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点钟，在公安局后面看到初升的太阳，橘黄色，篮球大小，刚刚把自己举过山头，标准的几何圆。几道条状的云彩呈一字型。樟子松正在拔节生长。等我向北跑了几分钟再回头，太阳变成了热奶茶里的一块酥油，橘黄在四周蔓延，看上去有些晃眼，但是我走在哪里，太阳就跟在哪里。             

北公园广场的那一片牡丹花开放了，开放在一群女人热烈而略带妖娆的乐舞中。牡丹花有拳头大小，白色、紫色、红色都有，花瓣层层叠叠，纤薄中流露着柔软的芳香，每一片花瓣深处洇出来一个指甲盖大小扇形的紫色印记，好似胎痕，这样花瓣就有了层次美。中间的花蕊散发着点点金黄，已经快要枯萎的牡丹花，花蕊淡去，中间新生出四五瓣浅绿色的种子，海星一样的形状。

牡丹花的雍容华贵让人想起白居易的《惜牡丹花》：“惆怅阶前红牡丹，晚来唯有两枝残。明朝风起应吹尽，夜惜衰红把火看。”花在等候春天，也在等候你的到来。花的美让人感叹美的短暂，如流星划落，昼夜星驰般离开。仿佛看见黛玉手里提着花帚，肩上扛着悬了花囊的花锄，纤指细颈，娇喘声声。宝玉要把落花收集起来放在池中随波而去，她认为这儿的水干净，未必别处的水也干净，所以还是要将落花收集起来埋在土里才是最终的归宿。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牡丹花在开，也在衰落，金露梅在开，也在衰落，金银木在开，也在衰落……湖里的水位逐渐下降，一些芦苇裸露在滩涂上，不知所措的样子。在一棵大沙棘树的旁边，许多株小沙棘蔓延开来，这种极其耐旱的沙生植物在水边到也乐在其中，所以不是生态选择了物种，而是物种适应了环境。

在湖边，落絮漫无目的的飘落下来，轻沾水面，它们是来自树的某种秘语，是云的梦境，柔弱中隐藏着坚强，随波逐流是为了更好的安家落户。一只水蚊子以同样轻盈的姿态落在湖面上，轻到没有打扰自己的影子，我不知道他是短暂的休憩还是顾影自怜，稍许，它又轻盈的飞起。

忽然，一只形似瑶子的飞鸟俯冲过湖面，它的影子也对称的掠过湖面，这么宽的水域仿佛要飞过太平洋，我真担心它会停下来，果然它在湖的中心地带停下来，稳稳的落在湖面，没有了鹰的矫健，剩下了鸭子般的自由，身后漾开两道水痕。我从没有见过这种生物，白头黄羽，身形如鸭，飞如鹰击长空，游时神态自若。

继续沿227线向北，益民干渠里的水流速很快，在每一个闸口处翻腾出白浪。狗娃花开了，油菜花开了、芫荽也开花了，河滩里那种紫红色的铃铛花也开了，蜂农和它的蜜蜂也来了，峰箱规则的摆成一个矩形，帐篷扎好，有花的地方就是它们的家，它们的生命属于迁徙和夏天。

在六坝镇，我们去看了圆通塔，这座矗立了近千年的佛塔就在天地之间，历经战乱，兵变，颓倾或维修，满目沧桑的迎送着新的日月，雨打在它身上，雪落在它身上，青灯照影，经卷枯黄，沧海桑田。

六百多年来望乡槐也一直守在这里，在广袤的时空里撑开一把亭亭伞盖，每一道年轮里刻满乡愁和故事。明洪武三年，朱元璋开始大规模移民，先后有两千多种姓氏，160万贫富不等的人口迁往全国各地，移民时间持续40年，现在每年都会有有几十万人口回到山西洪洞县大槐树公园祭拜祖先、寻根问祖。

我们的祖辈常说我们来自山西大槐树下就是这个原因，树本同根、人本同宗、血本同源。当初大槐树下带来的这株槐树苗子，已经长成了我们心中的信仰。

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六坝镇的老人都说望乡槐成精了，夜里幻做人形，会把自己的头颅摘下来揽在怀里捉跳蚤，捉完后自己再装上去。这种富有想象力的传说也更能说明望乡槐根深蒂固，旷日持久。

其实望乡槐也叫红军槐，1936年12月底，中国工农红军总指挥部率9军、30军突出敌人重围，全线撤离永昌西进。1937年1月，红西路军战士经过四十多天激战途径六坝修整，在三官庙中烤火取暖时被马匪发现，马匪引燃炸药将三官庙的屋顶炸破，8名红军当场牺牲，望乡槐也被大火烧的只剩下树干，红军离开时，将牺牲战士的尸骨埋在了大槐树下，民乐解放后，尸骨才迁移至烈士陵园。

在农耕博物馆我们见到了四坝文化时期的四耳彩陶罐，敛口，鼓腹、平底、上下各有一对称耳系。东西灰山遗址的发掘，出土了大量碳化麦、粟、高粱，说明了在4000多年前这里农牧文明发达，气候宜人。

六坝古镇的一截老城墙被保留了下来，罩在玻璃框架中。有十多米长，宽五六米，高没过房顶。我绕着城墙根转了一圈，仿佛走过了一段漫长的历史。我没有说话，城墙也没有说话，我在夯土层上看到了微弱的气泡孔，那是岁月的呼吸。

作者简介：杨小成，甘肃民乐人，作品发表在《北方作家》《中华文学》《张掖日报》《甘泉》《祁连风》等报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