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脉在溪流中流淌

文/覃运成

在大巴山深处的紫阳县毛坝镇，有一条溪流叫铁鞭溪。它浅窄、清澈，从大山褶皱里汩汩涌出，一路欢歌，奔赴任河。任河是汉江上游最大支流，那些如铁鞭溪这般的无数溪流，就像毛细血管，赋予了任河鲜活生命力，也串联起沿岸的人文与历史。

铁鞭溪的得名，源于一段神秘往事。进沟的林深处，在石家寨山峦上，一面悬崖绝壁中有两人高大小的石洞，上下重叠着，有冒险者攀上去察看，发现洞中长出一根黝黑澄亮的铁鞭。消息一传开，铁鞭溪之名不胫而走，被视作祥瑞灵性之地。

铁鞭溪滋养出的第一位文化名人，当属曹霄龙。1893年，曹霄龙出生于铁鞭溪源头的曹家大院，祖籍江西，明末经湖北移居于此。他天赋异禀，不到26岁，便读完家中收藏的《诗经》《春秋》《左传》《国语》《史记》等诸多古文献。1919年，曹霄龙从县立国民小学毕业，选择回到家乡任教，将知识的火种播撒在这片土地上。1924年，香港《爱国报》以《忠》为题征文，曹霄龙有感而发，写下一文。文中他激昂陈词：“人民者，国之主人翁。主人翁不知尽于国，是主人翁自不忠。” 他还针对农、工、商、学各界，详细阐述了如何实现忠于祖国的见解。这篇文章主题鲜明、论点深刻，深受报社推崇，后来还被本县教育界选作教材，激励着一代又一代学子的爱国情怀。

1926年，面对当时土匪横行的乱象，曹霄龙一面教书，一面挺身而出组织民团，保一方平安。1928年春，他被县府委为上南区区长。任职期间，他心系百姓，提出修建朱溪河石拱桥和渔溪河铁索桥的方案，还亲自为动工兴建的朱溪河桥撰写碑文。他整顿区公所公职人员纪律，开除胡作非为的马某，却因此招来马某亲友的怨恨。地方恶绅对他出任区长也极为不满，暗中觊觎这一职位。1929年冬，保长刘尧初收买曹霄龙的卫士刘汉云，趁曹霄龙午休时将其残忍杀害于区公所内，年仅36岁。

曹霄龙虽英年早逝，但他的精神如铁鞭溪的流水，在这片土地上奔腾不息，滋养着后人的心田。他的爱国文章、为民举措，成为铁鞭溪文脉传承中的重要精神养分，激励着后来人在这片土地上为正义、为理想、为信仰、为家国不懈奋斗。

在铁鞭溪的文脉传承中，现代有一位不得不提的重要人物张宣强。1943年11月，张宣强出生于这片土地。他读初中时，便对写作产生了浓厚兴趣，高中时，诗作就不断在《安康日报》《陕西日报》《延河》等报刊发表。高三时创作的《桔园》一诗，在《延河》发表后，入选新中国成立30周年《陕西新诗选》，崭露头角。在毛坝小学任教不久，因文学才华出众，被借调到襄渝铁路紫阳民兵师政治部，创作反映襄渝铁路建设的小说。他与田智合作的短篇小说《顶天峰》，被录入陕西人民出版社的短篇小说集《彩虹飞渡》，后又选入新中国成立30年《陕西文学新作选》。此后，张宣强在文学艺术创作道路上一路前行，40余年笔耕不辍。他的作品体裁丰富，在《诗刊》《人民文学》《解放军文艺》等百余家报刊，以及省、市、县舞台、电视荧屏发表诗歌、小说、散文、戏剧、曲艺、论文、文艺随笔、歌曲、电视文稿等，累计约350余万字。他的散文《树种、神树》《大力神》入选《陕西名家散文精选》，《说坐》入选《陕西作家 50年优秀散文选》。短篇小说《苦瓜花》获《长安》文学月刊一等奖，26件作品在省内外获奖。他编辑的《紫阳民歌选编》，洋洋64万字，集资料性、传承性、研究性、欣赏性于一体，被专家视为可供典藏的佳作。张宣强不仅在文学创作上成果丰硕，在紫阳民歌的搜集整理、研究以及歌词创作方面，也成绩斐然，被媒体誉为 “紫阳民歌发展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

