此,莲花特意警告傻子说:“傻子,你要是不听话,以后再也甭想喝蜂蜜水,记住没有?”傻子又是一通点头磕地。白来见傻子吓得将裤子都尿湿了,估计他不敢乱说乱讲,这才松开手把他放了。
傻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就委屈地说:“村长,我真的看见赖县长搂着莲花呢。”
莲花臊的满脸通红,柳眉倒竖,抬手就狠狠抽了傻子一个大嘴巴,“胡说,赖县长是在扶我。”傻子吓得趿拉着两只破鞋“嗷嗷”哭叫着逃出了白家大院。
肥嫂疑疑惑惑地看着莲花问道:“莲花,到底是怎么回事?别怕,你跟嫂子说实话,如果他真欺负了你,即便是县长,嫂子就是豁出性命,也要讨回公道。”
莲花澄清道:“我当时恶心,呕吐,晕倒了,赖县长只是好意扶了我一把,仅此而已,别的什么都没有做,人家堂堂的副县长,怎么可能有那种卑鄙龌龊的想法呢?”
肥嫂听了莲花的话,半信半疑,就叮嘱说:“往后离赖县长远着点,我看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像个好东西。”
白来截住老婆的话说:“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个屁,巴结还巴结不上呢,哪能冷淡了人家呀?”
肥嫂狠狠地瞪着丈夫说:“哼,你们男人都是猴拉稀坏肠子,没一个好东西,少他妈的打鬼主意,小心我跟你拼命。”白来见老婆脸色难看,就不敢再多说,当着莲花的面,要是说漏嘴就不好了。
莲花见大哥和嫂子为了自己而操心,争吵,叹了口气:“唉,算了吧,即便真如傻子说的那样,咱一个老百姓,能把那么大的官儿怎么样?就算告赢了,也是理赢名誉输,到头来,无非是弄个两败俱伤,损人也没利了己,于人于己都没有好处,那样,我在桃谷镇还怎么抬得起头?还怎么做人呀?再者说,大哥的仕途命运还掌握在人家手里呢。”
肥嫂也叹了口气:“唉,但愿他是个正人君子,是个好官啊。”肥嫂伸手拉过莲花,“莲花,你是不是怀孕了?”
莲花点了点头,“嗯,估计是吧。”肥嫂听了心里一紧,心说:命运咋这么能捉弄人啊,这下可怎么办?莲花见嫂子急的不行,就安慰她说:“嫂子,不用担心,我生是白家的人,死是白家的鬼,肚子里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给白天生下来。”莲花感觉头晕,身心疲惫,说完就回西边自己屋里去了。
莲花回了西屋,肥嫂就和丈夫说:“唉,可怜的孩子,命运咋就这么多舛啊!”
白来听说莲花怀孕了,也有点不知所措,他本打算过上一年半载的,寻个合适的人家,也就把莲花给嫁出去了,白家总不能留着个小寡妇让人嚼舌头吧?那岂不是没事给自己找事嘛。再说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寡妇,想留也养留不住,迟早还不是嫁汉子走人嘛,既然早走晚走都是走,何不早早地打发了,也少招点闲言碎语。现在倒好,寡妇怀孕了,这叫他妈的什么事,生还是不生呢?生也难受,不生也他妈的难受。于是就对老婆说:“莲花是个好孩子,无论人品相貌,都是万里挑一,如果让她把孩子生下来,恐怕再嫁会受影响。”
肥嫂唉声叹气道:“唉,是呀,带个孩子,谁还会要啊?猪肉再热乎也贴不到羊身上,前一窝儿后一块儿的,可就甭想省心了,留与不留,咱们得早做决定,等月份长了,可就不好办了。”
白来想了想:“你回头好好和莲花商量商量,想方设法劝她把胎打了,咱们不能为了给白天留种而耽误了她嫁人,这种损人利己的事,咱们可不能干呀!”
白来交代完,就出门去场院了,那里晾晒着整个桃谷镇赖以生存的红高粱,几千口人就指望着靠它过日子呢。身为村长,他哪敢疏忽懈怠,这些高粱要是再有个闪失,就是把骨头分给大家嚼吃了,也解决不了桃谷镇几千口人的温饱问题呀!白来在场院意外发现了黑五的老婆牛妈。咦?这娘们儿才进去几天,怎么放出来了?
牛妈看见村长白胖子走过来,就冲着他“呸”地啐了一口,唾沫恰好落在晾晒的高粱上,她这个当众侮辱领导的举动让村长白胖子恼羞成怒,立刻拉下脸子大声训斥她,并告诉他所在的队长黑四,处以她一百元罚款。让大伯子罚兄弟媳妇的款,村长白胖子也是损到了家。黑四见村长白胖子动真格的了,就赶紧为弟媳讲情,“村长,就这点小事,批评教育几句不就行了,还犯的着罚款吗?小题大做了吧?”