他的长篇小说《美女晒羞》，成为跨世纪的畅销书。他的创作灵感来源于铁鞭溪山水风情和人民的生活故事，尽其所能地解读文化图符语码中所潜匿的生存本真，涉及到人类原生态的生存意指——食与色，通过对人物命运和生活经历的描写，探讨了人性、生存、欲望等主题，展现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生存状态和精神世界。小说以细腻的心理描写、生动的对话、精彩的情节设置等，使小说具有较高的艺术感染力。同时，作者对语言的运用也颇具特色，融入了大量的方言土语，使小说更具地域特色和生活气息。《美女晒羞》就是他对家乡文化的一次深入挖掘和艺术呈现，为研究巴山汉水地区的文化提供了生动的资料，有助于人们了解该地区的历史变迁、民俗文化、社会风貌等，具有重要的文化传承和研究价值。

张宣强对家乡文化的热爱与坚守，就像铁鞭溪源头的清泉，源源不断地为铁鞭溪的文化注入新活力，成为铁鞭溪文脉传承中的中流砥柱，激励着更多家乡人热爱文学、传承文化。

时光悠悠流转，踏入当代，铁鞭溪这片钟灵毓秀之地，又孕育出一位令人瞩目的新乡土散文创作者付调娥。她出身于普通农民家庭，童年时光大多是在祖母温暖的怀抱中度过，祖母那些质朴而充满智慧的话语，如同铁鞭溪的涓涓细流，悄然润泽着她的心灵。中学时代，贫困如同一道难以逾越的沟壑，无情地阻断了她继续求学的道路，她不得不辍学，告别校园。青年时代，为了谋求生活的出路，她背井离乡，开启了漫长的走南闯北之旅。她钻进秦岭的大山里，在那片山林中辛勤种过木耳，每日与山林为伴，在劳作中感受大自然的质朴；奔赴广东，走进工厂，在机器的轰鸣声中挥洒汗水，体验着城市工业生活的忙碌；南下海南，从事足浴工作，在为他人服务的过程中，见识到形形色色的人和事。

这些丰富而坎坷的经历，看似分散在不同的时空，却如同种子一般，在她的心底生根发芽。近年来，付调娥怀着对家乡的眷恋，回到了这片熟悉的土地，承担起赡养老人的责任。从此，她每日与土地、庄稼相依，与乡亲们朝夕相处。铁鞭溪那潺潺的流水声，从未间断，仿佛是一位不知疲倦的讲述者，在她耳边娓娓诉说着古老而动人的故事。往昔丰富的生活阅历，也如同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她内心深处创作的灵醒之门。

农事和村务工作的闲暇时光，付调娥拿起笔，将自己在铁鞭溪畔生活的点点滴滴，毫无保留地记录下来。她对家乡炽热的热爱，如同铁鞭溪奔腾不息的水流，在字里行间肆意流淌。她细致入微地观察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把那些或平凡、或动人的瞬间，化作笔下充满温度的文字。她的文字，质朴无华，没有过多华丽辞藻的堆砌，却饱含着深沉而真挚的情感，恰似铁鞭溪的溪水，清澈见底，让人一眼便能洞悉其中蕴含的无尽力量。

在她的作品里，儿时在溪边嬉戏玩耍的欢乐场景被生动重现。那时候，溪水清凉，小伙伴们在水中嬉笑打闹，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那无忧无虑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她用细腻的笔触刻画祖母辛勤劳作的身影，父亲在田间弯腰耕种、挥洒汗水的画面，被她定格在文字之中，让读者深切感受到农民的勤劳与坚韧。乡村邻里间那温暖如春风的情谊，也在她的笔下展现得入木三分，邻里间的相互帮助、嘘寒问暖，都成为她作品中不可或缺的美好篇章。

付调娥用自己的文字，为铁鞭溪留下了浓墨重彩的当代印记。她笔下的铁鞭溪畔，新时代的人民生活风貌丰富多彩，精神世界积极向上。外界通过她的作品，看到了铁鞭溪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生命力，感受到了那传承千年的文化底蕴，在新时代焕发出的蓬勃活力。

铁鞭溪，这条看似不起眼的溪流，在岁月长河中，孕育了曹霄龙的爱国情怀、张宣强的斐然文采、付调娥的质朴散文。他们就像一条无形的纽带，将过去、现在与未来紧紧相连。溪流的每一次流淌，都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上的故事；每一朵泛起的水花，都承载着文化的传承与创新。铁鞭溪的文脉，在潺潺流水中延续，在一代又一代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们心中扎根发芽，绽放出绚丽的文化之花，成为大巴山深处一颗璀璨的文化明珠，闪耀着永恒的光芒。

作者简介：覃运成，网名好运成真，陕西紫阳人。工作之余以读书为乐，喜欢用喜闻乐见的文字记录人生过往的感动瞬间。