牛妈听说自己啐了口唾沫就罚款一百元,就“邦啷”扔下手里的木掀,气呼呼地说:“白胖子,你这是公报私仇,老娘还就不信邪,这钱我就不交,看你能把我怎么样,你不是把我弄进去了吗?我这不也照样出来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哼,不就是个芝麻粒大的破村长嘛。”牛妈要是说几句软乎话,给白来一个台阶下,也就烟消云散平安无事了,可她不但没赔礼道歉承认错误,还把旧账翻腾出来,再说,你有证据证明是村长白胖子举报的吗?
白来起先还真是想吓唬吓唬牛妈,出出气也就算了,见牛妈如此嚣张,就真的恼火了,指着牛妈说道:“别以为警察办不了你就牛逼轰轰的,你别忘了,这里是桃谷镇,是我白胖子说了算,今天我要办不了你,我就是你养的。”白来教训牛妈的这几句话,不光是说给牛妈听,也是说给所有黑家人及那些对自己心存不服的人,哼,别以为我白胖子受了点挫折就爬不起来啦,我照样还是村长,还是桃谷镇的土皇上。
白来气鼓鼓地直奔广播室,他要向整个桃谷镇通报牛妈的罪行,即便这样,牛妈也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在冲他的背影洋洋不睬地说:“嘿嘿,我可生不出这么大的胖儿子呀。”逗得场院里的众人哄堂大笑。
黑四意识到事情不妙,现在毕竟白胖子还是村长,当面叫这劲儿干啥,他刚想追过去解释解释,替兄弟媳妇打打圆场,大喇叭就想起村长白胖子那标志性的官腔:全体村民都注意听一下啊,现在正是晾晒高粱的季节,大家都知道,高粱是用来酿酒喝的,所以这卫生嘛,就格外重要,不容半点马虎大意,这不仅关系到我们桃谷镇每个人的健康,也关系到所有消费者的健康,因此,大家一定要引起足够的重视。我反复强调这个问题,为啥?为的就是健康,为的就是信誉,我们要生产出让广大消费者放心饮用的酒,这是我们的责任,更是我们的良知,这也是我们桃谷镇的高粱酒之所以能够畅销的重要原因。我再三再四的强调,而有的人就是不听,竟然还故意往高粱上吐痰,啐唾沫,这样的高粱酿出来的酒,你敢喝吗?这要是有什么传染性病,大家想想,那将会是什么样的可怕后果?这个人就是牛妈,为了桃谷镇全体村民和广大消费者的健康着想,暂时停止她在场院和酒厂的工作,立刻去医院做传染性病筛查,若没有传染性病,就处以一百元罚款,以示警戒,若有传染性病,那么,这口痰所产生的一切后果,就都由牛妈一个人来负责和承担。当然了,罚钱并不是目的,谁家挣点钱也不容易嘛,都是起早贪黑拿身体换来的血汗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对不对,之所以惩戒牛妈,也是希望大家引以为戒,引以为鉴,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村长白胖子的一番大道理,听似公正严明,合情合理,暗中却夹带着一根无情的大棒,狠狠地砸在牛妈那颗背兴的脑袋上。牛妈也是倒霉催的,你说你,啐也啐了,骂也骂了,村长白胖子罚你点钱,也无非是为了找回点面子,可她倒好,蹲几天大狱,还蹲出牛逼来了,非要叫这个板。现在傻逼了,把工作丢了,总不能等黑家人翻身上台后再干活儿挣钱吧,那得驴年马月啊。
白来扯着嗓子在大喇叭里痛快淋漓地发泄了一顿,心说:哼,一个老娘们儿都想骑脖颈上拉屎,看我不整出你尿来才怪。会计洪流觉得村长白胖子大势已去,下台遭办是迟早的事,便想趁机在黑家面前溜须一把,于是就走过来劝村长白胖子收回成命,说都穷家破业的,让牛妈去医院浪费那么多检查化验的钱干啥,农村擤鼻涕啐唾沫也是司空见惯的事,何必小题大做呢。白来鼻孔冷哼了一声,没搭理他,而是背着手哼着曲走了,心里却暗骂:势利眼的狗东西,我就是成心折腾她咋的?她不是狐仙儿吗?我还真就不信那个邪,非把她这个装神弄鬼的狐狸精打回原形不可。
白来走到场院西门拐角处,被迎面而来的黑老蔫拦住了,“村长,老五媳妇哪儿得罪你了?都街坊邻居一个镇子住着,至于往死里整嘛?”黑老蔫听见村长白胖子在大喇叭里公开谴责兄弟媳妇,成心小题大做,觉得这是在羞辱整个黑家,于是就气呼呼地来找他理论。
白来一听就明白了,哦,是代表黑家出头找面子来了,我这面子还他妈的没地方找呢,人活的不就是这口气、这张面皮嘛,现在你们知道难堪没面儿了?我刚才难堪丢面那会儿,你们不是都在看哈哈笑嘛?于是就没好气地说:“老蔫叔,咋个意思?难道往高粱上啐唾沫是洗高粱?哼,岂有此理。”
板仓由村长白胖子和黑老蔫身旁经过,就呵呵咧咧地唱起了戏文,“但能容人且容人,莫待孤家成寡人呐成寡人……”白来瞥一眼板仓,暗自咬牙,哼,看我不先剐了你才怪,骑驴看唱本——走着瞧。道不同不相为谋,白来同板仓因桃花洼砍树的事,而彻底分道扬镳。
“谁得性病啦?你老婆才得那不要脸的病呢。”牛妈误把传染性病听成了性病,漏听了一个字,难怪她生这么大的气,不过说损了点,就她那长相,搞破鞋都没人要,想得性病还真有点难为她了。气归气,恨归恨,该去医院检查还得检查,即使村长白胖子不让她去医院检查,她自己也正想去呢。她感觉肚子里确实出了问题,近段日子以来,一直都在隐隐作痛,村长白胖子反倒给她提了个醒,正好也就去了。一查不要紧,竟然和村东王拐子老婆得的是同一个病,肝癌。给王拐子家跳了半年多大神儿,不但没把人家的病给跳好,反倒把自己也跳成了癌,真是报应啊。她如五雷轰顶,本就阴郁的心情,更加阴郁。医生特意叮嘱要保持心情开朗,说这有助于病情的缓解和治疗。牛妈不但不遵医嘱,还不知好歹地说医生是在说风凉话,说你要是快死了还整天高高兴兴开开心心呀?那不成了二百五了吗?好在医生非常有医德,不急不恼。黑五则识趣地拉着老婆走了,也不打算给老婆治了,一是没钱,二是知道钱花了,也苟延残喘不了多少时日,白打水漂。牛妈则不干了,她把性命看的比啥都重要,哭闹着逼丈夫给借钱治病,黑五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向亲朋好友借,但都碰了钉子,不管有钱没钱,都说没钱,好像提前统一了口径一样,就连钱多如废纸的亲兄弟黑八,都推三阻四地说钱紧,周转不开。
自入秋以来,黑八在五嫂身上没少花了冤枉钱,要是再借给她几万,肯定也是有借无还打水漂,她家业障吧唧的拿啥还呀?就算砸锅卖铁也还不清,原本还指望五嫂这个狐仙掐诀念咒扳到白胖子呢,现在则对她彻底失去了信心。
比起一奶同胞的黑八,同父异母的黑老蔫做的更绝,他指着自家被大水冲塌的两间房子对老五说:“房子塌了我还没钱盖呢,哪有钱借给你呀?不过嘛,我家那只大白公鸡就算帮你们了。”
那天早上,傻子说看见五叔将一团大泥蛋蛋塞进窑口,黑老蔫就断定,那必是自己家的大白公鸡,正想找个机会质问老五让他赔呢,哼,他居然还有脸张嘴借钱?黑五气得肺都炸了,不禁哀叹:唉,这年头,啥亲也不如钱亲呐,都说患难见真情,可我黑五见到的全他妈的是绝情。黑五一声没吭,扭头就走,他是凉透了心。
傻子则冲着五叔的背影不解地问:“五婶不都得道成仙儿了嘛,怎么还会得病呢?肯定又是在耍花招骗钱。”
金钱面前,人情薄如纸。黑五四处碰壁,借遍亲朋好友,颗粒无收。牛妈天天去阳具峰烧香拜神,祈求神灵保佑,半张烫伤和半张挠伤的疤拉脸,愈加阴郁恐怖,让人看了不寒而栗,若是谁家小孩哭闹,只要一提鬼妈的名字,立刻吓得不敢再哭,比提真鬼还好使。牛妈自从确诊出癌症,变得更加消瘦,走在大街上,就如一段会移动的枯枝,似乎稍微大点的风,就能让她飘飘欲仙地离地。她把自己的病归咎于王拐子的老婆,就恬不知耻地去找王拐子算账,楞说是被他老婆给传染的,非让王拐子负责。气得王拐子一拐棍子就抡向她的脑袋,多亏她腿快,不然,非得开了瓢儿不可。
白来得知牛妈也得了癌症,虽然骂她脏心烂肺,但还是动了恻隐之心,生了怜悯之情,人家都到了这份上,也怪可怜的,于是就和对待王拐子老婆一样,号召村民力所能及的捐点救命钱,瓜子不饱是人心嘛。他自己先带头捐了一百,仇归仇,怨归怨,车头终究还得往前带,这点觉悟和心胸,村长白胖子还是有的。
(未完待续)
个人简介:
绿茵诗人,本名徐国利,北京人,一介草民。喜爱书法、诗词、诗歌、小说,累计创作五十余万字,作品偶有发表和获奖,追求真、善、美!
作者:绿茵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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